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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烽烟障眼，依然两心相知。一见钟情，五年守望。真爱无敌，天地可鉴！
       一、初识
       战争进行到1948年底，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已完全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11月6日，淮海战役拉开帷幕，在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内，我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便全歼了国民党黄伯韬兵团17万8千余人。紧接着，黄维兵团又被我军分割包围。岳子龙所在的中原野战军四纵十旅，刚刚参加了歼灭敌整编三师的战斗，就又马不停蹄地开了上来。
       岳子龙率领的便衣排是旅首长身旁的一群小老虎，年岁都在十七八左右，个个精明强干、生龙活虎。岳子龙虽然是老虎头，年纪也只有十八岁，但他却已是一位有两年党龄、五年军龄的“老革命”了。便衣排担负着保卫首长、侦察、联络、传递紧急命令的任务，是旅首长的眼睛和左膀右臂。
       前面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阵地上不时有伤员抬下来，岳子龙三番五次向旅长肖银川请缨，要求上去参加战斗。肖旅长被缠得没法，终于在战斗快要结束的时候，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好吧，你们就去一团二营，把那些俘虏从阵地上押下来吧。”
       “啊，让我们押俘虏？”岳子龙听了满脸的不快。
       “你们现在还小，过两年我肯定批准你们上去。”旅长拍拍岳子龙的肩。
       “再过两年，国民党反动派都被打光了。”岳子龙的嘴撅得能拴一头毛驴。
       “你别以为押俘虏任务简单，那可是原则性和政策性都很强的工作啊。你们如果不愿意，我就换预备队上去。”肖旅长故意说道。
       “我们去，我们去！”岳子龙再也不敢讨价还价了，好不容易有了上前沿的机会，即使是押俘虏也总比窝在后面强。他向肖旅长敬了个礼，转身跑了。
       俘虏足足有两个连，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军官家眷。岳子龙尾随在队伍的后面，俘虏们慢腾腾的行进速度使得他很恼火。岳子龙行军打仗一向雷厉风行，加之他生来脸黑性子急，故而战士们背后称他为“黑雷公”。而今天却是快张飞遇上了慢郎中，你急他不急。岳子龙曾几次向前面的战士传递命令，要队伍加快速度，然而俘虏中不少人是娇滴滴的太太小姐，任凭战士们怎样呼喝，她们就是走不快。大半天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把个岳子龙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正午已过，离目的地还有五里多的路程，岳子龙的肚子饿得叽里咕噜直叫。他一发急，干脆直接跑到队伍的前面，冲着那些太太小姐们大吼一声：“你们都他妈给我走快点！”他这一吼还真管用，家眷们抬头一看是位黑脸雷公站在面前，吓得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这时，一位二十七八岁，右手提着一个手提箱，左手拉着一位七八岁小女孩的高挑个儿女人从后面赶了上来。岳子龙站在路旁远远地瞅着这位鹤立鸡群的女人。她生得面目姣好，鹅蛋脸，柳叶眉，高鼻梁，外加一张樱桃小口；她的身上还隐含了一种美女们无法比拟的气质——雅洁。尽管她脸色苍白，像刚刚从病房出来一般，但一种端庄的神韵却弥漫在她的全身。她身穿一件浅蓝色棉旗袍，走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身上和脸上却是一尘不染。这使得她与其他满脸尘土的俘虏家眷们区别开来，以致于岳子龙这个从不正眼注视女人的大男人，也禁不住在她来到面前时仔细盯住了她：“妈的，反动派中怎么会有这么揪人心肺的女人！”
       也许是岳子龙的目光太奇特，女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由将目光投向了他。她看到的是一张稚气的黑脸和一束略带痴迷的目光。她手中拉着的小女孩，见路边的解放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妈妈，而且目光痴迷，觉得来了机会。“妈妈，我一点儿也走不动了。”小女孩抬头望了一眼女人，然后将目光投向岳子龙。
       岳子龙随即将目光移向小女孩。只见那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同她的妈妈一样，一看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只是长时间的赶路，使得她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女人拉着小女孩走出了队伍。她掏出手绢，心疼地为小女孩擦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将那双好看的眼睛再次投向了岳子龙。因为从岳子龙刚才的发号施令中，女人早已看出他是头儿。岳子龙望着母女俩求助的目光，动了恻隐之心。的确，走这么长的路程，对于成年人来说都觉得困难，更何况一个孩子呢？他想蹲下身背小女孩走一程，可一想又觉得不妥，堂堂人民解放军的排长，背一个反动派的女儿，战士们看了会怎么想呢？小女孩却是绝顶聪明，她见岳子龙在犹豫，便扭头用目光引导岳子龙向俘虏群中的一个大个子国民党兵望去。岳子龙一下子心领神会，他立刻将那大个子兵叫出队伍，命令他道：“把这女孩背上。”大个子兵看看女孩，又看看岳子龙，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蹲下了身。女孩高兴地趴在大个子兵背上，然后回头冲岳子龙笑着挤挤眼，岳子龙也不由向她一笑。
       “谢谢你，长官。”女人用一口标准的国语向岳子龙道了一声谢后，又走进了队伍。岳子龙望着女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行进的队伍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了飞机的嗡嗡声，接着就见六架国民党的飞机飞到了队伍上空。
       “不好，敌机要轰炸！”岳子龙话音刚落，就见敌机冲着队伍俯冲下来。他高声大喊：“快卧倒，隐蔽！”
       “轰轰轰……”“哒哒哒……”敌机对着人群开始投弹扫射，人群顿时大乱，俘虏及家眷们四散逃命。
       “不要乱跑，快卧倒！”岳子龙和战士们拼命叫喊。四散的人群赶忙找路旁的沟沟坎坎和树林趴下。
       “妈妈，妈妈！”突然，刚才被大个子兵背着走的那个小女孩喊叫着跑上了公路。
       “小孩，快趴下！”岳子龙看到有颗炸弹正从空中落下，便不顾一切地飞身扑了上去，抱着小女孩滚了几滚，然后用身体将她护住。“轰”的一声巨响，炸弹在距离岳子龙和小女孩身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一块弹片击中了岳子龙的头部，他顿时失去了知觉。
       二、机缘
       岳子龙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上午。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旅野战医院的病床上，床边守护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女人不时地用手帕擦着她那双哭红了的眼睛。这二人正是岳子龙在公路上遇到的那对母女。
       小女孩发现岳子龙醒了过来，忙叫道：“妈妈，您快看，大哥哥睁开眼了。”女孩称岳子龙为大哥哥。
       女人抬头一看，见岳子龙果真醒了，便惊喜地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可醒过来了！”女人太激动了，泪水再次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岳子龙此时才蒙眬想起三天前发生的事。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对母女，感觉到他的手在女人的手中是那样的温暖。负责医治岳子龙的马院长以及通讯员小刘和战士小王，闻听他醒了过来，都一起冲进屋子。
       “我不会死的！”岳子龙笑了笑，“同志们都好吧？”他心中惦记着排里的战士。
       “你放心吧，个个都结实着呢。”小王接过话来，“那天敌机轰炸，咱全排战士连根汗毛都没伤着，只有你充英雄……”小王还想继续往下说，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那对母女正用愧疚的目光望着他，便住了口。
       “大家都出去吧，岳排长需要安静休息。”马院长怕大家话说得太多影响岳子龙的休息，便下了逐客令。
       “这儿护士太少，让我留下来吧，我在那边是医生。”女人要求留下来看护岳子龙。
       马院长看看岳子龙，岳子龙点点头。他也很希望女人留在身旁，因为自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便将她深深刻在了心里。
       “好，那你就留下来吧。”马院长同意了女人的请求。女人笑了。岳子龙觉得她笑起来是那么妩媚迷人。
       岳子龙的伤恢复得很快，短短几天便能够下床行走了。在几天的接触中，岳子龙已从女人口中了解到了母女俩的身世以及她留下的缘由。
       女人名叫林静，今年二十八岁，祖籍徐州，十八岁时嫁给了国民党军李弥手下的军官江中龙，婚后二人感情甚好。江中龙和林静生有一女，取名江月，也就是那位被岳子龙从敌机炸弹下救出的小女孩。江月今年八岁，聪颖乖巧，被二人视为掌上明珠。林静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父亲曾是徐州大康医院的院长，外科技术相当精湛，林静从小就跟父亲学医，深得其精髓。她十七岁那年被江中龙所在的部队挑选到国军医院当外科医生。11月30日，徐州“剿总”部队机关沿萧（县）永（城）向西南败逃，她随丈夫所率的十三团一起撤退，不久便进入了华东、中原野战军的包围圈，被困在徐州以南的陈官庄地区。战斗打响后，江中龙奉命率部去支援东面的七师，和林静母女就此分手。谁知这一别，林静和家眷们很快便被从西南面冲上来的解放军俘虏了。那天敌机轰炸时，大个子兵只顾自己躲藏，竟把江月从背上扔了下去。江月哭喊着跑上公路找妈妈，林静见状想跑过去救护，但她的腿却紧张得怎么也迈不开步，若不是岳子龙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江月只怕早就上了西天……俘虏们被押回旅里之后，岳子龙被送往旅部医院急救。林静想跟着一块儿去，却被战士们拦住了：“你有这个资格吗？”
       肖旅长听说岳子龙负了重伤，赶忙离开指挥部前往医院看望。路经俘虏群中的时候，他被林静母女拦住了去路：“长官，那位小兄弟是为了救我的孩子才负伤的，您行行好，让我们去看看他吧。”林静见肖旅长带着卫兵，知道他是军官，便马上拉了女儿跪在他的面前泣求。肖旅长早已听战士们讲了岳子龙负伤的原因，见眼前的林静母女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儿，便答应了她的要求。于是，林静母女便留在了岳子龙身边，直到他苏醒过来……
       岳子龙听了这些情况，心中颇为感动。他对林静又多了一分好感。
       这天清晨，救护队从前线送来了二十几位国民党的伤兵，野战医院一下子又忙碌起来，马院长和八九位大夫迅速为伤员做起了手术。由于医生少伤员多，马院长等人的手术从清晨一直做到下午，外面仍旧还有十来位哭爹喊娘的伤兵。
       马院长累得满头大汗，当他将又一位做完手术的伤员送进病房时，突然看到了陪岳子龙从外面散步回来的林静，便急忙上前问：“你会做外科手术吗？”他想起林静曾说过她是医生。
       “我在那边干的就是外科。”林静回答。
       “好，那你赶快帮忙做手术吧！”马院长马上安排林静救急。林静二话没说，安顿好岳子龙后便上了手术台。
       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位国民党的上尉连长，他的头部被弹片击中，血涂了满脸，一时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不过他的神志还很清醒。林静为他做手术时，他的两只大眼睛还一闪一闪地直看着她。林静很快便将伤员头部的弹片取了出来，手术前后仅用了三十多分钟。林静将伤员的头用绷带包扎好之后，吩咐护士用酒精纱布把伤员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她稍事休息，正准备做下一个手术，回头却发现眼前刚完成手术的这位伤员有些面熟，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下一个伤员被抬了上来，林静顾不得多想，赶忙上前做手术。然而当她看到那个伤员的时候，眼睛却直了：他是丈夫江中龙的卫兵胡笑林！难怪她觉得刚抬出去的那位连长有些面熟呢，原来这伙伤兵都是十三团的人。胡笑林肚子上被子弹穿了一个洞，此刻他躺在手术台上正龇牙咧嘴地叫喊：“哎呀，疼死我了。大夫快救救我吧！”
       林静冲上前，一把拉住胡笑林的手：“小林子，你快告诉我，你们团长他怎么样？他现在在哪儿？”林静一直担心着丈夫的安危，她想胡笑林应该清楚丈夫的情况。
       胡笑林怔了一怔，两眼盯直了林静。林静赶忙摘掉脸上的口罩。胡笑林大惊：“太太，您……”
       “你先什么也别问，快告诉我，你们团长现在在哪儿？”林静几乎是在吼叫了。
       “团长，他……”胡笑林说不下去了。
       林静身子一颤，但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他怎么了？”
       “团长他……为国……捐躯了。”
       林静眼前一黑，身子一仰，顿时跌倒在地。手术台前的两位护士赶忙上前扶起了她。过了片刻，林静醒了过来。此刻她浑身酥软，两腿像得了小儿麻痹症一般，站也站不起来。最后在护士的搀扶下，她才勉强支撑住身子。
       “林医生，您休息一下吧。”望着她白纸一样的脸，一位护士忍不住开了口。
       林静摇摇头：“咱们接着做手术。”她内心忍着失去丈夫的巨大痛苦，强咽泪水，硬是坚持着为胡笑林做完了手术。胡笑林被抬出手术室的时候，眼里浸满了泪水，而林静却再次瘫坐在了地上。
       三、相恋
       傍晚，林静蹒跚着回到了岳子龙的病床前。岳子龙此刻正和小江月在一起玩拍手掌。看到林静走路一摇一晃，面无血色，岳子龙心中不由大惊，赶忙下地一把扶住她：“林姐，你怎么了？”
       林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像受到伤害的孩子一样，一头扎在岳子龙的怀中痛哭起来。
       岳子龙一时手足无措：“别哭，别哭。”他十分温存地劝慰着，倒像是一个大哥哥。
       林静的哭声惊动了屋内所有的伤员，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两人的身上。“妈妈……”小江月见状，不知妈妈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哇”的一声哭着扑上前，抱住了林静的大腿。
       林静被江月的哭声惊醒，赶忙离开岳子龙的怀抱，转身抱住江月：“小月，你爸已抛下咱们母女俩走了。”
       岳子龙这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痴愣了好半天，他才拿了一条手巾递给林静。
       连续几天，林静和小江月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母女俩暗中常常以泪洗面，岳子龙只好不停给她们说些宽心话。
       马院长对林静十分赞赏，凡她做过手术的伤员伤口恢复得都很好。马院长很想让林静长期留下来工作，他手下太需要像她这样的医生了。于是，他想让岳子龙探探林静的口气。因为他早已发现，这些日子岳子龙和这母女俩已像一家人似的。马院长还隐隐约约预感到，岳子龙和林静之间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马院长观察得一点儿也不错，这几天岳子龙年轻的心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战争，这场战争是由林静引起的。如果说在未得到林静丈夫的死讯之前，岳子龙乐意与林静接触只是被对方的气质所吸引而产生的一种敬慕的话，那么他现在的心理却变成了一种地地道道的爱慕了。这种爱慕使得他六神无主、茶饭不思，脑海里全是林静的影子。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那天，林静伏在他怀中痛苦地哭泣，然后又抱着女儿诉说家中不幸的时候，岳子龙的心中便突然萌发出要娶她为妻的念头。当时，看着她是那样的可怜和无助，他是多么想让她继续靠在自己火热的胸膛上，用激情去温暖她那颗孤苦的心啊。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急于表白，于是决定缓一缓再向她启齿，这也能让她那悲痛的心慢慢平静一下。
       岳子龙心中这么想着，但是时间却不等他了。他的伤口恢复得很快，眼看就该出院归队了。若是没有林静在身旁，他早就申请提前出院或是偷偷溜号了。可是眼下他因为心中闹鬼，每天都向医生喊头疼，迟迟舍不得离去。这天，当马院长向他交代了那项特殊的使命后，他当即决定晚上就向林静摊牌。不管她答应与否，明天他必须归队了。
       这是一个宁静而美好的傍晚。在一片忽明忽暗、忽隐忽现的柳树林中，岳子龙和林静默默地走着。林静已知道岳子龙明天将要归队，她心中一直都在担心着这一天的到来。他这一走，她在医院的使命也就结束了，以后她和女儿真不知会漂向何方。丈夫的家远在江南国统区，娘家虽然在北方，可在这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年月，去寻找迁徙不定的父母，又谈何容易呢？这些天，林静在与岳子龙短短的接触中，心中也已深深地刻下了他的影子。他不仅是月儿的救命恩人，也是她心目中最可亲可敬的一位小兄弟。想到明天即将分离，她心中就像突然间失去了什么似的，是那样的空落无助、牵肠挂肚……岳子龙此刻的心情也异常复杂，面对爱慕的人，他的心跳得异常激烈。他毕竟只有十八岁，也毕竟是第一次向异性求爱，他不知道这第一句话该怎样说出口，所以他一时憋得面红耳赤。好在夜幕已经降临，林静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战场上子弹无情，到了部队你一定要多多保护自己，别太莽撞了。”还是林静先开了口，完全是大姐姐的口气。
       岳子龙听了林静的话之后，再也憋不住了：“你的话我记住了，但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你想说啥就说吧，我听着呢。”林静的语调是那样的温柔。
       “我想代替小月的爸爸……”岳子龙终于找到了一句能表达自己心意的话，一说出口，他便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口气。
       林静停住了脚：“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想娶你！”岳子龙说出了刚才省略的几个关键字，语气十分坚定。
       林静这次听得真真切切，脸顿时变得绯红，心也不禁狂跳起来。在她眼里，岳子龙只不过是一个比江月大一点儿的孩子，而且她一直都把他当作小弟弟来对待。这些天来，她在他身上所付出的情感不过是姐弟之情，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岳子龙会说出“娶你”二字，一时不禁芳心大乱，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行，你还是个……孩子，可我却已是嫁过男人的……女人。”
       “我马上就十九岁了，早已不是什么孩子，我什么都懂得，我也根本不在乎你嫁没嫁过人！”岳子龙说完之后，似乎想证明一下他什么都懂得，突然拥上前紧紧地抱住林静，而且不等她有所反应，滚烫的唇已快速地贴上了她的樱桃小口。林静虽然已是一位趟过男人河的女人，但面对岳子龙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却也吓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想挣开岳子龙的怀抱，但岳子龙有力的双臂却将她死死地搂住，嘴唇更加热烈地亲吻着她，以至于吻得她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事已至此，她只好闭上了双眼，任凭这只小狂蜂在她的脸上、唇上肆意横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岳子龙终于停止了他的疯狂，“请你答应嫁给我！”他的话依旧是那样坚定有力。
       林静的内心极为矛盾。说实在的，眼前的这个小男人——从心底里说，她还是非常喜欢的。他青春年少，英勇果敢，小小年纪便有非凡的气质和独到的见解，而且对她是那样的一往情深。如果嫁给了他，相信他一定会很好地待自己。可是，自己和他之间相差的年龄太大了，常言道，“女大五，赛老母”，更何况自己比他大了整整十岁！……想到这一点，她觉得自己与他实在是无法相配。此外，她还带着女儿江月，如果自己嫁给他，她该叫女儿唤他小爸爸呢，还是像现在一样叫他大哥哥？想到这里，她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相差了整整十岁啊！”
       “女大十，娶得值！我就喜欢比我大的姐姐！”岳子龙也许是放松了的缘故，口齿一下子变得特别伶俐。
       “贫嘴！”林静被岳子龙一下子说笑了，“可你才是一个小排长，而我又带着孩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你若娶了我，往哪儿安顿我们娘儿俩呢？我总不能跟在你屁股后面打仗去吧？”林静想从侧面找些理由来拒绝他。
       “你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岳子龙笑着道，“今晚，我找你也是带了任务的，马院长觉得你医术不错，想让你留下来。”
       “啊，那可太好了！”林静听了这个消息，像个孩子一般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你答应了？”岳子龙一语双关。
       “我答应。”林静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岳子龙高兴得一下子把林静抱了起来：“我太幸福了！”
       “哎，哎，我是答应留在医院。”林静这才发现岳子龙错解了她的意思，赶忙纠正。
       “晚了，刚才我问的是你答不答应嫁给我，你已经说了‘我答应’了。”岳子龙抓住林静的疏忽诡辩着。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林静还能再拒绝吗？“你会后悔的……”她只好喃喃道。
       “我决不后悔！”岳子龙的话斩钉截铁。
       林静再也无力反击了，她用双臂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柔声道：“我答应嫁给你，不过要等过了小月爸爸的百天忌日。”
       “现在我还不到部队规定的结婚年龄，我会等你的。”岳子龙说完，又将嘴唇紧紧地贴上了她的樱桃小口，她也迅速回以更为热烈的亲吻。
       四、别离
       岳子龙回到部队后，马院长向旅首长请示，将林静母女留在了旅野战医院。这时围歼黄维兵团的战斗已经结束，歼灭杜聿明集团的战斗也进入尾声，时间悄然进入了1949年。1月10日上午，我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将被围困的杜聿明集团彻底解决后，淮海战役胜利结束，部队遂转入休息整编阶段。
       岳子龙所在的旅在围歼黄维兵团的战斗中伤亡过半，团、营、连、排军官都急需补充，岳子龙被派到了三团一营二连担任连长。下连里报到这一天，旅长肖银川特意让炊事班搞了几个菜，开了两瓶酒，来为他饯行。酒桌上，岳子龙和肖银川心中都很不好受。岳子龙是个孤儿，从十四岁参军就一直呆在肖银川身边，从战士到班长再到排长，肖旅长既是他的首长，也是他的父亲。在枪林弹雨中，他也多次置个人生死于不顾，机警勇敢地保护肖旅长，二人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此次分别，他们心中都有些依依难舍。饭后，肖旅长亲自将岳子龙送出旅部，并将自己使用多年的一支金笔送给了他。
       这些日子，由于岳子龙的缘故，再加上留在了野战医院工作，林静已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慢慢解脱出来，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每天，她除了照看伤员以外，闲下来就教小江月写字、背诗、做算术题。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去想她生命中的两条龙——江中龙和岳子龙。她想他们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她把活着的和死去的放在一起比较，然后再归纳其特点，这样想来想去，她把大部分的心思还是归到了活着的人头上。屈指一算，岳子龙走了已经整整十八天了，按说旅部离医院仅五六里路程，即使是憋上一泡尿，他也能跑过来看她一眼。可是自打他走了以后，一次也没来看过她，这使得她心中不禁有些担心——他靠得住吗？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最近几夜，她一直没睡好觉。女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心中一旦拥有了他，就会牵肠挂肚……她的心已被岳子龙搅得七零八落了。
       正当林静六神无主、心烦意乱时，这天下午，岳子龙却兴冲冲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望着精神抖擞、全副武装的岳子龙，她惊喜得真想扑到他的怀中，好好地向他诉说多日来的相思之苦。然而，大白天又当着小江月的面，她的这种愿望无法实现。最后，两人只能诉说了一番分离之后的情形。当林静得知岳子龙马上要去连队报到的时候，激动的心里顿时平添了许多忧愁。岳子龙看着林静脸上消失了的笑容，心中虽然也很惆怅，但军人的使命却又不允许他在此时有过多的儿女情长，他将肖旅长送给他的那支金笔拿出来，重重放到她的手中：“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林静接过笔后也想找一件物品送给岳子龙，可她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件礼物。在一旁的江月看在眼里，迅速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枚镶有自己名字的银锁摘下来递给了母亲。林静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意，说道：“这是一枚平安锁，是江月周岁生日那天她父亲特意为她订做的。现在把它送给你，我们娘儿俩祝福你平安回来！”林静说着，便将银锁挂在了岳子龙的脖子上。
       “谢谢你！”岳子龙看了林静一眼，然后蹲下身抱起小江月，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也谢谢你！”
       小江月懂事得像个大人，她把右手的小指头伸出来和岳子龙拉钩：“你一定保证活着回来！”
       “我保证。”岳子龙再次亲了亲小江月。
       然而，林静母女怎么也没想到，岳子龙这一别就是五年多。
       岳子龙下到连队之后，中原野战军按照中央指示，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纵队随即改为军，旅也变成了师。肖银川所率的师属二野兵团司令员陈赓指挥。4月21日，渡江战役开始。岳子龙所在部队渡江之后，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长驱直入，配合第四野战军一路攻占广东、广西，而后又西出昆明，进行战略迂回，从南端兜住了大西南之敌。而此时，新中国已在隆隆的炮火声中诞生了。战斗在持续进行着，岳子龙和林静虽然同在一支部队，但医院和前线却是两重天地，二人根本没有机会见面。在战斗中，岳子龙所带的连队屡建奇功，他很快便由连长升为营长，而他的老首长肖银川，也由师长升任军长。1950年，抗美援朝运动开始。12月中旬，岳子龙所在的师奉命出国作战。师野战医院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员由马院长带领随军入朝，一部分人员则转到了军野战医院。林静由于带着孩子，自然被留在了国内。
       部队的一切行动都秘密而迅速地进行着，当林静得知自己被留在了军野战医院而全师将开赴朝鲜作战的时候，她便马上想起了岳子龙。
       她不顾一切地跑了几十里山路，赶赴岳子龙所驻扎的营地，期盼着能在部队入朝前见上他一面，但是她失望了。当她跑到部队驻地的时候，部队早已开拔了，她只看到山坳中的几缕袅袅青烟。
       从此，她和岳子龙便是天各一方了，心中的担心与牵挂与日俱增。
       1951年5月，随着西藏和平解放，国内的战争很快结束了。林静所在的部队进驻大西南的昆明市。军所属的野战医院有了新的番号，改称为五零二医院。林静因医术精湛，工作勤奋，此时已由医生升任为外科主任。她的工作和生活稳定了下来，再也不用在野外跋涉行军了。从此，她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朝鲜半岛的局势，搜寻着战场上传来的消息。她日夜思念着岳子龙，但她却从不敢给他写信和打探他的情况，因为她与岳子龙的关系还属于天字第一号机密，绝对不能随意传扬，这是岳子龙曾一再叮嘱过她的。也正因为这一机密保守得过于严密，以致于她差一点儿与岳子龙失去了牵手的机会。
       
       五、惊变
       这已经是朝鲜停战协定签订后的1953年秋天了，正当林静兴高采烈、翘首期盼着岳子龙归国与她团聚的时候，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天，她刚上班，院长办公室便来人通知，军首长马上要来医院检查工作，要求各科室人员做好迎接准备。林静接到通知之后，马上令本科的医生护士将科室病房收拾整理了一番。时间不长，只见医院刘院长和周副院长，陪着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外科。该男子仪表端庄、气宇轩昂，看上去颇有风度。“这是刚从四野调到咱们军的林之雄副政委，以后林副政委将直接领导咱们医院，下面欢迎林副政委讲话。”刘院长首先将男子介绍给了大家。
       “我没什么要讲的，今天我只是来看看大家，同大家认识一下。”林之雄讲话很是随便。
       刘院长将林静介绍给林之雄：“这是外科主任林静大夫。她的手术做得很漂亮，同志们都叫她林一刀。”
       “哟，这么年轻就当外科主任了，今年二十几了？”林之雄上前同林静握手。
       “我今年三十三岁了。”林静不好意思地回答。
       “不像，不像，我看你只像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林之雄的话并不夸张，林静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她的确还显得很年轻。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的丈夫一定也很年轻能干。他是咱们部队的吗？”林之雄想当然地作出了判断。
       “人家林主任是单身。”刘院长赶忙替林静作了回答。
       “我判断失误，我太主观了。”林之雄赶忙笑着检讨。
       林静借机转移目标，将外科的其他几位医生为林之雄作了介绍。林之雄与他们一一热情握手。临别时，林之雄与林静道别，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十分特别的东西，林静却根本没有在意。
       半个月后的一天，刘院长突然将林静叫到了院长办公室。“林主任，你该成个家了。”刘院长等林静坐下后，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向她道。
       林静没想到院长会向她提出这样的问题，脸微微一红，笑着说：“我是个结过婚的女人，谁还能看上我啊！”
       “话可不能这么讲，现在就有人看上了你，而且还托我来做这个大媒呢。”刘院长急不可待地说出了他找林静的目的。
       “不，不，不。”林静不禁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哎呀，你已经是过来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呢？告诉你吧，我给你介绍的这位对象就是你见过的林副政委，你肯定满意。”
        “不，不，不，人家那么大的首长，我哪敢高攀！再说，我还带着个孩子。”林静极力寻找理由来拒绝。
       刘院长见林静不肯答应，自然要往其他方面想：“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这句话问到了林静的心里。“是的！”她点点头。
       “他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刘院长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是我个人的秘密，暂时不便对外公开。”林静的话不软不硬。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过分强求。”刘院长只好偃旗息鼓。
       林静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两天之后，刘院长却将林静再次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林静同志，前天我同你所谈的那事是组织上的意思，我是奉命行事。现在不管你是否有了意中人，你都必须服从上级的安排！”刘院长对林静直呼其名，而且态度相当严肃。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我提醒你，不要太固执了，要注意你的身份。好了，你回去吧。这几天你先别上班了！”刘院长的语气严厉而蛮横，没容林静说一句话便下了逐客令。
       林静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
       江月上学还没回来，屋里只有林静一个人。她趴在床上，禁不住低声痛哭起来。此刻，她心中特别特别想念岳子龙。“子龙，你在哪儿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现在该怎么办啊？你再不回来，我……”林静不敢想下去了。刘院长的话在她耳边回荡，“……要注意你的身份……这几天你先别上班了……”无疑，她是被停职了。她觉得自己真冤啊！自己早已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了，但是领导仍要提醒她“注意身份”，这不是还把她当作“那边的人”看待吗？可是，既然仍把她当作“那边的人”看待，为什么却还要她嫁给林之雄呢？难道她嫁给了林之雄之后，她的身份就彻底清白了吗？唉，想不到革命队伍中竟然也会出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在这种举目无亲的状况下，她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她想以死抗争，可转念一想，她死了江月和岳子龙怎么办。江月还小，岳子龙又是那样爱着她！此刻，她多么盼望有一个救苦救难的大救星，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她来渡过眼前的这一难关啊！就这样，林静在宿舍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天，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六、隐衷
       这天夜里，林静熟睡之后，院长突然又派人来喊她，说医院有位急诊病人需要她前去确诊。她听了之后二话没说，穿了衣服便赶往医院急诊室。到了那里，她看到刘院长、周副院长以及外科的几位大夫正都围在一张病床前。众人见她来了，赶忙闪开空隙让她过去。床上，一位四十岁左右、面容清癯的男人正躺在那里。他手捂腹部，身体蜷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滚落，看样子，他是痛到了极点。林静觉得眼前的病人十分面熟，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从院长亲自出马和围观的这一群人来看，此人身份很不一般。她迅速为病人检查诊断，随即作出判定：“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
       林静说完赶忙进行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她打算亲自为病人做手术。
       这时，刘院长凑到她的面前搭讪道：“确诊无误吧？这可是咱们肖军长。”
       林静心中一热，难怪此人这么面熟呢，原来竟是五年前帮过她的肖旅长——肖银川。“请问我什么时候拿病人的性命开过玩笑？”林静对刘院长的回答冷得像冰。现在，她对这位摇尾乞怜，笑里藏刀，像哈巴狗一样的上级，打心眼里感到厌恶和鄙视。
       刘院长虽然已听出了林静的弦外之音，但他也只有强忍着，因为眼下给肖银川做手术，他还得用她。
       林静的判断准确无误，由于阑尾化脓、穿孔，肖银川的整个盲肠都跟着发炎了，如果不是林静及时做手术，后果不堪设想。两天后，肖银川痛苦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他十分感激那天夜里为他做手术的那位女军医。他极力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觉得那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现在，他终于想起她是谁了。他想当面向她道谢，可是她自从为他做了手术后就不见了踪影，倒是刘院长和医院其他几位领导不时地守护在他的身边问长问短，关怀备至。这天，肖银川下命令道：“给我把那天为我做手术的大夫叫来！”
       “您有什么事就对我讲吧。”刘院长满脸的热情，他并没让人去叫林静。
       “我叫的是为我做手术的大夫，你是吗？”肖银川有些不高兴。
       刘院长见肖银川动怒，只得立刻派人去请林静。原来林静为肖银川做完手术后，就又被刘院长打发回去了。当林静再次被叫到肖银川面前的时候，肖银川马上认出了她正是曾跪下来向他央求守护岳子龙、最后又被马院长留在旅野战医院的那位颇有情义的女人。尽管她面色苍白，眼睛也像哭过似的有些红肿，但仍然掩饰不了她身上那种独特的风韵。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叫林静。”当年，马院长向肖银川请示将林静留在医院的时候，肖银川早已记下了这位与众不同的女人的名字。
       “军长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林静感到惊奇。
       肖银川笑笑，并不作答。
       “您感到好些了吗？”林静对这位有恩于她的首长心存感激，她打开肖银川腹部包着的绷带，检查了一下伤口。
       “我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非常感谢你，你的手术做得很好。”肖银川的话发自肺腑。
       “是啊，林医生，我也替老肖谢谢你。”一直守护在肖银川身旁的一位中年妇女上前热情地拉了拉林静的手，她是肖银川的妻子姜婉君。“你长得可真漂亮，成家了吗？”姜婉君也把林静当成了二十多岁的姑娘。
       “成了……啊，不！”姜婉君的话又勾起了林静心中的悲伤，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姜婉君的问话。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姜婉君发现林静面呈痛苦之色，便十分关切地问道。
       也许是女人之间的情感易于交流，或者是姜婉君的温柔之语温暖了林静的心，当着肖银川的面，林静的眼泪竟然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姜婉君见林静泪流满面，知其心中必有大的隐情，便向守候在室内的刘院长等人下了逐客令。
       “妹子，你有什么伤心委屈的事，就向大姐说说。”等屋内的人走后，姜婉君把林静拉到床上坐了下来。
       “大姐！”林静就像一位迷了路的孩子突然间见到娘亲一般，一头扑在姜婉君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小林，别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肖银川也着急地问。
       “军长，他们硬逼着我……”林静抬头抹了把泪，然后把这些天来刘院长逼婚以及被停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娘的，革命队伍中竟然会有这样欺男霸女的家伙！”肖银川气得当即大骂起来，“小林，从现在起，你开始上班，我看他们谁敢把你怎么样？”
       林静听了肖银川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靥。接着，肖银川又吩咐妻子：“婉君，你去给我把刘谦叫来。”
       工夫不大，刘院长被叫了进来。“从现在起，你给我停职检查，原因就是你恃强凌弱，军阀作风严重，你什么时候检查好了，什么时候再工作。”肖银川向刘院长厉声斥道。
       “是，是。”刘院长诺诺连声，刚才，林静一被叫来，他便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可是林副政委那里……我该怎样去交代呢？”这家伙鬼得很，最终还是把祸端推向了林之雄。
       “你就不用管了，他也跑不了！”肖银川看来是要把元宵和饺子一块儿煮了。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中，时间已到了1954年4月。此时正值春暖花开时节。这一天，一辆白色轿车驶进了五零二医院。车停后，一位中年妇女从车内走了出来，她是姜婉君。不一会儿，姜婉君拉着林静的手从病房出来上了汽车。
       “大姐，您这是拉我去哪儿啊？”林静奇怪地问坐在她身旁的姜婉君。
       “先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姜婉君神秘兮兮地一笑。
       “可我还上着班，假也没请，衣服也没换啊！”
       “这你就别担心了，我都替你安顿好了。”
       林静见姜婉君如此说，只好不再多问。林静自从那次在医院结识了姜婉君之后，两人便成了最要好的姐妹。姜婉君后来告诉林静，因为逼婚一事，肖军长把林之雄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林静听后很是开心。后来婉君问林静，林之雄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为何不肯嫁给他，心中是不是早已有了意中人？“我暂时还不想成家……”林静含糊其词地搪塞过去，对于心中的秘密，她一直守口如瓶。这一次，姜婉君急急忙忙地把她拉出来，不知是不是与她的婚事有关。
       汽车一直开到了姜婉君家的门口。一进屋，姜婉君便将一套崭新的红旗袍拿出来递给林静，催道：“快换衣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林静不明就里，自然不肯接受。
       “你先快穿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婉君依旧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穿。”林静十分固执。
       “好，好，好，我告诉你。一会儿，上级来人检查工作，军部准备开一个欢迎会，老肖亲自点我俩出面，要我们陪首长跳跳舞。”
       林静一听是肖军长点她的将，便不好意思拒绝，赶忙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了那套新装。此时婉君也穿戴完毕。她走过来又为林静化妆一番，直到她觉得满意为止。林静装扮好后对着穿衣镜一照，不禁惊叫道：“大姐，你把我打扮得像个新娘子似的，你让我怎么好意思见人呢！”
       “这就叫假作真时真亦假，你这样一打扮，谁还能识得你的庐山真面目呢？”婉君说出了她的一番道理。
       林静拗不过婉君，只好如此。
       七、团圆
       军部小礼堂内的气氛十分热烈，十几张大圆桌旁坐满了军师团的各级首长。桌上糖果飘香、美食诱人。林静与婉君的出现，使场内的气氛掀起了高潮。前方主席台附近也有两位打扮得鲜艳无比的女子，其中一位同林静一样也穿了一件红色旗袍。婉君拉着林静的手一直来到主席台前，同那两位丽人围坐在桌旁。二人刚刚坐定，就见有人健步走上了主席台。林静定睛一看，见是军长肖银川。
       “同志们，今天我有两件喜事要向大家宣布。第一件喜事，就是我们的十一师从朝鲜战场凯旋了。”肖银川话音刚落，全场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随着掌声，台下十来位身戴大红花的军人，迅速起立向全场敬礼。这十人便是刚刚凯旋的十一师的师团领导。
       坐在台下的林静，听了肖银川的话之后，心中禁不住狂跳起来。十一师回来了，那她日夜思念的子龙也应该回来了啊！她站起身，目光向后面敬礼的人寻去，但是她左瞅右看，也没有找到她要寻的人。她心中一乱，便再也坐不住了：“大姐，我想出去。”她突然想到，岳子龙入朝前是位小营长，自然是不可能坐在这首长席中的。现在，她要出去，到岳子龙所在的营去找他。
       “出去找人是不是？不行，今天你哪儿也不能去，后面还有你的节目。”婉君似乎已清楚她要去干什么，便硬拉住了她的手。
       林静没办法，只好坐下，但心里却特别烦乱，像猫爪挠心。
       台上肖银川的讲话继续进行着：“这第二件喜事，就是我们军里今天有两对新人要喜结良缘。第一对新人是林之雄副政委和军文工团的司马雅兰同志，有请两位新人上台。”
       肖银川话音刚落，就见林之雄从侧门内神采飞扬地走了出来，坐在林静一侧的那位穿红旗袍的女子立刻起身迎上去，挽住林之雄的胳膊，然后二人一起走上主席台。台下掌声四起。
       触景生情，坐在一旁观看的林静突然有些伤感。此刻如果岳子龙也在现场，她也像司马雅兰一样，挽着岳子龙的胳膊走上主席台，那该是多么幸福啊……林静正想着，忽然听到台上的肖银川对着她叫道：“小林！”
       林静赶忙起身。
       “事先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手下的一位团长对你渴慕已久，想要娶你，不知你是否同意嫁给他？”肖银川道出了一番话语。
       “不，不，不！”林静一听团长二字，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嘴里推却着，心中却嗔怪肖银川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她的洋相。
       肖银川却大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你可别后悔？”
       “同意，同意！”坐在一旁的婉君憋不住站起来，笑呵呵地替林静回答。
       “不，不，我绝不同意！”林静仍然坚持着。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哟！有请老虎团团长出场！”随着肖银川的话音，一位英俊威武的军官从侧门矫健走出，他披戴着锦缎挽成的大红花，胸前挂着耀眼的勋章，十分精神。他一出现，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便在全场迅速响起。
       “是他！”林静看到那年轻军官后激动得有点儿眩晕。原来，他正是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的岳子龙。“子龙！”她高喊一声，起身就想扑过去。
       “小林，先慢着！”站在台上的肖银川突然拦住了她，“他就是我刚才说的想要娶你的那位团长。”肖银川手指岳子龙，一本正经道：“可是你却不愿嫁给他，现在我只好为他另选新人了。”
       “不，不，我愿意，我愿意！”林静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肖银川乐得捧腹大笑，众人也都跟着哄堂大笑。直到此时，林静终于明白，这原来是婉君和肖军长导演的一场戏，她也害羞地笑了起来。
       “现在我向大家宣布第二对新人，就是在朝鲜战场上威震敌胆的我十一师老虎团团长岳子龙和五零二医院外科主任林静大夫，有请二位上台来。”肖银川看看同林静的玩笑开得差不多了，这才宣布了这对新人的名字。
       台下掌声再起。
       林静怀着兴奋而又喜悦的心情，缓缓地走到了岳子龙面前。二人伫立相视，谁也没有说话。全场静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俩身上，就连台上的林之雄和司马雅兰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林静的呼吸快要停顿了，泪水夺眶而出；岳子龙再也坚持不住了，拥上去猛地一下把林静抱在了怀里……林静羞怯而幸福地闭上了双眼，为了这一刻，她整整等了五年。
       台下的掌声犹如刮起十二级台风，全场的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岳子龙在掌声和叫好声中，一直将林静抱上主席台才将她放下。
       “我真羡慕死你了！”司马雅兰抢先与林静握手，林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边，两位新郎的手也握到了一起。“岳团长，英雄配美人，今天你可出尽了风头，我成了你的伴郎啊！”林之雄戏语中含有几分苦涩。
       “我同林静已五年多没见面了，感情一时难以控制，做得过头了一些，请首长原谅。”岳子龙却是不亢不卑，说得极为得体。
       林之雄从岳子龙的话语和握着的手中，感到了他的分量。难怪林静死活不肯嫁给自己呢，原来他遇到的这位小对手——他官也小，年龄更小——却是文武全才啊！林之雄心里感叹着，嘴里却道：“你可别多心，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在肖银川的主持下，两对新人举行了结婚仪式。
       在随后的婚宴中，岳子龙豪气冲天，和所有的首长及战友全喝了一遍，也没有醉倒。在岳子龙与首长们喝酒时，姜婉君将林静拉到了侧厅，向她讲述了岳子龙升任团长以及这场婚礼的安排经过。
       岳子龙进入朝鲜战场后，大小战役参加了几十场。特别是在一次大规模战役中，他带领两个连坚守铁原一线的一处无名高地，连续打退敌人近百次冲锋。在七天七夜的战斗中，敌人的炮火将阵地上的草木燃为灰烬，我军人员死伤大半，但是岳子龙率领战士们硬是顶住了敌人的疯狂进攻，不仅守住了阵地，而且歼灭了千余名敌人，创造了阻击战的奇迹。为此，志愿军总部给他记了一等功，并授予他“二级战斗英雄”称号。在随后的战斗中，岳子龙率全营战士，多次完成了上级交给的攻防任务。由于他的出色表现，很快便被破格升为团长。在去年进行的一场反击战中，他身先士卒，率领全团一举突破了敌人的防线，取得了全线战役的彻底胜利。为此，志愿军总部授予他所率的团为“老虎团”的光荣称号。朝鲜停战协定签订后，岳子龙所在的部队于今年4月最后撤离朝鲜半岛。回国后，根据上级指示，他所在的师仍回归原军建制。昨天，当部队开入昆明的时候，肖银川等军首长前去迎接他们。岳子龙与肖银川见面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晚饭后，肖银川又特意将岳子龙叫到外面，二人边散步，边相互交谈了一些分别后的战斗生活情况。岳子龙得知肖银川前不久刚在五零二医院做了阑尾切除手术，便借机向他打听林静母女的情况。他在朝鲜战场见过马院长，得知林静被留在军野战医院。肖银川便将林静母女的情况介绍了一番。当时，肖银川以为岳子龙只是出于对林静母女的关心才随口问问的，没想到岳子龙竟向他提出了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问题：“军长，我很爱林静，要娶她当媳妇，请您为我作主，当我的月下老人。”
       肖银川一时怔住了，过了半天才惊喜地道：“好你个小鬼头，难怪林医生对林之雄的追求置之不理呢，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啊。这事你小子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怎么好意思告诉您呢，当时我年龄还小，怕传出去被人说闲话，再说又是在战争中。现在战争结束了，而且我已到了结婚年龄，我没爹没娘，您就为我作主吧！”岳子龙的话使肖银川心头一热，但他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你爱她爱到了什么程度？她年岁可比你大，又是结过婚的人……”
       “我在朝鲜时，每日每夜都在思念她，我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至于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岳子龙坚定地答道。
       “好，既然这样，我就来为你当月下老人。明天，林之雄正好举行结婚典礼，我看你们就一块儿办了吧。对了，你还没见着林静吧，你赶快去通知她作准备吧。”
       “不，我现在还不能见她，我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岳子龙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肖银川听了之后，笑着答应了。回到家中，肖银川便将此事告诉了婉君，于是便出现了今天的这一幕。
       林静在听了姜婉君的讲述之后，心中对岳子龙的爱慕又增添了几分……
       入夜，岳子龙和林静这对饱受战火洗礼的恋人，终于拥在了一起，享受着人生中最为幸福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