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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魅影]惊梦伊甸园
作者:宗利华

《今古传奇》 2005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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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诱惑,使人成长;爱情,使人成熟;苦难,使人成才。
       一个本分的小警察,一个安分的小文人,一直渴望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懵懂间魔鬼的邀请翩然而至。他只需弃守自己的心灵底线,金钱、权力、美女便会从天而降。面对灵魂的拷问,他是选择正义还是沉沦?
       接到那个恐吓电话的第二天早晨,刘伊一进办公室,就给在刑警支队技术侦查大队的警校同学朱彪打电话。朱彪操着惯有的满不在乎的口气问:“老班长,有何指示?我正忙着呢,有话你快说,我的手机自己交费。”
       “朱彪,有人打电话威胁我!”“哦?”朱彪很吃惊,“还有人敢恐吓警察?”刘伊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别以为开玩笑。”朱彪呵呵一笑:“我正在案发现场,你继续说。”
       刘伊右手拇指与食指旋转着一支圆珠笔:“昨天晚上,大约十点左右,有个家伙往我家里打电话,莫名其妙地说,‘我们白道黑道上都有人,你小心点!’他还说,让我把一盘什么录像带交给他们。”“录像带?”
       “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说的录像带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啊,远山这巴掌大的地方还藏龙卧虎?黑道白道的,这么玄乎。你什么时候把人家‘黑道’的人给得罪了?报案没有?”
       “还没呢,你帮我拿拿主意。”
       “别急,昨天不会是愚人节吧?记下号码了吗?我先帮你查查。”
       放下电话,刘伊叹了口气。他怎么琢磨,都觉得这事儿太蹊跷。他刘伊怎么可能得罪什么人呢?虽说他也穿身警服,可实际上,他一直是在宣传口上,一天都没在刑侦、治安一线呆过,更不可能惹到什么黑道上的人啊。
       刘伊抽出一根烟,没找到打火机,就在那里翻腾抽屉。这时候,同事邵西进来了。邵西本是市广播电台播音员,公安局与电视台联合开办“警方在线”栏目后,需要一名节目主持人,邵西就被物色进市公安局。她不在民警编制之列,属于借调,人事档案依旧在远山市广播电视局。
       一见刘伊嘴里叼着烟,邵西感到惊讶:“咦?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啦?来,给领导点烟。”邵西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一闪,“啪嗒”一声,竟有火苗蹿出来。刘伊浓浓地吐出一口烟雾,笑道:“美女,脑子蛮灵活啊,随身带打火机给领导点烟。”
       邵西笑笑,却突然悄声说:“知道吗,马晓东被辞退了。”
       “马晓东?听谁说的?”
       “小马刚才亲口对我说的。昨晚上,费科长突然找他,跟他说这事。今天上午他收拾一下东西就要走。”
       刘伊将烟慢慢捻灭,坐在那里,半天不语。马晓东是司机,刚过二十岁生日。他老家在偏远的山区。家里人送礼托关系费尽周折才把他送进城,干了这个临时差事。怎么说辞就把人家给辞了呢?刘伊想了好半天,才决定去问问科长费一民。
       宣传科长费一民站在桌子边,正在接电话。费一民抬头瞧刘伊一眼,接着说他的话:“司机马上就要过来?好啊。小赵,才二十岁?很年轻嘛。没问题,韩局您挑选的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费一民扣罢电话,却马上换上另一副严肃脸色,瞧刘伊一眼,并不说什么。
       “费科,为啥把马晓东给辞退了呢?”刘伊问。费一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刘伊嘟囔一句:“小伙子干得挺不错的呀!”
       “这事儿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费一民慢条斯理地反问刘伊,然后指指电话,“你没听见,韩局长连新司机都已经给安排好了!”堵得刘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事居然惊动局长,还有什么好问的?
       刘伊默默地走出去。费一民看他到了门口,突然道:“明天上午,伊甸园股份有限公司一个娱乐场所要开业,你去录像。”
       刘伊觉得莫名其妙,道:“娱乐场所开业咱去掺和啥?难道要在公安栏目内发歌舞厅开业新闻?”
       费一民皱紧眉头道:“明天韩局长要参加开业典礼,记住,多拍大场面、小细节。”
       这种事情,最让人头疼。刘伊推托道:“明天我还有个采访任务,跟人家约好了。”
       “约好也要推掉!”费一民盯着刘伊,“韩局长暗示让你去!”
       “韩局长暗示要我去?费科,你不是开玩笑吧?”刘伊似乎没回过味来,“韩局?他怕是连我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费一民瞧着刘伊,抽出根烟点上,眉眼里的笑别有意味,“我还想问你为啥呢?”
       刘伊只好转身走出。一边走,一边悄悄摇头,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邪气。
       刘伊觉得,该去看看马晓东,毕竟同事一场。来到马晓东宿舍门口,刘伊隔玻璃向内瞧去,只见马晓东一个人坐在床边,似乎在发呆。刘伊进去,他也只抬头蔫蔫地打个招呼。刘伊看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遂叹口气,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晓东道:“不知道。”
       刘伊唉了一声,无话可说。
       马晓东突然抬头冲着天花板说:“其实,我知道,不就是领导考虑要安排别人来吗?”
       那天,刘伊和马晓东聊了很久,都有点儿难舍难分。但是,他们俩都没意识到,刘伊接到的匿名电话,以及马晓东的突然被辞,都是由于一桩丑恶的事件直接引起。他们更不会想到,这一次,竟是他们的永别!
       伊甸园是远山市的重点企业集团之一。
       刘伊以为韩立鼎也许会成为剪彩仪式上的重要人物,可与会领导一个个走上红地毯时,他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刘伊在那些人里头看到市委、市政府各大班子领导熟悉的面孔,心道,怪不得市里所有媒体都派记者过来,原来场面很壮观啊!
       市公安局副局长韩立鼎红光满面,虽说已五十开外,但还没有露出明显的衰老迹象。像大多数处于这个级别的领导一样,他的体重显然已超越平均数许多。
       但在这样一个场合内,却丝毫也显示不出他平日在市公安局的气派。
       剪彩仪式因各级领导到场,平添了许多重量。伊甸园集团的锣鼓队、军乐团撒开力气喧哗,硬是将一条原本宽宽敞敞的大道,闹了个水泄不通。几名交警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汗簌簌地往下淌。
       仪式结束,刘伊随着各大媒体记者一同入席。笑闹间,有人过来敬酒。大家一瞧,都齐刷刷地立起来。原来是伊甸园董事长刘建国!
       刘伊向他身后瞧去,跟在他后面的,却是他的上司,韩立鼎。
       刘建国有点富态,个子不高,一点儿也不魁梧,甚至有点儿猥琐。如果见他第一面,兴许许多人都不会相信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建国。他微微一笑,眼睛虽眯缝起来,却透出一道精光:“诸位都是我多年的朋友,伊甸园的发展壮大,全凭新闻界的兄弟姐妹捧场。来,干杯!”
       韩立鼎此时过来,向刘建国介绍:“这是我的兵。我跟你提起过,我们宣传科的刘伊。”刘建国忙握手:“刘科长,咱们第一次喝酒,我敬你一杯。今天把你累坏了吧?”
       这下子,搞得刘伊激动得找不到北了。他想,这两位大人物是怎么啦?韩副局从来没单独和刘伊说过话,而刘建国,据说有许多级别不够的市领导他都不放在眼里。但在这种场合,对刘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公安民警,他们为何如此和气有加?难道,仅仅因为今天心情好,才把大人物的架子放下?
       和刘建国干掉一杯,落座后,刘伊仍没从那种怪异中回过神来。旁边一个小伙子嘟囔道:“今天日头从南边出来啦。”
       刘伊喝了许多酒,晕晕乎乎回家,倒头便睡,再醒来,已是黑夜。
       刘伊在电脑旁刚坐下,电话铃却响起。他抬头看表,十点整。他的心一下子被揪起来!上次那个恐吓电话就是这时打进来的。电话铃声执拗地响着,似乎知道刘伊肯定在家。刘伊悄悄走过去,先找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放在电话机旁边,然后,摁下免提键。果然,又是那人!“你好,刘警官。”那人语气里有玩世不恭的味道,嘴里像是正嚼着一块口香糖。刘伊抑住愤怒,问道:“你究竟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谁,这不重要,”那人说,“咱们还是谈谈录像带的事。能不能把那东西卖给我们,价格你来定。”
       刘伊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他们对一盘录像带有如此兴趣,那带子上究竟是什么?不如索性和他们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冷静地说:“录像带是在我手里,不过,你们甭想拿到手!”
       “那,刘警官打算怎么处理它?”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再问。“我还没想好。”“既然如此,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劝你别做傻事。给我们,你能得到最大收益。把它送出去,一分钱也见不到,而且,它会变成一摊废物。”
       “既然是废物,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我们想让你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是谁?”“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别开玩笑了。我告诉你,你接下来应该熟悉这句台词:我什么都没看见。否则,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你他妈说什么?”刘伊愤怒起来,“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
       “知道,我在警告一个警察,不要做傻事。在我们眼里,警察和普通老百姓一样,错了,老百姓要比警察更和蔼可亲,他们谁敢和我们作对?而警察不一样,专门找麻烦,最讨厌的是揪住人不放的警察。当你觉得一个人对你是威胁,你会怎么办?我们的规矩,是让这个人,在世界上彻底消失!”
       刘伊觉得,后脊背有凉飕飕的感觉顺着一条线升起来。他突然不想玩了,自己在明,对手在暗,真栽进去,可就栽得有点儿稀里糊涂。“什么狗屁录像带,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想,你们认错人了。”
       那人嘿地一笑:“刘伊,你在逗我玩儿吧?那天晚上,你就在车上,我的哥们儿看得清清楚楚。”
       “哪天晚上?车上?什么车?”“姓刘的,别装糊涂。你想怎样,要钱吗?你开个价,钱不成问题。”“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那人连说几声好:“那咱只有走着瞧了。”电话“咔嚓”一下扣掉。
       “是公用电话,位置在西五路与建国路的交界处,主人姓马,标准美女,刚刚二十岁,身高一米六九,毕业于远山广播电视大学……”朱彪自封外号“美女档案”。他吹嘘说,他的脑壳里装载着本市所有美女的信息资料,如同电脑一样,只要输入该美女姓名,相关资料便源源不断显示出来。
       此时,他在电话那一头又喋喋不休。
       刘伊强忍着笑:“朱大师,我不是征婚。那女孩记住点儿什么了吗?”
       “很遗憾,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那,昨晚上这一个呢?”
       朱彪叹口气,说:“老刘,我最近真的忙,记得我跟你说的那起案子吗?南部的森林公园,有个女孩被害,身上有多处创伤。从提取的遗留物里,我们分析,女孩先被轮奸,后被绳索状物勒死。”
       “那起案子现在还没线索?”
       “没有。前段时间,我们几乎全力以赴,把远山地毯式排查了好几遍,还是毫无结果。我猜想女孩是外地人,极有可能在远山娱乐场所打工。所以,我现在没时间去给你查那个恐吓电话。”
       恐吓电话一连几天没再打进来。刘伊觉得这件事可能真的与他没有关系,心情随即渐渐平静。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小龙女的本地网友,两人谈得十分投机,而且,从交流中还得知,小龙女也是个文学爱好者。随着两人对话次数增多,小龙女提出要见面。
       “还是不见的好。”一大早,刘伊一边走在上班的路上,一边自言自语。
       走进远山市公安局第一件事,是到传达室拿报纸信件。有一封信,是远山晚报社寄来的。刘伊拆开一看,原来是他的一篇小说被评了个征文二等奖,要他去领奖。刚要走出传达室,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领着个干干瘦瘦的孩子,犹犹豫豫地走进院子。
       收发室的老万站在屋子里吆喝:“你们是干什么的?”那妇女一口方言:“俺来上访。俺要找局长问个清楚,还有没有天理?”老万一溜儿小跑出来:“你先在大门外等着,信访科的人还没来。”
       刘伊回头再瞧那对母子一眼。女人看见他,忙上前一步:“这位大兄弟,你看俺这事该咋办?”
       “我不是信访科的,”刘伊说,“你还是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吧?”说完,急忙往大门里走。刘伊自己也感觉这种态度有点儿尴尬。可有什么办法?凡上访者,事儿肯定是有点儿来头,不是真被冤枉,就是对处理结果不满意。他一个宣传科民警,普通办事员,能解决什么问题?
       远山日报社的大门旁边,有个小报摊。刘伊将自行车支了,去翻一份刚印出的都市生活报,在文化副刊上发现自己的一篇小小说。他付了钱,一边看,一边往自行车边走。冷不丁却听到一声急刹车,急忙抬头,果见面前停了一辆红色桑塔纳,开车的小伙子迅速将脑袋探出来,戴了墨镜,看不清脸色,额前的一绺头发染成红色,披散下来。
       他笑笑问道:“老大,脑筋急转弯:看报纸重要,还是命重要?”刘伊忙道:“对不起!”车内响起一串女孩的笑,随着,一个声音说:“别耍贫嘴啦,快走吧你。”
       刘伊顺了声音看去,一个同样将头发染成红色的女孩,坐在男孩一侧。刘伊没瞧清她的模样,但一下就认定,这是个美得惊人的女孩。新人类,或新新人类。刘伊脑子里迅速出现这些时尚字眼。
       推着自行车往报社里面走,刘伊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那辆桑塔纳,只见它缓缓地在报社大楼前停下,女孩从车里下来,回头冲车里男孩摆摆手,一蹦一跳进了报社大楼。
       刘伊猜想,她大概是一个编辑。正想着,那辆车回转头,迎着刘伊又开回来。刘伊万没料到,到了身边,车竟然再一次停住。只见那小伙子又伸出头来。这次除了眼镜,果然是个酷男孩,看上去,顶多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脸上依旧挂着笑。但在数秒之间,刘伊就觉察出这家伙不怀好意。
       果然,他将头很霸道地一仰,吐出一句话:“你他妈以后走路小心点!”没等刘伊反应过来,那车已经驶出好远。刘伊骂出一句:“狗日的!”
       颁奖地点设在远山日报社的大会议室。
       刘伊进去时,发现里面已坐满人,几个熟悉的朋友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他找了一处角落坐下。但刘伊敏感地注意到,不知从哪个角落,向他投过来一束关注的目光。刘伊抬起头,坐在桌子对面的,正是那个从红色桑塔纳轿车里走下来的女孩,那道目光即是她发过来的。她对刘伊莞尔一笑,一下子,把刘伊心底那丝不快笑得无影无踪。
       女孩的服饰发型不像是精心准备的,白色休闲上装,做工质地非常考究,让人一眼就能瞧出它的昂贵,下身是天蓝色牛仔裤。头发像是故意拨乱,毫无章法可循。
       看来这也是一个喜欢文字的女孩。
       刘伊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主持人念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寒冰,她获得征文一等奖,走上去领奖的就是那个女孩。刘伊对寒冰这名字并不陌生,他不由得再去端详寒冰。对于男人,或者说对于刘伊这种逼近中年的独身男人来讲,这是个不需要解释的动作。
       刘伊假装不经意似的将目光移去,落点还是精确地停留在那里。他一下子被吸住,因为寒冰也正拿眼来看他,而且,还再次笑着冲他点头。刘伊亦恍然回之一笑。
       颁奖仪式结束后,报社安排了午餐。
       刘伊想去寻找寒冰,却发现她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刘伊就悄悄问旁边一个曾经相识的自由撰稿人画眉。她抿嘴一笑:“怎么?对她感兴趣?”刘伊反问:“对这样的漂亮妹妹,不感兴趣还叫男人?”画眉将嘴一撇:“只听说公安民警很腐败,警匪一家,没想到还好色?”刘伊故作庄重:“你怎么对警察这种印象,受公安民警欺负了?”“只要你不欺负我,就没人敢。”画眉回敬道。
       刘伊突然觉得,和这样一帮人在一起吃饭,很没有意思,于是,提前离席。
       画眉跟出来,原来刘伊忘了拿获奖证书。画眉看着他,依然笑着:“是不是心上人走了,感到很失落?”
       “别开玩笑。我已经结婚了。”
       “得了吧你,别人不知,我还不晓得?有空给我打电话。”画眉调侃道。
       下午,刘伊一走进楼梯口,就迎面碰见副科长廖强。他和刘伊是校友,比刘伊高了两级。毕业后,在区公安分局干过两年刑警。后来,一下子调入市局机关,而且在财务科。众人都猜测这家伙上线在远山市委。
       廖强紧走几步,突然回身招呼:“刘伊,来我办公室坐坐。”刘伊走进廖强办公室。后者取出两个纸杯,说:“喝杯咖啡。”
       “很腐败呀,廖科,都喝上咖啡啦?”
       “朋友送的,口感还可以。你尝尝!”
       待坐下来,廖强问:“大作家,现在还没有女友?”
       “怎么,想当月老了?那我可得正儿八经地请请你。”
       廖强点上一支大中华,说:“你嫂子讲,她班上有个女孩条件挺不错,要不,你们见见面?”刘伊本以为他开玩笑的,这下没了防备:“廖科,你知道,我已经是大龄青年,你得跟人家说清楚。”
       廖强摆手:“你看你个刘伊,多大龄啦?再说,现在女孩子都喜欢年龄大的。年龄大有内涵,有成熟男人魅力。今晚你到我家去,我炒几个拿手小菜,一起吃顿饭。”
       刘伊还要再说什么,传呼机响了,原来是区分局新世界派出所所长侯天国。刘伊就瞧着廖强:“那就见见。”
       刚走到门口,又被廖强叫住:“晚上穿警服去,把这身破牛仔换掉。”
       侯天国一接电话就开始责备刘伊:“好你个老刘,简直不把你大哥放在眼里啦。到处给人家拍片子,发新闻,怎么就不到我这里来呢?”
       “看侯所你说的,你不安排任务,我去干什么,光吃酒吗?”
       “吃酒怎么啦?加深一下兄弟感情嘛!过来吧,我们刚打掉一个诈骗团伙。”
       刘伊眼睛一亮,道:“那好,我们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刘伊才想起,已答应晚上到廖强家去,只好过去快点拍完就回来。
       带上邵西来到新世界派出所,一了解情况,刘伊有点泄气,案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有采访价值。侯天国说:“做不做专题无所谓,你要觉得发条新闻可以的话,就弄一条在市台发发。我也知道,就这点破案子,远山市每天不知发多少起。其实,咱们主要是兄弟姊妹聚聚,好久不见了,是不是邵小姐?”
       邵西正剥一个橘子,板起脸道:“侯所,有你这么骂人的吗?现在谁还管人家叫小姐?”侯天国仰天大笑:“算我错了。那你说,我该叫你什么?”“叫妹妹!”侯天国说:“我如果叫妹妹,有人会不高兴吧?”说着,拿眼去瞅刘伊。
       刘伊说:“瞧我干什么?虽说我和邵西有那么一层关系,但你也不用在乎我的感觉。”
       邵西抡起拳头来敲他:“刘伊你说,你说,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廖强给刘伊打传呼来。刘伊于是跟侯天国说:“我必须要赶回去,今晚上还有要紧的事。”
       侯天国坚决不让走:“什么要紧的事,你光棍儿一条,不就是到处喝酒吗?”
       刘伊说:“今天确实有事,我得去相亲。”
       侯天国爆笑说:“糊弄洋鬼子去吧,像咱这样的帅哥,还需要人介绍对象?估计你身后跟的女孩赶都赶不走。”
       侯天国执意挽留,几次把起身的刘伊摁在沙发上。刘伊没办法,给廖强回电话,说不去他家吃饭。
       廖强说:“你一定要过来,第一次见面,给人家留这样一个印象可不好。”
       聊了一阵,侯天国抓起电话,拨过号码后说:“刘总,我们等会儿可就要过去,留一个大点的房间。”扣下电话说,“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下警服。”
       侯天国换罢衣服,不叫司机,亲自开车。
       邵西就问:“侯所你这不是明摆着不让我们喝酒吗?你开车,大家怎么喝酒?”
       侯天国嘿地一笑:“今天晚上,我的任务不是喝酒,有人陪你们。”
       刘伊没有想到,侯天国开着车直接进了伊甸园大酒店。
       “档次高了点吧,侯所?”刘伊说。
       侯天国一边将车缓缓停住,一边微笑:“在远山,还有咱们不能进的地方?”
       三个人说说笑笑走进大厅。马上有领班小姐迎上来,引他们上二楼。在楼道口,刘伊一眼就发现伊甸园董事长刘建国。那样子不像专门迎接他们,倒像是偶然碰到。
       侯天国和他握过手,转身介绍:“这位是市局宣传科刘科长。”刘建国踏前一步,和刘伊握手:“我们见过面。”刘伊说:“刘董好记性。”
       侯天国打个哈哈:“原来你们熟悉呀!刘董,这位美女恐怕你更熟吧,著名主持人邵西。”“人是蛮熟,真人比在电视上漂亮百倍呀!”邵西一笑,道:“刘董您真会开玩笑。”
       进了房间,刘建国招呼几个人先在沙发上坐下。刘伊觉得挺纳闷,悄悄扯扯侯天国:“怎么回事?刘建国亲自陪我们?”侯天国一笑:“难道会降低他的身份吗?”刘伊就在心里暗骂,难怪人家说,派出所所长都是土皇帝。
       刘建国过来对刘伊说:“等会儿我有个朋友过来,你们都认识的。”刘伊刚想问是谁,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一下子唬得刘伊、邵西、侯天国都站了起来。竟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韩立鼎!刘伊一下子蒙住了。更让他吃惊的事还在后头,等韩立鼎和几个人打过招呼后,竟在主陪位置上坐下!原来,刘建国说的那个朋友,是韩立鼎!
       这样几个人聚集一桌,实在是让刘伊难以理解。这个侯天国,真的那么神通广大?
       但接下来的座次安排,又让他打消了这一念头。韩立鼎点名要刘伊坐主宾位置。刘伊哪里敢坐?可韩立鼎的口气,像是命令。刘伊无奈,只好规规矩矩坐下来。韩立鼎抽了几口烟,解释道:“也许你们还不明白,我和建国是老朋友,形同骨肉。他从不沾酒,所以,我坐这里合情合理。”
       尽管如此,桌上的气氛,仍旧非常沉闷。
       刘伊简直如坐针毡。邵西坐在韩副局左首,感觉与刘伊也差不了多少。
       韩立鼎感觉到这一点,首先讲一个黄色笑话,气氛果然有了起色。几个人见局长这么放开,便少了一层拘谨,再加上几杯酒下肚,酒壮人胆。邵西也渐入佳境,讲了个稍带荤腥的段子,更是惹得众人叫好。
       正说得酣畅,突然进来一个端着酒杯的小伙子,又让刘伊吃了一惊,原来,正是在报社门口驾车差点撞到刘伊的那个“新人类”!
       刘伊正在诧异,却听刘建国说道:“这是我儿子子豪,刚从美国读书回来。子豪,过来给叔叔阿姨敬酒。”当介绍到刘伊时,刘伊说:“刘董,我们俩打过交道了。”
       刘建国与儿子对视一眼,脸上表情似乎骤然起了变化。
       刘伊提醒刘子豪:“今天早上,在晚报社门口,你给我出了道脑筋急转弯。”
       小伙子仔细端详一下,脸色似乎变了一下:“刘叔,对不起!”愣得其他人都瞧着他们俩。刘伊解释:“是我不注意,差点让他的车撞到。”
       刘建国面带怒色,“子豪,我警告你不要动车,你偏不听,你那点技术还敢上路?”
       刘子豪低了头:“听您的,以后不开了。”
       敬了一圈酒,刘子豪便出去,临出门前,悄然回头,盯了邵西一眼,邵西也正拿眼去瞧他,两人定定对视,刘子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一切,都落进刘伊眼中。
       刘伊问刘建国:“刘总,您的公子多大年龄?”“刚过了二十五周岁生日。”邵西问:“您儿子是不是学艺术的,很酷嘛。”刘建国叹口气:“什么狗屁艺术!让他出去接触一下人家先进经济管理经验,可他什么也没学到,整天跟一帮子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这不,我刚开业的那个娱乐中心,交给他管了。各位以后可得帮帮他。”
       几轮酒下去,刘伊觉得头有点晕乎,他不失时机地给韩立鼎敬了一杯酒。韩立鼎一饮而尽,接着,提出要与刘伊对饮一杯。局长主动提酒,刘伊怎能拒绝?于是端起满满一杯,一饮而尽,这下登时觉得天旋地转。恰巧,此时传呼机骤然响起,是廖强打来的。刘伊来到走廊,掏出手机给廖强回电话:“廖科,我现在喝了酒,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抓紧时间回来,洗把脸不就成了?”“那好,我早点回去。”
       刚到门口,却见刘子豪迎过来,打招呼说:“刘叔,早上的事,实在对不住。”刘伊拍拍他肩头,“没什么,多大点事啊?”
       刘子豪突然说:“你怎么还用着那种手机呢,咱俩换了用吧。”说着,掏出一部崭新的手机塞给刘伊。
       刘伊忙道:“这可使不得。”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咱们换着用,过几天就换回来。这是使用说明书,给你装兜里。你只管打,话费的事不用考虑。”
       刘伊正要推辞,却见韩立鼎的司机远远走过来,就觉得在楼道里拉拉扯扯,不好看。再说,刘子豪也没说要送,只是换了用,这在朋友圈子里也不算什么蹊跷事。
       回到房间,发现侯天国在唱歌,韩立鼎和邵西跳舞。不知韩副局讲了什么笑话,邵西发出一阵欢笑。那时,刘伊脑子里忽然蹦出个念头,说不定,今晚这一幕是韩立鼎冲邵西来的,自己只是陪衬。
       刘伊趁机过去,对刘建国说有点急事要走。随后,又跟韩立鼎打了个招呼。
       刘伊出来,刘子豪等在门口说:“刘叔我送你?”刘伊忙摆手,说道:“我打的。”刘子豪便说:“咱有车为啥打的呢?走吧。”
       刘伊的头里依然晕晕胀胀的,遂不再说什么。到了车上,刘伊说:“子豪,这手机我是千万不能要?你拿回去。”刘子豪道:“刘科,你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咱是换着用,你又没占多少便宜,以后带朋友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不就啥都有了?”
       刘伊一下子好像明白了刘子豪的用意。
       他先回宿舍,洗刷一番,又快速换上警服,向廖强家走去,边走边想,可把人家给等急了吧。当门打开时,刘伊愣住了,开门的人竟是画眉!刘伊问:“我是不是走错了门?”后面响起廖强的声音:“没错,进来吧。难道连我家都找不着?”
       刘伊进去,仍然是迷迷糊糊瞧着画眉,画眉也看着他笑:“怎么,没想到是我?”这回轮到廖强夫妻俩发愣:“你们俩认识?”
       刘伊笑道:“还很熟呢。”
       两人走在街上。画眉似是羞涩一笑:“没想到吧?咱俩这一次见面竟是以这种方式。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
       “你真是给了我一个意外。”刘伊说,“怎么样?咱们干脆老套到底,去看场电影,还是到寒舍……”画眉轻轻一笑:“刚经人介绍,就跟你到宿舍,太主动了吧?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建议,都这么熟了。”
       两人说笑着,来到刘伊住处。刘伊带着画眉进入房间,说道:“太乱了,让你笑话。”
       画眉笑着说:“单身贵族的房间能利索到哪里去?”看到刘伊的电脑,又说:“简直太落后了,没有我那台好,经常上网吗?”刘伊一边忙着倒水,一边回答:“不经常上。”
       “进聊天室吗?”画眉扭头看一眼刘伊。
       “当然,不进聊天室,怎么打发无聊?”
       “有没有过网恋的经历?”画眉歪着头,看上去很调皮。
       刘伊含混地回答:“网恋有什么意思?”
       画眉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顺手接过刘伊递来的水杯,又悄然问:“现在写什么东西?”“什么也没写,好长时间不打字了。”
       于是,两个人围绕着文学谈得很投机,直到画眉发出一声惊呼,原来已经是次日凌晨了。画眉淡淡地说:“我该回去了。”
       刘伊瞧着她道:“太晚了。”
       画眉低了头沉吟半晌,轻轻地说:“刘伊,其实,我一直觉得内心非常孤独。有时候,我一个人蜷缩在空空荡荡的宿舍里,一呆就是一天。我发现这座城市并不肯接纳我。”
       “你怎么能这么消沉呢?”刘伊说。
       画眉轻轻地依偎进刘伊怀里,喃喃地说:“刘伊,能不能给我一片宁静的港湾?”
       刘伊拥抱画眉入怀的那一刻,脑子里突然出现幻觉,他觉得在怀里的还是先前的女友,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最后,画眉也察觉了,她叹了口气。刘伊愣了一下,说:“对不起。”画眉浅浅一笑,说:“我明白你说对不起的意思。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没必要欺骗自己的感觉。我还是走吧。”刘伊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画眉在走出屋门前,停下来,对着门口说:“其实,我们俩的经历都有点特殊,心里都有过创伤。我也不能骗你,我是离过婚的。我和那个男人刚领结婚证不久,却突然发现他和另外一个女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有过我们这种经历的人,轻易接受对方,是很困难的,是不是?”顿一顿,又说,“抽空给我电话。”刘伊轻轻回答:“好吧。”
       画眉把门轻轻带上,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音越行越远。
       刘伊长长叹了口气,半天才反应过来,该去送送画眉。他跑下楼,发现画眉已经走远了。回到房间,呆坐片刻,思绪才突然被口袋中触及的东西拉回来。那部崭新的手机躺在手心,刘伊一下子觉出其中的蹊跷。
       “这个刘子豪,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伊突然站起来,脑子里有一丝火花闪过:难道,他们和那个匿名电话有关系?刘伊又想起,好像刘子豪还塞给他一份手机使用说明书的,兴许购机发票也在里面。他急忙找出来,却是一个厚厚的信封,看样子,竟不像什么说明书。他从开口处一瞧,立刻将信封攥紧,心脏怦怦乱跳!
       那是厚厚的一摞百元钞票!
       刘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抽出一数,整整一百张。刘伊一下子瘫坐到了床边上!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他将信封翻转过来,突然,发现在信封的一角画了一个录像带的图像!他一下子明白了,匿名电话,刘建国请客,送钱送手机,甚至韩立鼎的反常表现,都是围绕着一盘莫名其妙的录像带而来的!刘伊觉得脊背上一阵凉意悄然袭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到一个恐怖的氛围中了。
       那么,录像带,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传达室里,坐着两个白发老者。一个是看门的老万,另一个是市公安局退休老干部。
       刘伊的心情糟糕透顶,翻报纸的时候,突然听到那退休老干部义愤填膺的话:“真是腐败呀,腐败得连老百姓都麻木了!”老头拄拐杖的手在颤抖。老万嘿地一笑,露出黑黑的牙床,附和说:“现在的领导干部,早上坐着车子转,中午围着桌子转,晚上搂着裙子转。我还听到一个笑话。有人讽刺当官的,说你们当官的有啥了不起?不就是整天两件事,白天糟蹋国家的钱,晚上糟蹋别人的女人?”
       刘伊扑哧一声笑出来:“老万,你不简单,张口就是词儿。”
       老万瞪他一眼,不和他一般见识。那个老头儿却霍地站起来,胡子抖索着,五根手指叉得很开,摇摆着骂:“他娘的,一个个拉出去先哐哐哐枪毙了再去搞审查,一个冤假错案都没有!你信不信?”
       刘伊觉得可笑,说道:“老爷子,怎么这么悲观呢?”老头儿冲着刘伊一瞪眼,问道:“你现在挂什么警衔?”刘伊回答:“二级警司。”老头儿瞪了眼问:“职务呢?”“大爷,你这是政治审查吗?我现在还是一普通科员。”
       “你还年轻呀!有些话你现在敢说吗?我能够站在局长向天啸面前,拍着桌子当面训他,你敢?”刘伊听着这话有点儿离谱,瞧瞧屋外,小声说:“我不敢。”
       老头儿点着头,手依然叉开:“你看那边来上访的母子俩,看着了吗?”刘伊顺了他的手指去瞧,就见院子一角蜷缩着一对母子。“她们不是经常来吗?我都见过好几次了。”“知道为什么来上访吗?她男人做个卖菜的小本生意,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倒腾蔬菜,全家人就指望他挣仨核子俩枣过日子。没想到,突然碰到车祸,被人撞了。刚开始,还没撞死,可那司机丧尽天良,居然又把车倒回来,就那么惨无人道地在人身上又轧了一遍……”
       老头儿说到这里,双手激动地来回挥动。
       刘伊突然觉得身体某个部位被撞击了一下,原来,她就是那个受害人的家属!
       老头儿顿一顿,又指着那对母子说:“看到那个小男孩吗?瘦成什么样子了,血里有毛病,活不了多久啦!”
       “这种案子,的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破的。老这样上访,也不是个事儿。”
       “瞧瞧,你多大年龄就学会打官腔。现在的年轻人都犯这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不是整天咋呼换位思考吗?如果是你的父亲发生这种事,你急不急?”
       正说着,韩立鼎的黑色奥迪缓缓驶进大院。韩立鼎从车里下来,一扭头,瞧见那对母子,迟疑一下,朝她们走去。
       “大爷,您瞧见没有,领导关心这事了。”刘伊说。
       老头子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他?”
       韩立鼎像是给那对母子耐心解释一番,又转身向传达室这边走来,隔了玻璃冲着老万说:“把这娘儿俩叫进传达室来,给他们倒点水!”刘伊等他说完,忙跟他打招呼:“韩局长,您来了。”韩立鼎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转身朝大楼里走去。
       刘伊随后走到二楼,竟恰巧又碰到韩立鼎端着杯子从屋里走出。刘伊正要继续上楼,韩立鼎突然招呼:“小刘,你来一下。”刘伊愣了一愣,顿时觉得脚底下沉重起来。进屋后,刘伊顺手把门掩住。
       后者冲着沙发一摆手:“小刘,坐吧。”刘伊答应着,屁股却只在沙发上坐了半边。
       韩立鼎点上一支烟,说:“刘伊,你们宣传科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我想你比我更了解。这个老费,他在机关混了这么多年,就没混出点工作协调能力来吗?”
       刘伊目不转睛瞧着韩立鼎,思考着,他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韩立鼎顿了一顿,然后说:“这些事情,党委会很快研究。你还很年轻,有前途。他们怎么闹腾,是他们的事儿,你要好好干。”说到这里,他突然注视着刘伊,“你的副科问题没解决吧?”
       刘伊已经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堂堂一个市局副局长,对一个以前根本就没打过交道的下属,提出这样一个具有暗示性的话题,简直太不符合逻辑啦。
       刘伊考虑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韩局,科里比我资历深的老同志还有好几个呢。”
       韩立鼎摆手:“资历?你以为我们是论资排辈吗?你这事我心里有数,回去吧,踏踏实实干工作。”
       回到办公室,刘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看来,这事牵扯到副局长韩立鼎。否则,他这一系列举动根本就无法解释。想到这层,刘伊觉得耳朵后边的肌肉突突地跳起来!这太可怕啦!一个副局长竟然以这种方式去掩盖,或者说袒护什么东西。而且,与之有牵连的那帮子人,居然是什么黑道上的!
       刘伊进了编辑间,打开自己的柜子,一遍又一遍搜寻一排排录像带。可是,瞧了半天,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他有点失望,重又回到办公室,突然想起侯天国来。刘伊拨通侯天国的电话,听出是刘伊以后,他在那一头却先入为主:“刘老弟,你这能量非浅啊,市局副局长亲自陪你,不简单哩!”
       “你少和我来这一套。老侯,如果你把我当兄弟看,就告诉我内情,昨晚上究竟是咋回事?”侯天国哈哈地笑起来:“咱俩打交道多年,我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确实是不知道领导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放下电话,刘伊陷入沉思。这手机和钱怎么处理?退回去?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呢?他们花费这么大力气来摆平的这件事,究竟有多么重要?隐藏在那盘录像带后面的到底是什么内幕?
       刘伊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走到楼下,发现那对上访的母子,仍然坐在院子的角落里。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地揪了一下,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心里说,要是当时能看到那个车号就好了。
       说来也巧,在那场惨不忍睹的事故中,刘伊是目击者之一。
       那是去年深秋的一个下午,刘伊接到一个城郊派出所所长的电话,说在当晚要进行一次抓捕。有人举报,一个路边小旅店里有人在搞卖淫嫖娼活动。刘伊听后觉得这事够刺激,扛摄像机这么多年,还没有过这种经历,就带着当时的司机马晓东赶过去。
       当天晚上,果然大获全胜。
       从派出所往回赶时已是深夜,路上车辆渐少。刘伊跟马晓东说道:“让我过把车瘾。”刘伊有驾照,但科里车少,平时几乎没有车可以开。所以与小马一起出发,总要找个空地跑上几圈。
       当车行驶到离城区五六公里路远的地方时,后面突然跟上一辆黑色奥迪,刷地贴着刘伊他们的面包车过去了。马晓东在一边闲着无事,取出那台小型摄像机来摆弄,边感叹说:“在晚上还这么清楚?”
       “那当然。”
       马晓东把摄像机的取景框凑到眼前,问:“怎么拍?”
       “大拇指摁的那个红键,轻轻一按。”
       “这么简单!”马晓东挺激动,突然问,“前面是什么?对了,刚才过去的那辆奥迪,熄火了,停在路中间。”
       刘伊很快也看得清楚。他笑着说:“嗬,没想到,这么高级的车也有熄火的时候?”
       话音未落,刘伊觉得不对头。只见那辆车又倒回一截,稍一停顿,迅速向前冲去。刘伊正在纳闷,分明地看到那辆车颠簸了一下,迅速地驶远。
       接下来,刘伊和马晓东下车,看到了他们从未见到的惨不忍睹的场景!马路中间,竟平躺了一个人!男人女人早已分不清,那人的头部被车轮碾过,一片血肉模糊!
       刘伊呆愣了一会儿,转身就往车上跑,嘴里一边骂道:“狗日的!”
       小马忙问:“你要干什么?”
       “追上他们呀!你没看到肇事者就是那辆车吗?”
       “就咱这老爷车,追人家奥迪?算了,还是报警吧!”
       很快,有一辆肇事处理车赶过来。交警一边勘查现场,一边问刘伊看没看清楚车牌号。刘伊不好意思说出是他驾车,他当时手忙脚乱,根本没注意这个问题。问马晓东,他也没看清楚,他在那里摆弄摄像机呢!另一个交警过来说:“从现场痕迹看,是这辆车又倒回来了。”
       刘伊说:“不错,那狗日的肯定是见撞伤了人不好处理后事,干脆倒回来把他给轧死了。”
       现在,刘伊觉得特别愧疚。
       假如当时不是心血来潮,想过把车瘾,由司机马晓东开车,兴许他就能把那肇事车车牌号记下了。
       图书批发市场离市公安局并不远,刘伊经常去那里转转,目的却不全是买书,只是一个书屋一个书屋地转,主要是想感受一下那种氛围。刘伊想去拿一本新上市的书翻看,刚一伸手,却见另一只白净细腻戴了金手链的手先轻巧地拿去。刘伊不由地抬起头来,一瞧之下,怦然心跳——原来是寒冰!
       寒冰将书捧在手里,刚要翻看,似乎觉得有人在注视她,也移起目光,就莞尔笑了:“是你?”刘伊赶紧打招呼:“这么巧,你也常来书市逛?”
       “我偶尔过来。”寒冰声音软软的,听到耳朵里,像捧在手上的雪花,悄然融化,凉丝丝却又让人舒爽异常。刘伊一时竟没了话。
       寒冰的头发这次变成了黑色,自自然然地披落下来,精精巧巧的眼镜恰到好处地架在鼻梁上,身上散散披一件咖啡色罩衣,配一条线条简单质地却十分精良的浅色裙裤。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清爽和浪漫。
       这让刘伊一下子觉得自己俗不可耐。
       书市里显然不是聊天的地方,两人都感觉出了这一点。刘伊便试探着问:“不知道你忙不忙?”
       寒冰抿嘴儿一笑:“怎么?想请我喝茶,还是喝咖啡?”刘伊道:“有这个想法,可我怕碰一鼻子灰。”
       “怎么可能呢?和知名作家在一起吃饭很荣幸的,何况还是警察。”
       两人出了书市。刘伊问:“到哪里去?”
       寒冰瞧他一眼:“你带了多少钱?或者说,你打算拿出多少钱请我客?”
       “提钱干什么?太俗了吧。”
       寒冰就笑:“上我的车吧。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干脆去吃饭。”
       刘伊瞧了一眼那辆崭新的红色轿车,愣了一下,接着就顿然释怀。她既然和刘子豪在一起,那么,就绝非平常人家的孩子,拥有一辆这样的车也就不足为怪。再仔细一想,心中生出疑问,寒冰和刘氏集团是什么关系呢?自己已经陷入到一个神秘莫测的境地里去,如果和这一位寒冰小姐交往,会不会引起别的难以想象的事情呢?再说,怎么这么巧,就遇到了她?这次巧合会不会也与那录像带的事有关系?
       这样想着,刘伊皱了皱眉。
       寒冰瞧了瞧他,突然问:“怎么,不敢上我的车?”刘伊说:“有什么不敢,车上养着老虎?”寒冰狡黠一笑:“你家里才养着老虎呢!”
       车在城郊接合部停下来。刘伊下车,抬头一瞧,原来是家叫做“三色”的休闲餐馆。寒冰同这里的每个服务生都很熟,一一打着招呼,那些装扮得干净利落的小男孩小女孩都热乎乎地叫“寒姐”。刘伊一边走一边说:“是不是你家开的?”寒冰笑着摇摇头,解释说:“我经常来的。”
       餐馆里的气氛果然别具一格,空气里弥漫着悠扬的钢琴曲《梁祝》。似乎没有单间,但每张桌子之间都用半人高的松树板隔开。服务生熟练地把他们俩领到一个并不显眼的桌子旁边,说道:“寒姐,还是老地方吧?”
       刘伊就盯着寒冰道:“真是想不到。”
       寒冰依旧笑着,不说话。她拿起菜单,点了几个普通的菜:“给你省点钱。不过,这里的菜做得很好,蛮可口的。”
       刘伊说:“你可不要把我想象成一个穷光蛋,吃顿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算了吧,你们警察那点工资,能够吃几顿饭的。别人不知道,我却是一清二楚。以你现在的水平,恐怕还没有签字的权力吧?想腐败,条件也不成熟。”
       刘伊笑道:“这话太伤自尊了。”他沉默了一下,说,“有个问题,老是在我心底缠绕着,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你和那个刘子豪很熟吗?”“算是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刘伊就点点头,不再细问了。
       下午一上班,刘伊就接到内勤通知,说晚上在赤道大酒店举行宴会。宴会的主题,竟是欢送已经走了数日的马晓东。刘伊弄明白后,骂了一声:“操!人都走这么多天,才想起开什么欢送会,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当晚,赤道大酒店。宣传科的同志们都凑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要欢送的主角——马晓东,却迟迟没有赶到场!后来,费一民大概觉得再不能等了,遂挥挥手说:“咱们开始。”
       费一民讲了简短的祝酒词:“尽管马晓东到现在还没赶来,可我们仍然得突出这一主题。马晓东同志在宣传科工作时间虽短,但这个小伙子工作却非常扎实,任劳任怨,体现了良好的精神风貌,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后来某一天,刘伊一下想起费一民这番话,遂仰天长叹一声,难道说世间真的有这样一种神秘莫测的契合吗?这多像一份悼词啊!刘伊在那个蓦然回首的时刻,泪流满面。
       可在当晚,刘伊却没体会那么多。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听费一民继续着他的话。
       “……大家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聚了,作为领导,这是我的失职。今儿晚上,大家就放开了,能喝的喝,能吃的吃,能唱的唱,能跳的就跳个痛快。”随着这一声令下,酒杯碰酒桌玻璃的尖厉声音,就响作一片。
       许多天以后,刘伊闭了眼,那疯狂的画面就和马晓东血淋淋的面庞掺杂跳跃着,跳跃着,刘伊甩甩头,吐出一句话来:“这狗日的世界整个儿都疯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在距远山城区一百公里之外的山路上,发生了血淋淋的一幕。
       马晓东其实早就从家里骑自行车出来了。他得沿着一条并不宽阔的山路骑自行车赶到县城,然后转车到远山。有一段路是贴在陡崖上的,右边就是深谷。马晓东骑上那段路的时候,一辆悄然跟在身后的轿车突然提速,直奔马晓东而来!只听“咔嚓”一声响,马晓东就被撞倒在地,车上迅速下来两个人,奔到马晓东身边,架起他,扔下了悬崖!马晓东的身体像一只麻袋在悬崖上弹了几下,跌落谷底,摔得血肉模糊!
       接着,那辆自行车又从半空中直坠下来,砸在马晓东的尸体上……
       刘伊在当天晚上实在没有心情和他们一起快乐。他叼了一根烟,走出赤道大酒店。他不想在那个地方再呆哪怕一分钟!
       刘伊却突然看到惊讶的一幕,只见邵西急匆匆地钻进一辆桑塔纳轿车,车门砰的一声,车箭一般驶出去。借着路灯,他看了一眼车号,有点熟悉。他突然醒悟过来,那不是刘子豪的车吗?
       一连数日,刘伊一直提心吊胆。刘子豪给的那部手机和那些钱就像烫手山芋一样,让刘伊一想起来心里就忐忑不安。刘伊瞻前顾后思谋好几天,才决定把这事告诉好友朱彪。
       刘伊约朱彪到一家餐馆。刑警朱彪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省内已是小有名气的痕迹专家。别看他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可一到案子上,就活脱脱变为另一个人,心细如针。朱彪还是那副玩世不恭模样,听了刘伊的叙述,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嗬,不简单,很腐败嘛,都有人送钱和手机了。”
       刘伊赶紧制止:“我都束手无策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说着,低了声音,“你不知道,最近几天,我心里老有一种恐慌,走在大街上,都忍不住回头看看,看是不是有人盯着我,你不要认为我和你闹着玩,说不定,现在就有人盯着你和我。”
       朱彪一笑:“别说的跟间谍似的。”却也拧头瞧了一眼四周,面色开始凝重,“照你这么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且这问题一旦捅破,那可能就是一场地震!你得慎重,搞不好,自己搭进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问题在于,那盘录像带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伊道:“我要知道,就不用在这里跟你逛迷宫了!”
       “你是不是跟随什么治安科或刑警队,暗查过他们的娱乐场所呀?”“这不可能,你明白刘建国的伊甸园是什么地方。在远山,谁敢去查?我只去过一次,那还是他们的娱乐中心开业剪彩。再说,此前,那个匿名电话就已经来了。而且,韩立鼎在伊甸园娱乐中心开业时,点名要我去录像,说明那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注意我。”
       朱彪突然盯住刘伊:“会不会与毒品有关?”刘伊沉默一会儿,摇头:“更不可能,在我的印象中,我还从没接触过有关毒品的案子。”“那先这样,你不要打草惊蛇,手机和钱不妨先放到你那里,我回去跟有关领导汇报一下。”刘伊瞧着朱彪说:“这件事千万不要让不知底细的人知道,那样,会对我们很不利。”朱彪道:“这你放心。”
       刘伊回到市局,发现大门口围了好多的人。原来,还是那个上访的女人,抱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孩子青筋暴凸的脖子上却挂了一个看上去极沉重的大牌子,上面用红笔写了个大大的“冤”字。
       信访科长正和几名民警在那里耐着性子做工作。几个人虽然苦口婆心,但女人却丝毫不为之所动,仍旧站在那里,一边哭泣,一边对越聚越多的群众诉说她丈夫的遭遇。驻足的群众纷纷对那对母子表示同情,对公安机关破案太慢表示不满。
       刘伊瞧着那个红红的“冤”字,觉得像锥子似的扎眼。他深深自责着,低了头,想从一侧绕过,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车停住的声音,回头一瞧,原来是局长向天啸的车。
       车门一开,向天啸就下来朝那群人走去。向天啸已逼近退二线的年龄了,虽说岁月的痕迹悄然以白霜的形式漫过他的头发,但他的眉宇间的凛然之气仍旧让和他打交道的人感到发怵。他走到那母子跟前,瞧瞧那个牌子,皱皱眉头,问:“你到底有什么冤情?”
       那女人扭头看看向天啸,知道面前站着的是个大领导,反而表达不清自己的意图。
       信访科长简短地把情况给他作了汇报。
       向天啸听着听着,眉头紧皱起来,马上就吩咐:“通知交警支队欧阳支队长,让他立即赶到我办公室!”然后,转向那个女人,“我是公安局长向天啸。我们一定会抓住那个肇事的犯罪嫌疑人,请你相信我们,我们决不会让那些丧尽天良的人逍遥法外!”
       随即,他安排信访科的几个人领那个女人到接待室。女人见向局长说得如此恳切,泪如泉涌,身子由于激愤而抖颤着,“向局长,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孤儿寡母作主呀!”说罢,“扑通”一声,跪下了!向天啸赶紧伸手把她搀扶起来。
       向天啸局长的举止话语给了刘伊莫大安慰,使他从那份深深的自责中,稍稍缓了口气。他想,这起案子既然引起向天啸局长的注意,那么,肯定在警力上会加大投入,尽快破案也就有希望了。
       突然,有个想法像一道阳光似的注入了刘伊的大脑,强烈地刺激着他。
       刘伊以最快的速度奔进剪辑室,却发现邵西正在那里播音。他急切地说:“打扰你一下,我看一看带子。”邵西笑着问:“瞧你急成那样,看什么带子呀?”刘伊拿出那台小型摄像机,问:“没人动过它吧?”“没有,好长时间没用了。”
       刘伊接上电源,打开一瞧,果然,那次刘伊和小马出发时用的带子原封未动。刘伊刚要播放带子,一抬头,却发现邵西正站在那里看他忙着。刘伊犹豫了一下,说:“邵西,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邵西瞧他一眼,扑哧一笑:“什么东西这么神秘?难道是黄色录像?”“如果是那个,一起看岂不更好?”刘伊也笑。邵西伸手捅了他一下,说:“恶心!”遂转身出去。
       刘伊将连接线接好,开始播放那盘带子,谁知道往后倒了好一阵,都是漆黑一片。原来,那天晚上马晓东自始至终也没有关掉机器,就那么一直录着,要么是带子走到尽头,要么是电池放完电,一直到现在。刘伊就更加坚定想揭开那个谜底的决心。
       终于,带子里面开始出现画面!刘伊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把画面一帧一帧地倒回来,突然,惊喜地跳起来!在那盘带子里,他果然清晰地看到那辆车的车牌号!马晓东在无意之中,竟把那过程全录了下来!
       刘伊迅速地记下那串数字,然后,把带子取出,刚想锁到自己的柜子,又觉得不妥,便塞进衣兜。正要往外走,突然门被打开,竟是邵西走进来,笑着问:“这么快就看完了?”
       刘伊看着她,这次他倒没笑,只是轻轻地说:“想找点资料用,没找到。”便走出剪辑室。他并没有多想,邵西怎么会在这个时刻突然闯进来。
       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刘伊的脑子就飞快转起来。实际上,他已隐隐约约地触摸到那个谜底。如果那个谜底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么,这一切就无需解释。
       屋子里只有刘伊一个人,他抓起电话,又放下来,不知道接下来的电话该不该打。但对于谜底的渴盼使他下定了决心。他再一次抓起电话,拨通车辆管理所的电话:“请帮我查一个车号……”过了不一会儿,对方的电话打进来。“告诉我,那车是谁的?”刘伊急切地问。“是伊甸园的老板刘建国!”声音明白无误地传过来。
       伊甸园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刘建国这几天右眼皮老是在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对这句话,他深信不疑。
       说句实在话,刘子豪一直是刘建国心中的骄傲。在他一些朋友的子女这一代中,只有刘子豪值得他爸爸骄傲。有一天,刘建国审视儿子的时候,猛地发现他身上到处洋溢着超出常人的自信,那是一种对于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都了如指掌般的自信。
       发现这个以后,他不由得暗叹一声:“好小子,这一点,倒是蛮像我。”
       现在,站在爸爸刘建国面前的刘子豪,除了为人处世上的精明老练尚不及他的爸爸,在诸如经营理念、文化积淀等方面,显然已超出他许多。
       “公安局那个刘伊最近有什么动静?”刘建国问。“没有。”“你那个手下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他录了像?”
       刘子豪瞧着他的父亲说:“当时,我开着车,发生那事后,心里非常慌乱,所以根本没注意。但蚂蚱说他看得很清楚,那姓刘的当时的确手里举着摄像机,是那种小型的日本产的机器。”
       刘建国皱了一下眉:“在晚上能够看清楚吗?”“我当时也在怀疑,可是我不能不相信蚂蚱的眼睛,他说得非常肯定。”
       “以后不要称呼外号,叫顺嘴,搞得像黑社会。你那几个人靠得住吗?”
       “没问题,都是铁哥们儿!”
       刘建国眉毛一挑:“什么铁哥们儿?进到局子里一个字不吐那才叫铁哥们儿!”
       刘子豪压低了声音:“那几个人都是刑满释放人员。而且,每人都有小辫子在我手上,互相之间都有牵制,他们不敢怎么样。”
       刘建国抬头瞧一眼儿子,就在心底里笑了,毕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记住,子豪,以后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考虑自己的安全。在任何事情的具体实施里,你都没有干系,但你却真正是那件事情的核心。你们几个那件事做得很不成熟。为什么一开始要给那个刘伊打什么多此一举的匿名电话?”
       “我当时考虑得太简单。只想封住这人的嘴,即便收买不了他,就威胁他一下,让他保持沉默。如果一旦他把录像带公开,即便没事,我们也会惹一身臊气。”
       “那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当时告诉我经过,我会给你处理得非常干净利索。你的举动实在是愚蠢得很。你瞧我们为了摆平它,作出了多大牺牲?昨天,你韩叔打过电话来,说向天啸开始注意这个案子了,让交警队和刑警队的人限期破案。”
       “怎么会引起他的注意?”
       “那女人到市公安局上访了。”
       “限期破案?多长时间?”
       “一个月。”刘建国边说边笑,“这不过是领导玩的口头游戏,反正把人糊弄走就成,到时候破不了案你能怎么办?你韩叔还说,那女人上访的劲头挺足,光你韩叔就劝她几次,可仍然不行。”
       刘子豪悄声说:“爸,你看是不是在她那里做做文章?”刘建国拿着一支派克签字笔轻轻敲着桌面,半天才说:“不妨试一试,可嘱咐你的人一定要小心,除了那女人,谁也别接触,多给她点钱,看她能不能接受?”
       刘子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为什么不让她在这个世界消失?”
       刘建国迅速抬起头,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很久才转过身来,“不行!子豪,你记住,这永远都不是处理事情的最好办法,除非万不得已。”刘子豪点点头,“那好,按您的意思去办。”
       刚走到门口,刘建国突然又问:“对了,那司机不会出问题吧?按说,他回到农村,就不会有大动静了。”
       刘子豪回过头来:“他不会再出问题了!”
       “你什么意思?”刘建国迅速作出反应。
       “他已经不小心掉下悬崖,死了。”
       刘建国瞧着儿子的眼睛,半天才说:“你安排谁做的?”“蚂蚱和甩子。”
       “你这个混账东西!”刘建国指着儿子,“我说的话,难道你还不懂?!”
       “爸,你放心。那事处理得很干净。”“什么干净?只有你自己去做才是最干净的。”“你放心,那两人我心里有数。他们不会背叛我。除非,他们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混了。”
       刘建国慢慢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去吧。”
       刘子豪回到他的工作间,手机响了。他一瞧,就笑了,是邵西的电话。
       “怎么啦,小宝贝,才几天不见,就想我了?”可听着听着,他不笑了,脸色开始变得沉重:“你看见那些镜头了吗?没有机会?那好,你给我盯紧一点,如果能搞到手最好。实在不行,看他有什么动作。”
       扣上电话,刘子豪陷入沉思。片刻以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吩咐道:“老鬼,从现在开始,盯紧那个姓刘的,看他都与什么人来往?”
       一辆黑色桑塔纳悄然驶出这座喧嚣的城市。车上只有两个人,驾车的人奇瘦,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暴起,嘴唇薄薄的,脸上也瘦得像刀剔过似的,右侧脸上,外露着一道醒目的伤疤。坐在旁边的人粗壮些,满脸横肉,脑袋后面扎一个羊尾巴小辫。
       瘦子突然问:“老鬼,你看今天咱这趟差事能顺利吗?”
       那个叫老鬼的沉思半天,说:“我想差不多吧。我这辈子还没发现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娘们儿无非是要点钱嘛,给她不就成了?不过,蚂蚱,我怎么这几天老是无精打采的,什么都激不起兴趣来。”
       原来另一个就是蚂蚱。蚂蚱笑问:“连女人也不行?”老鬼一皱眉头:“你知道,我对他妈的女人不感兴趣。”
       蚂蚱一拧头:“我说老鬼,你这人可真怪了,不喜欢女人,又不好喝酒,又不爱唱歌跳舞,那你爱好什么呢?”
       老鬼瞧了他说:“我喜欢一切刺激,比如打架,动刀子,我喜欢看到血流出来的那种感觉。你知道,世界上没有比血更能刺激你的想象力了。你想,那红红的血像什么呢?你想象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蚂蚱歪头瞧了老鬼一眼,不吱声了。
       车子驶近一个小山村,在村口,蚂蚱缓缓地停下来,关上车灯,悄声说:“你知道是哪一家吗?”老鬼说:“知道。”边说边将一个纸包塞到怀里,“你在这里等我,如果半个钟头我回不来,你就赶紧走,别管我。”
       “去你妈的,说什么丧气话,咱兄弟们什么场面没经过,会怕一个女人?”
       老鬼下了车,向村子的深处悄然走去。
       小山村的夜是寂静的,偶尔有几声狗叫。老鬼磕磕绊绊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实际上这哪里还叫门,只是用木棍横了一下而已。老鬼朝四下一看,便悄然进了院子。四周仍是静悄悄的,老鬼舒口气,看来院子里没有狗。他先从门缝朝里看了一下,确信屋里没有太多的人,这才轻轻叩门。
       看来,这女人彻底绝望了,她甚至没有等待破案的耐心。或许,她是想以这种悲惨的方式,向这个世界控诉,而且,她还没打算让自己的孩子继续活在世上。那个患有绝症的可怜的孩子啊!
       刘伊正站在那里发呆,忽然看到远山电视台新闻部副主任章路扛着摄像机站在路中间。这些老记,消息可真够灵通的。难道这个也能发新闻?
       回到局里,刘伊眼前仍然反复出现那对母子的身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活过来了?到后来,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奔下了楼,骑上摩托车,赶往市中心医院急救室。在那里,他又看见先期到达的章路。章路站在那里,见到刘伊,板着脸跟他打招呼,掏出烟递过来。刘伊摆摆手,他就自个儿点上,一边说道:“刘伊,你瞧瞧,咱们这社会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都能把人逼成这样子!”
       “这么说,章主任您对这事很了解?”
       “远山是多大块地盘啊,在市中心放个屁,满城都是臭味儿。”
       “那你准备发新闻吗?”
       章路喷出一口烟雾,“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条绝好的新闻?”
       刘伊想说什么,却又咽回去,半天方问:“那女人怎么样?”
       章路道:“现在还不清楚,正抢救着,你瞧,这是那女人身上的,医生转给了我。”
       刘伊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信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字:“不要怪司机,俺是自杀,俺不想活了,他们杀了俺丈夫,还逼俺不要到处上访,说俺告不倒他们。俺只好和孩子一起死,看政府管不管……”
       急救室的门悄然打开了,几个医生边摘手套边从屋里走出来。
       刘伊迎上去急切地问:“那女的怎么样?”一个男医生瞧他一眼,问:“你是她什么人?”刘伊回答:“我不是她什么人,我是市公安局的。”医生看着他,淡淡地说:“都死了!”
       刘伊呆在那里!后面一个小护士轻声嘟囔着:“不就是你们公安局破不了案,才把人给逼成这样吗?”
       刘伊已无心反驳,只是默默看着那张蒙着白布的床被人缓缓地推出来,又缓缓地在楼道尽头消失。床的一侧露出一件白色上衣的一角,上面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
       那个字,在刘伊的眼前,许久都挥之不去。
        刘伊终于作出决定,把录像带交出去!
       当然,他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把带子复制了两盘。当晚,他自己一个人坐在编辑室内,将声音调到最低,瞧着画面上那汽车撤回又疯狂前进的那一幕,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来,不由地暗骂一句:“这帮狗日的!”
       突然,编辑室的门被急速地敲响!
       吓得刘伊腾地站起来,呆愣片刻,马上反应过来,迅速取出带子放进自己的保险柜内,这才去开门。原来是廖强!廖强急匆匆地说:“我见这屋里亮着灯,就来看有没有人。现在你马上跟我走,咱边走边说。”
       两人噔噔噔地下了楼,钻进那辆桑塔纳,廖强急促地吩咐司机:“去电视台!”
       刘伊问:“什么事呀?这么急!”
       廖强说:“局长们都急红眼了,我还能不急?是这么回事,那对每天都在门口上访的母子自杀了,这事被电视台的记者录了像,说是要在今晚晚间新闻播放,并往省电视台传,现在,离开播还有一个多钟头。我们必须赶在前面,阻止他们。”
       刘伊顿了顿说:“这事我知道。”
       廖强瞧他一眼:“你知道?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是谁拍的?”刘伊心不在焉地说:“新闻部副主任章路。”廖强说:“那真是找对人了,我对那边的人一点也不熟悉。”刘伊说:“我看这事就应该在电视台播一播。”廖强又盯了刘伊一眼:“你疯了?怎么没有政治头脑啊?”
       刘伊沉默半天,说:“可实际上,就是公安局没给人家破案。”
       廖强叹了口气:“刘伊,有些时候,书生意气和文人风骨在这社会上是行不通的。我们都很清楚,这个社会上,存在着许多不公平的事,可有几件是你我能解决得了的?”
       正说着,廖强的手机响了,是分管宣传的副局长路子林,说马上就到电视台大楼前。
       两辆车几乎同时到达。
       路子林从车里下来,冲廖强他们笑笑,拔腿就往里走。正在值班的李副台长一见路子林,马上站起来迎接,开玩笑似的问:“这时候才过来请客,有点晚了吧?”
       路子林呵呵一笑:“李台长啊,你们电视台领导想喝酒,就直接给我打电话啊,可不能以这种方式来表示抗议。”
       待明白来意,李副台长说:“这事不可能!今晚的新闻都是我审的稿子,没见过这一条呀!”路子林边给他递烟边说:“没有那当然好,我们向局长的意思是想找到那位章主任,把录的素材拿回去。”
       李副台长笑笑:“这个恐怕不好办,你们还不了解章路那个人。你稍等等,我先联系一下。”他拿起电话,播了几个号码,问:“是播出部吗?今晚的晚间新闻里头有没有一条关于一对母子自杀的?你说什么?”听着听着,李副台长忽地站起来,“怎么没有送审就上去了?马上给我撤下!来不及也不行!”扣下电话,李副台长领着三人直奔播出部!
       李副台长问播出部工作人员:“这是谁送来的新闻带?”
       那人回答:“是新闻部章副主任。”
       李副台长急了:“马上给他电话,叫他立即赶过来,那条新闻先撤下。”又问,“这条新闻没签字,你们怎么能给播放呢?”
       工作人员说:“那上面不是你签的吗?”
       李副台长接过来一瞧,说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签的字?这根本就是另外一条新闻嘛!”
       工作人员吓得面如土色!
       章路电话接通,李副台长接过来,马上就训上了:“章路你怎么回事?你想给我捅娄子吗?这样的新闻我们能发吗?你竟然不送审就给我往外发!你给我赶紧过来!”
       不一会儿,章路赶到电视台,瞧见路子林他们,微笑着说道:“你们身手好快哦!不愧是干公安的。要是破案速度这么快可就好了。”
       李副台长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新闻,你们肯定不会签发的。所以,我就没告诉您。”
       李副台长就说:“好了好了,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这一次,是公安局的事,你怎么也帮着瞎掺和呢?”
       “公安局怎么啦?公安局就不能曝光?”
       李副台长摆摆手:“算了,咱们自己的事明天再谈,新闻撤下来,关于那些素材,你交给公安局宣传科两位同志。”
       章路用小指抠着腮帮子,扑哧一笑:“撤就撤吧,我向你们保证,这新闻我不会再发。但带子不能给你们,如果实在想要,拿钱来买。”路子林笑道:“只要章主任别再发这条新闻,我也就可以向局长交差了。这样,我请客,咱们到伊甸园聚一聚怎么样?”
       章路甩了甩长发,转身离去。
       上了车,刘伊就问廖强:“今晚这事是谁发觉的,消息这么灵通?”
       廖强回头一笑:“是韩副局说的!”刘伊一下子沉默了。廖强突然说道:“那个章路可真是胆大包天,竟然不经审稿就擅自播出,这不乱了套吗?电视台怎么允许这种人存在?”
       刘伊悄然一笑:“廖科你还不知道这个章路的来头。他老爷子是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原来在咱们市里干过市委书记的。他叔叔,就是省广电总局副局长。你说这种人物,他会在乎一个市台的副台长?”
       廖强点点头,恍然大悟:“那么,电视台总不能把这样一个人放在新闻部吧?那不是给领导添乱吗?”刘伊沉思一下:“电视台自然有他们的想法。”廖强笑了:“改天你约他一下,咱们以宣传科的名义请请他。”
       第二天一上班,刘伊打的赶到城区交警中队,直接进了中队长路云鹤的办公室。
       刘伊将黑色方便袋递给路云鹤:“我们那天晚上,很偶然地把那辆肇事车的车号录下来了!”“是吗?”路云鹤欣喜地叫起来,“你可是帮我们大忙了,我得马上向领导汇报这一新情况。带子呢?”“在这里面。可是,这辆车的来头可不小。”路云鹤笑道:“不管他是谁,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犯罪分子如此残忍!现在局里要求限期破案,只要把案子一破,就算有个交代。”他话锋一转,“看样子,刘科长你知道那车是谁的?”
       刘伊点点头:“是刘建国的车!”路云鹤愣了一下,问:“伊甸园的董事长?”刘伊点头:“而且,他似乎已经知道我们给他录了像。瞧,这是他们送给我的手机和钱。他想让我隐瞒这事,那时候,我还没发觉我们无意之间已经录了像。”
       路云鹤考虑一下,马上换了脸色:“这样吧,你把这些东西给我们留下,我给你打一个收条。另外,你得重新配合我们一次,搞一下笔录,好吗?”
       走出交警中队大门,刘伊顿时觉得一下子轻松许多。
       寒冰打电话来,说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刘伊打个的,赶到三色时,发现寒冰的朋友也都到齐了,都是些长发及肩身着超大T恤穿着牛仔裤的年轻人,所谓的先锋艺术家。
       正喝着酒,刘伊腰里的传呼机响了,一瞧,原来是画眉打来的!寒冰莞尔一笑:“你的业务还挺繁忙的嘛。”刘伊把刘子豪给的手机交上以后,就没再去买,可又不好意思借寒冰的,便说:“没有事,一个普通朋友,可以不回的。”
       过了一会儿,他抽空走出来,到了吧台前,拿起电话,给画眉回话,可是他等了好久,却没人接。他再次拨打,还是没有人接。
       刘伊放下电话,一抬头,却发现寒冰在那里笑吟吟地瞧他。寒冰说:“怎么,嫂子呼你?”刘伊一笑:“什么嫂子,你看我像是有人愿意嫁的样子吗?”寒冰也笑:“最好不要在女人面前撒谎,聪明的女人同时还是相面者,你的眼神已经欺骗了你。”刘伊说:“你就和我吹吧。”
       两人回到屋里,刘伊有了心事,他隐约希望画眉再打个传呼来,可是他的传呼机却寂然无声。
       此时,画眉被一块黑布蒙了眼睛,嘴里塞了一块毛巾,坐在一辆桑塔纳的后排座上。两旁一边一个彪形大汉,一人握了她的一只手。
       画眉被绑架了!
       中午,吃完饭,画眉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会儿,百无聊赖拿起一本杂志,突然就想起刘伊来,顺手拨打了刘伊的传呼。刚刚拨完,就听房门被轻轻地敲响。她以为刘伊来了,遂穿着拖鞋,走到门口。刚打开一道缝,谁料想,两个粗壮的青年突然推门而入!
       她刚要呼喊,两个男人已经饿虎扑食般欺上身来,一个用手捂住她的嘴,另一个用备好的布条蒙上她的眼,顺手抓起毛巾塞到她嘴里!这一系列动作,在几秒钟内就完成了。一个彪形大汉恶狠狠地说道:“你老实一点,省得大家都不痛快。”说着,两人架起她就往外走。电话恰巧在这时响了,可她无法接听,只觉得自己与那电话铃声越离越远。
       车子好像就停在门口,她被强硬地塞进车,同时,感觉车子急速驶离宿舍区。画眉陷入了无边恐惧当中,她想大声质问:“你们为什么绑架我?!”可她发不出声音,也搞不清自己究竟被带到何处。走了大约半个多钟头,凭着感觉,画眉觉得好像进了一个地下室,眼前暗起来。
       画眉被带下车,两人架着她又走了一会儿,进了一个房间。又听大铁门“哐当”一声关闭。再往前走一阵,又是一道关门声。一个声音说:“老大,人给带来了。”另一个声音道:“把毛巾给取下来吧,让她说话。”
       画眉嘴里的毛巾一取下来,就高声叫喊:“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我和你们有什么仇怨?”那个声音说:“你问得很对。我们之间,的确没什么仇怨。但是,我现在恨透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他妈的很不识抬举。所以,我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要让他知道,和我对着干,是什么下场!你们几个听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妞就交给你们处理吧。”
       说着,那个人走近一点,伸出手,在画眉胸前摸了一把。画眉浑身一震,骂起来:“畜生,放我出去!”却听那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片刻,又一个沉重的关门声传来。
       突然,房间里响起了节奏强烈的舞曲声。
       画眉眼睛上的布被取下来。她惊恐地四下一瞧,发现房间里灯光非常暗,她甚至没有看清楚门在哪个方向,只瞧见屋子一角摆着一台电视机,一看之下,便惶恐地尖叫起来。那画面上,正播放着淫秽的镜头,两男一女,赤裸裸地纠缠在一起……
       画眉本能地向四下张望,希望找到逃跑的地方。她找不到门在哪里,却突然看到三个男子赤身裸体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出现了!
       一个瘦筋巴骨,右脸挂着一道伤疤的男子一边往前凑,一边笑嘻嘻地说:“这一次,轮到我当先进了?”另两个男子就坏坏地笑。
       画眉往后退着,退着,惊恐地尖叫着,无助地厮打着。可一切都是徒然无效的。画眉在自己的尖叫声中,看到衣服被一件件地剥落,直到最后,她身上一丝不挂!
       其实,刘子豪就一直站在第一重门口。半天,才转身往外走,他的黑色皮鞋敲击着地面嗒嗒作响。终于走出最后一道门,一束阳光猛地出现,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瞧瞧四周,悄声说:“大姐,你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狗日的刘伊!”
       刘伊敲了敲画眉的房门,半天也没有反应,他随后跑到一处公用电话亭拨打画眉的手机,却一直没有人接。
       刘伊站在熙熙攘攘的道路边,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袭上了心头。
       难道是刘建国对画眉下了黑手?
       刘伊打个冷战!倘若如此,那么他们一定是掌握自己的行踪,知道自己已经把录像带交到了交警队。事情看来远没有刘伊原先想的那般简单。假如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刘建国耳朵里,那么交警队内部一定出了问题。如果路云鹤也和刘建国是一伙,那事情的变化就更加不堪设想。
       回到局里,刘伊坐立不安。犹豫好一会儿,才下决心拿起电话,拨通交警队。
       路云鹤听清是刘伊后,悄然说:“你先等等。”大约是走到个没人的地方,才说:“刘科长,那盘录像带一点用处都没有。刑警队的同志马上去调查那辆车,可你猜怎么着?那是辆被盗车。在事故发生前,伊甸园的老板刘建国就已经到辖区刑警中队报案,这在刑警队有材料可查。也就是说,肇事者极有可能就是盗车贼。还好,这两起案子已经并上,我们也把它全都移交给了刑警队,由他们负责侦破……刘科长,你在听吗?”
       刘伊无力地放下了电话。他意识到,自己迈出的第一步已经以失败而告终。
       听路云鹤的口气,他们去伊甸园进行过调查。也就是说,他刘伊现在已经被赤裸裸地推到前台,而他满怀信心的出手,已经彻底失败。由于这一步失败,接下来面临的形势也必将更加严峻!大家已经撕破面皮,那么他们肯定会图穷匕见,反咬一口,作出不利于他刘伊的举动。
       整个下午,刘伊陷入了极大的恐惧和担忧之中。他的眼睛不时地瞥向桌子上的电话,直到办公室悄然被静静的夜色笼罩。刘伊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画眉是因为他而遭遇不测,那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他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反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该到什么地方去寻找画眉?
       他忽地站起来,空气郁闷得使他快要窒息了。刘伊几乎是飞速地跑下了楼,来到大街上,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撞。直到这座城市被路灯照得如同白昼,刘伊才开始往回走。回到宿舍,刘伊觉得有点头痛,便懒得做饭,一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睡,却又根本睡不着。
       突然,电话铃声在静寂中骤然响起!刘伊一跃而起,将电话抓在手上,话筒里却没了声音。刘伊问:“你是谁,是不是画眉?”话筒里面响起一阵怪怪的冷笑。刘伊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刘建国的人?你想怎么样?”
       电话却突然挂断了。
       刘伊放下话筒,站在那里呆愣半天。
       电话又响起来,刘伊一把抓起,吼道:“狗日的,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电话里却传来一个陌生声音:“你是刘伊吗?赶紧来中心医院,有个女孩被车撞了,她叫画眉。是她让我给你打电话的。”
       刘伊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
       “我马上赶过去,你是谁?”
       “我就是撞她的那个出租车司机。”
       刘伊飞快地冲进中医院急救室,他正想往里闯,有个护士把他拦住:“这里面你不能进。”“里面的女孩是我的朋友,”刘伊气喘吁吁解释,“让我进去看看她。”“不行!这是急救室。非医护人员,绝对不准进!”
       刘伊只好站在门口。这时,有个男子走过来,小心翼翼问:“你是刘伊吗?”刘伊点头。“我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刘伊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吼道:“你怎么开的车?”那人挣脱开,说:“刘先生,这并不能怨我。当时,我是正常行驶,在中心路口,绿灯亮了,我一踩油门就出去了,可那个女孩子从车边一下子跑过来,我根本没法刹车。后面接着冲过来一辆车,还把我的车给撞了。不信,你可以去问路口那交警。那女孩当时好像疯疯癫癫的。”“胡说八道!她平时正常得很,怎么突然会那样?”“你别急。其实,我这样做,是出于人道主义,因为这事我没有责任。当时,我看到这女孩浑身是血,什么都没想,就赶紧打个的把她送来。那时,她还能说话,她掏出这个记录本告诉我,给你打电话。她说,在这座城市里,就只有你一个亲人。”
       刘伊接过那个电话号码本,发现上面粘满了血迹。
       刘子豪觉得总算出了一口闷气。
       他没想到,刘伊竟然真的把那盘录像带交给了办案民警。要不是老爷子老奸巨猾,早早地就防备这一手,这次差点叫刘伊坏了大事。到底是老头子在社会上混得老练啊!
       这时,爸爸刘建国要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刘子豪进来的时候,刘建国正在给一棵巨大的发财竹喷水。
       刘子豪说:“爸,我来了。”
       刘建国抬头,示意子豪过来,手上的活儿却没停下。“那姓刘的警察把带子送到办案民警手里了,你知道这事了吧?”
       “有人告诉我了。”刘子豪说。“幸亏您想得周到,爸。”
       “不,”刘建国沉吟一下,“我感觉这事儿还没有结束。要作最坏的打算,那天晚上,你们车上还有谁?”“两个小弟兄,一个叫蚂蚱,另一个叫甩子,还有……”刘子豪突然迟疑一下。刘建国严肃地盯着他:“还有谁?”“还有一个女孩,”刘子豪低了头,“叫小娜。”
       刘建国哼了一声:“这几个人可靠吗?”
       “应该没问题,都是进过宫的。”
       “蚂蚱和甩子谁会驾车?”
       “都会,可蚂蚱还没有驾照。”
       “这两个人,你觉得到了关键时刻,谁可以一用?我是指,他可以心甘情愿做替罪羊,而不吭一声。”
       “都没问题,但我觉得蚂蚱更合适。”
       刘建国放下水壶,洗一把手,擦净了,点燃一支烟,说道:“姓刘的警察那边,你不要急于搞他,暂缓一缓。估计你韩叔会收拾他的。这小子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在远山,就凭他还想搞倒我刘建国?简直是笑话。你查清了,这小子有没有背景?”
       刘子豪道:“我查过,那姓刘的家在农村,好像没什么背景。”刘建国用手指敲着办公桌:“这阵子,嘱咐那帮干事的,脑袋上多长几只眼睛,千万别在外面惹出乱子。”
       子豪见爸爸半天不说话,遂道:“那我回去了?”刘子豪刚走到门口,刘建国突然喊住他:“等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娜现在干什么,她靠不靠得住?”刘子豪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说:“她是我那边一个按摩小姐。”
       刘建国看着天花板,道:“想办法把她控制住。”
       刘子豪瞧着刘建国,悄声说:“她已经,被彻底控制了。”
       刘建国猛地抬起头,看着儿子:“谁做的?”刘子豪低声道:“老鬼。”
       刘建国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到刘子豪面前,两道目光锥子似的射向儿子:“你还有事情隐瞒了,对不对?”
       刘子豪低下头。
       “啪!”突然,刘子豪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你这个畜生!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以为在远山,可以为所欲为?你干什么都不告诉我,一旦事情暴露,让我怎么救你?你说,那晚上,你们还做了什么?”
       刘子豪摸着半边脸颊,低声道:“我们,我们还杀死了另外一个女孩。”
       刘建国瞪大了眼睛!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喝了点酒,去唱了一会儿歌。当时,蚂蚱说,梦巴黎歌舞厅最近来了几个小姑娘,条件都不错的,甩子他们几个要我请客。有时候也得靠这个收买人心,于是,我们去了梦巴黎。”
       刘子豪说到这里,犹豫一会儿,也点上一根烟。“小娜是我们带去的。想让她过去物色几个女孩,来咱这里干。去了以后,她给我们介绍几个小姑娘。唱了一阵子,他们出主意一起出去,到南部山区的森林公园,开一个party。”
       刘建国显得非常生气,问:“你们几个人?”
       “五个,三男两女。”
       “除了小娜,那个女孩叫什么?”“好像是叫小眉。”
       刘建国瞧着儿子的眼睛:“你们把那个叫小眉的女孩杀了?”刘子豪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我们到了远山森林公园,撑起帐篷,点上蜡烛,又喝了点啤酒。当时,我记得那个女孩非常紧张。小娜偷偷告诉我们,她刚初中毕业。后来……”刘子豪又顿住,抬头看看刘建国。
       刘建国的眉头皱紧:“你得告诉我真相!”
       “后来,我就想……和她做那事,可那女孩一听后,更紧张了,她死活都不肯。当时,蚂蚱、甩子和小娜已经躲到另一边玩乐去了。我试图说服那女孩,可她一直不松口。我非常生气,心想,一个三陪小姐怎么还这么保守?于是……我强奸了她……”
       刘建国眉头凝成一个疙瘩。
       “我没想到,那女孩子还真是从没做过。她脾气特别大。事儿完了以后,她躺在那里半天没动,休息过来就开始大叫大嚷。可在山里,没人听到,却把甩子和蚂蚱他们引过来了,然后……”
       刘子豪突然闭口。他看见刘建国的双眼已经紧闭。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叙述。
       一想起那个清纯的女孩,他会在心底产生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
       蚂蚱和甩子过来后,看到女孩那个样子,先是对她进行殴打,然后,两人轮奸了女孩。他们这样做除了发泄性欲,当然还想教训一下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孩。他们觉得,她太不识抬举了。可没想到,即使这样,仍没有使女孩屈服。女孩蜷缩在那里,呆了一会儿,突然爬起身来,要逃跑。
       在深山里头,她能跑到哪里去呢?蚂蚱和甩子很轻松就把她扭回来。小娜见此情景,忙走上前,轻声劝说:“小眉,你要懂事一点。几个大哥今晚上高兴,大家就乐一乐。以后大哥他们不会亏待你的。”小眉却冲她脸上吐了一口,咬着牙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跟你们来这种地方?我要去告你们,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刘子豪的眼睛里有凶光闪过,留着这个女孩早晚是个祸端。他把烟头一灭,吩咐小娜:“到车里头去,呆里面别动!”
       小娜迟疑了一下:“刘哥,这丫头刚出来混,还不懂规矩,求你原谅她这次。”说着,扭头给小眉使眼色。
       刘子豪看着小眉:“你想好了没有?”
       小眉一字一顿:“你们早晚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刘子豪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悄悄道:“那就别怪我了。”
       三个人簇拥着小眉走到一边。小眉觉得一丝恐惧浮上心头,她万没想到,这几个人会要她的性命!现在,她看到死神正在一步步靠近!由于本能反应,小眉竟再次突然挣脱蚂蚱和甩子的手,在黑夜里,一瘸一拐地逃跑,一边还无助地尖叫:“救命啊!救命!”
       刘子豪恶狠狠地说:“做掉她!”
       于是,三个人一起追去。小眉很快就被抓住了,她的手被扭住,嘴被捂住,又感觉有根绳子勒住她的脖子……
       正在车上抽烟的小娜看到只有三人回来,捏烟的手开始哆嗦。刘子豪一上车,先回过头瞧着小娜,半天不说话。
       小娜声若寒蝉:“刘哥,我什么也没看见。今晚上我根本没和你们在一起。”
       刘子豪笑了:“你害怕什么,你以为我们干了什么事?我只想教训一下这丫头,让她自己在这山上过夜,看她还敢不敢和我作对。”
       随后,刘子豪驾着那辆奥迪车,驶入夜幕。
       那时,刘子豪不会想到,在同一晚上,会有另一条人命断送在他的手上。兴许是做贼心虚,当刘子豪驾车赶往城里,遇到刘伊驾驶的警车时,他觉得心怦怦直跳。所以,经过那辆车时,竟差一点擦到它!
       奥迪车的速度使他们距离那辆警车越来越远。但刘子豪显然心绪不宁,毕竟,他们刚刚杀了一个人。车上的人各怀鬼胎,谁也不说话。刘子豪的脑子很长一段时间并没在开车上。所以,当那个摩托车从一个侧道拐出时,刘子豪一点反应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减速,奥迪车冲着那辆摩托车就撞过去!
       车上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只听到一声闷响,就看到那人像一只笨拙的大鸟飞了出去,又沉重地跌落在路上。刘子豪刹住车,飞身开门而下,看到那个人影在路中间蠕动、呻吟。刘子豪问:“怎么办?”蚂蚱说:“后面那警车很快就会过来!”甩子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刘子豪略一迟疑,低声说了一句:“上车!”
       上车后的刘子豪果断地把车倒回一截。小娜很快就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了。小娜的脸色惨白,一下子闭紧双眼,只觉得车子颠簸了一下,随即迅速向前飞驰。
       这时,蚂蚱突然紧张地说:“大哥,那警车已经跟上来了,而且,他们车上有个人好像还拿着一台摄像机。你说,他们会不会录下来了呢?”刘子豪急急地问:“你看清了那是台摄像机?”“是的,”蚂蚱说,“刚才那截路的路灯特别亮,我一直回头看着。”
       刘子豪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接下来,他仔细调查,知晓车上的人是市公安局宣传科民警刘伊,当晚,他是去参加一次抓捕行动的。车上那人手里拿的,正是一台小型摄像机。
       刘伊几乎一夜未眠,画眉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刘伊只好给单位请了个假。
       整整一个上午,画眉还是没有醒过来。刘伊几乎每隔半个小时都去叫一次医生。医生的解释每次都是一样,病人太虚弱,必须耐心地等待奇迹。刘伊趴在画眉床边,不由自主睡着了。后来,是传呼机的响声惊醒了他。他揉揉眼睛,发现已是下午三点多,肚子也咕噜响起来,拿起传呼机一瞧,原来是廖强。刘伊来到走廊,用磁卡电话复机。
       廖强的语气变得很深沉:“刘伊,你现在能回来一下吗?我在办公室等你。”刘伊问:“很重要吗?我现在还不能离开。”“非常重要。”“那好,我马上过去一趟。”
       刘伊回到病房,瞧了一眼画眉,轻轻说:“画眉,我出去一趟,马上就会回来陪你。”
       廖强正在低头看一份文件,见刘伊进来,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轻声问:“画眉怎么样?”刘伊犹豫一下道:“情况不好。”
       “得了什么病?”廖强又问一句。
       “是让车给撞了,现在一直昏迷不醒。”
       “这么严重?”廖强皱起眉头,“那么你还是赶紧回去,那里需要你。”
       “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吗?”
       廖强站起来,扔一支烟给刘伊,啪地一下打开火机自己点上,又扔给刘伊。“你是不是收了伊甸园公司的一万元现金和一部手机?”刘伊蹙起眉头:“这事儿你听谁说的?”“今天上午纪委钱书记给我打电话,说有人写匿名信,直接寄到几个局党委成员办公室,信里写得清清楚楚。韩局长马上作出反应,指示他们立即调查清楚。钱书记的意思,要我先和你通个气,看你是不是有合理解释。”
       刘伊觉得浑身血液都冲向脑门,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骂道:“这帮子狗日的,简直是人渣!”廖强静悄悄地看着他:“我对你还是了解的。老实说,我不相信有这回事。”
       “一时半会儿我给你讲不清楚。这完全就是一场阴谋,是诬陷!我要去清醒一下头脑。我现在脑子里简直一片混乱,再这样下去,恐怕我要疯了!”
       “发生了什么事,刘伊?韩局长对你的态度,为什么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
       刘伊苦笑一声,摇摇头。他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突然听到屋里的声音:“现在这人,简直没法说,平时看着人模狗样,收起礼来,一点也不含糊。你说,他到底有多大的事儿,能让人家送一万块?”
       刘伊就呆呆地立在门口。
       晚饭是和寒冰一起吃的。不知道为什么,和寒冰在一起,刘伊有一种特别依恋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初恋时光。
       回到宿舍,已是华灯初上。刘伊把自己闷闷地投到床上,半天也不想动一动。他想,明天该到纪委去,见一见钱书记。可见了以后,跟他说些什么呢?
       他站起来,下意识地打开电脑。他想在网络上寻找一下宁静和平衡。一切都像是熟门熟路,他进入常去的那个聊天室。刚一进去,便觉得眼睛一亮,他发现网友小龙女了。他立刻轻轻敲击着键盘,发出一行字:“是你吗?我是伊人。”小龙女问:“刚才干什么去了?”“吃饭。”“是不是女的?”“是啊。”“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说过,是好朋友。”“还有别人吗?”“就我们两个。”“谈什么呢?”“我们两个刚好有共同的朋友发生车祸住院。我心里烦躁,她陪我聊天,化解一点我的郁闷。”
       小龙女半天没有反应。刘伊坐在那里,静静地等。过了一会儿,小龙女问:“你的那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刘伊问:“你问病的那个?她是女的。”
       小龙女又问:“你爱她?”刘伊道:“我喜欢她,可我觉得自己并不爱她。”
       小龙女叹道:“这似乎是矛盾的。”刘伊道:“我们是在孤独时候走到一起的朋友。”
       想象着小龙女娇态可掬,觉得心情稍好一点,于是问:“你一个女孩,问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你老公。”
       小龙女说:“那么,你想娶我做你老婆吗?”刘伊脱口而出:“当然想。”“你给我发个誓吧!”刘伊问道:“怎么发?”小龙女道:“说我其实心里并不爱医院那个女友,我只喜欢小龙女一个人。”
       刘伊想,怎么小龙女像是来真的了?好在这也不难。其实,刘伊在心里也并没有完全接受画眉,这并没违背自己的感受。何况是在网上,做做游戏而已。刘伊就说:“我只喜欢小龙女一个人。”
       小龙女半天不说话,终于发过来几个字:“其实,你完全不必为讨好我,而贬低你朋友。”刘伊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觉得女人的感情有时细腻到让人正反都不是的地步。只好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什么。”
       “算了,开个玩笑。你说你心里很烦,因为什么?”
       刘伊想这连寒冰都没有告诉,不过告诉小龙女,也无所谓,就说:“一句半句讲不清楚,你非要听吗?”
       小龙女说:“既然是朋友,干吗有心事不说出来,我也好为你排解一下。”
       “是这样,我遇到一点麻烦。”刘伊把整件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他没有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说相关人员的姓名。
       小龙女听罢,感到非常愤怒:“天底下还有这等卑鄙无耻的人?我觉得,你做得对。”
       “可现在我卷进一个看不见的黑洞里了,对方要置我于死地。不仅是我得罪的那些人,我们单位有关领导,也开始对我施压。”
       刘伊正想再敲出一句话。小龙女却说:“我妈来了,不和你聊了,明天这个时候等你。”说罢,小龙女退出聊天室。
       次日一大早,刘伊先去医院。他来到病房,却见床边多了一个憔悴女人,正看着昏迷的画眉抹泪。刘伊一瞧就知道,这女人肯定是画眉的母亲,两人长得像极了。
       刘伊忙招呼说:“您是欧阳阿姨吧?”他曾听画眉说过,她母亲叫欧阳玉倩。
       女人露出一丝微笑:“是我,你是刘伊?画眉在信里曾经告诉过我。”
       刘伊觉得心里涌起一股热潮,却一下无话可说。欧阳玉倩也无话,呆呆地坐了,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刘伊:“唉,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刘伊像是被猛击了一下,再去瞧她,发现两行泪正从她脸上淌下来。
       刘伊也忍不住眼角湿润,劝道:“阿姨,别这么伤心。画眉会很快醒过来的。”
       欧阳玉倩摇摇头,问:“画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伊说:“我也不知道。”
       欧阳玉倩叹口气:“画眉在信里介绍过你,说你给了她很多照顾。”
       刘伊低下头,沉重地说:“可我没照顾好她。”
       欧阳玉倩轻叹一声,不说话了。
       刘伊回到了局里,刚上二楼,迎面碰到韩立鼎。刘伊看他的目光便有点躲躲闪闪,但避是避不过的,遂冲他一笑,叫了声:“韩局长。”韩立鼎面无表情,哼了一声,就走过去了。刘伊立刻觉得心口堵进一面墙,呼吸都困难了。他暗骂一声,向自己办公室走去,路上碰到几个熟人,刘伊觉得他们笑得都非常有内容。
       邵西告诉他:“朱彪打电话来,说让你瞅空给他回电话。”刘伊这才记起,自从那次两人冲突后,还没再联系过,他忙抄起电话,打朱彪的手机。
       朱彪说:“班长,我给你赔罪,那天我太冲动。”刘伊抬头看看邵西,发现她已经出去,便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
       “当然知道。那录像带现在似乎起的作用不大了,对方已做好另一手准备。”
       “现在所有人都抓住一个事实不放,那就是我刘伊受贿。”
       “那是大家不了解内情。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很快你就会洗脱罪名的。”
       刘伊眼睛一亮:“什么意思?”“电话里说不太方便。中午我们在老地方见面,我详细地跟你说说。”刘伊放下电话,心情顺畅了些,他现在太需要听到好消息了。
       中午,刘伊和朱彪又来到先前曾来的休闲餐馆。刘伊迫不及待地问:“你在电话里说的什么意思?”
       朱彪瞧瞧周围,低声说道:“自从向天啸局长命令限期侦破那起肇事逃逸案件以后,刑警队和交警队肇事处理中心就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叫做‘6·21’专案组。"
       刘伊说:“这我早就知道了。”
       朱彪看着刘伊,悄声说:“我现在也是专案组的人了。”
       “现在专案组的进展情况如何?”“根据你提供的录像带,我们正面接触了刘建国。他的那辆车的确是被盗了,这在城区分局刑警队有报案材料。也就是说,这事与伊甸园没任何牵扯。”
       “你会相信这种说法吗?”“我知道你的意思。作为你的朋友,我当然敢肯定这里面存在问题,可是,这只能是怀疑。”“我现在也对你们破案速度持怀疑态度了。难怪人家受害人都等不及了。”“我的老班长,老百姓不理解,难道你还不了解?远山市每年都要发生几起挠头的案子。比如那个被害女孩的案子,一直到现在都没线索。”
       刘伊说道:“我记得你曾讲过,那女孩很有可能是娱乐厅里的出台小姐,会不会和刘子豪的歌舞厅有关系?”朱彪眼睛一亮,竟激动得站起来:“刘伊,你这观点不错,我们就从没想到过,这两起案子会有什么关联?”
       刘伊问:“那女孩什么时候死的?”“6月21日。”朱彪说出这个日期,更加兴奋,“对!和那起肇事案发生在同一天晚上。”
       刘建国觉得当务之急,是要马上见见韩立鼎。听了刘子豪的话以后,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他首先要摸清,警方对那桩肇事逃逸案究竟进展到了哪个步骤。尽管几天前,韩立鼎给他打电话时,告诉他一切都会悄无声息地结束。但从刘子豪嘴里获取的信息,使他焦灼万分。刘建国想至深处,甚至打了个寒战!
       这不符合他的处世规则。他在远山还从没这么被动狼狈过。一切都被刘子豪这个小子给搞乱了。当初,他得知刘子豪派人给刘伊打恐吓电话时,就本能地觉得这是一着臭棋。可是,儿子已经把事情做了,他只好出面摆平,甚至把韩立鼎也拖来。
       早在刘建国事业刚刚步入辉煌时,刘建国就与韩立鼎建立起兄弟之谊。当时,韩立鼎还是远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下面的一个大队长,他的工作成绩非常突出,屡破大案奇案。当时,远山流传着一句话,“没有韩立鼎破不了的案子”。那时的韩立鼎,是拼命三郎似的人物,事业上是功绩卓著的。甭说违法犯罪分子,就是常人与之交往,都会被他自然而然迸发出的那股气势折服,自愧不如。
       刘建国偶然与他结识。凭着他的观察力,他立即就觉得,自己想在远山有所发展,韩立鼎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助手。刘建国并没像常人那样,用物质利益去打动韩立鼎。实际上,如果那样,肯定会失败的。因为,当时的韩立鼎血气方刚,对待行贿人,他不仅拒之千里,而且还会骂你个狗血喷头。
       刘建国采取了迂回战术。他得知爱人与韩立鼎的妻子曾是同一批下乡知青,而且知青点相距不远。这样,便顺着这条线路,悄无声息地渗入韩立鼎的家庭,甚至拜韩的母亲为干妈。
       这一切,当然非一日之功。
       待韩立鼎发现刘建国的行为脱离于法律约束之外时,他同时吃惊地发现,刘建国已成了他家庭中顺理成章的一员。随后,在大哥刘建国强大的经济基础扶持下,韩立鼎也非常顺利地迈到刑警支队长的位置,接着,三级跳一样,就跳到市局干副局长。在这一过程中,韩立鼎与刘建国已经成了互相依赖的整体。刘建国的一些活动,也开始逐渐让韩立鼎知道。实际上,此时的韩立鼎,对这一切是了然于胸的。但他明白自己的仕途,已经离不开刘建国了。
       刘建国拨通韩立鼎的手机,待得知韩一个人在办公室之后,悄声问道:“那起案子最近发展到什么程度?”韩立鼎悄悄叹口气:“我正要给你打电话,看来这次向天啸是真想弄个水落石出啊!”刘建国问:“那你觉得,我们在哪些地方还有疏漏之处?”
       韩立鼎沉思一下:“这事在电话里谈不妥,晚上你到家里来一趟吧。正好,这几天妈还念叨你!”刘建国说:“那好。这阵子忙得头昏脑胀,没顾得上去看老人家。她身体怎么样?”韩立鼎道:“还能怎么样?老样子。上年纪的人都这样。”
       刘建国赶到超市买一点滋补品,然后,自己驾车往韩立鼎家驶去。
       韩立鼎的家在西城公安局宿舍大院,刘建国对这里熟门熟路。开门的是保姆小翠。韩立鼎的母亲近几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刘建国就建议他雇个保姆。当时韩立鼎道:“我们这种人家,雇保姆是不是影响不好啊?”
       “怕什么影响不好?你们两口子整天连家都顾不上,怎么照顾老人?这事你别管了。我物色一个,保你满意,而且还不用你出钱,算我的一份孝心。”刘建国便拍着胸脯说。
       韩立鼎不置可否。几天后,刘建国果然就把眉清目秀的小翠给领来了。
       吃过晚饭,两人开始切入正题。
       刘建国压低声音说道:“咱哥俩是什么都不必隐瞒的。子豪的事做得是有点过分,但这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也算得上你半个儿子,有些事儿,还得需要我们出面。你说,下一步该咋办?”
       韩立鼎沉默一会儿:“你一定要嘱咐好子豪,最近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必要的话,让他出去避避风头。”刘建国点点头。韩立鼎继续说:“姓刘的小子,我想办法收拾他。我已经督促局纪委立案侦查。如果到你那里取证,告诉子豪,就说是刘伊自己提出来的,那是索贿。最起码,我要把这小子整出远山市公安局。让他知道,和我对着干的下场。”
       刘建国没说话,只轻轻点头。他不能告诉韩立鼎,马晓东实际上已经不在人世,对于隐在后面的杀人案,他更是不能提及。
       韩立鼎说:“专案组那帮人,也只是耳闻,他们手里没证据。他们只知道你刘建国丢的那辆车撞了人。所以,这是个无头案。向天啸指示限期破案,我看到期破不了,他怎么办?远山市没有侦破的案子太多,不照样一年一年积在那里?再说,那母子都死了,这段时间老百姓还会议论一番,再过去一段时期,就会不了了之。”
       就在刘建国去拜访韩立鼎的第二天上午,画眉醒过来了!
       刘伊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坐着。他一下子蹦起来,迅速奔下楼,乘上出租车就奔去医院。
       可是,画眉不认识他了!
       刘伊走进病室,画眉扭头瞧他一眼,接着,又漠然地转回去。欧阳玉倩坐在床边,像是刚刚哭过,她抬头默默地看着刘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伊走到床边,轻轻地问:“画眉,我是刘伊啊,你怎么啦?”
       画眉再次把目光投向刘伊,像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但不久她的眼神却变得十分干涩,没有一丝生机。画眉沉重地摇头,喃喃地问:“我们见过面吗?”
       欧阳玉倩早已忍不住哭泣。画眉伸出手去,给她母亲擦拭眼泪:“妈,你怎么哭了,我有哪里不对吗?对呀,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呢?”
       刘伊抓起画眉的手:“你仔细想想,画眉,我们一起在廖科长家吃饭,一起去晚报社开会,一起散步。”画眉甩开刘伊的手,茫然地看着他的嘴巴,似乎觉得这一切很茫然,她再一次摇头:“不,我不认识你!”
       欧阳玉倩站起来,悄然走到刘伊面前:“刘伊,你不要太难过。作为妈妈,我对这一切更想了解,也更伤心。可是,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等,画眉稍好一点,我们就回乡下去,也许那儿的环境对她有帮助。”
       “不,阿姨,如果你相信我,就让画眉住到我那儿吧,我也许能帮她记起什么。”
       欧阳玉倩擦了一下眼睛,回头看一眼画眉。画眉说:“为什么我们要住到你那里?我不愿和陌生人住在一起。”
       “画眉!”母亲忍不住泪水又下来了,“你能记起妈妈,怎么记不起刘伊呢?”
       画眉双手抱起头:“我有点头痛,我可不愿想那么多。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我是不是睡了很长时间?”
       刘伊没了办法,只好和画眉母亲告别。
       出来后,刘伊来到大夫办公室。画眉的主治大夫看着他,用一种非常镇定的语气说:“根据我多年临床的经验,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的分析,是很让你失望的。这个女孩受了很强烈的刺激。她受的伤害不仅在大脑里,她的神经系统好像也非常紊乱。以后,她不能再受稍稍强烈一点的刺激,那样可能会导致精神失常。所以说,她找回记忆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刘伊向他道谢,刚要转身走出。大夫突然说道:“另外,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大夫问:“你是她的男朋友,对吗?”刘伊点点头。那大夫于是说道:“我是一名医生,有责任把病人的情况告诉她的亲属。为了确诊,我们曾对画眉女士进行过必要的妇科检查……”
       刘伊的眉头皱起。
       “我们发现她在发生事故之前,遭受过严重的性侵犯!”刘伊说:“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大夫说道:“病人下体有裂伤,我们分析她遭受过严重的暴力侵犯!”刘伊觉得脑袋一下子胀大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整整一个下午,刘伊坐在那里,反复地询问自己。当时,大夫的话像电闪雷鸣一般,把他击得晕头转向。画眉遭遇性侵犯?她被轮奸?
       刘伊痛苦地想,这肯定是刘子豪干的!刘子豪是为了报复我啊!那么说,画眉遭受的一切,都是由于自己一手造成的。想到这点,刘伊忍不住用双手抓自己的头发。
       但是,这仅仅是可能,或许不是他们呢?
       可无论如何,画眉遭到污辱,这是事实。那么,她在马路上疯狂地撞向出租车,也就有了解释。事情肯定如此,画眉先是遭遇恶魔的蹂躏,然后,她疯狂地跑向大街,她不想活了,神情恍惚,所以,冲着一辆奔驰的出租车撞过去!一定是这个样子的。现在怎么办?报警?让刑警队介入?
       刘伊突然想起大夫的话,画眉不能再受刺激了。如果报警,那么刑警队肯定会去录取口供,做证人材料。对于画眉来说,这种调查会让她难受。如果被人一问,她想起深深伤害她的情节,她会不会因此而疯狂呢?
       不能再对她进行伤害了,那对她太不公平!甚至,她的母亲也不要告诉。做母亲的,听到女儿这种遭遇会是多么伤心啊?!
       可是,难道容忍那些犯罪分子作恶后依然逍遥法外?
       刘伊觉得,这件事,至少应该让专案组的人知道。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透着蹊跷。刘伊虽然并不十分肯定,但他很明白,远山这股黑势力已经缠上他了。自己一不小心,就戳动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既然专案组成立,那么,他就该把一切有价值的线索提供给专案组,才能有利于他们破案。
       他刚想打朱彪的电话,朱彪却恰巧给他打过来了:“你马上来刑警队一趟,汪兆民局长想见见你。”
       “我正好想向你说点事,过去谈吧。”
       由于工作调整,韩立鼎不再分管刑警。局里研究后,决定让汪兆民接手。汪先前曾是韩的部下,属于刑警支队二把手。
       看得出来,这次,局长向天啸是下定决心了。在近一次的党委会上,他斩钉截铁地说:“这起案子,我要亲自督导!兆民局长你担任专案组组长。案子要是破不了,咱俩就没法向市领导交代,也没法向死去的一家三口交代,也没法向全市人民交代!”向天啸局长甚至挽起袖子,“如果到期破不了案,我第一个引咎辞职!”所以,汪兆民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从已掌握的情况看,作案人驾驶的车,的确是伊甸园报失的那辆。既然是辆被盗车,这范围就大得没边没沿了。但这里面疑点颇多,按理说,一辆被盗车,再在当地出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一般都是被销赃到外地,或重新喷漆整容,或拆开大卸八块卖零件。它怎么可能会在附近出现了呢?还有,汪兆民也知晓了刘伊上交录像带的事,以及刘伊收受伊甸园手机和钱的蹊跷事。
       汪兆民敏感地分析,这里面肯定有内容。要说刘伊去跟他们要手机和钱,如果没有把柄在他手上,刘建国怎么这么大方?他是什么级别的人物,怎么会把刘伊这种人物放在眼里?而且,刘伊本身的经历,也颇值得人推敲。当韩立鼎在党委会上力举刘伊为副科长的时候,汪兆民内心闪过一丝微笑。他首先便怀疑韩立鼎的动机。可没过几天,韩立鼎在这件事上却一下转变。这很不符合逻辑。至于韩立鼎和伊甸园董事长刘建国之间的关系,同样作为副局长的他,怎么会听不到风声?
       想到这起案子和伊甸园有关,汪兆民心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他知道,如果那种预感成为现实。那么,他面对的对手,将是非常强大。只要哪一个细微环节出错,对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掀翻在地。汪兆民在公安机关干了这么多年,他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实际上,汪兆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把伊甸园的丑恶大白于天下的机会。作为公安局副局长、刑警支队长,他为远山出现这种乌烟瘴气,感到非常揪心。他暗地里一直布控着警力,关注伊甸园的动向。但他并不敢贸然下手。
       这些情况,他也曾在私下里和向天啸局长单独交谈过。向天啸也没正面表态,只对他说了四个字:“时机!证据!”
       现在,他觉得时机在一步步靠近。
       刘伊敲门时,他还在沉思着。汪兆民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说:“刘伊,我想听听你知道的情况。”
       刘伊看看汪兆民,他正要说,传呼机响了,显示屏上写道:“立刻回办公室,纪委有人等!”
       刘伊就苦笑,他强忍着眼里即将涌出的泪水。汪兆民看出了刘伊的脸色变化,问:“什么事?”
       刘伊索性把传呼递给汪兆民,他的泪水终于下来了:“汪局,你瞧,还是为了手机和钱的事。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把我搞出市局,让我永远闭上嘴巴。我相信你,汪局,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知道你会弄个水落石出的。”于是,刘伊把前因后果跟汪兆民讲了一遍,汪兆民听着听着,眉头紧紧锁起来。
       在离开汪兆民副局长办公室时,后者曾嘱咐刘伊:“对于纪委审查,要实事求是地反映,而且,不要因为委屈而闹情绪。”汪兆民甚至别有意味地说,“实际上,机关里面情况也比较复杂的,有些人可能是想借着这个问题,在政治上给你打击,当然你还要防备外面那些人,会对你进行人身攻击。但你要相信自己,事情会真相大白的!”
       刘伊当时很激动,他觉得有了支撑的力量。所以,面对公安局纪委副书记章鸣涧的询问,尽管内心充满愤怒,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走出纪委办公室以后,在楼道里遇到好几个人,都用复杂的目光瞧着他。邵西本来挺能和刘伊开玩笑的,看着他黑着脸,也不作声。廖强示意刘伊去他办公室。待刘伊坐下来,廖强把房门掩了,倒杯水递给他说:“怎么回事,兄弟?”
       刘伊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伸出手擦了一把,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一切告诉廖强。
       廖强摆摆手,盯看着刘伊的眼睛:“不方便跟我讲,那就什么也别说。不过,刘伊,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干那种事。除非,你知道什么内幕。”
       刘伊很感动,点点头。
       “画眉现在怎么样?”廖强转移了话题。
       “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不过,她失去了记忆,连我都不认识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廖强叹口气,“我得和你嫂子去看看她。”
       就在刘伊要离开时,廖强突然说:“明天上午,局里要召开一次全市严打整治工作会议,市委、市政府的有关领导均会参加。要不,你去录一下像?”
       “我?”刘伊愣住,“在这个时候,你让我在公共场所出现?”
       “你别误会,刘伊。我觉得,这是一个证明你的机会。你不能在公众的眼光下太畏缩,要用自己一举一动来证明自己,你是问心无愧的!”“可你有没有考虑,这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谁给你下的结论?纪委,还是局党委?你仍然还是你自己,还是你刘伊!”
       刘伊低头考虑一会儿:“那好,我去!”
       下班以后,刘伊先去了一趟医院的住院部,没想到画眉已经出院了。
       于是,刘伊马上向画眉宿舍赶去。他气喘吁吁推开画眉宿舍门时,吓了画眉母女一跳,画眉竟本能地钻到她母亲的怀里。看来,画眉现在成了惊弓之鸟,对细小的惊吓也会反应强烈。
       画眉吃惊地问:“你要干什么?”
       刘伊看到画眉,心里踏实一点。他慢慢走向前去:“画眉,是我,我是刘伊啊!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画眉摇着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不认识你!你走开!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欧阳玉倩和刘伊对视一眼。“小刘,要不你先回去吧!刚才,几个同事过来看她,她也一个都不认识了。”
       刘伊叹了口气:“好吧!”
       欧阳玉倩送他出来。刘伊转过身来问:“阿姨,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你们现在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欧阳玉倩缓缓地说:“自己的女儿,我最了解。看得出来,画眉心里是有个结的。从她给我的信里,我知道,她喜欢你,是动真感情的那种。在爱情上,她已经受过一次伤害。女人有过这种经历之后,便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男人。可是,我知道,画眉非常信任你,甚至在骨子里有点依赖你。”
       刘伊沉默着。
       “忘了她吧,刘伊!”欧阳玉倩考虑一会儿,咬咬嘴唇,眼泪流出来,“画眉变成了这样,让我每天都在为她提心吊胆。所以,我宁肯让她和我守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过段日子,我现在还能照顾她。”
       “我可以引导她恢复记忆。”刘伊急急地说。欧阳玉倩轻声道:“医生已经说过,那几乎没有希望。”
       这时,画眉突然在屋里叫起来:“妈,你快回来,我一个人害怕!”欧阳玉倩看了刘伊一眼,说:“我还要在这里呆几天,办理一下画眉的有关事务,顺便再看看这座城市。我已经好多年没来过了,如果能联系上我下乡知青时的好朋友,我想见见她们。以后,恐怕我们母女再也不会来了。”
       刘伊好半天没说话,最后问:“你的朋友在哪里?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欧阳玉倩道:“哦,我有个最要好的朋友,现在是阔太太了,他丈夫是市里非常著名的企业家。”刘伊皱起眉头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兰心怡,她的丈夫,好像叫刘建国。”
       远山市严打专项斗争工作会议在市公安局大礼堂召开。
       刘伊早早进入了会场。站在门口的督察人员瞧着手提摄像机的刘伊,觉得有点惊讶。韩立鼎发言的时候,刘伊扛起摄像机走到前台,开始录像。韩立鼎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汪兆民端详了刘伊半天。
       刘伊拍了一阵,重又坐下来,又是一番心潮起伏。后来,他关注起向天啸局长的讲话。向天啸讲得非常严肃,到后来,他把讲话稿推到一边,干脆脱稿讲起来:“我们远山,和全国其他经济比较发达的中小城市一样,也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治安隐患,在有的地区还特别严重,流氓恶势力的活动相当猖獗!这一次,我们就是要在远山一举消灭这些黑恶势力。”刘伊听得热血沸腾。
       会议结束后,刘伊收到一个传呼,觉得号码挺熟的,回办公室后打过去,原来是电视台的章路。
       “章主任有何指示?”刘伊问。章路笑道:“刘科长,当了领导也不通知我们一声,给你庆贺呀!”
       “什么狗屁领导,还不是照样干工作?”
       “言归正传,你们公安局前阵子允诺对那起肇事逃逸案限期侦破。据我所知,好像期限快到了吧?”
       “这件事章主任居然还没忘呢。”
       “那当然,我一直存着资料。等案子破了,我给你们做个专题,大张旗鼓正面宣传一下。”
       “可现在,案子好像还没有多少进展。”
       “是没有进展,还是进展不下去?”
       “这我不清楚。”
       “可是,我听说,你已经卷进这个案子中间去了。”
       “你怎么这么关注这件案子?”
       “因为我是记者!我现在承包着咱们电视台的‘关注’栏目,也就是所谓的制片人。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办成远山的‘焦点访谈’。”
       刘伊现在有点佩服章路了。“凭着你的个性,这个栏目非得由你来操办不可。关于这个案子,我想不会拖太久。”
       章路说:“给我积累点素材,这个只有你能做到。”刘伊马上明白章路的意图:“你想要那盘录像带。”
       “现在,我还不想。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那盘录像带对我来说可是大有价值。”
       刘伊考虑一会儿,说道:“我已经把它交出去了。”
       “你手里至少还有一份。你要明白我的意思,我的出发点其实和你一样。如果你还不信,那你现在从窗口看看大门口。”
       刘伊不明白章路的意思,于是立起身来,一边握着电话,一边向楼下看。
       他登时一愣!只见大门口被许多人堵个水泄不通,有两个人扯着一条巨大的横幅,从刘伊的视觉角度,看不到上面写的什么。
       “那些人是谁?”
       “死者的亲戚以及乡亲。”
       刘伊突然觉得一阵激动,冲动地问:“章主任,为什么要把这个告诉我?”
       “我既然告诉你,就有把握。我章路了解你的现状,也了解你的为人。”
       刘伊放下电话,站到窗口,向楼下看去。
       只见信访科科长带着科里所有民警都上阵了。二三十个穿着破烂的老百姓,一个个义愤填膺,手臂挥舞,嘴里叫喊着什么。大门口给堵住,门前的南北道也被堵住。参加会议的市领导车被挡在院子内,出不去了。
       刘伊突然有种冲动,要下楼看看。他走到三楼楼梯口,看到局长向天啸带着几个副局长也朝楼下走去。向天啸脸色凝重,几个副局长自然也不敢喧哗。
       向天啸来到人群前,说道:“我们现在的心情,和你们一样,也盼着案子尽快破了好让死者得以安息。你们放心,凶手一定跑不了!我们早晚会把他绳之以法!”
       人群中有个激愤的声音响起来:“你说得好听!那你们公安局的人都是吃干饭的?这么长时间咋还破不了案?”
       另一个人也喊道:“是不是你们知道是谁,却不敢抓他?”
       向天啸冲大家摆摆手,高声说道:“为了这起案子,我们已经成立专案组。这不,分管刑警的副局长亲自担任组长。而且,我已经承诺,我们要限期破案,现在还剩下不到十天时间,到时候这案子破不了,我第一个主动要求辞职,不信大家等着瞧!”
       那帮人见局长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火气也就慢慢消了。再说,他们达到了预期目的,在民警的劝说下,就慢慢地散去。
       韩立鼎回到办公室,立即将门反锁,掏出手机,拨通刘建国的电话。刘建国听着听着,眉头紧皱。“看来,这次严打是要动真的。你千万要注意!告诉你手下那帮人,该躲的就躲一躲。还有,赶紧叫子豪出国避避风头,护照什么的抓紧办。”
       扣上电话,刘建国站在那里,思索好一阵。从韩立鼎的话里,他感到了一丝不妙。韩立鼎似乎还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刘建国马上就打通儿子的手机。不一会儿,儿子出现在他办公室。刘建国示意儿子坐下,然后说:“这几天,你收拾一下,到加拿大去避避风头吧!”
       刘子豪问道:“为什么?”刘建国眉头拧起来:“远山的天空就要阴云密布。看来,还会下连续不断的暴雨。你还是出去玩玩吧!我和你妈也不希望你离开。但是——”刘子豪摆摆手:“爸,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刘子豪驾车回去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地对刘伊再次愤恨起来。都是这个姓刘的,把一切都搞乱了。一定得想办法置刘伊于死地!否则,怎能消心头之恨?
       回到办公室,刘子豪正坐在那里琢磨事儿,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一瞧号码,居然是妈妈。“妈,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有什么吩咐?”
       “少跟我耍贫嘴,告诉你爸爸,今晚上我要请客,就安排在你们伊甸园。你爷儿俩一定给我到场。”
       “是什么人啊,这么重视,能惊动您老人家亲自作陪?”
       “你肯定想不到,子豪,是你妈当年下乡时的好姐妹,好多年都不见面。”
       “是吗?那我赶紧通知老爸,一定准时赶到。”
       “告诉我,你们究竟有没有掌握线索?我现在快要疯了!”刘伊一口咽下大半杯啤酒,然后,瞧着朱彪。朱彪道:“我现在也急得不行。我不知道汪局长现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可能在等待时机。”
       “时机?还在等时机?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瞧,现在限期破案的日期仅剩下八天,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这块骨头太硬,谁也不敢去啃?”
       朱彪皱起眉头:“你不能怀疑一切。你也是警察,应该知道刑警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信息。实际上,这案子已经有点苗头,我们专案组发现一个重要线索,刘建国的汽车被盗报案材料是补造的。我们在第一次调查时,忽略一个问题,就是材料的编号。那是一份没有编号只有日期的材料。”
       “这么重要的线索,当时居然没人发现?”
       朱彪叹口气:“我的刘哥,你怎么还不明白?这说明我们的队伍里出现了败类!”
       “凭这一条你们就可以传唤刘建国啊!”
       “刘建国的问题,当然不仅仅在于那起肇事逃逸案。我不可能对你讲得太多。”
       正说着,邵西给刘伊发来了传呼。
       她找我干什么呢?好像很长时间没和邵西打交道了。在接二连三陷入苦恼之后,他似乎在脑子里抹掉了邵西这个名字。自从刘伊在那天晚上看到邵西钻进刘子豪的车以后,对她的态度就起了变化。不过,他还是用朱彪的手机回了电话。
       邵西要请他吃饭。刘伊苦笑道:“邵西,我现在可是敏感人物,你可千万别站错了队伍。”
       “说什么呢?刘伊,反正你愿来就来,不来拉倒!”邵西很坚决地说,“今晚到我家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就我们两个!”朱彪在一边坏坏地笑着。刘伊觉得不好意思,便说:“那好,就今天晚上,需要我准备什么?”
       “你准备一张嘴来吃就行了。”
       等刘伊放下电话,朱彪笑道:“刘哥,我可真羡慕你。刚走了画眉,又来了邵西。艳福不浅啊!”刘伊回道:“你别开玩笑,邵西是什么人物?你不知道,这丫头可厉害。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不过吃顿饭嘛,你去吗?”
       “不去,我得跟许丽杨去看电影呢!”
       “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呀?”
       “快了,等这案子了结吧。那时候,也有个好心情。”
       “得抓紧时间,我都等不及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
       傍晚,刘伊回到宿舍,换下警服,洗漱一番,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动。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应该回绝邵西,可是对于独身的刘伊来说,面对邵西的邀请,其实就是面对了一个诱惑。那种诱惑不是出于情感深处的,与其说是寻求一种刺激,还不如说是一种强大压力下的抚慰。刘伊捧起一掬凉水泼在脸上,那种感觉有点酣畅淋漓。他瞧着镜子里那张满是水渍的模模糊糊的脸,自言自语:“去,还是不去?”
       最后,刘伊决定以抛硬币的方式来了断此事。他取出一枚硬币,暗暗确定了去的一面,于是抛向天空。那枚硬币落在地上弹了几下,贴在地板上。
       刘伊蹲下身瞧了一眼——那就去吧。
       兰心怡站在伊甸园皇家美食城的门口,想起马上要见到下乡时的好友欧阳玉倩,她不禁心潮起伏。说到底,当初,还是欧阳玉倩在她返城的问题上助了她一臂之力。当时,回城名额只有一个。欧阳玉倩由于和画眉的爸爸结识,深思熟虑后决定留在乡村,这就等于她没有竞争对手。
       这些年来,她们已失去了联系。主要原因是欧阳玉倩对她们之间越来越大的距离感到自卑,从而产生疏远。
       兰心怡在几年前曾试图联系欧阳玉倩,想在经济上给她照顾。按照地址给她发去信,却一直石沉大海。其实,那些信,欧阳玉倩都一一收到。她从信中已经隐隐约约体悟到兰心怡的想法,所以,看罢信,叹息一声,就没再回信。许多年来,她已经习惯过那种平静的乡村生活了。
       一辆出租车悄然停在门口,服务生快步跑上去打开车门。欧阳玉倩从里面走出来。刚一露头,兰心怡就觉得自己的视线蓦地一下变得有点模糊。她首先看到了欧阳玉倩泛着苍白的头发。两个人先是站在那里,互相注视几秒钟。然后,兰心怡迎过去,将欧阳玉倩紧紧地抱住。
       兰心怡终于放开手,开始打量欧阳玉倩:“除了满脸风霜,你的气质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可你,却是越活越年轻。”
       “还年轻呢,我的头发也几乎全白了。你瞧见的,都是染的。”
       欧阳玉倩拉过画眉介绍:“我女儿,画眉。”兰心怡拉过画眉的手:“女儿都这么大了。你瞧,咱们的确都老了。”
       画眉却悄悄地把手抽了回去。
       这让兰心怡眼睛里飘过一丝疑问,画眉也没有主动地跟她打招呼,让她觉得很奇怪。但这种表现一闪而过,她随即说道:“看我们,光顾了站在这里说话。走,进去吧。”
       刘建国已经等在房间里。几个人一进去,刘建国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兰心怡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
       “子豪呢?还没过来?”兰心怡问。
       “你不是给他电话了吗?你的宝贝儿子可就听你一个人的话。”刘建国笑着说。
       “别糊弄我,你们爷儿俩现在谁也不听我的。”
       此时,刘子豪正坐在伊甸园娱乐中心的办公室,策划一场阴谋。
       蚂蚱、甩子、老鬼三个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刘子豪给每人甩了一支烟:“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叫老爷子知道。我就不信斗不过姓刘的那小子。今晚上把事情干利索点。哼,我叫他刘伊在远山一臭到底!”
       蚂蚱笑道:“你放心,刘总,我们干这个最拿手。”
       “露易斯那边不会出现问题吧?”
       “不会。”甩子开口了,“我跟她讲得很清楚,一旦事情完毕,她拿上钱,马上就从远山消失。她是道上的人,知道规矩。”
       “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要做得干脆利落。明天一上班,就要见到成果。”
       “哎呀,我得赶紧出去一趟,差点忘了大事。”刘子豪突然一拍后脑勺。“今晚上老太太安排酒宴,说是接待她下乡时的知青朋友。”刘子豪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这样,等会儿你们过去接我。我要亲眼看看咱们的战果。”
       刘子豪急匆匆赶到皇家美食城。刘建国看到他推门而入,就微笑着说:“你再不来,你妈妈可要给你打电话了。”
       “娱乐中心那边太忙,我实在抽不出身来。”刘子豪边说,边打量坐在主宾位置的欧阳玉倩。兰心怡忙介绍:“这是我儿子子豪。”
       “您是欧阳阿姨吧?我妈妈可经常念叨您。”刘子豪把视线移到另一个客人身上,眉毛却倏然抖动了一下,随之心怦怦跳动起来。他没有想到,那居然是画眉,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女孩子。
       看着画眉冷淡的表情,刘子豪恍然醒悟。他知道画眉此时失去记忆,而且,即使画眉清醒,也不可能认出他,因为他们根本没打过照面。尽管如此,他在落座很久,心绪还是没有调整到挥洒自如的状态。如果爸爸妈妈知道这一切,怎么办呢?
       喝过几杯,刘建国把刘子豪叫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今晚上好像有点神不守舍,不要对我隐瞒什么。”
       “真的没事。只是娱乐中心那边事太多,几天没休息好。”
       “没事就好,护照的事办好了吗?”
       “韩叔叔安排人办妥当了。”
       此时已是夜里十点钟。一辆红色本田驶到美食城大门口。侍者刚打开门,老鬼从里面伸出头来,摆了摆,侍者就退回去。“你上去叫吧,蚂蚱。”老鬼撂出一句。
       蚂蚱上楼推开门,看到刘子豪所在的位置,悄悄走过去。刘子豪看到他,迅速站起身来,拉拉蚂蚱的胳膊,两个人开始往外走。
       谁也没注意到,画眉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蚂蚱脸上那道伤疤。
       画眉突然站起来,在那一瞬,似乎许多镜头都向她眼前涌来。画眉尖声叫起来:“就是他!你这个畜生,给我站住!”
       刘子豪浑身一震,但他没有转身,蚂蚱却一下子回过头来,那道伤疤清晰地显露在灯光下。只见画眉像疯了一样扑向门口,冲蚂蚱而去。蚂蚱看到画眉,呆若木鸡!
       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欧阳玉倩最快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跑向女儿,一边回头说道:“我女儿刚刚出了一次车祸,神智有点不清晰。你们赶紧制止她!”画眉已经扑到蚂蚱身边,劈头盖脸向蚂蚱抓去。刘子豪反应过来,赶紧一下子抱住她,同时,给蚂蚱使个眼色。蚂蚱会意,转身就走。
       欧阳玉倩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画眉,你这是怎么了?”“妈,别让那人走!他就是污辱我的那个人!”
       刘建国一下子从桌子后面站起来。
       “阿姨,这不可能吧?刚才那人,是我的手下员工。”刘子豪道。
       欧阳玉倩愣了一会儿,说道:“对不起,画眉可能神经不正常!”
       “妈,我现在是最正常的时候,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画眉叫喊着,眼睛却又暗淡下来,“可是,那人跑了,他跑了!”
       兰心怡说道:“欧阳,怎么不找一家好的医院给孩子治病?这样吧,钱的事我来负责。你先在这里住下,明天我和你去找家医院。”
       欧阳玉倩眼里含着泪水,默不作声。
       刘伊到花店里买了一束花。
       邵西开门,看到刘伊手里的花,很夸张地叫喊一声,连忙接过去,嗅了嗅:“好香,没想到你这人还很浪漫嘛!”
       邵西只着日常在家穿的紧身衣,线条都凸显出来,更显出一丝妩媚。刘伊正瞧着,邵西笑了:“进来呀,看什么呢?都人老珠黄了,值得你这样盯着看?”刘伊觉察到自己失态,忙道:“我有点魂不守舍。”邵西撇撇嘴,做个小动作:“去你的。”
       刘伊马上又被一种丝丝扰扰的烦恼笼罩住,甚至还有一点后悔。他觉得邵西的举动有点反常,这让刘伊很不安。桌上摆了两副碗筷,证明今天晚上邵西的客人的确只是他一个人。邵西进里屋把花插到花瓶里,搬出来,摆在电视机旁边。“这花真漂亮!”回过头来,又说道:“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喝白酒还是啤酒?我猜你会选择白酒。你就放开来喝,我可以陪你醉一场!”
       “在女孩家怎么能喝醉呢?”刘伊笑道。
       “还女孩呢?都成半老徐娘了,嫁不出去啦,是不是你害怕喝醉了,我会欺负你?”
       这话有点挑逗意味,听得刘伊心里一动,道:“你会欺负我?我怕我自己喝多了酒,会欺负别人。”
       邵西哈哈大笑,转身去拿酒。她将两个高脚杯各倒一半:“刘科长,今天邀请你来,一是让你散散心,也是冲着咱们这几年的默契配合。我可能不久就要离开这儿,就算是一场话别吧。”
       “你要走?到哪里去?”
       邵西叹口气:“在电视台吃青春饭的女孩,到我这种年龄,已经很危险。后起之秀太多,没多大发展前途。我要出去学习几年,回来后,离开传媒圈。”
       刘伊想说点什么,又无话可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合作得还是非常快乐嘛!来,干杯!”说着,邵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伊知道她能喝酒,也就不再推辞。
       两人喝了一阵,邵西突然问:“刘哥,你是不是真的收了刘子豪的礼?”
       “你问这个干什么?不要问了。我现在已经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其中许多细节,跟你说不清楚。”
       邵西喝过酒以后,面色更加红润。酒精的作用迅速到来,刘伊只觉得眼前什么都瞧不清楚,整个身子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腾云驾雾似的,他喃喃道:“我不行了,我要躺一躺。”
       邵西晃过来:“来,我扶你。”
       刘伊已经睁不开眼睛。他迷迷糊糊地被邵西架着往前走,似乎是进了卧室,躺在床上。刘伊鼻子里钻进一股香水味,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在迅速地坠入一个漆黑的深渊,似乎有人在脱他的衣服!
       于是,他嚷着:“别,我自己来!”耳边像是邵西的声音,很温柔:“我要欺负你了!”
       刘伊下意识地拒绝:“不,你不能这样,邵西,我要回去!”
       邵西脱得光光的了!刘伊感觉到一个温温润润的身子贴过来,不由得就去抱,却四肢无力,动弹不得,似乎听到邵西抽泣起来,又似乎不是。一切像是在梦境之中。许久过后,刘伊觉得周围乱糟糟的,还有刺眼的亮光闪烁。刘伊本能地挥着手,他感觉到邵西的身体一直在怀抱之中。
       终于,刘伊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刘伊发现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刘伊觉得该给邵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可邵西的手机一直关着,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刘伊觉得奇怪,这么早,她不可能去上班!
       在上班路上,刘伊仍然觉得头昏脑胀。到了办公室,整整一个上午,也没见邵西的影子。他试图用各种方式和她联系,却没有一丝回音。
       刘伊突然记起邵西昨天晚上的话,难道她会离开得这么迅速?刘伊脑子里刹那间有一丝不祥的感觉。会不会邵西寻了短见?不可能啊!邵西的性格决定了她不可能那样做的。
       正在犹疑的时候,他收到一个传呼:“小龙女想和你见面,她在‘三色’酒吧等你!”
       刘伊被吓了一跳,小龙女怎么知道自己的传呼呢?他从来没告诉过她呀。
       刘伊打个的直奔“三色”休闲屋。他记得最初是和寒冰来这里的。小龙女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呢?难道说,小龙女就是寒冰?或者,寒冰认识小龙女?刘伊推门进屋,目光先朝寒冰常常坐的地方瞧去。
       果然,在那里看见一个女孩,戴着墨镜,女孩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刘伊坐下,女孩将眼镜除去,果然是寒冰!“真是你啊!”刘伊叫出声来。
       寒冰微微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了,你却没注意我。”寒冰看上去有点憔悴。
       “是啊!我这个人真是很笨。”
       寒冰把目光投向厅里的各个角落:“你还忽视了一个问题。实际上,这个休闲屋的经营者就是我。”刘伊这次又愣住了,道:“我想起来了,第一次来,可是我请你客。”
       “那当然,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吃饭,你不出钱谁出?”寒冰悄然一笑。
       “那索性还是我请客吧。”
       “今天就算了,我该请你。而且,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对你讲。”
       寒冰招招手,有一个小男孩悄然走过来:“寒姐,你需要点什么?”
       寒冰点了几个菜,看着刘伊:“这都是你喜欢吃的。”刘伊没想到寒冰会说这种话,突然有一阵感动。寒冰这次也喝起啤酒,倒满杯子后,举起来:“我恐怕要很快离开这座城市了。”刘伊觉得这话来得太突兀:“为什么?你要到哪里去?”
       “唉,”寒冰叹口气,“这座城市从来就没有给我好印象。我想出去散散心,我在澳大利亚有几个同学,我们联系好了。”
       “一定要走吗?”刘伊瞧着寒冰的眼睛。
       寒冰却把目光移向窗外:“在这座城市里,有令我非常伤心的人和事。我要远离他们,并且,试图忘掉他们。”
       刘伊觉得厅里的气氛郁闷起来,他喝下一杯啤酒,叹了口气:“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伤心的事情,每个人好像活得都很累。”
       “你和我不一样。你的烦恼来自于一起交通肇事案,如果没有那起案子,你会生活得很平静,很充实。你没有情感上的困扰。而我则不同,我的烦恼是骨子里的东西,是没法挽救的。”
       “我好像有点不太懂。”
       “你早晚会明白的。”
       就在这时,刘伊接到了廖强的传呼,刘伊回了电话。廖强竟在那头骂上了:“你个混蛋刘伊,你想搞什么名堂?”
       刘伊被骂得一头雾水:“廖科,怎么回事呀?”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干公安了?你想成为警察中的败类?难道你面对一个小小的挫折,就开始自暴自弃?”廖强的话像是连珠炮。
       刘伊蒙了:“廖科,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袭上他的思维。
       “你别给我装相,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我要和你谈谈!”廖强挂了电话。
       刘伊回到桌前,对寒冰说:“恐怕我不能再陪你说话了。我有种预感,有一桩更大的麻烦要来临了。”
       寒冰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们会伤害你吗?”
       刘伊一笑:“恐怕暂时还不会。”
       “如果你需要帮助,就打电话给我。”
       刘伊摇头:“你帮不了我,你不知道我的对手是谁?”
       “难道比你们的局长还要厉害?”
       “也许是这样的。”
       寒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现在一定要走吗?”刘伊点点头。寒冰说:“好吧,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实际上你也没有问,那就是我的爸爸是谁,究竟是干什么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他能帮你的忙,就去找他,就说是我的朋友,他会帮你。我爸爸就是你们的副局长,韩立鼎。”
       “韩局长?!”刘伊惊得张大了嘴巴。“寒冰”,不就是“韩冰”吗,天啊!
       刘伊匆匆赶回,走进廖强的办公室,问:“什么事情啊?这么晚了,你还不走?”
       廖强不说话,啪的一声掷过一个信封来。
       刘伊一愣,狐疑地拿起来,一捏便知道里面是一摞照片。他伸进手往外一抽,立即就傻了,他迅速地把照片一张张展开,眼睛慢慢瞪大了——
       原来,那都是刘伊和一个女子的裸体照片,从各个不同角度拍摄的!
       “这是怎么回事?”刘伊吼叫起来,“这是谁干的?”
       “你还问我?刘伊,我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谁?”
       “我真的不认识!”
       “哼!”廖强掏出一支烟点上,“那照片上男的是谁?”没错,那的确是刘伊。
       “你当然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干那一行的,谁给你说真实姓名?”“你说清楚点,廖科,我是真的从来没见过她!”
       “刘伊,没见过,这照片是怎么回事?你别冲我急,我告诉你这事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这照片可不仅仅是我收到了,所有局党委成员以及各个科室的科长,几乎是人手一份。刘伊啊,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在这种关键时候,怎么就这么不注意呢?”
       刘伊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没听到廖强说话的声音。半天,他才像是自言自语道:“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那个女人是不是三陪小姐?”
       “我说过,我不认识她!”
       “可是,举报材料上写得很清楚,她是三陪小姐,被我们城区派出所抓了不止一次。你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呢?让人拍了照片,你居然还不知道?”
       对啊,问题就在这里,我为什么不知道呢?刘伊此刻脑子飞快地旋转着,努力使自己回想起点什么,可是他实在想不起来。
       “瞧你这样子,是不是喝酒了?”
       喝酒?!刘伊的脑子嗡地一下胀大了,是邵西?!
       对啊,就是邵西!是她在酒里做了文章。
       廖强看着刘伊把头垂进双腿,还以为刘伊后悔莫及呢,就叹了口气:“刘伊啊,咱们共事这么久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你是个单身汉,又是大龄青年,偶尔控制不住自己犯了错误,可以理解。可咱们都是穿警服的人,这事传到社会上,相当于一摊臭狗屎抹在公安系统的脸上。”
       “这是个阴谋,廖科!”刘伊叫起来,“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阴谋!他们陷害我,想置我于死地,就是因为我揭发了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是一张巨大的网!”刘伊叹了口气,“好了,天塌下来,我也要顶一顶了。其实,我早应该预料到他们会对我下毒手,可没想到他们采取这种卑鄙无耻的方式。而且,我忽视了一个人啊!我没想到她会帮那些人一起来害我。”
       廖强扔给刘伊半条香烟:“那好,你先想想,需要我做什么,和我联系。”廖强拍拍刘伊的肩膀,不再说话,自己下楼去了。
       刘伊关上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住,手里握着那叠照片,泪水终于忍不住簌簌地下来了。
       次日一大早,局长向天啸刚到局里不久,就有两帮子人先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第一批是省晚报的两名记者,其中一个开门见山:“我们接到群众的热线,说咱们一名宣传民警和三陪女打成一片,而且被拍了照片曝光。向局长,作为一把手,您对属下发生这样的事有什么解释?”
       向天啸一面暗暗惊讶,怎么媒体介入的速度如此之快,一面想,幸亏汪兆民昨晚上把事情迅速向他作了汇报。向天啸多年来和媒体打交道,当然知道他们想了解什么。既然他们直截了当进行采访,就是说,媒体至少还没有曝光,还有稳住对方的余地。
       他一面吩咐人给记者倒茶,一面倒起了苦水:“我们公安民警非常不容易!许多人为了社会治安环境的稳定,老婆孩子都撇在一边。这还不算,一线民警随时都处在死亡线上。这件事非常复杂,我也是刚刚听说,但究竟是我们民警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恶意诬陷,还有待进一步查明。”
       向天啸稳住记者,暗地里打发人去备置礼品,安排司机把省报记者送走。
       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随后进来,还是为了刘伊的事。其中一个说:“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也觉得很不好处理。毕竟,公检法还是一家嘛!可是,我们不仅接到匿名信,而且,那名三陪女还到检察院进行举报,说什么咱们民警没给她钱,你说这叫什么事?”
       向天啸表情严肃地说:“如果是真的,我向天啸决不会怕影响不好而护短,绝对会一查到底!可如果这是场阴谋,或者说,是恶意陷害,那么,我们当然也要追究侮辱诽谤者的责任。”
       “我们能不能见见当事人刘伊?”
       向天啸笑了:“你们检察院办案子当然会有程序,我怎么好干涉?不过,我想,是不是我们局党委先研究一下这件事,咱们再联合处理?”
       局党委成员会议上,韩立鼎首先发言。
       他说,他应该向党委作出检讨,因为当时提拔刘伊当副科长的时候,他是最积极的推荐者。“我没想到,刘伊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前不久,关于他索取贿赂的事,还没有平息下去,居然又出了这种事情,真是让人痛心!不过,我觉得,刘伊也是大龄青年,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出现这种情况,也可能是一时冲动,把持不住自己。只要他意识到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嘛!”
       “我觉得,这是有人对我们公安机关别有用心。”汪兆民慢条斯理地说。
       “你说刘伊是被诬陷?”韩立鼎问,“谁这么大胆子,除非他们不想做那种生意。从照片上看,好像也看不出是假的,如果刘伊是被动的,那么,他怎么会紧紧地搂着那个妓女?”
       “是啊,”向天啸点点头,“我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大家议一议,这件事情咱们怎么处理?”他把目光投向韩立鼎,韩立鼎迎着那道目光,假装皱眉思索,说道:“远山就是这么点地方,这种事会很快在老百姓中间传开。如果我们内部包庇刘伊,那以后我们怎么在实际工作中执法?我建议,要慎重对待,从严处理。一旦查明这是事实,我的意见是,决不姑息纵容!应该果断报请上级领导同意,清除出公安队伍!”
       向天啸把头扭向另外几个局党委成员,大家都不作声。向天啸抓起水杯喝一口,又环视一圈:“你们谁来担任这个调查小组的组长?”几个局党委成员当然知道这是件很棘手的事,都低了头,没一个主动请缨的。
       向天啸冲韩立鼎说:“老韩,要不你来办这个事吧?”
       韩立鼎摆摆手:“向局,我先前曾经极力举荐刘伊干副科长。因为,我发现这个小伙子文笔不错,这几年写作成绩还是很大的。可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刘伊是我的亲戚啊,刘伊给我送礼啊。这一次,你要是把这事交给我去办,弄好了,说得过去,弄不好,大家还以为我护短呢。”
       向天啸笑了,一语双关地说:“老韩,既然你这么说,这个组长还非得你来干,别人是干不了的,也没人敢接手啊,怕得罪你!”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韩立鼎说:“向局长你开玩笑。好,既然大家相信我,那我就担任调查小组的组长,让纪委的同志跟我一起去处理这个事吧。”
        刘伊把自己锁进宿舍,一闷就是一天。
       到了傍晚,有电话打进来。刘伊站起来,犹豫着把手伸向话筒,轻轻地拿起来。没想到,竟是那个匿名恐吓的男子!
       “你好吗?刘警官。”
       “我很好。”刘伊静静地说,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出奇的镇静。
       “那些照片的效果不错吧?”
       “畜生!你告诉刘建国,想把我搞臭,做梦吧!”刘伊终于爆发出来。
       “刘建国?刘建国是谁,我不认识他。”
       “别装相了,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你们没有好下场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血债最后还是要血来还!你告诉刘建国,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点,那些屈死的冤魂随时都会去找他算账!”
       “我看你是疯了。姓刘的,以后走路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前后左右!”对方发出一阵阴阴的笑声。
       刘伊把电话“咔嚓”一声扣了!
       可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声重又响起。刘伊奔过去,一把抓起来,吼道:“混蛋!我早晚要把你揪出来,不信走着瞧!”
       电话里面好半天没有声音,最后,一个女孩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啦?”
       刘伊愣住了:“是你啊?刚才有个匿名电话打进来,他们威胁我!”
       “我想见你!”
       “现在?”
       “是的,马上。”
       “可我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我不想见任何人。我只想一个人躲在黑暗之中,那样,才能避免再受伤害。”
       “你现在需要安慰,我也是。”
       “那好,你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刘伊打开房门,寒冰一下子就钻进刘伊的怀里。
       寒冰喃喃地说:“抱紧我,刘伊,我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刘伊一下子手足无措。
       他没想到寒冰会有这样的举止。刘伊的胳膊僵硬了半分钟,然后缓缓地把寒冰抱紧了。两个人就这样相拥了几分钟,寒冰首先羞怯地摆脱了刘伊的怀抱。
       寒冰说:“对不起,我有点冲动。”刘伊也一下子回到了现实。眼前这个女孩,是韩立鼎的女儿,而韩立鼎现在却要置他于死地。寒冰从刘伊迅速变冷的神态也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不是!我告诉过你了,我现在遇到更麻烦的事。”
       “能告诉我吗?”寒冰瞧着刘伊。
       刘伊低下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寒冰。
       “我曾经说过,我可以帮助你。为了你,我可以与爸爸和解,让他帮助你。”
       刘伊微微地笑了,他把脸转向寒冰:“现在,让我们坐下,我把我所遇到的事情告诉你。其实,要置我于死地的人都是你熟悉的。而且,其中一个,正是你的爸爸!”
       “我爸爸?”寒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爸爸在帮助那个肇事逃逸的罪犯?”
       刘伊点点头:“你知道那撞人的车是谁的?是刘建国。”
       寒冰呆呆地坐着,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
       两个人沉默好久,刘伊突然问:“你来的时候很不高兴,是不是有心事?”
       寒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看来,这座城市真的不接纳我,我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依靠。我没想到,自己要好的朋友,却遭到我爸爸的打击和陷害。刘伊,你是不是非常恨我爸爸?”
       刘伊瞧着她,轻轻地说:“寒冰,你和你爸爸不一样。”
       “可我是他的女儿。”
       刘伊无言以对。
       “看来,我必须得出国了。”
       “你干吗要走?”刘伊忍不住双手抓住寒冰的胳膊,“其实,自始至终我都无法在内心里摆脱你的影子。我以为,你有很好的家庭环境。我根本就没有奢望你能喜欢我。”
       寒冰打断刘伊的话:“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那你还要走?”
       寒冰摇摇头道:“我现在无法接受你告诉我的事实。”刘伊问:“寒冰,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能告诉我吗?”
       寒冰眼睛里似乎有了泪水:“在我小的时候,我曾经非常崇拜我的爸爸。我曾很自豪地告诉我的同学,瞧,他就是我的爸爸,他是抓坏人的,我是那么喜欢他。谁想到,当他成为副局长后,我发现他变了,变得非常陌生。尤其这几年,我甚至有点害怕他……”寒冰叹了口气,“好了,咱们不谈这个,一想起这些我就心烦意乱。能够和你聊一聊,我感觉好多了。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或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两个人目光对视片刻,刘伊问:“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寒冰的眼睛再次湿润,眼睛看向别处。刘伊悄然走近她,伸出手来,轻轻把她的额角头发分到一边。寒冰扭过头来,眼睛瞧着刘伊,泪珠滚落下来。
       刘伊一把把寒冰拥在怀里,说道:“寒冰,你不要走!”寒冰哭出声来:“那样也许我们都会很痛苦。”
       “不会的,不会的。”
        “即使你能够忘了我爸爸对你的伤害,我却不能。”
       “有时候,一些伤痛,是逃避不了的。”
       寒冰还要再说什么,刘伊已经将嘴贴在她的唇上了,寒冰唔了一声,也积极地来迎合着刘伊。刘伊觉得整个世界都要旋转起来,他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好久好久,寒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挣扎出来,说道:“刘伊,我要走了,我真的该走了。”
       “我不要你走!”刘伊坚决地说。
       寒冰轻轻叹息一声,浑身酥软下来。“刘伊,抱紧我。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刘伊温柔地将寒冰抱起来,寒冰的身体非常轻,像羽毛做成的。
       清晨的一缕阳光,穿过了窗帘的缝隙,打落在床上。
       刘伊从睡梦中醒过来,首先感觉自己的腿上压着一个软绵绵的身体。刘伊似乎被吓了一跳,但马上就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当两人坐下吃早餐时,刘伊微笑着看着寒冰的眼睛:“寒冰,这一切真像是在做梦。”
       “我也是。”寒冰把头低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让你这个坏蛋乘虚而入。”
       “我现在幸福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我应该感谢谁,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你只能感谢你自己。”寒冰夹起一块鸡蛋,递到刘伊的嘴边,刘伊憨憨地笑了。
       吃过饭,刘伊准备去上班。
       寒冰的神情却暗淡下来:“你知道昨天我为什么那么茫然无助吗?因为,我看到了许多我无法想象的丑陋景象。”寒冰说着,双手插进头发里面。刘伊慢慢走过去,抚摸着她柔软的脸,寒冰伸手把他的手握住,刘伊分明地感觉到寒冰的手在抖动。
       寒冰是轻易不回家的。昨天下午,她回家取画板。在楼下,她看到奶奶在那里坐着,就高兴地和奶奶打个招呼,然后上楼。寒冰自己带着钥匙,顺手打开了房门。可是,屋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想,咦,保姆小翠去哪里了呢,怎么也不在家?于是,她一个门一个门打开去找,到小翠的房间时,却发现门是反锁着的!她觉得自己多少天来的那种预感真的来临了!
       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悄然走到屋门口,把门打开,又重新往里一带,这样就给人造成一种她已经离开的感觉。然后,她悄然走进厨房,通过门口那块玻璃,正巧能看到小翠的房门。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咔嗒”一声,小翠的门果然开了。小翠从里面探出头来,用手慌乱地拨了一把头发,然后,往四下里一瞧。
       小翠看了一圈,转身进屋,说:“没事,走了!”韩立鼎的声音传了出来:“可能是老太太,忘记拿什么东西吧。”
       寒冰顿时把眼睛闭上,她觉得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龌龊的味道。她不想在这里面呆下去了!她想逃遁!走出厨房的时候,那个房间里已经发出非常暧昧的声响,小翠的呻吟嗲声嗲气。寒冰刚想奔出房门,内心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激愤!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回转了身,大踏步向那个房门走去!
       寒冰走到门口,咚地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屋里的两个人吓得呆若木鸡!
       刘伊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寒冰。
       韩立鼎躺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他在思索,面对刘伊的时候,应该采取一种什么样的谈话策略?不仅达到自己的目的,让他滚出公安队伍,还要让他哑口无言。这样的分寸,不好把握。因为,他担心刘伊会当着大家的面,把所有的事一锅端地说出来。
       同时,他脑子有点乱了,因为女儿发现了他的私情。虽说寒冰不大可能把那件事告诉她的妈妈,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在女儿心目中的地位。
       这时,手机响了。韩立鼎拿出手机,一瞧之下,怦然心跳,原来是寒冰!
       她会和我谈什么?他脑子里一下蹦出这个问题。但他觉得女儿主动给他打电话,是个好兆头。
       寒冰的声音淡淡的:“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方便。”韩立鼎的口气有点巴结的意思。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找男朋友了。”寒冰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
       “那是好事啊,我们冰冰的眼光,肯定没错的。”韩立鼎打个哈哈,“什么时候领来让爸爸瞧瞧,给你当当参谋。”
       “那个人你非常熟悉。”寒冰说,“他就在你们市公安局。”
       韩立鼎脑子里马上就转了一圈。他实在想不起,公安局里头有哪个小伙子引起女儿的注意。但接下来寒冰的话像一记闷雷打在他心上!
       寒冰语气舒缓地告诉他,她的男朋友,正是他接下来要进行谈话的那个人,刘伊!
       “不行!”韩立鼎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甚至从沙发上跳起来。
       寒冰在那一头悄声笑了:“我并不是求你允许什么。只是让你知道,我恋爱了,而我的男朋友,或者说,你未来的女婿,正是你的部下。至于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我没有闲心去管。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已经有刘伊的孩子了。”说完,寒冰把电话扣了。
       韩立鼎呆愣片刻,马上就拨打女儿的电话,不料对方已关机。韩立鼎无可奈何地扣了电话,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他非常清楚女儿的脾气,这是她同他交流的最常见的方式,明明是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却并不直接告诉你。可是,这怎么可能?韩立鼎咬牙切齿地想,这小子怎么能够做我韩立鼎的女婿?我现在恨不得马上把他清出公安队伍。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纪委副书记章鸣涧推门而入:“韩局长,那个刘伊来了,就在我的办公室。你看,让他来您这屋,还是?”
       韩立鼎半天没说话,最后,他摆摆手:“算了,我就不和他正面谈了。你们和他谈谈,告诉他,让他把手头所有的工作都放下,在家等消息。”
       韩立鼎在那一瞬间作了退步,算是在心底里对女儿寒冰的交代。
       刘伊坐在章鸣涧的办公室里,反倒显得异常镇定。他已经盘算好了,无论对方怎么发问,自己只有一个态度,一言不发,要杀要剐,看着办吧。可他预料的与韩立鼎的对话局面并没有出现,副书记章鸣涧例行公事般问了刘伊几句,见刘伊闭口不语,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就直截了当地传达韩立鼎的意思。
       刘伊等他说完,立马站起来:“章书记,您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刘伊就被一阵干渴折腾醒了,再也睡不着,索性打开电脑上网。寒冰居然还在线:“你终于来了!怎么不给我电话?人家等你整整一个晚上。”
       这行字过来的时候,刘伊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对不起。”他说。
       “我想知道他们和你谈话的结果。你整个晚上都不来,直到半夜电话也没人接,急死我了。”
       刘伊简单地说了局里的决定。
       寒冰说:“看来问题并没那么严重啊。”
       “也许是。”刘伊说,“我要回老家呆几天,静一静。我简直快要崩溃了。”
       寒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送过一句话来:“你能带我回家吗?”刘伊看到这句话,呆愣了好一会儿。寒冰又说:“我想和你多呆会儿。你知道,我也要走了。”
       “寒冰,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刘伊说。
       “那好,我马上开车过来,你在宿舍里等我。”寒冰说完这句,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刘伊听到有人敲门,开了门,寒冰就站在门前。两个人一下子就抱到一起。
       刘伊的老家离远山市大约一百公里,是个小山村。
       刘伊敲门进屋的时候,父母好像被吓了一跳。他们也许没想到,儿子会在一个正常上班的时间突然回家,更没想到,儿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做父母的,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也许是未来的儿媳妇。这样的媳妇,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过,简直和电视剧里的明星一样。所以,他们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但是第二天,刘伊就决定回远山。
       寒冰瞧着他,半天才问:“你想清楚了?”
       “是啊,这时候回到那座城市,所有的烦恼会一下子扑过来。但是,我不能给父母增加心理负担啊。”
       就是在这回远山的路上,刘伊绕道去了一趟司机马晓东的家。从马晓东母亲的口中,他得知马晓东遇难的经过,刘伊心中悲愤不已。
       下山时,刘伊一直黑着脸不作声。直到出了山口,刘伊却突然说:“停车,寒冰!”寒冰迷惑不解。
       刘伊胸口急速地起伏着,突然跳下车去,骂道:“这帮狗日的,你说还有没有人性?人家一个农村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帮子畜生,我一定要和他们斗到底!”
       寒冰悄悄走近刘伊,从背后揽住了刘伊的腰,悄声道:“不要伤心了。那些人迟早要遭到惩罚的。”
       刘伊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悄然溢出。他回过头来,紧紧地把寒冰抱在怀里。好半天,方说:“我们走吧。”
       当车驶过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他们没注意到,后面悄然跟上来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桑塔纳。那辆车上有两个人,都戴了墨镜口罩。注意到那辆无牌照的轿车紧随其后,刘伊眉头紧皱起来。这辆车阴魂不散地跟在后面,要干什么?“寒冰,仔细开车。”刘伊警觉地说了一句。
       前面出现一段山路,路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就在这时候,刘伊隐隐觉得后面那辆车突然提速了。他暗叫一声“不好”,告诉寒冰:“快,加大油门!后面那辆车有问题。”
       寒冰瞧一眼反光镜,随即加大了油门!
       霎时间,两辆车在那段山路上疯狂地追逐起来!刘伊紧紧地盯着那辆车,想看看车上究竟是什么人。可是,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人影。
       寒冰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整个身体紧绷着贴到前面。“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他们要杀人灭口!”刘伊咬牙说,“别慌,开好你的车!”
       后面那辆车似乎更加疯狂,一声闷响,车屁股被那车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畜生!”刘伊狠骂一句,拳头紧握起来。
       寒冰先还慌张,此时竟然慢慢冷静下来:“刘伊,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荒郊野外?”
       刘伊一下子转过脸去,瞧着寒冰:“我不该让你和我一起来。”
       “傻瓜,你以为我是那意思吗?”正说着,那辆车再一次撞来。寒冰尖叫一声,脚下却狠踩油门,车子如箭般继续前行。
       “我是说,我们能死在一起,就无憾了。”寒冰眼睛看着前方,突然高声道:“知道吗,刘伊,我爱你!”
       刘伊一下无语。半天,他也高声说:“我们不会死的!坚持住!加大油门!冲过这段路就好了。你的电话呢?先报警,让人来堵截。”
       “电话在后面的包里,你自己去拿。”
       刘伊扶着座位弯腰站起来,摇摇晃晃取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就在此时,车子已经驶过那段危险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平坦的麦地。那辆车继续追逐着,但寒冰此时已经由害怕变为愤怒,她咬着嘴唇说道:“好了,这下子我们可不怕坠下悬崖了。”
       她发现前面出现一个三岔路,旁边是一条小道,于是,猛地向右一拐,后面的那辆车并未察觉,径直朝前驶去。可就在那辆车快要靠近时,寒冰驾车突然加速后倒着向那辆车撞来。刘伊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寒冰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后面那辆车显然也没有料到,眼看着车尾向他们右侧撞来,驾车者慌急之下,往左一扭方向盘,车子一下驶进路边的麦地。就在此刻,寒冰一扭方向盘,把车子驾到正常轨道,急速地向前驶去。
       “寒冰,”刘伊伸出大拇指,“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寒冰得意地笑了:“这算什么?他们低估了我的能力,要不是看到对手是两个人,咱们就下去扁他一顿。”话音刚落,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刘伊一侧的反光镜变得粉碎。“狗日的,他们居然有枪!”
       刘伊暗暗后怕,要是刚才他们把轮胎打瘪,就完了。看来,对手还是有顾忌的。他们只不过是想制造一起坠车事故,顺理成章地把刘伊弄死。
       车子终于越行越远,那两个人的影子再也看不见了。
       两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场面从前只在电影电视里见到过,亲身经历,简直惊心动魄,寒冰握方向盘的手甚至有点发抖。刘伊说:“你歇一下,我来开!”两人换了位置。刘伊说道:“看来,这帮人真的要狗急跳墙了。”
       寒冰惊魂未定:“真没想到,我们会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中。”
       刘伊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刘伊,从今天起,我一刻也不要离开你!”寒冰叫道。刘伊点点头,伸出右手,和寒冰紧紧地握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警车的声音。刘伊把车停下,拦住警车,冲里面的民警说:“快,那两个人就在前面,他们的车驶到路下面去了。不过,你们千万小心,他们身上有枪。”
       可是等民警和刘伊他们赶回去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人了。
       寒冰想立刻见到爸爸韩立鼎。
       经过这次变故,她对爸爸突然产生一丝担忧。如果刘伊的分析没错,追杀他俩的正是刘建国的人。曾经是她非常崇拜的刑警出身的爸爸,究竟在这个黑势力团伙里面陷得多深呢?
       毕竟,他们是父女,他们有着血缘关系。
       同时,她还有一丝问罪的心理。如果爸爸知道自己和刘伊在一起,还对刘建国他们对刘伊的追杀漠然视之,那么,她就不会再对爸爸抱有任何幻想了。
       “我想马上见到你。”电话里,寒冰的话很执拗。
       “现在?好啊!到我办公室里来吧!”
       “不,我不去,你那里太不方便。你来我的休闲餐馆吧,我在那儿等你。”
       韩立鼎迟疑了一下,说:“那好,我一会儿过去。”
       一见面,寒冰便很尖锐地问:“爸爸,你跟刘建国之间究竟什么关系?在刘伊这件事上,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为什么问我这个?”
       “因为,我是你女儿——我为你担心。”
       韩立鼎心头一热:“爸爸有些地方做得的确不对,可你知道,我非常疼你爱你。”
       “正因如此,我才提醒你。以前,你曾是多么优秀的刑警?我小时候是那样为你感到自豪,感到骄傲。可现在,你却让我感到陌生。”
       “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有人想要害死刘伊吗?”
       韩立鼎抽出一支烟来点上,说:“这不可能吧?什么人这么大胆,会对一个警察下手?”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刘建国不至于要把事做绝了吧?
       “不可能?你知道吗,你差点就见不到你女儿了!”寒冰激动地站起来,“我只想弄清楚,这件事你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刘伊在车上,有人想把我们撞下悬崖!”
       韩立鼎霍地站起来:“有这种事?”
       “爸爸,为什么那帮人一定要置人于死地,他们究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真不希望,你会卷到他们里面去。”
       韩立鼎的确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在那一刹那,他突然明白,刘建国对自己隐瞒了太多的事情。看来,事情的起因远不止是一桩肇事逃逸案,不然刘建国完全没必要这么疯狂。他现在想马上见到刘建国,即使是为了核实一下追杀刘伊的情况,也是非去不可。
       “寒冰,你等着。爸爸一定给你查清谁干的。”刚走出门口,韩立鼎却发现刘伊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了,他登时顿住,不知说什么好,就注视着刘伊。可慢慢的,他从刘伊的眼睛里觉察到一种异样的情绪,那是以前从没见过的,而那是一种挑战和对抗。
       刘伊先开口了:“韩局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我女儿开的餐馆?”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以前很少来这里。”刘伊也感到吃惊,自己怎么会用这种口气跟韩立鼎说话。
       “刘伊,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讲话很不应该吗?”
       刘伊顿了一下:“韩局,是你自己的很多做法,让我产生了怀疑。”他心里说,我刘伊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韩立鼎轻笑一声,不再说话,转身就向车子走去。
       寒冰站在门内,悄然注视着这一切。尽管她没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可她从他们的表情上,已经敏感地觉察到,这两个人,已经不可能和解。她不禁感到一阵心痛。
       刘伊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走过来。“你爸爸来,是为了什么事?”
       “是我让他来的,我必须弄清楚,他是不是参与了这件事。”
       “他参与没参与,有什么区别?至少,刘建国是因为他的支持,才这么有恃无恐!”
       “你一定要这么认为吗?”
       “这是事实!”
       “可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恨他?”寒冰激动地说。刘伊不作声了。
       “刘伊,你现在好像变了。”
       “寒冰,你说我怎么能够不变?我在短短的时间里,几乎经历了我连想都不敢想过的大起大落,甚至还经历了死亡的威胁。”
       寒冰看着刘伊,她突然读到一丝陌生感觉。刘伊揪着自己的头发:“寒冰,我真想砸烂这个世界!”
       “别这样,刘伊,不要做傻事。我知道你很压抑,很委屈。”寒冰一下子抱住了刘伊。
       一下车,韩立鼎径直向刘建国的办公室走去。刘建国的办公桌前站了几个人等着签字,见韩立鼎进来,刘建国立起身来,将人打发走,这才问:“怎么这时候到我办公室来了?”
       “建国啊,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说咱们是不是兄弟?”
       “怎么了?”刘建国表情严肃起来。
       “我问你,有人要追杀刘伊!这事你知道吗?”“这怎么可能,至于那么铤而走险吗?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吧?”“不,这是真的。因为,寒冰当时就和刘伊在一起。”
       刘建国愣住,他马上想到刘子豪。他拨通了子豪的手机:“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十分钟后,刘子豪进来了。看到爸爸刘建国坐在办公桌后面,一个劲儿地抽烟,韩立鼎站在窗前,表情严肃,就知道那件事情被他们知道了。
       “告诉我,这事是不是你指使人干的?”
       “韩叔,爸爸,我可以发誓,这件事情,我完全不知情。”
       韩立鼎瞧了刘子豪半天,说:“好吧,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他转身走出去。
       刘子豪父子送到门口。刘建国低声说:“子豪,你回来。”刘子豪跟在爸爸的身后,进了屋。刘建国转过身来,忽然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刘子豪一巴掌。“你这个畜生!我曾经告诉你,你以为在远山你就是老大吗?”
       “爸爸——”
       “我不听你撒谎。我知道,那事是你干的!”
       刘子豪先是默不作声,然后慢慢地仰起头:“姓刘的坏我大事,我恨不得亲手结果了他!”刘建国抬起手来,指着儿子,气得浑身哆嗦:“你知道寒冰在车上吗?难道你想连她也一起杀死?现在,你明白你韩叔叔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吧?我告诉你,子豪,韩立鼎他是干刑警出身的,尽管你一口否认,但你能瞒得过他?这个时候,谁还会对刘伊下这种狠手?”
       刘子豪说:“我真的不知道寒冰在车上,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让他们干了。而且,爸爸,你知道刘伊去哪里了吗?他们去了那个司机的家。我担心他了解到了什么内情。”
       “你不是说没留下什么痕迹吗?”
       “可万一他知道点什么怎么办?”
       “哼!这也不是要杀死他的理由。”刘建国激动道,“你马上收拾一下,尽快地离开远山。明天就走!”
       “明天?”“对!子豪,我告诉你,你爸爸在远山打拼了这么多年,可在你爸爸身上一件人命案子也没有!你才多大年龄,居然做了这么多让我不放心的事情。不行,你必须马上走!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刘子豪答应着,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刘建国又叫住了他:“等等,还有一件事,我想要你亲自告诉我。”
       刘子豪回过头,瞧着父亲。
       “你欧阳阿姨的女儿画眉是怎么回事?”
       刘子豪站在那里,半天未语。刘建国浑身颤抖地骂道:“你,你这个畜生!你赶紧给我消失,马上消失!”
       汪兆民急匆匆来找向天啸:“老向,今晚上有个行动,如果顺利的话,我想就能抓住刘建国的狐狸尾巴了。”
       向天啸眼睛一亮:“有把握吗?”
       “就看今晚的战果了,如果抓捕的过程顺利的话,我想,缺口可能就此打开。”
       “老汪,你有没有想过,在远山市,这可是个很大的马蜂窝,有心理准备吗?”
       汪兆民眉头紧蹙:“向局,我可是等待这个时刻好久了。我心里非常清楚,要面临一场什么性质的战役。说实在的,这些天,我把一切都考虑过了。我不怕捅马蜂窝,我就是豁上这条性命,也要把远山市藏污纳垢的场所清理干净,还远山一派安宁!”
       两人对视着,然后哈哈大笑。
       刘伊回到宿舍时,发现门口留着一张纸条,是画眉的,说她们要回乡下去了。刘伊看了一下时间,居然是当天的,他迅速赶到火车站,到处寻找,也没找到画眉母女俩。
       夜幕笼罩下来,刘伊感到这个城市里,四处布满陷阱,充满凶险。在这个时候,他强烈地想见到寒冰,她已经成了自己心灵的一个依托。可又一想,自己随时会处在危险中,如果寒冰和他在一起,岂不是也充满危险?
       路边一个网吧进入刘伊的视线。也许到网上去能够遇到熟悉的朋友吧,现在,他极需要一份轻松。
       没想到他刚打开QQ,小龙女的那个头像就跳动起来。寒冰在线!
       “你去哪里了?打你传呼也不回。”
       “我没收到。”刘伊赶紧问,“找我有事?”
       寒冰呆了好半天,才发过一句话:“刘伊,我要走了。”
       “为什么?你说过不离开我的。”
       “我想出去呆一段时间。我受不了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发生。我知道,这个时候离开你是很自私的,我应该在你身边。可是我反复考虑过,以后我们即使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的去向。也许很快回来,也许永远都不回来。如果回来,那也会是因为你。”
       刘伊半天不语,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寒冰在那一端消失了。刘伊反应过来,迅速离开网吧,钻进一辆出租车,就向寒冰的休闲餐馆奔去。店里的服务生告诉刘伊,寒冰刚刚离开。
       寒冰此时正坐着出租车行驶在去省城的路上。回远山的这一天里发生的变故,让她终于作出了这个决定。当她看到爸爸和刘伊对视的时候,已经心如刀绞。她清晰地预见到在将来的日子里,这两个人碰面时的场景。
       她打了的士直奔公安局宿舍。她本来想去找刘伊的,可在刘伊的门口,却发现画眉留下的纸条。寒冰愣在那里,她早就猜测,刘伊是不可能把画眉彻底忘掉的。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出租车渐渐驶出远山,到了高速公路收费处的时候,寒冰回过头来,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远山夜景。然后,她语气平静地告诉司机:“咱们走。”
       当汪兆民把枪亲手递到朱彪他们手里的那一刻,朱彪突然感到了这次任务的艰巨。
       “朱彪,我知道你们几个原来都没在大案队,参与抓捕的机会少一些,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警察身份。这伙人都是穷凶极恶,要防备意外情况发生。”
       “放心吧,我们一定完成任务。再怎么说,咱也是老警察。”朱彪笑道。
       此时,刑警马会春驾着车,朱彪和另一名刑警队员冯强一边一个守在刚刚抓获的外号叫“老猫”的小痞子旁边。朱彪说:“老猫,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老猫带着谄媚的口气说:“政府给我机会,我就得抓住。不过,你们可千万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要是他们知道真相,我在远山可就没法混了。”
       “只要抓住他们,你就别担心他们会出来伤害你。”见老猫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朱彪又说:“你想说什么?”
       “那帮人当中,我就害怕一个人。这人心狠手辣,要是他在,你们可千万小心。”
       冯强皱了一下眉头道:“你说的是谁?”
       “我只知道他的外号叫老鬼,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老鬼?”马会春回过头来,“我好像听说过,他在十年前是远山一个小团伙的老大。原来,他出来了。”
       四个人来到一家旅馆,径直朝一楼一个房间走去。这是约定的交货地点。进了房间,朱彪环视一圈,看好地形,然后吩咐老猫:“给他们打电话。”
       老猫稍稍镇静了一下,拨打蚂蚱的手机号码:“大哥,我们已经到位。”
       蚂蚱却在那边犹豫一阵,突然说:“我现在不想做这单生意了。你告诉那老板,如果想做,我们不见面。交货交钱都由你来一手操作。”老猫抬头瞧朱彪一眼,抱怨道:“这样不合适吧?你知道,他们怎么能放心把货交到我手里?再说,我手头哪有那么多钱?”
       朱彪在一边示意由他来说。
       朱彪接过电话来,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怎么回事,临时变卦?”
       “不是,朱老板,远山现在风声太紧。”
       “那你是不想做这单生意了?这好说,要不是冲着老猫是个朋友,我们兄弟才不会来远山冒这个风险。既然你不想做,我们马上走!”
       “别呀,”蚂蚱赶紧换了口气,“我是说我们得小心。”
       “干我们这个的,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要不这样,朱老板,我们换个地点交货?”
       “哦?”朱彪脑子迅速转起来,“远山是你的地盘,可不要逗弟兄们玩啊。”
       “瞧你说的,都是道上混的,坑自己人那不是断了财路吗?”
       “那你说,在哪里?”
       “在帝豪商厦一楼左侧的洗手间,怎么样?”朱彪不禁暗暗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对手不简单啊。
       “我们得商量一下,看看那地方水深水浅。如果不利于我们,我们也是不会轻易冒险的。”朱彪虚晃一枪,关掉电话,马上用另外一部手机和汪兆民取得联系。向天啸闻报后陷入沉思,然后果断地说:“答应他们!”
       朱彪接到命令,迅速撤离房间,向帝豪商厦赶去。
       帝豪商厦位于远山市最繁华的中心大道南首,西南角就是火车站,东南则是长途汽车站,每天的人流量相当大。
       朱彪他们下车的时候,看着不断拥入大厦的人流,不禁心情沉重。经过化妆品柜台区,里面是食品超市,再往里走,靠东边便是洗手间。朱彪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靠洗手间最近的门口在北边,是一个搬运货物的偏门,然后就是刚刚走进的大门口。电梯在中间,可以通地下和楼上。朱彪猜测了犯罪嫌疑人所有的逃跑路线,认为北门是最有可能的。现在已经不能迟疑,只好随机应变。如果对手人少,倒可以在洗手间直接抓捕。
       进门口,右边是男洗手间。幸好,里面空无一人。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有人走进来,看了几个人一眼,走到便池旁边站一会儿,就出去了。朱彪暗暗一笑,鱼儿出现了!果然,不一会儿,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蚂蚱,另一个是甩子,还有那个刚刚进来转了一圈的小伙子。根据体貌特征,朱彪推测,老鬼没有出现。
       对方是三个人,自己这边也是三个。
       正在这时,一个小伙子突然走进来,一看到里面满是人,脸上写满惊诧。甩子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等会儿再进来,好不好?”那人忙笑着点点头:“好的,好的。”转身出去。马会春他们三个心里有了底,原来,那是刑警队的民警。
       老猫赶紧给双方介绍。
       蚂蚱笑着说:“朱老板,本来我们应该盛情款待,这样安排,实在是迫不得已。”
       朱彪点上烟,笑道:“我也没想到,来远山会在这种地方和你们见面。这里的空气的确太不新鲜。言归正传,钱带来了吗?”
       “当然,我们得先看货。”
       就在这时,蚂蚱的电话响了,却是刘子豪:“蚂蚱,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后面搞什么小动作?”
       “刘老板,我怎么敢啊?”
       “今晚千万小心,我刚刚得到消息,刑警队那边好像有点新动向。你要是在外面,赶紧撤回,告诉弟兄们,都呆在家里别乱跑。我已在你账户上打进三十万,够你这阵子花了。即使有什么不测,你该知道说什么话。”
       蚂蚱哆嗦了一下:“是,我清楚。”扣上电话,蚂蚱的神情高度紧张:“朱老板,这批货我们老板不打算要了。”说罢,挥挥手,转身就走。
       事情突然发生变故,怎么办?把他们放出去,危险就大了。就在蚂蚱三人刚刚转身的那一瞬间,马会春果断地摁下了口袋里的手机,向外发送信号,朱彪和冯强迅速掏枪在手,指着三人,朱彪大吼一声:“都给我站住!不许动!”蚂蚱浑身一震,居然并不回头,向外就跑,甩子顺手摁下了电源开关,屋子里光线顿时暗下来。朱彪三人分头向对手扑过去。朱彪的目标是蚂蚱,蚂蚱情急之间,也掏出手枪。在朱彪扑向他的一刹那,突然抠响扳机。朱彪觉得胸部一热,同时,听到马会春一声叫喊:“小心,他们有枪!”朱彪扑倒蚂蚱,死死地抱住不放。蚂蚱穷凶极恶地再次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朱彪的大腿上。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砰地踢开外面的大门,闯了进来。
       朱彪软软地躺倒在地面上,只听到耳朵边响起战友们焦急的询问。他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身后跟着凌乱的脚步声,又觉得眼前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一个接一个的人影闪到后面,帝豪商厦里的灯光亮如白昼,一个个化妆品的柜台内闪烁着莹白的光芒。他突然想,自己从来没给许丽杨买过化妆品。于是,他抬起头,想看看是谁抱着他,却看到马会春的那张脸有点变形。
       朱彪断断续续地说道:“马哥……打电话告诉许丽杨,我现在想见她……”
       许丽杨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睡下了,不知为什么却被噩梦惊醒,翻来覆去睡不着。电话的声响在静夜里显得有点可怕。许丽杨浑身哆嗦了一下,便拿过手机来。
       冯强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悲痛:“你现在马上赶到中心医院,朱彪想见你。”
       许丽杨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瞥了一眼床头的表,已经快十二点。跑上医院门厅的时候她摔了一跤,小腿狠狠地碰在台阶上,她居然没感到特别疼痛。
       急诊室在大厅左边,一跑进去她就看到局长向天啸和副局长汪兆民,另外走廊里还站了几个刑警队员,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急。
       见许丽杨跌跌撞撞跑进来,向天啸迎过来:“小许,先不要急。小朱已经进急诊室了。”“向局,朱彪他伤到哪里了,危险吗?”“朱彪中了两枪,现在的情况还不明了。”许丽杨眼前一黑,沿着墙角就慢慢倒下去。
       凌晨一点,急诊室的门口缓缓打开。刑警队员们都围拢过去。为首的大夫慢慢解下口罩,脸上写满沉重。“很抱歉。”他说,“伤者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停止呼吸了!”
       所有人都呆在楼道内!
       “小许,小许!”随着向天啸局长焦急地叫喊,许丽杨昏死过去。
       分局刑警大队审讯室内。蚂蚱坐在椅子上,面对刑警队员的询问,一声不吭。现在,他的确有点后悔。要是听刘子豪的话,收敛一下,也就不会出现这种结局。
       预审大队大队长于凯亲自上阵:“蚂蚱,你不要以为你什么话都不说,就能够蒙混过关!我们手头上掌握的证据多的是,现在就看你的态度。”
       蚂蚱垂着头,不说话,眼前却飞速地闪现一幅幅画面。从那天晚上开始,他们三人合伙轮奸小眉并杀人灭口……接下来,半路上撞伤卖菜的男子后,再次倒车回去从伤者身上辗过……然后,是和甩子一起赶到司机马晓东的老家,开车将他撞下了悬崖……后来追杀刘伊寒冰未遂……再后来枪击刑警朱彪……这些镜头反复在他眼前闪现,每一件都是触目惊心!
       这次死定了!他缓缓闭上眼睛。
       门突然被砰地踢开,马会春从外面大踏步闯进来,疯了似的扑向蚂蚱!后面两个刑警队员紧跟其后,死命地拉着他。
       “我让你袭击警察!你这个畜生!”马会春一边说一边挣扎着靠近蚂蚱。
       蚂蚱惊恐地瞪大眼睛!
       于凯帮助另外两名刑警队员把马会春拉出去:“会春,你要冷静!这样做是违法的!”
       “我不管,哪怕去坐牢,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几个人把他摁到墙角,马会春缓缓地沿着墙角蹲下来,却放声大哭:“你们不知道,朱彪,他,他死了!就是这狗日的开的枪!”
       几个人一下子愣住!
       于凯再次走进审讯室,眼里含着泪水,也想揍蚂蚱一顿。可是,他忍住了,两道目光携着怒火直视蚂蚱。
       于凯一拍桌子:“蚂蚱你交代还是不交代?我现在给你提醒一下,今年6月21日晚上,你们做了什么?”蚂蚱浑身一哆嗦!“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于凯干脆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起慢步。蚂蚱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额角上渗出汗珠来。于凯走动几步,低下头来:“不要心存侥幸,以为刘建国父子俩会来救你。我跟你说句实在话,我们马上就对他们实施抓捕!现在,谁也救不了你!”
       蚂蚱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之又沉默。
       “那好,再过十分钟,我们接着谈。这是法律给你的最后机会。你不好好把握,是你自动放弃。到时候,可谁也怨不得。”
       于凯说完,抱着手站在那里,把一个又一个烟圈吐向房顶。五分钟后,蚂蚱开始坐立不安。再过一会儿,蚂蚱开口说话了:“我如果主动交代,政府会给我一条生路吗?”
       “蚂蚱,我刚才对你说得很清楚,主动交代是为你自己争取生路的唯一途径。”
       “好吧,”蚂蚱狠狠地说一句,“反正横竖都是死,我交代。”
       此时,刘伊也正面临着凶险。
       寒冰的离去,让刘伊万念俱灰。他情绪低落地回了家。进房间的时候,突然从门后闪出一条黑影,伸出两只大手,狠狠地卡住刘伊的脖子。刘伊拼着力气问:“你是谁?”那人的声音非常恐怖:“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刘伊感到脖子上的关节咯咯作响!
       刘伊一下子想起在警校时教练教授的擒拿格斗术,他拼却最后气力用右胳膊肘狠击对方的右肋,对方双手稍稍一松,刘伊用后背猛地一顶,将他抵在墙上,同时,使出浑身气力猛地转回身来。
       老鬼显然低估了刘伊的身手,他以为突然偷袭就能成功。这样一来,两人便面对面了。即使如此,他并没有在身体对抗上担心。因为刘伊在老鬼面前,显得非常瘦小。
       刘伊此时却下定决心,要和老鬼拼斗到底。他显然已经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刘伊的斗志升了起来。他没有给老鬼歇息的机会,一个右直拳就击向老鬼的下颌。老鬼的身子晃了一晃,嘴角渗出血来,他伸出手擦了一把,拿舌头舔了一下手上的鲜血,说道:“好,过瘾!我老鬼可是很久闻不到血腥了。”说着,嗖地从腰里掏出匕首来!
       刘伊退后一步,用眼睛打量一下狭窄的客厅,看有什么还击的工具。他的眼睛落到微机桌前的椅子上,就在老鬼跨步向前的时候,他双手抄起椅子,狠狠地砸向老鬼的身体。老鬼身手倒很利落,一个转身,躲了过去。两个人目视着对手,都在寻找机会。
       刘伊乘隙问道:“是不是刘子豪让你来杀死我的?”
       “嘿,反正你也是快死的人了,对你说也不要紧。不错,就是他想要你的命!”老鬼嘴里说着,恶狠狠地扑过来。刘伊挥舞起椅子,但椅子太重,被老鬼趁机抓住。刘伊放开椅子,果断地飞起一脚,踢向老鬼握刀的手腕。这一偷袭,果然成功,那把匕首“叮当”一声落在地板上。刘伊紧跟着踏前一脚,一个左勾拳击向老鬼左面。老鬼显然也是训练有素,轻巧地躲过去,一拳重击刘伊的面门。刘伊躲闪不及,立即感到眼前金星乱舞,鼻孔里好像流出血来。老鬼再次恶狠狠地扑上来,一边挥拳猛击刘伊的胸口,一边吼道:“别以为你是警察,就能对付老子!”
       刘伊被这句话激得浑身哆嗦一下,是啊,我是警察,我怎么会败在一个罪犯的手里?他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随即,扑向对手。老鬼抱着刘伊,想把他摔倒在地,刘伊却顺势将他别倒。两人滚在地板上。在近身的对抗中,刘伊的气力就落了下风。翻滚几下后,刘伊被老鬼压在身子底下。老鬼再次拿双手掐住刘伊的脖子,刘伊的双手四处乱抓,可是老鬼的块头实在太大,此时,刘伊已经毫无反抗的能力!
       老鬼的双手越掐越紧,刘伊越来越不能呼吸,脸色变得通红。就在这时,刘伊的右手却摸到掉在地板上的那把匕首!他握在手里,狠狠地朝老鬼的胸部捅去!
       “唔!”老鬼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喊。掐在刘伊脖子上的双手开始变软。刘伊急促地呼吸几口,奋力把老鬼掀翻在地。老鬼的双手捂在那柄匕首上,血慢慢地渗出来!
       刘伊瞧了老鬼一眼,心有余悸,没想到自己能够死里逃生。他愣在那里,嘴里呼哧呼哧喘着!老鬼想站起来,可是刚起身,却再次跌倒。他盯着刘伊,眼里的凶光慢慢荡然无存,他吃力地说:“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刘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打电话报警。
       在等候民警的过程中,刘伊看到老鬼的脸上由于疼痛而变得扭曲。他快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慢慢靠近老鬼,问:“你现在怎么样?”
       “我,怕是不行了!”老鬼的声音十分微弱。刘伊问:“我问你,我的同事马晓东是不是你们杀死的?”老鬼说:“那个……司机?是啊……是蚂蚱他们把他撞下了……悬崖。”刘伊咬着牙说道:“狗日的,你们死有余辜!”
       老鬼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死在我手上的……可不止一个。我的确……死有余辜!”
       “那你还杀死了谁?”
       “一个……三陪小姐!”
       “为什么要杀死她?”
       “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情景。"
       “她看到什么了?”
       “她看到……那起肇事逃逸案的经过。”
       “那是谁干的?”
       “是,刘子豪。”
       果然如此!刘伊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警察赶到了。
       刘伊跟随民警来到分局刑警队录口供。完事后,已是凌晨两点。刘伊想立即见到汪兆民,或者朱彪也行。他拨打了朱彪的手机,却一直没有人接,便赶到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刘伊没想到,刑警支队的大楼现在居然灯火通明。一进大楼,迎面就碰到了马会春。
       刘伊问:“朱彪在不在?”
       马会春两眼通红,好半天,他才哭出声来:“朱彪,他已经牺牲了!”
       刘伊耳朵边响起了一个炸雷!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赶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向天啸和汪兆民仍然守在那里,处理后事,许丽杨则被送进急救室抢救。刘伊此时脸上泪水滂沱,他说:“我要看他一眼!”
       在医院的太平间,刘伊缓缓地揭开蒙在朱彪身上的白布,那张熟悉的脸庞,此时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刘伊哭着说:“朱彪,我来看你了。你站起来冲着我笑啊,再大大咧咧地和我说笑话,好不好?”站在身后的马会春忍不住再次放声痛哭!
       分局刑警队和于凯的审讯结果相继汇报上来。向天啸听罢,立即指示:“迅速组织民警,抓捕刘子豪!”
       汪兆民马上进行部署,队员们接到指令,迅速奔下楼来,钻进警车,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刘子豪别墅,一路冲向伊甸园娱乐中心。
       “我们现在能不能抓捕刘建国?”汪兆民副局长问道。“刘建国是人大代表,这得请示上级领导批准。”向天啸说道:“我马上和市领导联系。”
       “我有点担心他们会逃跑。今晚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已经疯狂了。”
       “这有可能,如果抓捕不顺利,迅速向有关兄弟省市发出协查通报!”
       很快,两路人马的信息反馈回来,他们没有发现刘子豪的下落。
       刘伊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觉得浑身四肢软绵无力。他刚刚得知,老鬼被匕首捅穿了心脏,抢救无效死亡。
       在宿舍听到老鬼声音的时候,刘伊就确认,他正是打恐吓电话的那个人。这个人的声音伴随了刘伊无数个日日夜夜,让他惶恐不安,又想对他痛下杀手,刘伊无法不对他恨之入骨。可是,一听到老鬼死了,他心里却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刘伊从没想过,他会在有一天直接面对一场生死搏杀,而且,会亲手杀死一个人!
       而朱彪的死,给刘伊更为沉重的打击。整天嘻嘻哈哈、天生乐观的朱彪,就这么一下子走了!
       刘伊坐在那里,面前的地上落满烟头。刘伊就在那里一直坐到晨曦降临。他站起身来,望望窗外渐渐明澈的天空。新的一天又来到了,生活在远山的人们,你们有几人能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刘伊走进许丽杨的病房。许丽杨已经清醒,而且,也冷静了许多。此时,她呆呆地瞅着窗外,看到刘伊进来,她的眼泪又涌出来。
       “刘伊,朱彪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啊!”她哭着说。刘伊不知怎么安慰她好。他克制自己不能在许丽杨面前哭出来,还想了好多安慰的话,现在都变成多余的了。他默默地退出来,在楼道里哭出声来。
       传呼响了,原来是电视台的章路。刘伊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决定回传呼。章路上来就问:“刘伊,这阵子跑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给你打过几次传呼,也不回。”
       “你的嗅觉倒是非常灵敏,那案子已经有了眉目。”
       “是吗?”章路兴奋起来。刘伊犹豫着,该不该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章路。可是,通过他和章路的交往,他是信任对方的。如果章路能提前介入采访,也是好事,于是他说:“昨天晚上,我们抓到几个非常重要的犯罪嫌疑人。抓捕过程中,我们还牺牲了一个战友。”
       “刘伊,这种行动怎么不通知我?”章路激动起来。
       “章主任,我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也差点死掉,我在和一个犯罪分子打斗的时候,把对手捅死了。”
       章路马上决定:“我现在就赶过去采访。”“现在?恐怕不行吧。人还没抓齐,我们领导不会让你介入的。”“这你就不要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他们是你透露的消息。”
       刘伊匆匆忙忙赶往市局刑警支队。他极想知道,马晓东的死、画眉遭受的欺辱究竟是怎样一个过程。
       就在他走进刑警队大门口的时候,传呼再次响起来。一开始,他以为是章路,可是,拿起来一看,他顿时兴奋起来,原来是寒冰!“请马上回呼!”这条信息接连响了三遍。
       刘伊赶紧拨打寒冰的手机。“你在哪里?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刘伊急切地说。
       “我现在在省城飞机场,马上就要坐飞机离开了。”
       “为什么非要走呢?”刘伊立刻心灰意冷。
       “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会伤害你。可是,这种伤痛会很快过去。刘伊,试着把我忘了吧。”寒冰在那一端抽泣起来,“在离开之前,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也许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联系了。”
       “寒冰,我们俩经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一起经历生死。答应我,回来吧!我需要你,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再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发生了什么事?”寒冰非常着急。
       “有人躲在我的房间里,要杀死我!”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把他捅死了。”
       寒冰半天没说话,突然哭出声来:“刘伊,我简直是昏了头,怎么在这个时候要离开你?”
       “那你回来吧,寒冰。”
       寒冰却突然说:“刘伊,你猜我现在看见谁了?”“谁?”“我看见刘子豪和一个女人从大门口走进来。”“刘子豪?!寒冰,告诉我他们的准确位置!”“就在机场的售票大厅门口。”
       副局长汪兆民和刘伊刚奔出大楼,一辆新闻采访车便驶进大院。汪兆民眉头一皱,这帮老记,消息够灵通的!
       章路迎上来,刘伊边走边互相介绍。章路请求说:“汪局,能不能让我们跟着?”
       “我们当然求之不得,但这样会很危险。我觉得你们还是别跟,因为案犯身上很可能有枪,我们警察伤亡是执行任务,你们记者出了事,我怎么交代?”
       “汪局你放心,我们会多加小心。我们不怕危险,也不会给你们添乱。”
       汪兆民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那好吧,可是你们必须听从我的指令,一定要在我们一线民警外围,不要为了抢什么镜头往前冲。”
       “这我明白。”章路点点头。
       “那你的车跟在我们后边,赶往省城!刘伊,你也上章路的车吧。你们配合一下,现在你的身份首先是记者,然后才是公安民警!”
       刘伊刚才请求跟随,已经费了好大劲儿,这时也就不再争辩,快速钻进章路的车。汪兆民冲着几辆警车挥挥手:“出发!”
       在车上,刘伊简单介绍了案情:“我们这次赶往省城,就是为了抓捕刘子豪!”
       “刘子豪?刘建国的儿子?”
       “是他!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证明,那起肇事逃逸案正是刘子豪所为。”
       章路脸上浮出笑容:“和我猜测的一样。刘伊,这次你可要成为新闻人物了。在案子了结后,我想请你进直播间,好不好?”
       “我可不想成为什么新闻人物,我只想看到刘子豪他们怎么落入法网。然后,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你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刘伊反应过来:“你是说,我拍下的录像带吧?那可不行,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能给你,这盘录像带的价值可不小呢。你知道刘子豪给我开什么价格?他说由我来定,多少钱都行。我得卖给你!”
       章路微笑:“刘伊啊,我可买不起。这盘带子是没有价格的。一个人的性命能值多少钱,这盘带子牵扯到多少人的性命?这笔账该怎么计算呢,刘伊?”
       “是啊,这笔账没法算!”刘伊叹口气。
       那死去的一家三口、司机马晓东以及那个目睹这桩罪恶的三陪女,再加上由此牵扯出来的另一个被害的女孩小眉,以及受到欺辱的画眉,甚至刘伊自己数次的屈辱、凶险,都与这盘录像带紧密相连。
       “你放心,等这案子结束,我就把这带子交给你,而且,我会接受你的采访,让远山的老百姓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要把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写一本书。我要让世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正义最终是要战胜邪恶的。”
       章路歪过头来,看了刘伊半天,方道:“刘伊,我发现你整个人都变了。现在的你,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刘子豪正和邵西走向省城飞机场的候机大厅。
       刘子豪戴着墨镜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考虑,怎样才能躲过检查,把枪带进去。他四下观望,随时准备应对潜伏的危险。就在这个时刻,他眼角的余光从广场的一角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且,那人的目光此时正朝他射来。那是寒冰!
       寒冰发现刘子豪朝她走过来,自己已经无法躲避。寒冰摘下墨镜,微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站在刘子豪身边的邵西问了一句什么,也随着走过来。
       “这世界真小。”刘子豪笑着说。寒冰说:“是啊,子豪,你要去哪里?”刘子豪道:“去广州,替我爸爸洽谈一笔业务。你呢?”
       寒冰回应道:“我可没你那么忙,我去九寨沟。怎么不介绍这位小姐给我认识一下?”邵西伸出手来:“我叫邵西。跟着刘老板出去玩玩。”
       “我想起来了,你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吧?”
       “是啊,她是警方在线的主持人。”刘子豪边说,边四下瞧了一圈。在这里突然遇到寒冰,他感到惴惴不安。他想,要不要改变路线呢?刘子豪转身对邵西说:“我想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说几句话。”
       “子豪,她是不是我未来的嫂子?”寒冰故意问。刘子豪说:“这你可猜错了。寒冰,难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心里想的是谁?”寒冰做出一个调皮的样子,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多么想他们未来的儿媳妇是你?”
       寒冰似乎羞涩地一低头:“可是,子豪,我和你在一起,只觉得像兄妹。”
       “你一直看不起我。”
       “不,你错了。你也是在国外读过书的,我想没必要对此解释太多。也许,我这人天生就不可能寻到真爱。”
       “我想问一句不该问的话,那个刘伊,没有给你真正的爱吗?”
       寒冰傻了!她没想到刘子豪会直截了当地提到刘伊,她反问:“你认识刘伊?”
       刘子豪答非所问:“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一直想寻找一个答案,在远山市,哪个男人能把你的心抓住?”
       寒冰轻笑一声:“我和刘伊也不过是普通的朋友。”
       “不会这么简单吧?”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寒冰眼前浮现出在山路上被人追杀的情景,脸色变得沉重。刘子豪一直盯着她的脸,此时,竟看到一丝冷若冰霜的神色。他开始缓缓仰起头,那个桀骜不驯的刘子豪慢慢变回来了:“我非常清楚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你当然清楚。”寒冰也没想到自己接得这么干脆利索,也根本忘记了刘伊的提醒。
       “我恨那个警察!我不知道自己哪一点比不上他,就因为他能写一些狗屁不值的文字?”面对寒冰,刘子豪似乎忘记了身边的危险,他内心郁积的气愤一丝一丝地升上来。
       “当然,刘伊在许多方面没法跟你比,他自己甚至觉得没有一点成就感。可是,你知道你们俩最大的差距是什么吗?”
       “告诉我,是什么?”
       “是善良。你这个人,最缺乏的就是这一点。”
       “善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是善良的?”
       “有很多,这是你的眼睛发现不了的。”
       “难道刘伊就是善良的?我看未必。如果你爸爸不是市公安局副局长,我想他对你恐怕就不会煞费心机。”
       寒冰看着刘子豪,觉得那副嘴脸越来越丑恶。在这个时刻,他居然还能说这样恶意中伤别人的话,来掩盖自己的罪恶。
       正在这时,广场另一端出现一个身着警服的人,站在那里,四下观望。刘子豪的脸色倏然发生变化,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腰里。邵西也转过身,向这边走来。寒冰把这一切瞧在眼里,心脏急速地跳起来!
       他身上果然带着枪!
       “怎么了,子豪?”她紧张地问。
       “没什么,突然有点不舒服。”
       “你这精神头,可不应该乘坐飞机。”
       “是啊。”刘子豪的视线在那警察身上游移,终于看到他转身走远,这才把心慢慢放下,却突然看到寒冰对着自己别有意味地笑着,遂慌乱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邵西来到刘子豪身边,笑问:“是不是会打扰你们谈话?”寒冰冲她一笑:“怎么会呢,你认为我们会谈什么呢?”
       刘子豪突然扭头对邵西说:“我看咱们来得太早。寒冰,我跟邵小姐再去买点东西。”寒冰抬起手来看看表,说:“我也还要等好久的,能不能一起逛?”刘子豪一时语塞,邵西反应过来,说:“既如此,咱们就一起逛逛。”三个人开始往外走。
       就在此时,广场另一头,有几个小伙子迎着他们似乎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刘子豪瞧着他们,神情立刻变得非常紧张,从几个人走路的姿势上,他已经嗅到一股别样的味道。就在距离只有两三米的时候,他蓦地瞥见其中一个人的右手迅速伸进腰间。刘子豪往寒冰身边一躲,也快速从腰里拔出枪来。果然,霎时间那几人每人手里已经多了一柄枪。刘子豪左手一把抓住寒冰,右手握着手枪顶在寒冰头上,大吼一声:“你们不要靠近!再靠近一步,我就打死她!”
       那几人的脚步登时止住,几支手枪却直指刘子豪!原来,他们是省厅刑警总队和省城所在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民警。
       汪兆民离开远山之前,就安排民警向省厅发紧急协查通报,省城警方迅速作出反应。在机场,他们根据远山市公安局刑警队传发的资料,确定了犯罪嫌疑人刘子豪和邵西,他们设置的抓捕地点是入口,在那里已经巧妙安排了便衣警察,只等刘子豪拿出护照那一瞬间,就一扑而上。可没料到,寒冰出现在两名犯罪嫌疑人之间。他们聊了半天,居然转身往回走。于是,现场指挥果断下令,让几名刑警悄然靠近,乘刘子豪不备,将其迅速抓获。没想到,刘子豪被一个偶然出现在广场上的警察弄得神经高度紧张,随时准备拔出手枪。于是,就出现这种对峙局面。此时,候机广场一片混乱,外围警察见状,纷纷向中心靠拢。
       刘子豪继续大吼:“不要过来!马上退回去!”就近的一名刑警摆摆手,外围民警停在原地!
       刘子豪拿枪顶着寒冰的脑袋,慢慢走到广场外面,所有民警在一步步后退。在没接到指令之前,他们出于对人质的安全考虑,哪敢轻举妄动。外围指挥者也在焦急地运筹谋划,此时,硬来显然不行,犯罪嫌疑人如果被逼急了,会破釜沉舟,打死人质。
       就在这时候,远山警方的抓捕民警也赶到了。汪兆民刚下车,省厅和省城的指挥民警就迎上来,简单介绍了经过。
       就在那个空隙,刘子豪已经靠近一辆来不及疏散的出租车。司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刘子豪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妈给我滚下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司机哪敢反抗?刘子豪把寒冰从驾驶室一边塞进去。邵西紧跟在后面,此时,她已经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间,刘子豪喊道:“你也给我进去,还犹豫什么?”
       所有抓捕民警都迅速向他们包抄过来。
       汪兆民和几个人简单商量一下,决定放刘子豪出去。因为,这个地方抓捕难度太大,周围群众相当多,而且,还有许多外国乘客,一旦发生枪战,那么影响就大了,许多情况无法预料。
       随着一道尖厉的警笛声,刘子豪驾驶着那辆出租车驶出包围圈,后面的警车随即紧追不舍。
       刘子豪此时大汗淋漓,高度紧张。他左手握着手枪,右手猛打方向盘。拐出机场的大门口,他本来打算驶向市区,进入市中心趁机逃窜的。可是,却蓦地发现进入市区的道口排满了警车。他立刻扭转方向盘,走上另一条小道。后面的警车高声鸣叫着追上来!刘子豪跑出一段路,不禁暗暗叫苦,原来,这条路是通向高速公路路口的!跑上高速公路岂不是钻进死胡同?再回头,早就来不及了。
       寒冰此时跳动的心慢慢缓和。她说:“子豪,你这样做不是办法。不如停止反抗,主动投案自首。”
       “闭嘴!”刘子豪歪头吼了一声,“我不能投降!投降也是死!”
       “你究竟干了什么,子豪?”寒冰再问。
       “寒冰,你不知道我犯下的罪有多大!我杀了人,不止一个!”邵西脸色顿时惨白。
       “你杀了谁,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乡下人吗?可那是意外事故啊,没那么严重。”
       “你不要再问!我现在脑子很乱。”
       寒冰便不再说话,她怕刘子豪真的神经错乱,会做出更可怕的举动。前面慢慢出现高速公路收费站入口,寒冰觉得希望来了。只见一辆警车横拦在路间,几名民警躲在车后,拿枪对着刘子豪这辆车。
       怎么办?刘子豪的脑子也在飞速运转。可是,现场已经容不得他过多考虑。只见他突然加大油门,直冲过去,竟是鱼死网破的架势!
       寒冰和邵西几乎同时尖叫!
       但刘子豪显然并不想就此冒险。在靠近那辆车的一瞬,他突然扭转了方向,直接冲向收费站出口。此时,出口处一辆大卡车已经缓缓靠站,收费站栏杆横在路上。刘子豪一咬牙,车子飞速驶去,咔嚓一声,把拦截杆撞断!
       就在驶出收费站的那一瞬,那辆卡车已经逼近站口。刘子豪一打方向盘,和它交错而过,寒冰感觉那辆车就是蹭着自己的身体刮过去的,躲过后,她看到车右侧的反光镜已被刮走!
       现在,这辆桑塔纳是逆向行驶!刘子豪神情已经高度紧张,后面警车由于卡车的阻挡,现在还没追来,刘子豪需要应付的,却是对面不断驶来的车辆,每一次错车都是一次惊险!为了躲避迎面而来的车辆,刘子豪的车速慢了很多。另一面的警车却很快就越过去了,他后面的警车也紧紧跟随。刘子豪暗叹一声,跑到高速公路上来,实在是自寻死路啊!又跑了一段路,他慢慢把车停下来,闭上了眼睛。
       刘伊的车跟在最后,他们赶到时,警车已经把刘子豪的车堵住。章路他们等车一停,就提着机器往上冲。
       刘子豪的车里没有一点动静。由于车窗上贴了黑色太阳膜,大家看不清里面的人。汪兆民拿来一个喇叭,冲车内喊:“刘子豪,你已经没地方可逃。赶紧扔出枪来投降!”
       刘子豪的车门终于慢慢打开,首先出来的是寒冰,接着,刘子豪跳出来,那把枪仍旧紧紧地顶在寒冰脑袋上。
       “没想到啊,子豪。”寒冰带着讽刺口吻说,“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现在,却把我当成你的人质!”
       “少废话,以前,我是喜欢你。可是,现在我恨你!就因为你喜欢刘伊!所以你不要怨我。而且,我突然明白,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刘子豪恐怕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处境。是不是你告诉刘伊的?”
       寒冰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刘子豪有点气急败坏,他冲着汪兆民的方向吼道,“你们不要逼人太甚!反正我豁出去了,横竖一个死,要死我也拖上几个垫背的!”
       另一边,汪兆民他们也在紧张部署。“一定要先稳住案犯,不要激怒他。实在不行,才能实施第二套方案,开枪射击,但一定要听口令,要一袭成功!”
       几名枪手已经准备好了。
       刘伊突然提议:“汪局,让我过去当他的人质吧!因为,他恨我!这样他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你们好随时下手!”
       “绝对不行,这太危险了!”汪兆民斩钉截铁。
       “可是,汪局,我现在是最佳人选。而且,我还是警察!我知道该怎么应对他,说不定我能抓住机会。”
       汪兆民陷入沉思,我们已经牺牲了一个警察,难道还要再次冒险?刘伊说:“汪局,咱们警察做人质比普通老百姓要好些,先把人救出再说。”
       他其实是担心寒冰。
       汪兆民盯着刘伊问:“你考虑好了吗?”
       刘伊点点头,果断地拿过喇叭:“刘子豪,你听着,我是刘伊!”听到喊话,刘子豪和寒冰,甚至车上的邵西,都不由得一震!“咱们协商一下好不好,你把寒冰放了,由我来做人质!”
       “不要这样,刘伊!”寒冰尖叫起来。
       “哈哈,刘伊,关键时刻,要英雄救美吗?你休想!我虽然想一枪打死你,可是,那样岂不太便宜你了?我要让寒冰死,让你生不如死!”刘子豪喊道。
       “刘子豪,你一个男人,绑架一个女人做人质,算什么英雄?我知道,你恨的是我,我做你的人质,再恰当不过。其实,你的事情远没有那么严重。你想不想知道老鬼的事情?”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刘子豪。他想,也许事情真的没那么严重。如果那几个人没有落网,自己就是被他们抓住,又能怎样?凭借父亲刘建国的势力,难道还没办法将这件事情摆平?而且,刘伊是他千方百计想除掉的,如果自己死的时候,能亲眼看到刘伊死在自己面前,也算遂了心愿。至于寒冰,不过是自己顺手抓来的挡箭牌,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无法对寒冰下手。
       “那你自己一个人过来,不要耍花招。你走过来,我就让寒冰过去!”
       刘伊和汪兆民对视一眼,汪兆民冲他坚定地点点头。
       刘伊慢慢向刘子豪的车靠近,同时把自己所有口袋都翻过来。寒冰瞧着刘伊,不由得泪眼婆娑。她知道刘伊的意图,可刘伊做人质更危险,刘子豪视他为仇敌,万一对他下毒手怎么办?
       寒冰大叫一声:“刘伊!”刘伊注视寒冰一眼:“没事,寒冰,你走吧!”“不,我决不离开这里!”“寒冰!”刘伊严厉地叫喊一声,“赶紧走开!”
       “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
       “寒冰,不要那么说。——其实,我自始至终根本没爱过你。”刘伊笑着说。
       “你?你撒谎!”
       “我没撒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韩立鼎的女儿,所以,我才想方设法接近你,包括在网上,还有那次在书店里偶然相遇,都是我精心策划的。”
       刘子豪笑了:“寒冰,我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吧?这个刘伊,他根本就不是好东西!”寒冰咬着嘴唇,看着刘伊:“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是假话。”“我说的是真话。其实,我喜欢的人是画眉。”刘伊脸上仍然笑着,“你犯不上卷到这里面来。”
       寒冰不再说什么,因为刘伊说的这些,她先前都有所怀疑,尤其是他对画眉的那种感觉。寒冰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开始慢慢向汪兆民那边走去。
       刘子豪把枪一下顶到刘伊脑袋上:“没想到,最终你还是要死在我手里。”
       刘伊非常镇定:“是啊,你曾多次派人杀我,可是我都没死成。”
       “老鬼那家伙没伺候好你?”
       “其实,你不用担心。老鬼已经不在世上,他死之前,什么话都没留下。”
       “谁杀死他的?”
       “说出来你也不相信,是我!”刘伊说得非常坚定,“他死了,带着很多秘密走了。”
       “鬼才相信你的话,凭你刘伊,能杀死他?”
       “可这的确是真的,你不信也没办法。不过,我还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想一下,你完全不必这样鱼死网破。即便是那起肇事逃逸案事发,对于你们刘氏集团来说,要摆平也不是难事。你这样做,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刘子豪沉默不语。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在车里响起。刘子豪哪里顾得上接手机?但是,那铃声一直在响。刘子豪知道,此时,一举一动都充满危险,或许,他一转身,就会有无数发子弹打进他的身体。他冲车里的邵西吼道:“给我关掉!”停了一下,却又急躁地说,“不要关,看是谁的电话!”
       邵西哆嗦着接起电话,说:“是你妈妈!”
       妈妈?刘子豪浑身一震!他犹豫好一阵,才说:“告诉她,我在开会,等会儿给她回话。”邵西说:“可她已经知道发生的一切!她正从高速公路往这边赶。”刘子豪呆愣了一会儿,把枪在刘伊头上一点,说:“跟我回车里,不要耍花招。”
       两人慢慢退进车里。
       原来,汪兆民见事情紧急,随时和向天啸局长联系着。他们研究了一下,知道刘子豪对他母亲言听计从,非常依赖她,于是给她打电话,希望她能做一下工作。兰心怡一听,焦急万分,马上乘坐一辆警车急速赶来,并忍不住和儿子联系。
       刘子豪一听到兰心怡的声音,哭起来:“妈,我对不起您,让你为我担心。”
       “子豪,你不要这么说。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要再冲动,干什么傻事!”
       “可是,你就要失去你儿子了。”
       “不!子豪,就算妈求你,为了妈的后半生不至于处在痛苦、孤独中,你要活着。我和你爸,就是把所有家产都不要,也会为你请全世界最好的律师。”
       刘子豪在这个时候,心里有了片刻动摇,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糕,我还没到死的时候。
       “子豪,一定不要做傻事!”
       关闭电话,刘子豪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思。突然,他问刘伊:“你看我这样,会不会被判死刑?”刘伊知道,刘子豪彻底动摇了。
       “你在国外念过大学,我不相信你不懂法律。法院最后判决,和许多因素有关,包括主动自首,交代问题。”
       “那你告诉他们,我自首。但我必须等到我妈来,看她一眼。”
       刘伊心里一阵暗喜。
       不一会儿,兰心怡赶到,一下车,就哭着跑向刘子豪所在的出租车。刘子豪看到她,大叫一声:“妈!”泪水就涌出来。他先把枪扔出来,然后,举着双手下了车,兰心怡扑过去,母子二人抱在一起。
       刘伊随后下车,迅速把枪拿到手上。周围的民警围拢过来,给刘子豪和邵西戴上手铐。
       寒冰站在那里,一直默默注视着刘伊,刘伊慢慢走近她。“刘伊,刚才你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刘伊瞧着寒冰的眼睛:“如果我不那么说,你会不会真的留下来陪我?”
       寒冰慢慢地靠近刘伊,喃喃地说:“我觉得,像做了场噩梦。”
       刘伊紧紧抱着寒冰,长吁一口气,看着天空道:“这绝不是噩梦。”
       许多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在离远山非常远的一个乡下小院里,欧阳玉倩正在一棵石榴树下看书。突然,她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妈,你赶紧来看!”
       是画眉的喊声,欧阳玉倩迅速扔下书,跑进屋。她不知画眉又出了什么事。自从回家以后,画眉还没有这样激动地叫喊过,几乎每天都是无精打采。
       画眉瘦小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机。欧阳玉倩瞧了一眼,也立刻被吸引过去。她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哭泣,那不是兰心怡吗?
       原来,远山市人民法院正对刘子豪等人进行宣判。当听到刘子豪、蚂蚱、甩子等人被判处死刑的时候,画眉忍不住放声大哭,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前些日子,当远山市警方过来调查取证时,尽管画眉并没对结果抱太大的幻想,但还是和警方配合,指认了蚂蚱和甩子等人。
       刘建国同时因为涉案走私、贩卖毒品被判处死缓。听罢宣判,兰心怡晕倒在会场上!
       其实,那一天,刘伊也在现场,他躲在一个角落,静静地听着法官的宣判。忽然,他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看到戴着墨镜的韩立鼎,他已经被免除副局长的职务。韩立鼎似乎看到了刘伊,但是,他面无表情。刘伊走出法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外地的电话,居然是邵西打进来的!邵西因为有戴罪立功表现,被免于起诉。她哭着说:“刘伊,我对不起你!那座城市,我再也不会回去了。”扣掉手机,刘伊长叹一声。
       画眉母子紧盯着电视画面,主持人镜头出现:“在破获这起重大恶性案件过程中,我市公安机关做了大量工作,有一名优秀的刑警队员朱彪,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英勇牺牲。就在英雄朱彪牺牲后第二天,他的‘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的荣誉称号,也恰巧到了市公安局。朱彪没能看到他应该得到的荣誉。远山市委、市政府为了弘扬英雄的壮举,为他召开规模宏大的送别会。我们来看看,那一天激动人心的场面。”
       这是个远山市沸腾和愤怒的日子!远山市老百姓纷纷走上街头,来到追悼会现场,看望这位为了远山安宁而流血牺牲的英雄。街头巷尾,人头攒动,远山市民把痛失英雄的悲伤写在了脸上。
       主持人再次出现:“这起案子的破获充分证明,我们公安司法机关打击邪恶势力的决心和力度。在案子破获过程中,还涌现出许多幕后人物,现在,我们就把他们请进直播间。”画眉突然浑身一震,她看到了刘伊!是的,刘伊现在正一身警服,精神抖擞地走进直播间。画眉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刘伊吗?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形象,清晰地走进她的视线。
       坐在刘伊两侧的分别是公安局局长向天啸、副局长汪兆民以及电视台新闻部主任章路。但毫无疑问,中心人物却是刘伊。他从那个夜晚的经过讲起,一直讲到刘子豪落网,中间穿插进好多次章路拍摄的资料,以及那些由司机马晓东无意间拍摄下来的刘子豪撞人的镜头。刘伊讲述完毕后,坐在直播间里的观众爆发出长时间的掌声。
       刘伊站起来,面对向天啸和汪兆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他对着摄像机说:“我不是一个好警察,一开始,我没有像我的战友朱彪那样,履行一个人民警察的神圣职责。我曾经在脑海里产生过思考、斗争,这说明我是脆弱的。但是,现实让我逐渐地坚强起来。让我坚强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我的领导们,在最关键的时候支持我,所以,我没有倒下去。”
       这时,章路插话进来:“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刘伊在这个过程中,还得到了自己的爱情。大家请看一段录像,这是在抓捕刘子豪的时候,刘伊挺身而出,解救人质的一幕。”
       画眉静静地观看那段录像,看到刘伊和寒冰最后紧紧拥抱时,两行热泪沿着她的脸流淌下来。欧阳玉倩看着看着,觉出异样。她扭头望着画眉,慢慢走过来,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过了好久,画眉破涕为笑:“妈妈,你不知道,其实,刘伊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只是把我当作很好的朋友,或者是他妹妹。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喜欢的是那个女孩。现在,他们共同经历生死,会成为非常幸福的一对的,我祝福他们。”
       电视画面上,寒冰伴随着掌声,缓缓地走向刘伊,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
       作者简介:
       宗利华,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中短篇小说50余万字,出版小说集《越位》,曾入选“2003年度全国小小说十大新闻人物”。《惊梦伊甸园》系其长篇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