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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花村有个跛子叫颜昌勉，五十来岁，这些年致力于养土鳖、全虫和种药材发了财，据说在银行里的存款快接近七位数了，人称颜百万，在乡邻里出了名。颜百万虽然富得流油，但不忘帮穷，还热心资助公益事业，深受大家敬重。
       这天，颜百万对妻子说，他要去一趟蒸阳市，再次寻找当年的救命恩人，这回要下个死决心，非找到不可。妻子劝他说：“你已去过两次，又在蒸阳市的报纸和电视台登过寻人启事，都没有消息。这个人怕是早已离开了蒸阳市，你到哪儿去找呀！”
       颜百万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大恩未报，心病难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他记在心里，常常吃不香，睡不安。”
       原来，十三年前，颜百万还是一个没有脱贫的农民，两个孩子都在上高中，为了学费，他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南方的蒸阳市打工。到这个城市打工的人很多，他没有什么技术，人又生得矮小，快一个月了还没找到工作，身上的钱早已用光了，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竟然沦为乞丐了。颜昌勉到了这种地步，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思来想去，决心孤注一掷去撞车，倘若侥幸不死，可以得到一笔赔偿费。他听人说，撞车要找“乌龟壳”，因为撞这种车危险性比较小，里面坐的都是有钱的达官贵人或巨商阔佬，出手大方。他也想过这是铤而走险，能不能得到赔偿费，那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这天早晨，颜昌勉站在接近市郊的向阳路口，看到一只“乌龟壳”与一辆装满生猪的大卡车会车时，往右边靠过来，车速未减，他趁机闪身扑过去。钻心的疼痛使他双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头上缠着纱布，右腿被石膏固定了，动弹不得。病床前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瘦脸男子，见他睁开了眼睛，高兴地对护士说：“他终于醒过来了！”颜昌勉心里猜想：此人定是肇事者，这回可找到冤大头了！一个星期以后，颜昌勉的伤势大有好转，可是再也不见那个瘦脸男子，他心里不免着急起来，那可是财神菩萨呀，还没找他要赔偿费呢！他忍不住问小护士，护士的话让他大吃一惊：肇事的“乌龟壳”司机见撞了人，竟然加大油门拐个弯逃之夭夭了！瘦脸男子是个好心人，他在上班路上见此惨景，连忙叫了一辆的士，把颜昌勉送到市二医院，掏出身上仅有的３００元钱给颜昌勉挂个急诊抢救。他见伤者是个打工的，没钱住院，又返回家里送来了４０００元，给颜昌勉交了住院治疗费。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颜昌勉问护士。
       “他不是你的亲戚或朋友？”
       “不是。你知道他是干啥的吗？”
       “他什么也没说。今天中午他下班后，提着一袋水果到病房看望你，见你睡着了，他留下了一张字条。”说着，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袋水果和一张折好的字条，交给颜昌勉。颜昌勉打开字条一瞧，上面写着：
       不幸的师傅：
       主治医生说，你虽右腿残疾，但已脱离了危险，这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人残了，心千万莫残。生活的道路是广阔的，衷心希望你扬长避短，发挥才智，把握时机，创造出自己的辉煌。
       一个不相识的同情者
       ９月２３日
       护士离开病房后，颜昌勉的双眼仍久久地盯着字条，内心有如翻江倒海，难以平静。虽然自己的鲜血白流了，赔偿费泡了汤，但是却遇上了一个大好人，非亲非故非朋友，慷慨解囊救了自己的命，真是造化呀！一个月后，颜昌勉伤愈了，可是再也不见瘦脸汉子来过医院。这时颜昌勉是多么渴望见到这位大恩人，好向他倾诉自己的感激之情啊！院方似乎也被陌生人无私救助打工者的高尚风格所感动，免收颜昌勉床位费和特护费，出院时还退给他２００元现金。颜昌勉拖着一条瘸腿回到家乡，把好心人写在字条上的话刻在心上，重新鼓起了生活的风帆。他上过中学，文化不低，按照报纸杂志上有关种养的信息和知识发展种养业，经济效益显著。两年后，他的一对儿女没考上大学，跟着他一道搞种养，儿子跑外引进新品种，女儿南下北上搞推销，简直如虎添翼，红红火火，十几年的艰辛拼搏，铸就了今天的颜百万。
       颜百万风尘仆仆来到蒸阳市，回首当年，不免又是一番感慨。此前，他曾两次专程来到这座城市寻找救命恩人，当年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都已“下海”。由于不知姓名不知单位不知住址，甚至连其长相、嗓音都有些模糊，几十万人口的城市，要找到救命恩人如同大海捞针，他在市报市电视台上登寻人启事也如泥牛入海。这次颜百万想，既然好心人返回家里取款，说明他就住在市二医院附近，我不如就把寻找范围锁定在市二医院的周围。于是几天来，他一直在市二医院前后左右的街头巷尾徘徊，希望出现一个奇迹，救命恩人突然与他相遇。然而几天的寻找结果令他失望。正在泄气之时，他看到街上有个同他一样瘸了右腿的乞丐，腋下拄着拐杖，肩上挂着破旧的旅行袋，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左手端着一只塑料盆子向他讨钱。颜百万毫不犹豫地扔给乞丐２元钞票，刚走没几步，他忽然想到一个念头：“救命恩人如此心地善良，见了残疾乞丐一定会献出爱心的。我若是扮成乞丐，遇上恩人的机会岂不大大增加？”他立即转回去，对乞丐说：“朋友，你跟着我到前面那条小巷去，我要同你商量一件事。”
       乞丐相跟而去，像他这样的人，反正到那儿也不会有危险。这条小巷有个不收费的公厕，正好没人，颜百万同乞丐走了进去，他对乞丐说：“你把外面的衣服、旅行袋、塑料盆以及拐杖统统卖给我，开价３００元，同意吗？”
       乞丐瞪大了眼睛，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当他看到颜百万拿出三张百元钞，才相信是真的，不解地问：“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也不要对别人说起。”
       乞丐接过钞票，看清不是假钞，忙掏出袋子里的破烂，连同脱下的外衣和拐杖全都塞给颜百万，拖着跛腿眉开眼笑地走了。颜百万将身上的西服脱下，折叠好放进袋子里，穿上乞丐的外衣，腋下拄着拐杖，手端塑料盆。他觉得还有破绽，于是把头发抓得乱蓬蓬的，又在垃圾堆里拣了一砣煤碴，搓成碎末，撒在裤子上和皮鞋上，然后两只手掌往脸上一搓揉，真的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残疾乞丐。
       颜百万在市二医院周围的大街小巷“行乞”，虽有好心人施舍，但更多的人是匆匆避开。凡来丢钱的瘦脸中年男子他都要仔细看过，凡是避开他的人他心里暗暗好笑：“我颜百万才不稀罕你口袋里的钱哩！我是为了寻找救命恩人用的苦肉计呢。”晚上，他到厕所里把破衣脱下，又是西装革履住进宾馆，第二天早饭后继续乔装打扮出门，中饭是放在袋子里用塑料膜裹着的两个面包和一瓶牛奶。到了第三天上午，一个过路的瘦脸男子往颜百万的塑料盆里扔下一元硬币，便匆匆地走了。颜百万眼睛一亮，立时觉得此人有点面熟，从年龄上看是吻合的，但未听到嗓音，把握不准。他连忙尾随着这位瘦脸男子，拐过一条横街，来到春风路。他见瘦脸男子进了一家时装店，店门外挂着崭新的招牌，上写“雅姿时装店”，门前摆着几只花篮。一阵“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过后，新店开张了，老板正是瘦脸男子。颜百万先来个“投石问路”，上前对老板说了几句吉利的话。老板给了他５元钱。大凡做生意的，都希望新店开张图个吉利。颜百万却赖着不走，吵着说：“５元钱太少了。”老板劝道：“朋友，我这店子才开张，资金尚不足，待日后赚了钱再给你吧。”说完，忙他的生意去了。颜百万细听他的声音，还是没法子拿准，因为当年他只听救命恩人说过一句话，而且时间这么长了。但他不愿意放过，决定进一步试探。
       店里逐渐来了几个顾客，他一个乞丐立在大门口，自然不宜。于是老板娘出来对颜百万斥道：“你这个叫花子还赖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败我的彩头？”
       颜百万故意没好气地回答：“我在这等老板，你管得着吗？！”
       老板娘火了：“你这叫花子，给了５元钱还不知足，太过分了！”
       这时，围观的人多起来了，纷纷指责颜百万强讨硬要。有的说打１１０电话，叫警察来抓；有的说叫电视台的记者来拍新闻，到荧屏上曝光。
       这话正好点化了颜百万，他心里打定主意：“让电视台的记者来更好，如果我找错了人，只要说明真实情况，电视台等于给我打了个不花钱的广告，说不定恩人就会看到；叫警察来也行，我要给恩人一大笔酬金，如果老板是见话答话的冒牌货，有警察当场作证，他是骗不走的。”颜百万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没多久，电视台的一名记者来了，问了几句情况，忙打开摄像机，镜头对准了颜百万。这时颜百万一骨碌爬起来，叫道：“别拍了！别拍了！我不是乞丐，你们弄错了。”说着，他脱下外衣，拉开旅行袋，从里面拿出名牌西服穿上。
       众人莫名其妙，不知颜百万玩的是什么把戏。老板夫妇也是瞠目结舌，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恰好警察也赶来了，颜百万于是把自己想方设法寻找救命恩人的经过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并把身份证递给警察过目。
       警察问老板：“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老板答道：“我叫欧阳春，原在红光电器厂任产品推销员，企业破产后在这里开个时装店。”
       “十三年前，颜昌勉被车撞成重伤，是你把他送进市二医院，并解囊相救的吗？”
       警察的提问打开了欧阳春记忆的闸门，他说：“是的，那是１９９２年中秋节后的事。”欧阳春顿了顿说，他入院一个星期后，我抽个空去看他，见他已经睡着，便向主治医生问了一些情况。因为第二天我要出差东北，于是给他留下一张字条。一个月后我出差回来再去医院，他已经出院了。”
       警察又问：“你做了好事，为什么不愿说出姓名？”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他曾在市电视台登寻人启事，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你怎么不同他联系？”
       “我觉得施恩不应当图报，换了别人也会这样做的。”欧阳春朴实地说。
       警察感动地点着头。
       颜百万急迫地问道：“欧阳先生，当年你在医院里写给我的字条，还记得大概内容吗？”
       欧阳春略略一想，回答说：“大意是鼓励你人残心莫残，人生道路是广阔的，希望你振作起来。”
       颜百万跨前一步，紧紧地握住欧阳春的双手，热泪盈眶地说：“恩人，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仅救了我一条命，还指给我一条人生道路，真是感激不尽啊！你写的字条我一直珍藏在身边，你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不瞒你说，十几年的拼搏，我的种养业已形成规模，在当地率先致富，人称颜百万。”
       在场的人都被欧阳春大义救人和颜百万大恩不忘的高尚情操所感动，热烈鼓掌。
       盛情难却，欧阳春最终还是接受了颜百万４０万元的无息借款，办起了时装大商场，规模经营，这是后话。
       第二天，蒸阳市电视台播映了记者现场拍摄的头条新闻，标题是“颜百万乔装乞丐，来我市千里报恩”。
       （责编：何碧 图：叶作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