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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要案]“津海关事件”纪实
作者:杨智友

《文史精华》 2006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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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0年是中国现代史上的多事之秋,由编遣会议引发的新军阀混战愈演愈烈,并最终推向高潮,酿成中原大战:蒋阎冯李各派军阀在中原大地上厮杀争夺,各方投入兵力100余万,死伤30余万,波及20余省,成为中国现代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军阀混战。以此为背景,发生了阎锡山的军队占据天津海关的“津海关事件”,震惊了海内外。对于这样一件中国现代海关史上的大事,海关史学界却少有翔实叙述。笔者现运用大量鲜为人知的档案史料,重新梳理那段历史。
       “乱世之狐” 山西王吞下平津
       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山西,盘踞着一个封建军阀军事集团,其首领就是统治山西长达38年之久的阎锡山,人称“晋系”或“晋阎”。
       阎锡山,字伯川,山西五台人。1909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在校期间加入同盟会。1910年任山西新军标统,辛亥革命爆发后率部参加山西新军起义。1912年3月被袁世凯任命为山西都督,以后又兼任山西省长,此为晋系发轫之嚆矢。能在近40年的时间里称雄一方,阎锡山自有其过人之处。他以其精明、狡诈的“骑墙式”作风以及左右逢源的政治手腕在民国的历史舞台上游刃有余。世人因之将其称为“乱世之狐”。
       在阎锡山的政治生涯中,多次面临着“站队”问题,1927年4月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阎锡山将“宝”押在了蒋介石身上,决定凭借自己老同盟会员的身份与国民党新贵蒋介石结盟。6月,阎锡山宣誓就任北方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晋阎始与蒋记南京国民政府合流,与张作霖为首的奉军军阀对垒。1928年1月,阎锡山拥戴蒋介石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晋军亦改编为第三集团军,继续北上讨奉。
       阎锡山北上攻奉的最终目的是想抢占京津地盘,而蒋介石除了投桃报李,也认为阎比较守法易处,所以将京津地区划归晋系。1928年6月,晋阎军乘胜进占北京,并在日军的支持下顺利接收天津。阎锡山自兼平津卫戍总司令,以张荫梧为北平警备司令,傅作义为天津警备司令。至此,晋阎势力急剧膨胀,阎锡山也从山西的“土皇帝”一跃成为占据着晋、冀、察、绥4省及平、津两市的地盘,掌握着华北6省市的军政大权及资源,拥有20余万军队的实力派豪强。
       天津有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历史上就以商业繁盛、航运发达著称,号称“华北之巨埠”,津海关业已形成一个管区辽阔、事务繁杂、货量税收长期居全国海关第二的庞大机构。虽仍由外籍税务司把持,但其毕竟在阎锡山的势力范围之内,其“滚滚财源”自然为阎氏所垂涎。
       这时,蒋介石着手“削藩”,以削减阎锡山、李宗仁、冯玉祥等地方实力派的兵权为要义。1928年8月,蒋介石在国民党二届五中全会上采取了“政治削藩”的策略,并在12月召开全国编遣会议,将全国军队一切权力收归中央。这一将各地方实力派军权剥夺殆尽的举措遭到各派首领的抵制,一时危机四伏。
       编遣会议后,地方实力派与蒋系的裂痕逐步演变为公开对抗,精于权术的阎锡山在表面上应付编遣,同时与冯、桂、奉等地方军阀巧妙应对,在蒋、桂、奉鏖战时,他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扩充晋系的实力上,为此开始大规模的扩军,已初步具备与蒋介石对抗的条件,但巨大的军费开支使其难以为继。同时,高度警惕的蒋介石为了削减阎的实力,借口统一财政税收,要接收天津海关和长芦盐运使署等税收机关,并且不承认山西整理金融公债的发行,对阎锡山的平津卫戍总司令部所辖军政费用亦予扣发。渐渐地,阎蒋矛盾趋于激化。这以后,经过一系列的明争暗斗,阎、冯、李和蒋之间的矛盾日趋尖锐,终因其矛盾的不可调和性,最终酿成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场军阀混战——中原大战。
       中原大战阎锡山觊觎津关
       1930年初的太原热闹非凡,所有参加倒蒋的国民党反蒋各派系及各个大小军阀,均派遣代表麇集于此,拥戴阎锡山,结成反蒋大同盟。3月21日,阎、冯公开发出了倒蒋通电,4月1日,阎锡山通电就任中华民国海陆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就任副司令,以西北军、晋军为主力开赴中原战场。5月1日,蒋介石针锋相对地发表《讨阎誓师词》,双方摩拳擦掌,开始进入军事行动,中原大战正式爆发。
       师出须有名。与此同时,阎锡山在北平设立军政府,宣布与蒋记南京政府完全脱离关系。在组织军政府之前,精明的阎锡山“曾派遣专人赴平访问各国公使代办以及外交界,表明公平内政、均善外交的政策。”这为其后发生的津海关事件在外交上做了铺垫。
       一个政权要运作,须有足够的经费;一个军事战役的发动,亦须有充足的军饷。前文提到,大规模的扩军已经使阎锡山的财政支出捉襟见肘,现在战争爆发,犹如烧钱机器一般,更使阎氏对经费艰窘、军饷匮乏有了切肤的体验。蒋介石有英美列强和江浙财阀撑腰,而山西向称瘠苦省份,阎锡山没有强大的经济后盾,他名义上拥有平津地盘,但却被蒋介石派宋子文将平津税收归为“国有”;虽然还号称拥有冀、察、绥,但统治并不稳固,且处处受到蒋介石钳制。阎氏联盟中的冯玉祥军“据地虽广,但多为西北贫瘠之地,财政收入难以自养。”
       可以说,经费问题是事关这场以阎锡山为首的倒蒋战争成败的关键。
       为了应付军用紧急,阎锡山可谓殚精竭虑。最大限度地压榨是其不二法门,如战事之初,他即命山西各县将该年下忙应纳的田赋(田赋向系分前后两季完,纳名为上下忙)于上忙一次并收,限6月底清解。而各县正当上年旱灾之后,本年小麦尚未收割,一次缴纳全年的田赋特别困难。但军令如山倒,逼得农民高利借贷,苦不堪言。但仅仅靠对其辖境内的人民进行横征暴敛是远远不够的。于是,阎锡山打起了“外资”的主意。还是在中原大战爆发之前,蒋记政府的军情人员就侦知有关阎锡山争取外援的情报,“据驻津人员报称阎冯向法美比银公司所借之二千万合同已定,可作准接洽者为陆宗舆,交款办法面粉及现款……”面对阎锡山“擅举外债”,蒋介石采取了断然行动,一面命令查明是否属实,一面在外交上展开攻势:令外交部“照会各国政府不得借款或售械与阎锡山、冯玉祥”,“电请通告各友邦凡属阎逆借款绝对否认……”,“向各国交涉不得以款项军火接济阎冯”等。经过一系列的运作,终于达成了目的,美国公使在报端公开表态响应。
       依靠自身力量行不通,向外借款的路又被堵死,深谙“胜者王败者寇”之道的阎锡山此时已别无选择,要想取得战争的胜利,要想让战争机器顺利运转,只有华山一条路,那就是“抢”。而接管津海关正可谓一石二鸟之举。首先,将津海关所征税收除去拨交赔款和债务部分外,全部予以留用,就能尽快解决军需军饷问题。其次,北方税收解往南京,助敌作战,势必形成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接收津海关可以一举扭转这种不利态势。
       兵分两路和平接管成泡影
       阎氏对津海关的接收并非一蹴而就。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为兵法中的上上之策,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六期生阎锡山自然熟谙此道。因此,阎锡山采取了“先礼后兵”的策略,企图用“和平接管”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秉其意志,阎氏的接收大员们兵分两路,开始马不停蹄地付诸实施。
       这里必须重点提到的一个人物,他是津海关事件的始作俑者——深得阎锡山赏识的天津海关监督葛敬猷,正是他向阎锡山提出了接收津关的动议。1930年4月上旬,葛敬猷奉阎锡山之命,游走于平、津,向有关部门游说,并对津海关税务司贝泐讲明意图,提出要求,但没有结果。同时,葛敬猷带着英文秘书,访问了英法领事馆。英国领事借口违背条约,破坏海关完整和制度,拒绝商讨此事。而法国领事则持敷衍态度,表示只要英领事认可,他没意见。和平接管的企图,一开始就颇为不顺,但战局发展迅速,刻不容缓。中原大战开战后,阎锡山在北平接连致电天津,催问接收津关事宜的进展情形。事不宜迟,阎锡山的顾问辛博森也开始与津海关税务司贝泐进行交涉,并允诺津海关所有员工照常工作,规章不变,待遇不变,等战争结束马上交还海关,恢复旧制。
       辛博森是英国来华传教士的后代,青年时代曾赴瑞士留学,除英语外,还能操流利的法语、德语和汉语,他“在华二十余年,颇悉中国情形”,并曾服务海关,在赫德时期担任要职。后来成为职业记者,同时较深地卷入新旧军阀之间的争斗。这一次又被阎锡山推到了争夺津海关的风口浪尖。
       在辛博森与津海关税务司贝泐的交涉中,贝泐拒不听命,予以回绝。面对葛敬猷和辛博森的种种“和谈”努力,贝泐最后干脆避而不见,“和谈”正式宣告无望。于是,葛敬猷向阎锡山进言,提出和平方式接管不行,就只有图穷匕见,采取军事强占的非常措施了。此建议当即被阎锡山批准,并令其尽快付诸实施。
       与此同时,阎锡山的另一路人马直奔津海关所收税款的存放地——交通银行天津分行。3月25日,天津警备司令部洋文秘书段茂澜、津海关监督公署总务课长程功宴、天津市政府第四科长路润普、第三集团军总部参议刘晋升一行趾高气扬地来到经理办公室,向该行经理杨德森出示阎总司令的电令,严令其将新加税款截留以济需要并查问有关海关存款数目。杨德森倒也机灵,使用“蘑菇”战术,说海关存款是职业秘密,自己因为地位关系无法见告,至于截款,更是没有这个胆,必须向上级汇报云云。第二天下午,重量级的人物悉数登场,他们是天津警备司令傅作义、市长崔廷献、第三集团军李达生军长,当然,打头阵的是津海关监督葛敬猷。他们向杨德森传达阎总司令的口谕,表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杨德森只好低声下气地多方陈述,痛言利害,恳求考虑国际影响。再三恳请达数小时,阎锡山的这几位大员才答应据实转告阎总司令。
       敬酒不吃吃罚酒,阎锡山不由分说,在4月29日致电津海关,大意谓今后海关收入,除原有担保、各项公债如二五库券等基金如前照解外,所有附税等收入,一律扣留。并声明此事仅为保管性质,绝不致动用分文等语。天津市长崔廷献火速前往天津海关与贝泐接洽,津海关税务司贝泐强调自己无权作主,要致电总税务司梅乐和请示。葛敬猷则又跑到交行宣布并部署一切,对新税进行监视扣留。
       5月1日,阎锡山为扣留附税事,通电发表三点声明,“其一,深恐解赴南方应用;其二,暂不提挪以备急需;其三,所扣只限于内地税。”同时,阎锡山命令傅作义派员接收长芦盐运署并通知关盐各监督,谓自一日后,凡本军范围内之关余、盐余,均存天津交通银行,必要时由本总司令提用。此后,阎氏还通过其外交处长朱鹤翔于5月9日在接见各国新闻记者时表明其对天津海关问题的态度,毫不讳言他“出此举动之目的,在防止宁方利用此款以攻击我方。至于维持担保债务信用,阎总司令业已明白声言”。就在朱鹤翔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阎锡山再度发来庚电,反复强调外债担保照旧维持。
       阎锡山的一举一动,尽在蒋介石的掌握之中,针对阎氏扣税之举,蒋介石命令外交、财政两部,迅即提出正当理由,向公使团切实声明,并令总税务司梅乐和遵照拒绝。外交部王正廷、财政部宋子文两部长当即遵照办理。但外交公使团没有做出让南京方面满意的举动。领袖公使荷兰人欧登科在“以私人友谊之资格”会晤朱鹤翔后,就津海关截扣关余问题发表公开声明,谓“此事属于中国内政,外人殊无干涉之意。因津关所欲扣留与外债之担保并无关系,故外人无置喙之余地。”如此这般,为阎氏一个月之后的武力劫关开了绿灯。
       图穷匕见阎军劫夺津海关
       阎锡山自与蒋介石兵戎相见,因战事需要,命令将津海关附加税余款自5月1日起,缴存交通银行。无奈津海关税务司贝泐却不买阎氏的账,他阳奉阴违,表面上敷衍,暗地里仍将税款存入汇丰银行,转而汇往上海。恰在此时,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宋子文向在上海的总税务司梅乐和索取军费100万元,梅氏当即拨付。此举令阎锡山恼羞成怒,撤换贝氏已是箭在弦上。
       1930年6月14日,阎锡山北方政府外交处长朱鹤翔在北平以电话招来总部顾问辛博森,向其出示阎总司令的电令,委任辛博森兼任津海关税务司,并令其即日赴津接收。辛博森奉令行事,当即于15日晚由北平来到天津,一下车就赶往津海关监督公署谒见葛敬猷,并在该署与各机关要员布置了周密的接收计划。16日晨,葛敬猷照例先打前站,到贝泐办公室后即劝其识时务,快快办理移交事宜,不料贝泐态度强硬,颇有坚贞不屈的架势。10点钟声敲响,意味着海关办公收税之时已届,事不宜迟,辛博森当机立断,在特别三区主任陈鸿鑫(代表天津市长崔廷献)、电话局局长段茂澜(代表天津警备司令)、津海关监督公署课长程功宴、公安局第四科兼特务队长李汉元的陪同下,随带便衣特务百余人,浩浩荡荡,乘着大小汽车奔向位于法租界的津海关。
       11点半,阎军各路人马包围津海关,在切断电话线断绝其与外界交往后,阎锡山新任命的税务司辛博森在众人簇拥下再次踏进贝泐官邸。葛敬猷郑重其事地将辛博森介绍给贝泐,并向他出示阎总司令的电令,贝泐知道大势已去,但仍恋栈不去。他先是要求请示梅乐和,又恳求将有关机密文件带至法国领事馆,但都被辛博森严辞拒绝。面对冥顽不化的贝泐,辛博森在厉言疾色的同时,也耐心地进行思想政治工作,他劝贝泐“你是英国人,我也是英国人,我们都要顺应历史潮流,与时俱进。”最后,可怜贝泐连与全体员司话别的机会都未被允许,就被迫交出保险柜钥匙悻悻而去。其后,辛博森、葛敬猷分别对全体华洋职员训话,令其安心供职。并在海关内外张贴三方会衔布告,内容略谓如下:
       “案奉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电令内开,本总司令业于本月十二日委本部顾问辛博森兼任津海关税务司。该税务司接事后,对于担保债务部分之关款,应照旧案妥善保管,并应将该关所有收入税款存放原指定银行。至该关人员,一律照支原薪,照常服务,各员应享利益,仍予充分保障。倘有抗令不遵者,即行斥革不贷。……特此布告,中华民国十九年六月十六日。”
       阎锡山的这纸通告既是对津关华洋职员的安民告示,又表明了他保管新增税款之目的,以解除列强在债赔利益方面的担忧。事件发生时,阎锡山在第一时间公函知照各国领事,表明津海关问题为中国内部行政范围内的问题,绝不会妨碍债款。同时又令外交处长朱鹤翔分向驻平各国公使详为解释。领袖公使欧登科随即表明了使团不干涉阎锡山北方当局的态度。阎氏一举劫关的消息传到南京,雷霆大怒的蒋介石当即召开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会议商讨对策,拟定办法如下:
       一、向英国公使交涉驱逐辛博森出境依法惩办;
       二、对天津海关所有官吏一律撤退;
       三、运往天津货物一律在上海青岛大连秦皇岛等关缴纳关税。
       以上办法第一项交由外交部办理,第二、第三两项交由财政部办理。
       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即于6月18日及7月18日分别向英国驻华公使蓝溥森提出抗议,认为辛博森之行为按照中英法律均应处罪,请其将辛博森驱逐出境依法惩办,并声明英国政府如持消极态度将破坏中英友谊关系。同时电令驻英公使施肇基迳向英政府交涉。蓝溥森使用外交口吻表示遗憾,说对于辛博森之行为亦极不赞成,但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使在英国本土法庭对辛博森起诉,也未必能将其定罪,且辛氏系下级工作人员,虽将其驱除,与中国时局并无关系。蒋介石对此答复极不满意,但除了再提出严重抗议也无他法。
       6月19日,财政部长宋子文与总税务司梅乐和及关务署署长张福运就津海关事件进行商讨,梅乐和表示津海关问题应由财政部处置,无条件地执行中央针对“津海关事件”所作出的对策。
       
       釜底抽薪蒋氏巧施空城计
       当时的中国海关实行的是外籍税务司制度,一般的军阀都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蒋介石万没料到阎老西居然敢发兵津关,断其粮草。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蒋介石拿出了撒手锏。他令宋子文致电梅乐和:“梅总税务司览,关于津海关被敌方强行占据一案,现经中央政治会议决议,(一)津关一切关员即撤退,(二)运往天津货物在江海等关纳税,等因。查津海关一切关员既经撤退,该关应即暂行停闭。所有运津货物,应在江海、安东、胶海、东海、粤海、潮海、闽海、厦门、山海、大连等关纳税后放行。……”
       变起俄顷,阎锡山接收津海关甫4日,辛博森在津海关税务司的宝座上屁股还没有坐热,便遇到了蒋记南京政府作出的强硬反应——封关罢工。贝泐奉梅氏之命发出封关通告:“津海关全体内外勤职员,不得进公事房,每日到海关俱乐部签到,薪金照发,如不遵命者,即行开革,并扣留养老金。”总税务司和财政部关务署联合自南京发来电令:“所有海关职员,均须停止工作,静候命令……”贝泐命令有关亲信将各处室钥匙和重要文件、用具、印信席卷一空,并派人在门厅等候,见有员工前来,便告之不准入内,即赴俱乐部签到。这时的津海关华洋员司面临着总税务司和阎氏天津当局双方的威迫及引诱。由于时局动荡,内乱频仍,谁胜谁负,实属难料,再加上海关长期受外籍税务司控制,相较而言,海关职员职业稳定,待遇优渥。因此,他们更愿意听从税务司的命令,而不轻信军阀的许诺。因此绝大多数员司选择了到俱乐部签到后一边清谈,静观事态发展,一边按月领薪。喝喝茶,聊聊天,又放大假又拿钱,如此神仙般的好日子何乐而不为呢?
       在蒋记南京政府的重拳出击下,除理船厅(管理灯塔,为保证船只正常航运起见)仍旧运作外,天津海关、常关都陷入瘫痪。以1929年海关统计为例,时年天津进出口货物总值为22000万两关平银,征收关税和各种税费1528余万两关平银,据辛博森的说法,除去拨付债款,尚有500万两关平银可用。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推算,阎锡山无法受用。仅仅是津海关和常关的罢工,也许还不足以令阎锡山有太多的担心,但蒋记南京政府的经济制裁,却彻底打碎了阎氏的如意算盘。凡运往天津之货物,须在异地纳足税款方准放行,这种强硬的制裁措施使天津口岸贸易量锐减,仅是上一年的20%左右,来往船只亦大大减少。据《大公报》载:从国外经日本直接驶入天津的货运只有20%到30%,关税收入寥寥无几。一时间,津海关和常关门庭冷落,一片萧条景象。阎锡山强占了一个无法行使职权的海关,这座“空城”让他强占津海关的目的无法实现。
       阎锡山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奉阎之命令,辛博森与市长崔廷献、警备司令袁庆增、海关监督葛敬猷等会商应付办法,“决定晓谕员司,勿受前任税务司之愚弄。”于是发布联衔布告劝令复工。他们一边保障优待条件,进行安抚,一边又予以威胁,因此也有少数员司听从阎氏命令复职。由于海关关防印和其他图章均被贝泐带走,无法立刻对外办公,辛博森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令人赶紧刻制了数枚橡皮关防印和其他图章,就这么凑合着先用。至于所缺员司,阎锡山新任命的副税务司顾子仪迅速在军官子弟中招聘懂得英文和熟悉簿记的人员,并向社会公开招生,以南开中学学生和政府官员子弟居多。留任的少数员司和工友,当了临时教员,在招聘当晚即在海关公事房对应聘人员进行突击训练,学习如何办理纳税手续、核算税款方法、登记账册等。但所有账册单据都锁在保险柜内无法开启,在海关一个老工友的建议下,用电焊将铁门开关割开,方将其取出。常关方面,阎锡山6月22日电令葛敬猷兼办常关事务。这样,阎锡山接收后的津海、常关总算恢复对外办公了。
       喋血津关“城头变幻大王旗”
       中原大战,关乎双方生死。阎冯军队在战事伊始还高歌猛进,无奈蒋介石棋高一筹,调整了战略部署,将主战场从陇海线转移到津浦线,实施猛攻晋阎、拖垮冯系的策略。战场形势急转直下,以阎锡山为首的反蒋派军队节节失利。1930年9月18日,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张学良以统一为重,接受了南京政府抛来的“绣球”,发出“巧电”,决定武力调解中原战争。而此时阎锡山就任北平国民政府主席的礼炮声尚未散尽。21日,辛博森奉阎锡山之命,赴沈阳面见张学良,恳请支持接管津海关。辛博森早年在华混迹时曾为张作霖办过报纸,因此还算与张学良有渊源。但张学良却丝毫不念“旧情”,直告辛博森“海关本为国税收入大宗”,“俾期仍听中央管辖”。张学良所指的中央,自然不是阎锡山的北方政府了。辛博森吃了个闭门羹,怅然回到天津。东北军的挥师入关,势如破竹。不发一枪一弹,便迫使晋阎军全部退出平津。不久,阎锡山、冯玉祥等通电宣布下野。30日,南京政府任命原副税务司纪尔森署理津海关税务司,负责恢复开关事宜。
       惶惶不可终日的辛博森在自己居住的府邸闭门不出,但他绝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性命之忧。10月1日傍晚7点多钟,3个华人枪手乘一部小汽车来到津海关税务司公馆,求见辛氏。辛博森刚一露面,便遭手枪连发数弹,倒在血泊中。刺客随即驾车逃离。辛博森被手下紧急送往一家由美国人和德国人合开的医院进行抢救,尽管及时进行了手术,但由于子弹深入脊椎,伤势过重,在硬撑了个把月后不治身亡。10月3日,津海关再次发生接收事件,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不再是阎锡山。署理津海关税务司纪尔森率领全部旧员径赴天津海关,实行接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恢复了正常办公,并张贴布告通告各国商民。此外南京国民政府关务署派来汉文科税务司丁贵堂,协助接收事宜。而此时于前日突然遇刺的辛博森正在医院的病榻上痛苦呻吟。不过短短百天,津海关数度沧桑,并终于“规复三月前旧观”。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至此,阎锡山一手炮制的津海关事件也如昙花一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阎锡山最终也没能从津海关捞到多少油水,反而让津海关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阎军接收的3个多月时间里,“海关虽经辛苦支撑而照常办公。唯因沪关并征津税,津关若不承认,非但商界苦累,且将引起外交上之纠纷”。此事辛博森亦说“没有法子”,经数次审议之结果,决定采取先在天津交纳保证金,后向上海索取税款的权宜之计。不仅如此,阎氏此举还遭到舆论的广泛非议,据当时报载:“天津所有与外洋往来贸易,多系由上海转运,直接与外洋经由日本之货运不过十之二三。”当时海关不仅控制着我国的整个对外贸易,而且控制着转口贸易和某些国内贸易(常关),海关不能正常履行手续,关税双重征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普遍不满。阎锡山从津海关捞到的区区之数,对于如火如荼进行中的中原大战而言,无异杯水车薪。因此,阎锡山一手策划、悍然发动的“津海关事件”可谓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责任编辑齐玉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