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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存真]中国远征军“国殇墓园”记
作者:彰无忌

《文史精华》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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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12月1日,河北省政协主席赵金铎率驻冀部分全国政协委员,在应邀赴云南省考察期间,来到位于中缅边境的极边第一城——腾冲,慕名瞻仰了当地的“国殇墓园”。望着60多年前中国远征军为国捐躯的近万名抗日英烈的墓碑,仍按着战斗序列,军、师、团、营、连、排、班的编制,队列整齐地矗立在边关来凤山,那久逝的硝烟和呐喊,仿佛又在眼前飘过,又在耳边震响。山风吹来,松涛低吟,如同屈子诵起那不朽的千古名篇——《国殇》:“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一团炽烈的爱国情在人们胸间充盈,一股悲壮的英雄气从人们心底升腾。
       国殇,指为国牺牲的人。“国殇墓园”建于1944年冬,次年7月7日落成。1961年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4年被中宣部批准建抗战纪念馆,被云南省政府定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虽经60年历史与政治的风风雨雨,至今仍保持了落成典礼时的原貌,这在当代中国是十分鲜见的。小山顶屹立着蒋介石题写的“民族英雄”纪念塔,造型像一把出鞘的长剑,笔直锋利,直指蓝天。墓前是双檐飞角的殿堂,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书写“忠烈祠”匾额。祠内依次悬蒋介石、何应钦、卫立煌等人的挽联。忠烈祠两旁,建有抗战图片和实物展厅。展厅内详细记述了中国远征军二出国门、激战缅北、兵溃野人山、不屈的中印公路、驼峰航线、解放滇西等感人事迹。金铎主席看后感慨地说:“这是不能忘记的光辉历史!”
       古老瑰丽的边城——腾冲
       展厅第一部分,概括地介绍古域腾冲。1441年明朝正统六年,侍郎杨宁、侯进奉旨,率1.5万名将士南征戍边,按军备的需要和中原文化的样式,耗时3年,用巨石筑起厚1丈8尺、高2丈5尺、长7里3分的城墙。腾冲为南方丝绸古道的交通要冲,门户开放,商旅繁荣,文化发达,百姓富裕。展厅内有一张1944年攻城前美军飞行员为腾冲留下的珍贵的航拍“遗照”,城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粉墙青瓦,古朴典雅。部有道署、厅署、文庙、书院、神庙等公共建筑,仅牌坊就有36座。腾冲是滇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其东方医院院长张德辉,系日本长崎医专毕业;有一所电影院,两所印刷厂,一所天主教堂;时《新腾冲》杂志,为本地人在北京出版。城内还有专办理商务的英国领事馆。史书记载,腾冲城外驿道北起四川成都,穿越澜沧江、怒江出境到缅甸,经印度直达伊朗,冠以西南“丝绸之路”之美称。最繁忙时,有近万马匹在其间流动。据缅甸英国商务官1826年统计,当年进出口额达100万英镑,仅棉花每年入腾量达635万公斤。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滇省聘用英国在人腾冲建关。到1939年,各种行业店铺达1296家。毗邻缅甸盛产宝石,以坯料入腾,加工成品销售出口达30多个国家,进出口货物总值达560多万海关两,成为中国抗日大后方的物资储备供应基地。
       一条维系抗战的命脉
       在展厅第二部分,挂有一张中华民国地图。图上有4道黑箭,一为从英占香港至武汉,二为从越南海防至四川,三为从苏联阿拉木图至兰州,四为从缅甸仰光至重庆,称之为中国抗日战争4条大动脉。图标写着“不屈的封锁”,意即不屈服于日本的封锁。
       1940年4月14日,在日本御前会议上,政军两界认为对中国已陷入长期的“熬”战,必须改变战前制定的“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策略,重新制定“对华长期作战指导计划”。在政治上扶持忠实执行“广田三原则”,即与日本友好、承认“满洲政府”和反对中共的汪精卫傀儡政权;在经济上则想方设法切断向中国输送物资的途径,即“4条大动脉”。
       先看其一。海防是越南北方天然良港,是中国接受外援及外贸出口重要通道。从海防到南宁通有铁路,广西被日军占领后,海防的物资还可经公路和小铁路运往云南。1940年5月10日德军侵入法国,6月16日法国投降,成立了依附于德国的贝当政府。6月18日日本政府向法国驻日大使安里提出,不得经过越南向中国运送武器弹药和燃油、钢铁等物资。日军有权组成监视团,到越南的北部港口和通向中国边境的公路、铁路终点实地视察。驻越南的法国总督卡道尔将军被迫听命于贝当政府,同意日本政府的蛮横要求。日军第五师团武力侵入越南,随后监视团将海防港未运走的中国战备物资查封,将属于中国的上万吨钢、铁、铜等装船运往日本;并将云南与越南交界处的老街铁路桥炸毁,将广西镇南关(今友谊关)至同登、北仑河口东兴至芒街等处通向越南的公路全部挖毁,堵住了中越之间的一切通道。
       再看其二。在封锁越南的同时,日本外务省亦向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强硬地提出,必须绝对禁止经香港、缅甸向中国运送军事物资。英国不予理睬,并于1940年10月18日恢复缅甸铁路至中国云南的交通。日本人大怒,发誓一定要拿下香港。1941年12月8日,日军在偷袭珍珠港的同时,海、陆、空军并进,以重兵猛攻香港。英军及临时组建的义勇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使来犯日军久攻不下。直到12月25日,香港总督杨格得知英军在马来亚、新加坡受到沉重打击,天津、上海的英租界全部沦陷,在军火所剩无几,援军无望的情况下,不得已于九龙南端的派尼休拉旅馆签订无条件投降书。由此,日军占领香港,通往武汉的“大动脉”被掐断。
       第三条“大动脉”地处荒凉的西北边陲,距大后方“陪都”重庆和国内各主要御敌战场均关山阻隔,十分遥远;且苏联正在进行惨烈的卫国战争,从阿拉木图到兰州的受援状况,可想而知。
       这样,坚持抗战的大后方,就只有从缅甸到重庆这一条“大动脉”了。这是一条维系中国抗战,可以输血、供氧,使中国得以喘息、恢复体力、将抗战进行到底的命脉!
       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
       展版四角微型麦克风响起庄重的歌声——《远征军军歌》。
       枪,在我们肩上。
       血,在我们胸膛。
       我们青年远征军,
       到缅甸去,走上国际战场。
       1942年2月3日,英缅军司令哈顿中将因抵御不了被马来半岛大胜而冲晕头脑的凶焰万丈的侵缅日军的强攻,于缅甸腊戍急见蒋介石,请求速速派军入缅。蒋介石知道日军入缅目的是切断由20万中国民工修筑的主要用于向国内输入战备物资的滇缅公路,决定出兵缅甸抗日、援英、救中国。重庆中央委员会立即命杜聿明将军率第五军、甘丽初将军率第六军、张轸将军率第六十六军入缅参战。为补充兵源,蒋介石发表讲演动员青年学生救国于当今,到前线去,参加青年远征军,尽保土之责。不到半个月,全国集中近10万学生兵,浩浩荡荡地沿着滇缅公路烟尘相接地开进缅甸。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强悍的日军占领了缅甸第三大港口城市毛淡棉,将英军第一师和1个坦克营团团围困于仁安羌。1942年4月14日,英军司令会见中国远征军代表侯滕,请求援助。杜聿明命新编第三十八师第一一三团驰援。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多谋善战,亲往前线指挥。团长刘放吾向孙立人报告:“敌人兵力是我们的十倍,怎么打?”孙深思道:“《孙子兵法》有这样一段专门讲战势的话,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眼下英军被围,却有7000余人,我们虚张声势,调动敌人。引着英军往外冲,内外夹击。”
       19日拂晓,我军发起进攻,很快将日军一线阵地占领,而后集中火力佯攻东南角。日军认为中国军队主力在东南方,急调部队支援。当敌军调动之际,早已埋伏好的我军近百名勇士乘虚而入,插进敌阵,与英军会合。英军见增援部队杀入敌阵,认为日军已经瓦解,士气大增,个个变成猛虎,坦克营带头外冲。此时四周响起嘹亮的冲锋号声,远征军从两个方向实施突破。激战10余小时,日军第三十三师团彻底被击溃,丢下了1200具尸体,败出阵地。下午5时,我军全部克复仁安羌,近千将士伤亡过半,将被困英军第一师的步兵、骑兵、炮兵7000余人及500余名美国传教士和记者解救出险。当疲惫而又兴奋的英军和美国人看到中国军队为救他们如此英勇时,感激地翘起大拇指高喊:“Long live China!”(中国万岁)。
       仁安羌大捷是中国近代史上中国军队第一次和盟国并肩作战取得的辉煌胜利。中国军队以兵力不足千人的劣势,击败10倍于我的日军,救出近10倍于我的友军,表现出中国军队对日作战的英勇顽强和谋略智慧,为中国军队赢得了国际声誉。
       由于仁安羌援救英军的卓越战功,孙立人将军荣获“英帝国司令勋章”和美国“丰功勋章”。
       一段有趣的后话值得一提:直到1992年4月,台湾当局见到美国总统布什致函给当年解救英军的一一三团团长、93岁高龄的刘放吾“在仁安羌大捷50周年之际,我愿再次代表国家,感谢你解救500名美国记者、传教士及数千名英军的英勇行为”之后,才给这位老将军补发了一枚“陆海空甲种一等奖章”。
       正当中国远征军做好准备,要聚歼日军第三十师团、夺回港口时,英占区后方大乱。以昂山、奈温为首、仰光大学学生为主的缅甸独立义勇军,开展抗英人民游击战。日本人出钱出枪支持缅甸成立类似“满洲国”那样的政权。按统帅部圈定的英军防区,轻易地被日军突破。为保持实力,英军迫不及待地向印度撤退,致使战局迅速溃烂,以致无法收拾。中国远征军陷入日军三面包围、面临被围歼的危险,杜聿明按蒋介石的指示,下令北撤。
       野人山的“食物”
       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迅速占据了公路通道,杜聿明不得不将队伍带入“野人山”。野人山位于中印缅交界处,是喜马拉雅山脉、印度那加山与滇西高黎贡山的交会点,称贡山山地。山地绵延千里,纵深250公里,山上热带乔木遮天蔽日,猛兽成群,蚂蝗遍地,当地人把这片方圆数百里的无人区称为“野人山”。几万大军进山10多天后,热带原始丛林的雨季到来,天天都下着倾盆大雨,道路泥泞不堪,有时山洪巨流猛冲下来,整个班的战士转眼就没影了。军部地图失去作用,大部队走了好几天又回到原处。一个月后部队开始断粮,有些战士生生饿死。杜聿明只得把驮物资的100多匹马杀掉,让战士们饱餐了一顿:之后大家开始吃皮鞋,吃皮带,就连手枪套也成了果腹之物。
       湖南长沙湘雅医院的护士刘桂英满怀激情地参加远征军,此时她与何珊、笑春、孙月霞、王萍等战友随二十二师野战医院北撤野人山。人越来越没劲儿,一个个成了“草食动物”。首先是何珊吃了有毒的植物身亡;接着笑春一个人解手时,被狼叼走,战友们鸣枪将其救下,但颈动脉被咬断,血流如注而死;孙月霞、王萍体质极弱,染上了瘴气,持续高烧,进入癫狂状态,经常脱光衣服奔跑,后疯急跳下悬崖丧生。在疾病与饥饿的折磨下,刘桂英只是受一种生命本能欲望的驱使下,机械地向前,向前,回国,回国。一路上,远征军战士们的累累白骨指引方向,饿了就吃点野菜野果,累了就躺一会儿。刘桂英和他的男朋友,互相搀扶,凭着顽强的毅力苦苦支撑,从夏天走到秋天。其实在7月底,部队就与司令部联系上,盟军从飞机上往森林投下粮食、衣服、发报机等物资,部队建了十几个接待点。但队伍太分散,到9月份刘桂英才找到大本营。几天后刘桂英和最后走出野人山的战友,因回国的路被日军封死,便乘盟军飞机送抵远征军位于印度的朗姆加基地。新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和夫人黄伯蓉,请这唯一的死里逃生的女兵到家里做客。著名画家叶浅予先生专程从重庆赶来为她画像,并且送给她一张作为纪念。
       中国远征军以10万之师入缅,活着离开战场的只有6万人,1.2万人随史迪威将军退入印度,最终穿越野人山回归国境的只有3000人。远征军成了野人山的“食物”。
       这里再插一段后话: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后,刘桂英因有随远征军出国征战的历史,“理所当然”地被打成“国民党女特务”。1962年被遣送回农村劳动改造。文革中遭受被剃头、扫街、淘厕所的厄运,险些丧命。1988年,她的女儿在《人民画报》上看到中国远征军第一军军长孙立人将军在北京受到国务院表彰的消息,刘桂英拿出1942年叶浅予在印度给她的画像,与中国美术家协会联系。叶老请记者朋友采访刘桂英走出野人山的事迹,在1989年第16期《新观察》上刊登。直到1999年,刘桂英的英雄身份才获得认可,平反恢复教师身份,并按照退休教师的待遇领取退休金,这一年她已经70岁了。如今刘桂英和女儿定居在合肥。展厅里放着刘桂英与廖耀湘夫人在印度的合影及晚年与女儿在合肥的近照,被称为中国远征军的“活化石”。
       839天国耻
       腾冲被日本人占领了839天,腾冲人把这839天称为国耻。为了教育子孙后代牢记国耻,自强不息,展室的三分之一部分详尽地记述了日军的罪行。中国远征军缅甸一败,直退怒江,卫立煌命五十四军炸毁怒江惠通桥,撤回东岸死守保昆明。从此怒江西岸的县镇,一个一个地惨遭沦陷。
       1942年5月7日,腾冲侨乡和顺的益群中学依然敲响着上课的钟声,可国歌、校歌都唱得分外沉郁,因为与腾冲仅隔着龙川江的龙陵于5月4日被日军占领。在北京大学当过教授的校长寸树声走上讲台,给就要背负亡国亡家之耻之辱之痛的孩子上“最后一课”。先生声音喑哑:“……学校从今天起只有停课……平时对你们所说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我相信每一个黄帝子孙,是不会当顺民的,不甘心做奴隶的……”学生们失声痛哭。这一幕,让人想起欧洲普法战争时期法国著名作家都德笔下的《最后一课》,其情更令人锥心泣血。
       负有守土之责的腾龙边区行政监督龙绳武借口公务赴省城;腾冲县长邱天培也弃民不顾,星夜而逃。善良的腾冲老百姓完全被蒙在鼓里,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全城3万人在混乱中自发地疏散,抛家别土,扶老携幼,向四乡八镇,向野箐深林,奔跳而去。5月10日,就在百姓无主地疏散出走与混乱之中,292名日军大摇大摆地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腾冲城。
       日军一四八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奉大本营令将腾冲建成进攻重庆的基地,威逼民工在四周山顶高地构筑6道防线,同时对占领区进行残酷镇压。从1942年至1944年,3年间日军“扫荡”20余次。1942年中国远征军与日军在腾北曲后一带发生激战,战斗中有7名受伤的中国士兵被俘,日军将他们先后捆绑在两棵树上,用工兵锯活活肢解。同年9月18日,日军700余人途经双山时,被中国远征军一个连伏击,被歼100余人。恼羞成怒的日军,以无辜百姓为报复对象,于当天抓到未及逃走的老百姓18人,用刺刀一通乱刺后,仍不解气,还开膛破肚,吃人心,炒人肝;更有甚者,日军用铁钩钩住受刑者的肛门,将铁钩一端绑在压弯的竹端,一松手竹竿立起,将人的腹肠挑出,血淋淋地高挂数米,任受刑者翻转惨叫而死。真是怵目惊心,灭绝人性!1943年冬日军占领腾南,为造无人区施放鼠疫细菌。感染者淋巴肿大,口吐黄水,近千人死亡。
       面对日军的暴行,腾冲人民宁死不屈,奋起抵抗。日军看硬的不行,又装出一副“和善”的面孔。1943年8月31日,日军驻腾冲行政长官田岛致函曾任龙云秘书的我民选抗日县长张向德:“崇仁县长勋鉴,久钦教范,觌晤无缘……岛甚愿与台端择地相晤,共同解决双方民生之困难……言出至诚,台端其有意乎?临颖神驰,不胜依依,伫盼回玉。大日本腾越行政班本部长上。”
       这封企图离间、引诱、欺骗的信函,遭到宁死不屈的硬骨头县长、清末秀才张向德大义凛然的驳斥,愤然复函:
       田岛阁下:
       来函以腾冲人民痛苦为言,欲藉会晤长谈而谋解除。……阁下既欲解除腾冲人民之痛苦,仅有请阁下及其同僚全部返东京,苟腾冲仍为阁下及其同僚所盘踞,所有罪行依然继续发生,余仅能竭其精力以尽责任,他日由于道德及正义之压力,将使阁下及其同僚终有一日屈服于我腾冲人民之前。故余关切于阁下及其同僚即将到来之悲惨末日命运,敢要求阁下作缜密之长思。
       大中华民国云南省腾冲县县长张向德
       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九月十二日
       张向德致田岛的复函,一时全国刊载。尤以落款“大中华民国”,充显国威。1988年腾冲县政府重修“国殇墓园”,用大理石将张向德县长的函文刻立于园中。
       腾冲和顺乡是我国著名哲学家艾思奇的故乡,也是此次政协委员考察的地点之一。在那里仿佛看到被战火夷平前的腾冲——月台照壁,闾门深巷,宗祠牌坊等等,仍保持滇西明清风貌。在和顺弯楼子李氏族展,讲解员告诉我们:“和顺乡得以幸免遇难,多亏远征军预备二师四团三营营长骆鹏。1944年6月27日,日军怕和顺乡成为中国远征军攻打腾冲的指挥部,派出几百日军妄图抢劫焚毁和顺。恰逢亲历淞沪抗战的‘军中赵子龙’骆鹏率一连人在和顺后山芭蕉关一带侦察,下令开枪开炮吓阻日军。日军不知山上埋伏多少人,仓皇逃跑,使中外闻名的侨乡得以保存。骆营长成了和顺的救星,也成了和顺姑娘的偶象,抗战胜利后,一位和顺姑娘成了他的妻子,美满至今”。在和顺看文物展,有骆鹏的驳壳枪弹袋、可装300发子弹的弹盒及他温馨的婚礼照。
       史迪威计划和宋美龄访美
       展厅中部,主要展示为光复缅甸及滇西所做的准备工作,有两幅油画相当引人注目:一幅画的是美国将军史迪威,一幅画的是蒋介石夫人宋美龄。
       史迪威,美国佛罗里达州人,1904年毕业于西点军校。1921年史迪威到中国山西,1927年后历任美军驻天津部队参谋长、司令官,1941年任美国第三军团司令,1942年任中印缅战区中将司令官兼中国战区总司令蒋介石的参谋长。尤其是美国会通过《租借法案》后,总统直接下令向盟国输送的战备物资由史迪威掌控。
       1942年5月,史迪威随着缅北战场被日军冲得七零八落的中国远征军败退野人山。时年已60岁的他,头戴钢盔,身背卡宾枪,穿着士兵的服装,始终走在队伍的前面。在丛林艰难逃亡的14天里,他不甘心,不服输,从战败的羞耻中酝酿出震惊全局的反攻计划“安纳吉姆”,即“人猿泰山”。该计划由两个宏大的战略设想:一是重塑中国远征军,由英美联军配合以收复缅北为目的和怒江两岸沦陷区的战斗同时进行,最终收复全缅甸和中国滇西的失地。二是由美印组建庞大的筑路兵团,将从印度的利多一直修到缅甸密支那的一条公路,接上中国的滇缅公路;同时铺设一条大口径输油管从印度的加尔各答直达昆明,确保美国战略物资进入中国。
       1942年6月3日史迪威退到新德里的第10天,便急急忙忙飞抵重庆,去说服蒋介石重建中国军队。他在备忘录中写道:
       一、将目前中国庞大而定员不足的师,整编成武器装备充足的少数精锐师;
       二、彻底革除无能军官,明确统一的指挥系统,选拔蒋委员长最信任的人物,授以总指挥实权,任何人不得干涉,使之能对部队指挥自如;
       三、有关通信、补给、医疗等,分别按作战需要的单位编组。
       史迪威中将的意见,使蒋介石非常为难。蒋说:“你对中国军队的观察,需要更现实些。如果说把无能的指挥官都免职,那就恐怕什么也剩不下了。正因为我们理解高级军官的能力,才适当地对他们进行被看作干涉指挥的指导。只有做了这样的指导,无论他们的能力如何,也能很好地战斗。”同时蒋介石向史迪威递交一份正式照会,向美国提出三点要求:
       调遣美军3个作战师前往中国;
       立即建立一支拥有500机架作战飞机的空军,可以由陈纳德指挥;
       每月飞越喜马拉雅山远送5000吨物资。
       史迪威巧妙地利用蒋介石渴望得到美援物资的心理,提出“将军队训练任务交给美军,美国将充分提供物资援及士兵全部装备”。
       罗斯福总统很快答应把越过喜马拉雅山的物资空运量增加到每月5000吨,并给中国战机500架。蒋介石答应美军训练中国远征军。
       当时的《纽约时报》在评论这件事写道:“我们是一个大联合体中的伙伴……我们拥有中国这样的盟友,它有着用之不竭的人力资源,它有着坚忍不拔、不屈不挠和无限智慧的人民,我们对那里作出的援助,将得到十倍的回报。”
       1942年11月27日,宋美龄应邀访问美国。在白宫,罗斯福夫人伊莲娜亲自动手给客人煮咖啡。礼貌地交谈后,罗斯福很想了解一下这位中国第一夫人是否具备说服美国国会的能力,于是问道:“蒋夫人,中国方面的情况怎样?”
       宋美龄口齿伶俐地说:“我们已使日本陷入了泥潭,我的丈夫毕业于日本军事学院,熟知日本的战法。许多人攻击我们放弃了大半领土和许多城市,其实那只是一种误解。我们是以空间争取时间,让日军拉长战线,譬如握着的拳头伸开,形成手掌,力量也就减弱了,以便我们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罗斯福刚露出满意的微笑,宋美龄接着说:“总统先生,美国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也像热爱我的祖国那样热爱它,因此我可以敞开心扉。我对美国政府的战备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宋美龄见罗斯福愣一下,把身体坐得笔直,继续侃侃而谈:“第一点看法就是总统先生的‘先欧后亚’的政策,先集中力量对付德国,好像日本就可以让他猖狂。其实德国已被苏联拖住,而日本才是更直接针对美国的。第二点就是总统的军事援助给人的印象似乎有厚薄之分,试想如果中国投降了或者战败了,那么庞大的日本海、陆、空军会干些什么呢?我想,它会主要用于对付美国……中国的今天就是美国的明天,看着那到处堆满的尸骨,看到无数母亲痛不欲生的眼泪,一个民主国家的总统能忍心看着自己的祖国受这样的凌辱吗?”
       罗斯福睁大了眼睛,宋美龄犀利的言词像电流一样把他击倒了。他说:“夫人,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我将尽最大的努力满足你的要求!”
       宋美龄是第一位向美国参议院和众议院发表演说的中国妇女。她的手势,她的声音以及她眼中所闪烁的光芒,尤其是她描述日本法西斯的残暴和中国抗战的艰辛,说到动情之处,声泪俱下,听众无不被她感动。停顿一会儿,突然,她大声呼吁:“我生于中国,长在美国,是属于中美两个国家的,我们美国应当发扬光大先辈的光荣传统,不畏艰难,在世界各地谋求被侵略、被压迫人民的解放。我坚信:中美两国都不会屈辱地承认失败,而要光荣地去战斗!”全体议员起立,热烈鼓掌达数分钟,这些美国人心底发出震颤。美国《时代》杂志引用罗斯福总统的话,说宋美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特使”。美国国会通过15亿美元的援华款,大批美国军人奔向中国。第一夫人访美获得巨大成功。
       血汗凝成的中印公路
       中印公路是“人猿泰山”计划的一部分,取代被日本人控制的滇缅公路,保证对中国的物资供应。中印公路全长1000余公里。美国派出两个工兵团,中国、印度工人共9万人,公路从印度利多经印缅交界的培查山原始森林,通向中国境内的滇缅公路上的龙陵城。在朗姆加受训结束的中国新编第一军第三十八师,在师长孙立人的率领下,开进印缅边境的小镇利多,掩护施工部队。战斗部队和工兵部队,入丛林,爬崇山,披荆斩棘,涉水渡河,备尝艰辛。他们不仅要随时防备日军的突然袭击,与日军进行激烈的战斗,还要与险峻的地势和恶劣的气候拼斗,以及与蚂蟥、蟒蛇甚至猛虎争斗。公路所经地段多是森林、山岭和河流,需要砍伐树木,凿山建桥。主要工具则是斧头、铁锹和十字稿,筑路进展缓慢。许多民工都是初次修路,过去从没握过斧头,没打过钢钎,也没有放过石炮,更没有在悬崖峭壁上进行过作业。但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他们勤学苦练,猛攻技术关,工作逐渐熟练起来,
       1943年5月后,南亚季风来临,满路泥浆,工程队中几乎80%的人员患疟疾,在最初10个月仅筑成公路68公里。史迪威视察了公路,立即从美国调来5个机械化工兵团,一个黑人工兵营,带来了开山机、平路机、打石机、抽水机、起重机等现代化筑路机器,并派来美国陆军工程专家、曾在密西西比河谷治水委员会主持过庞大建筑工程的刘易斯·皮可少将任美国工程队司令,主持中印公路的建筑工程。他的口号是:“我们必将建成利多公路,至于泥雨、疟疾,在所不顾也。”皮可给这条公路灌注了一股新鲜活力。他首先将筑路工程指挥部移至前方,接着到各路段进行认真的视察,和民工、大兵、技术人员亲切交谈,鼓励当地印度民工带着役象在林中开道、驮运。1943年12月27日,提前4天公路进入缅境,后勤供应和医疗卫生也有了好转。由55辆卡车组成的运输队,载运作战部队与装备开抵新背洋。
       公路进入日占区。在新背洋和胡康谷地之间有一条小河,当地称之为龙河,两岸陡峭,河谷狭窄,水流湍急,需要架设一座桥。皮可将军认为架一座钢桥最节约时间。工兵们经过40多天的奋战,桥终于架好了,不料被日军的谍报人员发现。乘着夜色的掩护,一个中队的日军向我三十八师一营所属的护路部队所占据的桥头高地偷袭过来,双方展开了激战。天亮了,日军开始了第四次冲锋,密集的炮弹,似雨点般地落在桥头高地上。炮击过后,一大群头戴钢盔的日军端着枪朝桥头高地上爬。战士们伏在工事里,屏住呼吸,随着连长一声喊“打”,一颗颗手榴弹投入敌群,一粒粒愤怒的子弹射向日军。日军连攻7次不得手,筑路工程兵手枪队从后包抄过来,日军知道再拼也讨不了好,只好遗尸后撤。不久,几架日本重型轰炸机呼啸而来,炸弹密密麻麻地掷下来,钢梁被炸得七弯八曲,桥墩也被炸坏。皮可闻讯,命令三十八师守卫前移,并调来高射机枪及护路炮,大桥才正常铺架。
       为鼓舞士气,史迪威5次视察公路,每一次都带来食品、医药、书信、唱盘及现代化设备,让士兵可以洗上澡,喝上咖啡。并在公路边竖起了两块巨大标语牌:“欢迎来缅甸,这条路通向东京!”1944年1月14日,中印公路经两年多施工,终于全部筑成。上午10时半,500辆英式越野卡车满载前线急需的物资,在3架美国野马战机引导下,浩浩荡荡开抵昆明。第一台车上写着“中国生命线,利多公路第一次车队”。昆明市万人空巷,人群在街上涌动,人们看到车上的110火炮、轻型坦克、战地指挥车、大批军火以及世界各地红十字会支援的医药,知道了日本人快完蛋了。在昆明西站的欢迎会上,美国陆军供应部主任齐夫斯中将把清单交给代表中国政府的云南省龙云主席。龙云激动地挥舞着右手,铿锵有力地说:“只要我们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携起手来,就能战胜一切侵略者。”这时全场一片“中美友谊万岁”的喊声,龙云紧紧地拥抱齐夫斯,并将一面写有“胜利之路”4个大字的锦旗献给皮可少将,也和皮可拥抱起来。
       在展厅的玻璃棺内,陈列着当年使用的钢钎,皮可少将的测量工具,及带有弹孔的钢梁,参观者可以想像出当时的情景。
       凤凰涅槃
       这是展厅的最后部分,讲述胜利——经过激烈战斗、付出巨大代价而取得的胜利。
       1944年5月11日,在中国远征军司令官卫立煌将军率领下,8个军5万中国健儿,在美国空军的支援下,在怒江150公里的12个渡口,同时发起反攻。
       在收复滇西的战役中,最艰难莫过腾冲。在展厅,我们看到500多张战时照片,其中有两张比照——立于腾冲南门小月城外龙云铜像的照片;战后的龙云铜像头断、肢残、基座摧毁。这座铜像不是双方攻击目标,仅流弹就把它摧毁成如此摸样。
       讲解员指着沙盘告诉大家:“占据腾冲的日本一四八联队约3000人。滇西战云密布,腾冲的日军也在积极地准备,加固工事。腾冲四周是山,向南两公里为来凤山,向西约4公里为宝凤山,向北约4公里为高良山,向东约两公里为飞凤山。4座天然屏障都构筑了堡垒群,并由地下坑道与城内沟通。城墙厚4米,城上掩体密集,4个角建有机枪阵地。”
       6月27日,我军进攻高良山,山上的日军守备队仅仅25人。高良山险峻非常,仅有中间一条小径。我军以猛烈的炮火轰炸之后,两个连开始攻山。敌阵悄无声息,100米,50米……敌人阵地就在眼前,难道炮火把敌人都消灭了?突然,枪炮声大作,冲在前面的战士被密集的子弹扫倒一大片。待攻山部队撤回来,出发时的200余人,仅剩下80余名。原来敌人在天然的石洞里隐蔽,冲到跟前都看不见。营长急了,立刻下令火焰喷射器手冲上去。在机枪的掩护下,4名火喷手两两一组,将火一直喷到山项,日本人没尝过火焰喷射器的厉害,更不会防范,日军中队长带着仅剩下的伤势不重的3个日本兵逃回城里,共余21人全烧成灰烬。
       激战月余,腾冲外围100多个堡垒群才被我军攻下,敌人退入城内固守。指挥收复腾冲战役的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将军深知腾冲城墙的坚固,电请盟军支援。8月5日、6日连续两天,美B—25轰炸机轮番轰炸,将13处城墙炸塌。远征军5000多人冲入城内,立足未稳就被日军守备队斩为数段而击退,冲在前的800多人被俘。第二天当远征军再次攻到城下时,只见13处城墙缺口附近倒吊着被日军俘获的战俘。中国军队个个恨得咬牙切齿,被倒吊的中国战俘反而高喊:“弟兄们,不要管我们的死活,快快冲呀!”
       远征军攻占西门阵地,城内展开巷战,日军将院墙与房侧掏开,可在隐蔽处与街道平行移动,文庙、教育局、英国领事馆、督办署、文星楼等处皆反复冲杀、寸土必争,各团每日伤亡均在四五百人以上。
       9月4日,美军第十四航空队12架B—29式空中堡垒轰炸机和8架战斗机飞到腾冲上空,盘旋数分钟后,投下500磅的大炸弹10枚,全部落在腾冲街市中心地带,弹坑达5米深,直径达6.6米,日军一四八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被炸死,敌人被压挤到城东北角一带。
       坐镇重庆的蒋介石知腾冲久攻不下,十分焦急,于9月9日发来训电:“令第二十集团军及所部务须于9月18日国耻日之前夺回腾冲!”攻城部队预备部队冲上,将日军团团围在城内福克森大戏院。
       12日夜,从剧院传出歌声:“跨过大海,尸浮海面;跨过高山,尸横遍野。为天皇捐躯,视死如归……”这是日本军歌,是垂死的哀鸣。日军指挥官太田大尉已知末日来临,向军司令官、师团发出凄惨的诀别电,并烧毁军旗、密码本,砸坏了无线电台。
       13日,中国远征军冲进日军指挥部,全歼残余之敌,腾冲全部收复。
       一位美国战地记者写道:“……要收复失地,洗雪国耻家恨,腾冲人别无选择,他们只有把自己美丽的家园放到血与火的祭坛上——焦土抗战,毁家纾难……这儿没有一片树叶上没有两个以上的弹孔,没有一幢房子可供人临时避雨之用。”
       在展厅最后,我们看到二十集团军霍揆彰总司令向蒋介石报告的战情:“……经激战,我各部伤亡5000余名;毙日军藏重康美大佐联队长以下50余员军官,士兵3000余名。”美国总统闻讯道:“这是美中战斗友谊的果实。”
       “我各部伤亡5000余名”,有多少烈士——死于国事者,长眠在这静谧的墓园呢?
       墓园大门内侧有小书摊,参观的委员们及同行者晓辉、文平、文博等纷纷购买有关中国远征军事迹的书籍。忽见门房左侧,建有孤零小坟,观之乃“倭冢”一座,说明上写道:“腾冲人葬日人藏重康美大佐、桑弘大尉、太田大尉于此。”
       告别“国殇墓园”,回首留恋一望,漫天火烧云下,那近万座烈士墓被映照得一片金红,如火如花。
       责任编辑齐玉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