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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淘玉记
作者:杨继圜

《十月》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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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小喜欢收藏。在我的收藏里,最喜欢和最珍爱的,就是玉了。第一次接触玉,还是在“文革”时期。一天,母亲忽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块亮晶晶的东西让我看,我接到手中一看,原来是两块玉,一块是白玉佩,一块是还未经雕琢的璞玉。母亲也是大家族出身,这两块玉是她从我外祖父手里接过来的。真不知道在那样一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母亲是怎么将那两块玉保存下来的。我接过那两块玉后,真是又惊又喜,这就是那神秘、高贵的玉吗?把它握在手中,质地是那么的温润可爱,色泽是那么的柔和诱人,我一下子就喜欢上玉了,从此也就对玉情有独钟,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喜欢玉的晶莹剔透和温润坚硬,更欣赏它包蕴的文化内涵和寓意象征。因此,我后来每到一地出差或者旅游,只要有可能,都尽可能地搜罗一点玉回来。
       “玉者,石之精华也。”中国是玉的大国,玉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据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期,我国就有玉制品出土,并且自西域到中原形成了一条著名的玉石之路。我的一位朋友,他有一块琢着奇特花纹的古玉,就是在宁夏的海原地区装在陶器罐中出土的,显而易见,为新石器的东西无疑了。世界许多地方都出玉,在人类古文化中,也有一些民族曾经用过玉,但对玉的喜爱一直流传下来,并对玉赋予了特别的含义的,只有中华民族。所以玉在中国文化中。占有非常突出的地位。
       玉在中国,先是经历了“以玉为兵”的时代,即以玉为工具和兵器的时代。我收藏有一把新石器的玉刀,其刃至今都是那么的锋利,可见玉在中国古代的生产生活和进化过程中,发挥了多么重要的作用。同时,玉又作为重要的礼器,被视为具有非常神秘的象征意义。大概是古人认为,玉是天地间的精华,能够和自然界的神灵相通,于是关于玉的神话油然而生。以至于将玉神化了起来。后来,玉又被赋予了丰富的人格化的意义,不仅用玉来表示人的身份等级,而且用来表示人的品德,约束人的行为。所谓“君子比德于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国古老的《诗经》中就曾多次描写到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佩玉将将,寿考不亡”,“何以赠之,琼瑰玉佩”。因此,我爱玉、玩玉,所看重的不仅仅是它本身质地的晶莹和圆润,更重要的是它所孕含的历史文化底蕴。
       正因为如此,玩玉,要玩“到代玉”。所谓到代玉,是指汉以前的古玉,对有些玩玉的人来说,弄块到代玉,可是梦寐以求的。《红楼梦》中有一回中说,贾母这个“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封建家族的大家长,给孙子们分玉,分到最后,拿出一块汉玉给了她最疼爱的贾宝玉。由此可见到代玉的珍贵。到代玉之所以珍贵。一是由于它时间久远,存世的很少,另一方面是它包含了许多珍贵的文化信息,具有神秘的文化色彩。有的本身就是古代重要的礼器。因而,把玩起来,那感觉是大不一样的。我有一次到宁夏南部山区一个边远的地方,见到了一块很古老的玉,严格地说,更像一块石片,大多数人并没把它当作一回事,也不值什么钱。但它上面却钻有五个孔眼,把玩起来,常使我怅然神往,这五个眼是无意地钻出来的呢,还是记述着一些重要的信息?按当时的情况,钻一个眼谈何容易?这些眼不会是随意打出来的,一定蕴藏着深刻的含意,是铭刻了它的主人的五次辉煌的战功、五次重大的事件,还是记录着他的五群牛羊、五笔财富?
       到代玉受到人们的青睐,还在于它的迷人沁色。玩古玉,讲究的就是它的沁色,这可是一个非常神秘的话题。古玉由于入土时间很长,短的一两千年,长的数千年,因而在与地下其他物质的相互侵蚀下,发生了不同的变化,从而形成了不同的沁色。这也是古玉值得把玩之处。所以,玩古玉,就要讲究“盘玉”。盘玉,在过去讲是很神秘的,其实也很简单。古玉出土后,大多面目全非,有的根本就不像玉。这时就要盘。所谓盘玉,就是要把玉系在身边、拿在手上,经常摩挲、把玩,时间长了,经过你的汗水和体温的浸润,这块玉就慢慢发生了变化,不但使本来根本不像玉的玉恢复了玉性。而且把它本来不具有的迷人沁色盘了出来,使其更加绚丽多姿、古色古香。我有这样的一块玉,是宝鸡的一位文友送给我的,大约是西周的一件东西,为圆璧状,直径约三厘米,中心为典型的马蹄形圆孔,边上还有一个半圆形的孔,说它是璧不像璧,说它是块也不像块,外表十分粗陋,一点光泽也没有,还不如石头美观,根本与玉相差十万八千里,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块瓦砾。但我洗净它挂在身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把玩之后,却出现了神奇的变化。先是像块青砖,虽粗砺但却洁净有光,后开始莹润并有光泽。可喜的是,在边缘处现出了黑漆般的水银沁,现在其表面已基本还原为玉色,但中间仍为石状,不知将来能不能完全盘出来,但我已经很喜欢它了。其神秘的文化气息、苍茫的外表,经常勾起我的思古之情,使人不能不像孔夫子般地发出“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的感慨。
       玩玉的人,还喜欢“斗玉”。我没有什么好玉,更没有金钱去物色那些价格昂贵的“奇货”,对那些质地珍贵、雕工精美的东西只能是望洋兴叹,只能搜罗别人看不上眼的“破砖碎瓦”。那些玉虽不怎么样,但有文化内涵,也许正因为是这样,所以还凑巧弄了几件真东西。好歹我不指望用它去增值交换什么,只是通过它来了解文化,怡情娱性,所以倒也陶醉其中,自得其乐。但遇到文坛老友或者同道之人,还是免不了手痒,拿出来夸耀一番。并达到互相切磋交流的目的,这样,无形中也就斗了几回玉。
       有一次,我参加一个活动,遇到了一位朋友,见他脖子上挂着一块玉,腰带上吊着一块玉,于是顿生遇到知己之感,不禁问他,你也爱玉吗?他也马上打开了话匣子,说喜欢喜欢,边说边又从左右两个裤兜里掏出两块玉来,给我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说这是什么什么玉,是从哪儿淘来的。见他说得兴起,我说,我也有几块玉,待会儿拿来请你鉴定鉴定。他大大咧咧地说好好。待我下午从家中拿来了几块玉后,他一见马上眼睛亮了,边捧在手中摩挲着边说,好好,真正都是好玉。并由衷地说个个都比他的玉好。后来,又来了一些朋友,他们大概是听了那位朋友的宣传,一到银川就要看我的玉。这样一来,文友加玉友,大家在一起,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和好朋友在一起谈文论玉,更多的是交流切磋,心中满是艺术欣赏的喜悦,是友谊和知识交流的收获,谈不上斗玉。我平时不带玉,但出门在外时一般喜欢带块玉。因为按照有些爱玉朋友的说法,玉能辟邪,玉能护身。我本不相信。但有一次,我应一个企业家朋友之邀,到西安参加一个活动,活动后参观黄帝陵。这个企业家朋友生意做得很好,因而我们坐的是豪华的林肯车。谁知当我们谈笑风生地在弯曲的山路上疾驶时,对面突然来了一辆超重的大卡车。那卡车的司机以为对面会车的是辆普通的小轿车,待两车相近,发现是辆超长超宽的大家伙时,反应已经有点来不及了。而这边因临近山涧,也不可能再往边上让了。我正好坐在与来车相交的窗边,忽听得一声尖利的鸣叫,猛抬头,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风驰电掣般向我撞来。我本能地把头一偏,右手下意识地攥住了腰间挂着的那块玉。只听“豁朗朗”一声响,那辆大货车擦着我耳边飞了过去。我双手汗湿,只有手中握着的那块玉,才能给人一点充实感。司机紧急刹车后,我们下车一看,车的后视镜、门把手全部被刮掉了,紧挨着我车门的漆也被刮掉了。可以说,只要再偏那么一点点,我也就在劫难逃了。这时,突然想起关于玉的种种神奇的传说,进而对这块玉生出无限的感叹来。从此以后,每逢出门,我总是带上一两块玉,这倒也不是讲什么迷信。而是逐渐地成为一种习惯。
       这些年,好玉越来越难求了。一方面是好点的玉都被人弄走了,再就是稍有点意思的玉,价格被炒得很高,一般人难以问津。所以一块好玉,对真正爱玉的人来说,那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在北京的玉友。大多是到潘家园去淘玉,我也去了几次,但没见到什么好的东西。后来,北京的玉友告诉我,在潘家园要真正弄到点好东西,像这样是不行的,要“掏窝子”。所谓掏窝子,是在潘家园开市的前一天,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就先摸到潘家园附近的小旅馆去。这时外地到京的文物商人刚刚住下,准备第二天上市交易。你挨个敲开他们住的房间的门,将他们的蛇皮袋子打开,仔细地挑选,这样,还可能淘到点真东西。若第二天上了市你再去找,那好东西、真东西早就被别人弄走了。
       我没有这样的经历,但我也想,玉这个东西是有灵性的,讲究的是一个缘字,是你的,终归还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再念想,也是枉然。所以我对淘玉,大多采取了一个随缘的态度。这几年,也是机缘凑巧,淘了几块玉,也就可以玩玩了。至于缘分之外的,也就不敢奢求了,毕竟大千世界,个人过于渺小。在有着上亿年生命、有着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沧桑的古玉面前,我们也不过是匆匆的过客罢了。比起玉的永恒、坚韧来,人的生命还是十分短暂、脆弱的。因此,与其说是我们养玉,不如说是玉在养人。何况,凡物有聚就有散,我们都不过是这些玉的暂时保管者,又怎敢成为它们的永久主人呢?我想,有了这种心态,才真正能与那高贵、晶莹的美玉相配,也才能算是真正懂得玉的人。
       责任编辑 宗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