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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坛文丛]歌词意象的选择和运用(下)
作者:许自强

《词刊》 2007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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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词意象不同于诗的地方还有:
       

       
  二、诗求意象隐深含蓄,词求意象明朗清晰
       

       
  清人田同之论诗与词的差异时曾说:“诗贵庄而词不嫌佻。诗贵厚而词不嫌薄,诗贵含蓄而词不嫌流露。”旺)所谓“庄佻”、“厚薄”主要指内容差别,而含蓄、流露则是指表现形式,它主要体现在意象的运用上。诗的意象熔铸着更多想象和理想,其寓意往往比较隐深、曲折,可以半吞半吐,若隐若现,如云中观山,雾里看花,须隔上一层朦胧轻纱,方够情味,若和盘托出,清彻见底,便缺少了含蓄美。
       
  词则不然,它一方面诉之于人的听觉,须凭瞬间直觉感受,另一方面,也诉之于人的视觉,听者总想凭借歌词意象,在心中呈现可见的形象画面,化听觉为视觉,两相结合,方觉实在。再者,听歌者同读诗者存在着较大的文化层次差异,在理解力、想像力、领悟力各方面都有相当的差距。能听懂歌词的人不一定能读懂诗,而懂不懂的关键主要在于对意象的理解,歌词中的意象,如果过于隐晦,就可能失去听众。故词的意象要求鲜明、清晰、形象、直观,追求的是明朗美。我们试以同类题材不同意象选择,来看看诗同词的区别: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舒婷
       
  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是淤滩上的驳船。/把纤绳深深/勒进你的肩膊……
       
  我爱你,中国
       
  ——瞿琮
       
  我爱你碧波滚滚的南海/我爱你白雪飘飘的北国/我爱你森林无边/我爱你群山巍峨/我爱你淙淙的小河/荡着清波,从我的梦中流过……
       
  两相比较,不难看出诗与词意象的差别。舒婷诗中每一个意象都有相当隐深繁复的寓意,它们都是中国几千年历史的象征:隐喻祖国之落后保守,贫穷颓败,缓慢停滞的可悲处境;挚爱与憎恨,赞美与诅咒,感叹与惊喜,种种矛盾复杂的情思融汇一体。每一个意象用一句两句话是很难完全解释清楚的。读这样诗,是需要细细咀嚼,慢慢回味,才能真正消化理解。显然,这对于歌词来说,是不相宜的。瞿琮的歌词就不同了,它不着意于深度,而力求其广度和透明度,它充满着色彩鲜明、直觉可感的形象,几乎囊括了祖国八方四季的典型景象,最后,又以一句“荡着清波从我梦中流过”把客观景象同歌者主体心灵紧密拥抱,达到了情景融汇,物我浑一的境界。倘说舒婷诗立足于历时性的时间意识的延伸,展示出祖国今昔的变化;那么,瞿琮词着眼于共时性的空间意识的拓展,描绘的是当今祖国的全新画面。
       
  需要说明,歌词意象要求明朗,清晰,并不意味着排斥含蓄深沉,直白单一的意象往往容易流于浅俗。因此,好歌词应当吸取戏剧中“潜台词”之长,听之即懂,思之有味,寓意双关,把直觉的明晰同理性的深义结合起来,做到“含蓄而不晦,透露而不尽”。比如《弯弯的月亮》中的结尾:
       
  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过去的歌谣”这一意象,乍听很易理解。旧的民歌民谣,几乎各地都还保存。但联系上句“心中充满惆怅”又同“今天的村庄”一对比,就可发现,这一意象正包含着古老、守旧、封闭的象征意味,是对故乡长期落后、停滞不前的深心感叹。这就使词的思想内涵超越于一般的思乡题旨,闪烁出时代的光彩。
       
  在意象的明晰性上,歌词对意象的寓意常要专门加以强化和说明。一般说,在诗歌中如果凭借意象已足够表述作者的情思时,不宜再直接去点明,否则会成为蛇足。而在词中加进直解意象寓意的词句,常属必要。例如《这也很好》(王大民词):
       
  不能做一株大树/就甘愿做一棵小草/给荒漠添一分绿色/其实。这也很好!
       
  不能做千里钢轨/就甘愿做一块石料/为铺平道路献身/其实,这也很好!
       
  加重点的一句词,就是为“小草”、“石料”增添的补白性说明,这就使甘当平凡阶梯的“小草”精神更加明确。
       
  指点意象并不一定都用事后明理的方式,有时也可采用前置交待的手法,即先以写实笔法向听者交底,然后再使意象虚化起来,前面的交底起着一种导游的作用,为听者指明想象的途径和方向。试看黄淑子的《你们从春天走来》;
       
  一群穿时装的女孩/撩开云帷从春天走来/东洒一抹鹅黄/西播两朵粉白/眼神牵着雨丝摇摆/穿过掌声鼓起的溪流/穿过目光汇成的林海/你们用春的语言告诉人们/生活本该如此多彩……
       
  写的是一群时装女模迷人的风姿,意象极为飘逸潇洒,也相当含蓄,在这里头一句的指实就十分重要,有了它,后面六句无论写得多么云山雾罩,人们都能懂得,像“溪流”、“林海”都一语双关,它是春回自然的象征,也是时装表演现场的写实,虚实兼有,既富诗意又易理解。
       
  直接点明题旨的作法,要根据题材的通俗程度,意象寓意的浅深隐显而不同处理。对于一些诸如爱情、友谊之类人人易解的内容,可以稍点即止,含蓄为好。例如有一首《假如》:
       
  假如你是小溪/我愿是那新月/不管你蜿蜒丘陵还是谷底/我总是一弯守在天上/一颗嵌在水里
       
  假如你是大河/我愿是那堤岸/不管你驰骋南北还是东西/我总会伴你到天涯/护你到海角
       
  假如假如/一万个假如一万个我/一万个我只爱你一个/只爱你一个。
       
  头两段歌词选用了“小溪新月”和“大河堤岸”两组意象,本不难解,每段之后又有“我总是”,“我总会”加以说明,题旨已十分明朗,足以表达爱的深挚,第三段声嘶力竭的誓词,割去后将简洁得多。
       

       
  三、诗中意象的寓意宜多义不定,词中意象的寓意宜集中确定
       

       
  意象大多具有多义性、不确定性,然而,诗同词对待其多义性、不确定性的态度是大不一样的。总的来看,诗要求作者充分发掘意象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使诗的底蕴越丰富深沉、朦胧不定,就越能体现出诗的神韵,越耐人寻味。古人云“诗无达诂”(即对诗的含义不应只有一种直接了当的解释)既是赏诗的特征,也应是写诗的追求。80年代初我国诗坛崛起的朦胧诗,就因意象朦胧多义,而引起人们莫大兴趣(当然朦胧诗的价值并不在于此)。
       
  词不同诗,词的听觉性、明朗性,不允许词的意象像诗那样朦胧隐晦。故歌词中的意象。一般只取其中一种较为明确的涵义,或者直接指出同一意象的不同涵义,使其形成鲜明对比,相向衬托。例如,吕本中的一首《采桑子》: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恰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上半阙用“江楼月”的地理优势喻始终相随;下半阙用“江楼月”的自然规律喻离多合少,形似矛盾,实出思妇同一心理愿望。同一意象表达相反寓意,往往可以收到一箭双雕的审美效应,寓意的矛盾性更引人注目,发人思考;而正反两方寓意的内在联系,
       又能深刻揭示出事物之间互相转化的辩证关系。请看曾宪瑞的《爱的差异》:
       
  我说带露的花在哭泣/露珠是它悲伤的泪滴/你说带露的花在微笑/露水是它幸福的涟漪/噢,悲伤与幸福之间/可知有多大的距离。
       
  用鲜花和露水来形容爱情是很贴切的,鲜花着露,分外光润;然而,露水易干,又似泪珠,这同爱情的脆弱多变,常有痛苦伴随,又极相似。这样,一组相反相成的比喻就把爱情既幸福又悲哀的两面性自然托出。
       
  歌词意象多义性运用的另一种手法是,作者并不直接指明意象的内涵,而任凭听者去自由猜测,这种手法最富于审美张力,也最符合艺术欣赏的规律,运用得当可以大大扩展词义的内涵和覆盖层面,充分发挥歌词的社会效应。试看《好大一棵树》(邹友开词):
       
  头顶一个天/脚踏一方土/风雨中你昂起头/冰雪压不服
       
  好大一棵树/任你狂风呼/绿叶中留下多少故事/有乐也有苦
       
  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你的胸怀在蓝天/深情藏沃土。
       
  这首词原意主要是歌颂人民教师的,然而,大树蔽荫,养护万物,喻意原就十分深广,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为子孙后代造福的一切好人(如好家长、好领导、好长辈、好领袖)乃至一个单位,一个国家,都可比做大树,这就使它适用的范围极其宽阔,可以长唱不衰。
       
  不过,这类意象的多义运用是有条件的,一是意象本身须明朗易懂,不能生僻罕见。二是尽管意象可以多义,但意象的中心寓意应当是较为确定的,它如同一个车轮的轴心,应当能把向各方辐射出去的多种蕴意汇聚起来,形成一种多而不散、杂而不乱的有序格局,多义的猜测无非是大同小异,殊途同归而已。例如晨枫为中国田径队写的队歌《五星旗下的太阳》其核心句:
       
  每当新的纪录在这里诞生,
       
  五星旗下会站起一轮太阳。
       
  这“太阳”的含义就相当丰富,可指获奖的运动员,可喻一位“新星”,可指光辉的奖杯,甚至还可象征祖国的荣誉……这些寓意都具有“太阳”这一意象所包含的辉煌灿烂的寓意,而其中心寓意是喻指破纪录的运动员。艾青在论诗的要求时曾提出了四条:
       
  朴素,有意识地避免用华丽词藻来掩盖空虚;
       
  单纯,以一个意象来表明一个感觉和观念;
       
  集中,以全部力量去完成自己所选择的主题;
       
  明快,不含糊其辞,不写为人费解的思想。决不让读者误解和坠入五里雾中。
       
  这四条对诗来说或许只适用于某一类,但对歌词来说,倒完全是真理,具有绝对的普泛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