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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会方阵]西行散记
作者:赵亚东

《散文诗》 2008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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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州的雨
       兰州的雨是从黄河飞出来的,我始终这样相信。
       兰州下雨了。兰州为什么会下雨呢?雨中为什么没有沙粒?我轻声地问来接我的诗人赵兴高,他只是淡淡地一笑说,兰州的雨是金贵的,兰州的沙子都沉淀到黄河里了。
       那么,我的心是不是也会沉淀到黄河里呢?我相信这是一种幸福,如果黄河可以接纳我,我宁愿顺流而下。
       我和雨,一路同行,爽朗的笑声使天空变得高远。我知道,兰州是一个出诗人的地方,但是我会保持沉默。我告诫自己,在黄河边上,在黄河穿流而过的城市要学会俯首。
       于是,我弯下腰去。黄河,兰州,请接受我的谦卑。
       雨下了一天,又一夜。兰州的雨不同于东北的雨,更不同于我心里的雨。此刻,雨把我和兰州就这样凝结在一起。我也是一滴雨了,短促而沉重,疲惫而又饱含激情。我知道。兰州的雨可以被风吹弯,我知道兰州的沙子可以被雨涤荡成钻石,而我将会成为什么?在兰州,我一次次在雨中叩问自己。
       兰州的雨还在下,直到我离去,兰州的雨还姓兰州,还姓黄河;我带不走兰州的雨。但我会永远记住,那下到我骨头里的温润而凝重的兰州雨。
       在刘家峡
       在刘家峡,你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千年的古佛。千年的青灯。千年呜咽的山峰已经千疮百孔。
       那石洞里的呼吸,是漫长的;千年的一叹,仅仅是人世俯首的一刻,千年的喊叫,吸干了滔滔的黄河水。
       刘家峡,你可以当作一个梦境。在梦境里,我们也是梦。可能一转身的功夫,自己就不见了,留下的只是幻影。
       但我并不恐惧,在刘家峡,幻影是可以保存下来的。所有的记忆都可以被镌刻于无形。只要你有足够的想象力,你就可以呼唤你前世的爱人,甚至你轻轻地咳一声,她就会转过身来。
       我也抱有这样的奢望。我呼唤,然而却不敢发出声音。
       九十里水路走黄河
       这是黄河最清澈的一段,我以为这是错觉。九十里水路,没来得及拐上几个弯,就遇见了洮河。九十里水路是绿色的。还没来得及拥抱天空,就变成了黄河。褐色的山,和黄河滩上晃动的人影,我知道他们是活着的,喝黄河水活下来。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在黄河上,一切生灵都可以飞起来。蝴蝶可以驮走山峦,蜻蜒可以搬运山梁,而我能做些什么?
       把心贴在黄河的脊背上,面有愧色。黄河最终与洮河交融,黄河最终恢复了黄的本色。黄河黄。黄河沉重。沉重的黄河能不能忘却自我。
       快艇如风,把黄河裁剪出一道撕心裂肺的伤口,我感觉到了疼。我以为黄河会喊叫。而黄河沉默。黄河边上的人说,黄河——只会沉默。
       而我却分明听到了黄河的声音——那来自我脚下的震颤,那来自黄河深处的响彻了千年的涛声——不正是一个民族的呐喊?
       黄河,黄河,穿肠而过的黄河啊。
       在伊犁河边
       伊犁河谷,似虚怀若谷的老人。
       伊犁河却并未老去。站在伊犁河边,我在猜想我是谁?
       如此的懵懂。人与神的相互探问,河水中轻轻跃起的不是鱼,而是一梦千年的慨叹与无奈;水与沙的相互洗涤,沙粒中翩然起飞的不是鸟,而是一叹千年的咏唱与清泪。
       就这样罢了。伊犁河,我前世的恋人。现在,我就在你身边长跪不起,你能轻舞长臂,把我揽在怀中吗?
       久久地沉默,沉下身去。伊犁河什么都不说,纵使千年的苦恋,也只能这样,这样地不可言说。
       在天山脚下
       天山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也不是饱经沧桑的老人,
       天山不是我的母亲,也不是我的恋人。天山就是天山。天山是他自己的神。
       此刻,我们就在天山的脚下,不激动也不流泪,不祈祷也不抱怨。天山,足以喂养全世界的心;天山,足以缝补全人类的破碎。
       在天山脚下,我爱上了那些冰冷的石头。那些雪化成的水。
       在天山脚下,我爱上了特克斯河和她的十八个儿女,爱上了那些被雪水养大的姑娘。
       在天山脚下,我爱上了奔跑的马匹和垂首的羊群,爱上了羊群后面奔跑的白云。
       爱上安宁。爱上宽容。爱上无瑕。爱上无求。爱上无欲。
       我还爱上了我自己。
       在天山脚下,我是被叫醒的孩子,不谙世事,不染尘埃。
       那水的清冽和马儿嗒嗒的蹄声,那天山脚下的一切都是干净的,我爱他们。包括我们刚刚安在云朵上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