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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组合]风的诞生(外二章)
作者:洪 烛

《散文诗》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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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匹马在旷野奔跑,一直跑到了荆棘丛中。一双看不见的手,大块大块地撕扯去它的皮毛。骨头也被一根接一根地剔除。
       它几乎如同软体动物,仍然不愿停住脚步。
       由于速度太快,它不得不眯缝起眼睛,可这样反而看见了平常看不见的东西。
       它知道该怎样凭感觉绕过那些帐篷、栅栏、沼泽(包括旧日的主人)。遇到布满鹅卵石的溪流则只需要纵身一跃。它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它想嘶鸣。却发出迥异于同类的声音。
       它忘掉了出发的地点,因为根本不打算返回。“难道重新活一遍有意思吗?”它坚决地摇了摇头。可漂亮的尾巴却已经跑丢了。
       就这样跑了很久很久。牙齿脱落,内脏腐朽,记忆丧失。
       血快要流尽了。只剩下若断若续的呼吸,
       遭受着时间的反复剥削,它一贫如洗,最终彻底地变成了一股风。
       “旷野上哪有什么马,只有无影无踪的风!”
       “是吗?可我却从风中闻到了燃烧殆尽的皮革的味道……”
       古战场上的塑像
       他们是一群最忠实的士兵,仅仅因为很久以前一道集合的号令,就留守在这里,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不知什么缘故,指挥官本人已提前离开。而他下达的命令却无法解除——简直变成了魔咒。使这群大活人寸步不敢挪移。
       检阅式早已不了了之,原本准备迎接的战争已经结束。可他们偏偏被遗忘了。
       讨论指挥官的渎职与否毫无意义,要怪的话也只怪他们太听话了。他们是这样的一群士兵:自始至终都遵守着早就该失效的口令!可见那凄厉的号角并未被寂静取代,仍无时不在他们耳畔回响,只不过迟到的你我听不见罢了。
       站立得太久,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疼。但你从他们中间听不到任何怨言。
       血肉之躯逐渐演变成古战场上的塑像(青铜的铠甲在生锈,战袍因为汗水浸透而无法飘举),接受着游客的参观。可惜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他们所期待的那个人。
       他们并未死去,也不想当什么英雄。苦苦地在原地坚守这么多年,仅仅在等待上级发布的解散的命令。遗憾的是,却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们胜利的消息。因而他们至今不敢轻易地放下武器。有什么办法呢,士兵就应该是忠实的!
       草原印象
       1、马站着睡觉;马睡觉时,依然站着。它梦见自己在奔跑。因为兴奋而流出的汗水,浸湿了低垂的鬃毛。就像一尊活着的雕塑,马随时可能挣脱自身的桎梏。只等待一声唿哨……马站着睡觉。马睡觉时,依然站着。它梦见自己在奔跑。它的身体,是距离最短的跑道。你很难说它是静态的还是动态的,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睡觉还是在原地奔跑?说实话,马自己也不知道。一盘棋下完了,只剩下那匹孤零零的马,扎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地坚守在棋盘的一角。
       2、一条羊肠小道,左拐一个弯,右拐一个弯,通向草原深处。每天早上。路边新长出的草叶,都要挂满露珠,等待第一个出门的人一一将其碰落。那是路自己在哭,在哭。对不起,打湿了你的衣裤……在这样的地方行走,遇见另一个人。必须学会侧身让步。可那个人怎么还不出现呀?你不知道跟谁打招呼。越走,越窄。越走,越孤独。走着走着,路就消失了。看来它只能陪伴你走到中途。看来,在草原上,路本身也会迷路。3>牧民就像地面的候鸟,喜欢周期性地迁徙,从一块牧场到另一块牧场。坐着马车,抱着婴儿,赶着牛羊……他们的队列肯定不如雁阵整齐。如果能够放弃这些辎重,躯体没准会变轻,甚至腾空而起。可是,怎么舍得放弃?负担可能正是活着的意义。他们宁愿选择车轮上的家,拒绝向天空靠近。忘掉前世,只记住该记住的:家畜的数目,水草的寿命,往返的里程,亲人的名字……这其实比飞还要愉快。从头顶一次次啼叫着掠过的,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多么贫穷呀,没有一件家具!要想得到的更多,还是应该向地平线看齐。至少,会留下脚印。夜幕低垂,露营的人们,支起帐篷。仿佛在月光下晾晒——折叠了一整天的翅膀。只有梦中。才会短暂地恢复早已生疏了的飞行的技巧。醒来,还得继续赶路。穷尽一生也走不出这草原,倒不是因为草原有多大。而是他们想——多爱几遍。很明显,爱一遍是不够的。他们,从来没觉得这是在重复!所谓游牧,不过是借牛羊的名义,给自己的流浪提供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