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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广场]为什么我还活着
作者:东荡子

《散文诗》 2007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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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船从夜里开到了海上,又从海上开到了河里,开到小水沟,来到我们的餐厅,我们的卧室,我们的工地,它跟着我们又到了幽会的树林,开到了空气里。
       这艘船无所不去无所不在,它像黑夜把我们抱在怀里,我们走到哪里都在船里,我们的目光和思想到处碰壁。我们飞,还是在船仓里飞,我们飞不出这艘船,我们犹如青蛙被一条蛇死死箍住直到让它吞灭,
       有人商量要击沉这艘船,要赶快采取行动,不能击沉也不要突围,就让我们的尸体烂穿船底。
       有人突然发现自己也驾着这艘船,向船开炮就是向自己开炮,每一个自己就是我,要击沉这艘船,就必须要向我开炮,
       人们开始蠢蠢欲动,交头接耳,奔走穿梭,乌云已经压船,声音已经高涨,由混乱慢慢变得清晰,最后只有一种声音,穿过乌云传递给每一个我,每一个我都在高喊这惟一的声音。
       船是我造的船。
       船是我维护的船。
       船是装载我的船。
       船啊船,我总是坐着黑暗的船。
       声音还在继续还在高涨,由清晰变得洪亮,变得无坚不摧。
       船啊船,不管是谁的船,没有一成不变的船,只有顽抗到底的我,死不下船的我。
       再白的船,如果我是黑暗的,它也会陷进淤泥,将在那里腐烂我。
       再黑的船,如果我是消除黑暗的,它也会航向清泉,将在那里滋润我。
       声音高涨已如猛力的炮弹穿膛而过,射出这惟一的声音。向船开炮首先向我开炮,不把我粉碎船就会死灰复燃;不把我消失船就不可能真正消失,我在故船在。现在我要求向我开炮,要求第一个将我解放。一个不能粉碎自己的人,甚至不能粉碎一块朽坏的木片:一个不能解放自己的人,也不可能驾出一条理想的船。
       在这艘船上只有我的声音最为强劲,它是每一个我的声音,最后却变得无力,跑到自己的耳朵里,跑到了沉睡的枕头边。
       没有谁比我更需要自由,这是我的声音。
       没有谁比我更需要砸碎枷锁和镣铐,这是我的声音。
       没有谁像我更需要把狗洞变成开阔的广场,这是我的声音。
       没有谁像我更需要把畜牲的光荣变回真正的笑脸,我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声音。可是,现在我还活着。
       我要乘着我的船欢欣地会见朋友、亲人,会见上司、下级,以及每一个急待救助的人。
       陌生人、妇女、儿童、男男女女,一切热爱自己的人,我要愉快地上班、下班,做梦或自言自语,从醒着到梦境,从晴朗到雨天,从祖国到外国,从我活着的人间,到我死后的地府。
       我只带着一支红玫瑰,我要愉快地会见我,会见那看不见的。我要愉快地会见我的尊严,我要说:爱。我要爱。可是,我还活着。
       现在,我还活着,依靠黑暗,依靠黑。我有黑的皮肤,黑的眼睛,黑的动作,黑的呼吸。我有黑的买卖,出售各种黑的纸片、蔬菜和肉食。出售各种黑的符号,闪着黑的光佩戴在身体的各个毛孔。我已把整艘船都黑成了监狱,黑成了一个高音喇叭。我喊出的声音也是黑的。和我在一起的都是黑的。从我面前闪过的都是黑的。我更有黑的心灵,我快要黑掉所有的眼睛和心灵。我还活着,还在黑下去。不黑,造不出这艘船,不黑坐不到这艘船上。不黑就会被轻易打倒,被窒息,被分尸,被喂狗。黑吧,不黑不是乌鸦:不黑飞不到天堂,上帝不接见不黑的灵魂。
       船啊船,我是船上惟一一个黑到底的人,我居然发现我还活着。
       为什么我还活着?
       因为你们——还不向我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