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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演绎]历史演绎
作者:阳 飏

《散文诗》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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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阳城
       1
       锁阳城,历史是可以纂改的。时间这样说,风沙这样说,如果说不——谁可以站出来纠正历史?谁可以纠正一棵柳树为胡杨?
       锁阳城,落日把血流在你的伤口上,那么多壮士的血,每一个黄昏都应该重新生动新鲜起来。
       锁阳城,你的膝盖埋进土地,你的头颅献给天空,两千多年的大地和天空随手就合上了锁阳城这奉残轶的线装书。
       锁阳城,我把你的血涂抹在我的额头,然后,开始叙说……
       2
       用锁阳这种植物的根开始叙说——
       五米以下是明代,十米以下是唐朝汉朝,是锁阳城第一块奠基的石头。
       同样的黄昏,同样是落日的血,成群乌鸦的浓墨横空写下了:锁阳城。
       有汉长城作证,有城东一公里处那座曾经规模宏大的塔尔寺作证。
       神佛在上,请为红柳丛下沉睡千年信仰不变的人再念一遍超度经。
       3
       站在一株唐柳面前,我怀疑,这就是历史色的叶子过于新鲜,昨天刚刚长出来的一样。
       历史,遗失的遗失,锈蚀的锈蚀,就连疏勒河也一再被删改、变道。只有祁连雪峰迈着大步,日夜不停地向大地耸起的地方走去。
       不必怀疑,锁阳城用刀剑抒情,也用犁铧抒情。城外风蚀荒废的田亩沟渠纵横,用麦子壮胃用锁阳壮肾的男人,把箭射到了箭以外的距离。
       4
       我走过断壁残垣,走过兵器铸造坑灰遗址,站立在一丛铃铛树旁。
       风吹过,我听见铜质的嗓音,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掺杂在一起低低吟涌的声音;还有警觉的野.兔、肥硕的灰鼠磨牙的声音。啃啮历史的牙齿,胜于创造历史的刀剑;尘土的秘密,更久长于血肉的躯体。
       古代的风吹过,我亦被古代的风吹着。
       惨白的月亮仿佛一大滴失去了血色的血,从古代滴落到了今夜。
       敞开东西南北四座大门,敞开瓮城的门,内城的门。不论一大滴血或者一大滴泪,请骑上一匹双峰骆驼进城吧!
       或者风再大,再大,把一座座颓圮的烽燧当成埙来吹响——盛大的仪式之后,一匹双峰驼驼开始进城了。
       5
       继续叙说——
       把锁阳城角那颗斜挂着的星星看作一位白衣裹身的预言者。
       落日的红墙坍塌了。
       一次坍塌,锁阳城就成了历史。落日一次次的坍塌使历史成了风蚀沙湮的遗迹。
       黑暗把一切都藏了起来。太黑的夜是位牲口贩子,袖子里捏着手指就做成了又一笔交易。
       6
       锁阳城,天空那颗被派遣来凭吊你的流星,好似电影院查找座位的工作人员亮着的手电。
       凭吊什么?查找什么?
       那么多死亡的磷火坚持为死亡守灵,并且,在每一个黎明的时间为自己擦干净黑夜。
       骆驼城
       那年春天正冷,大群的骆驼卸下一车这座城市的第一批建设用石,大群的骆驼也就褐色石块一般地驮起了这座城市最初的重量。
       这座城市的第一批居民将初生的婴儿包裹在骆驼褪下的毛巾度过寒冷,这座城市的第一批居民种地养马贩卖黑盐以及丝绸。
       从这儿出发的骆骓队都知道西去百十里的沙州,那是佛的故乡,佛的女儿叫作飞天。
       再往西去就是玉的故乡,天马的故乡,千万个侧着脸的波斯国王从波斯银币的正面醒来。
       大片的苜蓿地将骆驼城分割成条形长形不规则形状的图案。
       骆驼城梦见长安十二座大门六条大街了,妇女们面颊上涂着黄粉,鸭头绿水环城而过。
       骆驼城总是出发和抵达,那棵上千年的胡杨树,也被流沙裹挟着移动了三米。
       男孩子们长大了又要出发,他们梳理着黑风暴的发辫,一次次地离开会跳伎乐舞的姑娘,然后在远方回忆,把盐一样的星星一颗颗揉进回忆的夜空。
       骆驼城,你是按照神的旨意完成的一件作品,但是,神又在某个历史的中午漫不经心地将你打碎了。其实,我们都是神的作品的碎片。
       骆驼城,你的双峰驼单峰驼怀孕的母驼发情的公驼在温热的沙土中跪下,喷着响鼻,像是大地供桌上的祭品,跪成人的高度,然后,消失。
       黑河
       我听见黑河的水声,在这空旷的土地,像一列放大了分贝的行驶中的火车,没有起点,电没有终点,更似一头祁连雪豹,你见过一头自然死去的雪豹的骸骨吗——黑河消失在大地深处,宛若一位失踪的神。
       沙枣树已过了开花的季节,红柳一年四季地红着,沙雀儿童一样快乐,它们日复一日进行着天堂旅行的飞翔训练。
       而我是一位集梦爱好者,我想一页一页地掀开黑水国久已失传尘封的档案。
       据说那位用白牦牛尾驱蝇的黑水国档案记录者,把最后一位国王的最后一次旨谕刻写在裸臂上,然后溺水而亡了。
       黑水国的历史从此佚缺。
       手戴一枚人间的戒指,黑河消失在大地深处,宛若一位失踪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