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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婚姻必须是高质量的
作者:凤凰卫视《鲁豫有约》栏目组 编

《中外书摘》 2008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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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必须是高质量的,真正以爱情为基础,这是我的绝对要求。我决不能忍受两人不爱而仍在一起生活。两个人只有爱到了想永不分离的地步,才应该结婚。但是,事实证明,即使怀着这样的心情结了婚,仍不能保证白头偕老。爱情有太多的变数,不完全是人力所能控制,可是,因相爱而结婚的人至少应争取把变数减到最小量。
       ——周国平《岁月与性情》
       到广西三年之后,周国平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婚姻生活。在周国平书里被称为敏子的姑娘,当时在西藏工作,但空间的距离并没有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也许是因为农村生活太寂寞,她成为当时28岁的周国平在婚姻上的唯一选择。
       鲁豫:结婚的时候你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吗?
       周国平:嗯,应该说是这样,反正折腾了很长时间,总在动摇。
       鲁豫:你们是在哪儿认识的?
       周国平:其实我们是在北京认识的,但是就匆匆地见过一面。我们有几个同学一起被分到广西的,所以都是一起出发的,而我有两个同学跟她认识。那时候她还是北京的中学生,她们几个中学生就去送我那两个同学,那时候见过一面。所以可以说几乎没有多少深刻的接触,就是匆匆见过一面而已,况且当时也不是去送我的。
       鲁豫:后来是怎么联系的?
       周国平:我到农场以后,她开始跟我通信。
       鲁豫:她一开始就很喜欢你?
       周国平:我觉得她可能是这样,后来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鲁豫:现在的人无法想象谈恋爱靠四年通信。
       周国平:对啊,中间还有反复,最终却能坚持下来。
       在我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两人之间经历了痛苦的磨合过程。我们的性格正相反,一个太内向,一个太外露,而且好像构不成互补。如果我们过去有较多的接触,也许会成为朋友,但肯定不会走到结婚这一步。——《岁月与性情》
       周国平:我就觉得她跟我是她的一种不幸,我想如果她换一个理工科的知识分子的话,对她可能会特别好特别合适。当然,如果不像我这样的文科知识分子也可能会不错,所以我老觉得这个问题在我身上,因为我觉得我还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人。
       鲁豫:其实很简单,就是你不够爱她。
       周国平:之所以不够爱她,我觉得还是因为我特殊了一点,我觉得换一个人可能会挺爱她的,会比较满意的。因为她确实是一个贤妻良母,她对自己的丈夫会照顾得非常好,另外从交流来说,她的水平也并不低,但是我的要求太高了一点,我觉得是这样。
       鲁豫:那段时候又在县委工作,一个自己很讨厌的工作,同时又在这样一个婚姻关系中,你当时的情绪是什么样的?
       周国平: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有一段比较平静的时期。因为刚从那个农场出来,农场更枯燥你知道吧,更单调,没有任何跟外面的那种交往。所以刚到一个县里以后,相形之下还是自由的,因为你还可以见到各种不同的面孔,那时候还有一种新鲜感。但是这个时间并不长,随后就开始感到一种焦虑了,觉得没有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还是很难受的。我在那里一共待了八年半,大概四年以后,我就觉得好一些了,比较能够适应这种状态了,所以又开始比较平静了。那时候感觉生活就是这样的,你只能这样过下去了,只有接受它,不要去抱怨它,因为没有任何改变的希望,我只能在这样一种前提下尽量按我自己的心愿来生活。
       在湖南和广西生活的这十年多时间,被周国平看作几乎是停止的岁月。正当他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深感无望时,恢复高考的消息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1978年3月,研究生招生开始报名,33岁的周国平毫不犹豫地报考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苏联当代哲学专业。
       鲁豫:你对生活没抱希望的时候,恰恰希望来了?考研究生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折吧?
       周国平:对,这可能是环境里对我的生活产生改变的因素,另外我觉得我的天性里面还是有一种不稳定的东西存在,考研无疑是一个改变现状的最好机会。实际上1977年初,“四人帮”倒台,我那时候就特别兴奋,仿佛看到了希望。如果说政治大环境不变的话,我觉得我肯定就是在那里一直待下去了,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但是“四人帮”一倒台,大环境这样一变,我就有希望了。后来果然就是开始高考招生了,那毫无疑问的,我肯定要考。
       鲁豫:你太太那时候支持你吗?
       周国平:应该说是支持的。其实我首先是支持她,当时我就想让她考,因为一开始只有本科生招生,没有研究生的招生,我就特别支持她。而且她本来应该考上的,她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又是高三学生,应该考上,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没考上。后来那个硕士招生时我就报考了,她应该是支持的,但是我想她当时就已经……
       鲁豫:有预感了?
       周国平:我想还是会有一种隐隐的忧虑吧。
       1978年9月14日,周国平收到了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的录取通知书。他离开了广西资源县,离开了心事重重的结发妻子。两年之后,1980年的春天,一段恋情再度降临,在周国平的眼里,这才是自己的第一次初恋。
       鲁豫:你把它称作是你的初恋?
       周国平:对,从情感那种强烈和真实程度来说就是这样。
       鲁豫:她是你的同学吗?
       周国平:不是我的同学,当时我是研究生,她是大学生,她比我小,她当时是北师大的学生。而且那个时候我也把这些事情都跟在广西的敏子说了。
       鲁豫:这个事儿好像是早晚的事儿,是吧?她可能内心也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是什么时候而已?
       周国平:我想她肯定会有预感的,而且比我更早地有预感,所以一开始还没有这个事情的时候她就比较敏感。比如说我那个信里面谈到我对性、爱情、婚姻的比较通达的看法时,她就会反应比较激烈。或者是谈到我跟哪个女孩子来往的时候,她也会反应比较激烈。
       鲁豫:你什么事儿都会写给她是吗?
       周国平:对,我确实就这样,我觉得这些其实是挺不好的,挺迂腐的。
       鲁豫:我觉得这挺气人的。
       周国平:挺迂腐的,我还认为这是老实,当时确实就是觉得自己心中一点无愧的那种感觉,所以我就什么都写。其实后来真正有了动情的恋情以后,反而是不敢再写了。
       鲁豫:这个事儿你没有写给她吗?
       周国平:在发生这个事情以后,我去广西探亲了,探亲时我的想法就是说要跟她说这件事的,但见了她以后我很矛盾,很犹豫,不知道怎么说。她也很敏感,从我的态度里面明显感觉到了,所以她就不断地猜。
       鲁豫:怎么猜的?猜你是不是在北京认识谁了?是不是有人了?
       周国平:对,所以后来我就承认了,然后她又猜是谁,也猜到了。
       鲁豫:她认识?
       周国平:曾经见过。她猜到了,我也承认了,就这样。而且因为以前我刚和雨儿认识的时候就写信告诉过她,毕竟那时候觉得没什么事儿嘛,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当时她反应就比较强烈,因为我信里面写那个雨儿,怎么可爱之类的,我觉得我写这些是因为觉得自己心里面没鬼嘛,为什么不能写。但是她听了以后就都听到心里面去了,所以后来她就往她身上猜,也确实就猜中了。
       鲁豫:可是你心目当中理想的爱情不是一见钟情吗?这次真正的“恋爱”难道是一见钟情吗?
       周国平:当时我第一眼一看就特别喜欢她,特别喜欢,但是当时我自己这种条件好像觉得她不大可能会喜欢我。
       鲁豫:但你还是对别人有意思?
       周国平:对。但是如果说我当时马上喜欢她,而她又马上喜欢我了,可能事情又是另一种状况了。
       很显然,周国平是一个善于用笔来说话的人,而且人总是在文字里比在用嘴说出的语言里面更大胆,因为人会觉得自己躲在文字后边是很安全的,所以当周国平面对我们的镜头谈到自己的感情时,显然比他写书的时候要有所保留。
       就在与雨儿相恋之后,周国平度过了一段北京的雨儿和广西的敏子共存的日子。
       
       鲁豫:那雨儿能够接受这一切吗?她能够接受这个人跟我在一起,但他是不能离婚,也不能跟我结婚的?
       周国平:当我们真正开始恋爱以后,她在一开始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能接受的。因为我觉得雨儿也是一个比较开放的人,她当时也没有把结婚看得很重要,就觉得我们两个相爱就行了,所以很长时间里面我们其实都没有说结婚的事儿。而且她也觉得敏子挺可怜,她跟我说过,她说她只有你和大山,如果没有了你,那她就只剩下大山了,所以雨儿也是觉得敏子的情况如果没有我可能会很悲惨了。
       鲁豫:因为这种恋爱关系你当时的单位是不是还对你进行了批评教育?
       周国平:对,被知道了以后,当时我们所长就跟我谈话了,就认为你应该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就这样跟我谈了一次话。
       鲁豫:这时候你们结婚已经多长时间了?
       周国平:1973年结婚的,到1987年,已经十四年了。
       鲁豫:这个时候你跟雨儿谈恋爱谈了多长时间?
       周国平:六年,我们1982年开始谈的。我当时是想,把敏子调到北京来以后才会跟她分开,要不然她太可怜了。而且跟敏子也谈过这个问题,好像就是说我们迟早是要分开的,没想到她当时反应比较激烈,说要分开就现在分,我说现在不能分。实际上她是不愿意跟我分的,哪怕不愿意有那样的“前途”,说是调到北京如何,所以就为调动这个事情其实折腾了很长时间。她原本可以更早调来,因为我早就给她找好工作了,而且那工作要比后来好得多,但她当时就是不来。
       鲁豫:她很明白,调来以后就要跟他分开。
       周国平:对,她不愿意这样,所以她是本能地把这个日期再往后拖。等到她真正来了以后,确实度过了一段比较痛苦的时期。我想那时候她已经看清楚了,分开是不可避免的一个结局。
       鲁豫:就像你书里面说的,最后她那种处理方式是让你这一辈子都会很尊敬她的?
       周国平:对,她那天确实是非常平静的,就是让我觉得那种表情都有一种尊严在里面,真的。她跟我一起去办了手续,然后我去游泳,她又陪我去游泳。但前后没有跟我说一句抱怨的话,更没有说一句难过的话,始终保持很平静,我当然知道她心里面其实挺难过的。
       在结束了第一次婚姻的一年之后,雨儿真正走进了周国平的生活。很快,他们就有了爱情的结晶,雨儿给43岁的周国平带来了一位可爱的女儿,喜出望外的父亲给这个新诞生的生命取名为“妞妞”。但在出生之后差三天满月的时候,妞妞就被发现患有恶性眼底肿瘤。
       1991年11月7日的下午,一岁半的妞妞在爸爸妈妈的怀里停止了微笑。为了纪念女儿,周国平写了他生平的第一部纪实文学《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怀念他和女儿的这段仅仅维持了不到五百天的缘分。
       鲁豫:妞妞不在了,是促使你跟雨儿分开的一个挺大的因素吧?很多家庭在经历这样一个剧变的时候往往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
       周国平:它不是一个直接的原因,但是我想是一个潜在原因。作为一个隐蔽的原因,它的力量其实是很大的。事实上,即便妞妞不在以后,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们两个以后会分离,从来没有想到过。但是妞妞的事情发生后,确实使得那种氛围很压抑。
       鲁豫:你们俩都不能谈这个话题吗?
       周国平:不能谈,实际上要谈是没有什么可谈的,谈不出来什么。
       鲁豫:但能在一起哭啊?也许就发泄出来了。
       周国平:是这样的,她就是想起来了就会哭,我就会劝她。
       鲁豫:你自己呢,你会哭吗?
       周国平:我当然也会哭,但是主要是她哭我可以劝她,而我哭是不需要人劝的,我觉得我不需要人劝。因为在这一点上写作确实是帮了我的大忙,我难受我可以写,写了以后就感觉好一些。但她不一样,她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解除,所以她只能压抑,然后就哭。
       鲁豫:你们当时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吗?
       周国平:想啊,是想要的,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要就发生了其他事情了,所以就有了变化。
       为了安抚雨儿的悲伤情绪,周国平一直劝说妻子出去结交一些朋友,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妻子竟产生了新的感情,而这段婚外情的另一当事人也与自己熟识。
       鲁豫:她的变化对你的打击大吗?
       周国平:公平地说这个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变化,我想是这样的。因为一开始她根本没有想到要跟我分手,她还是觉得跟我是最好的,只是开始有出轨的行为了。那么我呢,其实也觉得我不能跟她分开,但是我发现了这个以后确实挺难受的,应该说打击还是很大的。当然我自己也有责任,因为我当时觉得她那种情况下,情绪那么压抑,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去跟别人玩一玩,因为我觉得她也确实没有别的发泄途径嘛。她要有朋友,包括男朋友,我觉得这都挺好的,当时我真是这样想的,当时我真觉得只有她是最最重要的,能够让她渡过这个难关是最重要的。所以最后发生这些情况我想也和我的鼓励有关系,但是最后我确实不能接受她有出格的行为,这种事情本身我无法接受。但是我在书里面没有写这个具体情节,我不能写,现在我也不能说这个事儿,因为毕竟是朋友圈里的事儿,所以我不愿意说。事实上,她还是不愿意分开的,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我就很受压抑了,感到很难受,所以我在这种难受的情形下才发生了我后面的恋爱。如果说我跟她一直没有这种致命裂痕的话,我觉得我就不会走那条路。
       不久,两人就协议离婚,周国平就此结束了他的第二次婚姻生活。因为有爱而生活在一起,这是周国平和雨儿携手婚姻的初衷;当这段感情最终无奈地结束时,在周国平的眼里,他和雨儿的种种过往、段段记忆也就成了无人收留的孤儿。这时,红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鲁豫:那时候你的生活状态是跟雨儿已经分开了吗?
       周国平:那时候还没分开。形式上实际还是在一起的,但是已经是心有芥蒂了,我心里面已经是很难过了,而雨儿的事情也恰恰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所以后来我记得和红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我挺喜欢她的,觉得她挺可爱的,一方面因为当时我自己的心情很压抑,所以突然感到一下子有一束光进来了。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但不是马上开始的,还是过了一段时间。
       鲁豫:起因是她来采访你是吧?
       周国平:实际上是替一个报社来完成的,属于别人委托她的。因为她本身是没有采访任务的,她就是我们社科院的研究生,哪里来的采访任务,完全属于非常偶然的一件事情。
       鲁豫:采访得好吗?
       周国平:采访得很好,就是什么都没写出来。
       1997年10月,52岁的周国平与比小他22岁的红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婚姻生活,并在其后有了他的第二个女儿——啾啾。如今,十年过去了,已过62岁的周国平说,他过着今生今世最适合他的生活,一种平静而又充实的生活。
       鲁豫:你现在已经度过那种蝶变期了吧?就是包括所有的一切动荡挫折?
       周国平:所有的一切我可不能打保票,但是我觉得至少现在我能肯定的一点就是我不愿意有什么大的变化了,我觉得眼下这种比较稳定、比较安定的生活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