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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诗情]我的另类生活
作者:扎西才让

《散文诗》 2004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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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
       起源:神变的猕猴授了戒律,它远离了普陀山上的菩提。当善与向善的邪恶灵肉相合,神土里就长出了五谷,树叶就遮蔽了胴体。
       秃顶的神学家终于走出他的山谷,那庙宇的建筑者已安然睡去。
       我也听说更多的,演绎格萨尔王的说书艺人,早就化为飞鸟逝于天际。
       只有雪域的阳光普照着万物,在高处和远处,使诞生着的继续诞生,已消亡的再次孕育出奇迹。
       静地
       落户
       圣地的冰雪之花诞生的那年,一个僧人在佛光里顿悟了生死
       一座寺院建成了,山南的那座白塔,使跋涉者停止了迁徙。
       那时我还没出生,我的曾祖父因罪孽而被葬于水域。
       当死者巡视并修剪过的柏木,漫山遍野高贵挺拔的时候,一座村庄己悄悄扩展了它的疆域。日渐形成城镇的样子。
       现在是春夏之交。我的先人们始终缄默不语,而土地依旧肥沃着,五谷一下地就幡然苏醒。
       寺院背后的雪山像人一样思考了一冬,就让源头的溪水丰富起来,它深情凝视着的黑错小镇,已被地平线拉远了一千多米。我的寂寞
       当我沿着桑多河又回到山中,我便再次目睹了这世外的净地:—“座寺庙前,晚课的钟声使山林更寂:一轮月晕下,修行的喇嘛己汲取了山泉。
       欢喜佛的子民们,像树叶一样闭上眼睛,舒 展着他们暗藏血脉的身子。
       在白天,那些异性的山神们,让风温柔地吹拂着树梢,让草轻手轻脚绕过岩石,让、禽走兽 安详地沉睡于自己的领地。
       而在夜里,因为倾慕和向往,它们偷偷地让山体相互移近了几尺。
       我招寂寞掏出来,我的寂寞与尘世无关,但在这万物—脉的净地里,我的寂寞仿佛那些沉入桑多河底的沙子。
       静坐
       在世的倒影
       群岛已退隐山林,野兽深匿了它们的踪迹。
       我—个人坐在山坡上,远处是巴颜喀捡起伏的玉脊,近处是—大片又聋又哑的赭色草地。
       那个寺院的活佛已圆寂了。檀香树下的农妇大梦初醒就有了身孕,檀番树的枝叶还未脱尽绿色,它也在静寂中梦见了自己的来世。
       尕海湖畔的野草,又将根须伸进水里。我俯下身,看到了自己在世的倒影,被水波鼓荡得模糊不清。
       我终会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我想我是厌倦了这秋风翻动下的无穷无无尽的日子。重现
       我有时候正在干一件事或说一句话,却突然发现,这件事这句话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早已干过或说过了。
       情况就是这样,预兆出现,而我朱曾留意。
       就像今夜,我打开了一本佛经,终于找到某一页止的某一句,而这一句早己被人画上横线,且在旁边写着只有我才明白的偈语。
       难道是前世的我,也在今夜这样的时辰,抱着同样的目的找到了这一句。
       时间之水缓缓流逝,它带走了我的青春、往事和秘密。它会在适当的时候跳出来,让你在轮回中重新踏上过去的痕迹。
       记得当时我怔了半响,忽对生存的意义产小了怀疑。
       沉思
       查找一个熟人
       我有时下班回来家里静悄悄的,妻子女儿都不在家,阳台上植物在生长。
       我注意到我的心情像透明的液体。
       我自动地翻松花盆里的土,平整好,并浇些清水。就像现在,我自动地翻开电话簿,查找一个熟人的地址。
       以前我很少说话,疏于交际,时常像匹沉思的豹子,在山凹的避风处把头埋得更低。并在冷色的瓷砖上,缓步踱来踱去。
       我觉得我就是里尔克笔下的象征主义的豹子。
       椅子
       上班了,他们陆续到来,平民的椅子就冷挣地滞留在世上,让臀部趋向安静,让心事沉定下来。
       下班了,他们有可能在瞬间走得干干净争。留下它们,像一个个被打开的女人,在羞辱里收敛了容纳的个性,渐渐变得阴郁,生出寂然的背影。
       但他们过惯了喝茶看报的生活,谁也不在乎它们,都不惊慌。
       我是在周末加班的时候,偶尔觉察到它们,突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旅行
       途中
       谢了顶的那个僧人,又站在河边,心旷神怡了一阵。
       我在赶车的路上,又一次分享了他的欢愉。
       这时是春天,落寞了一冬的榆树,想重新发芽。安静的河道里也有了水的私语。
       招待所里,我放下书本,推开窗户,忽然听到了诗神央金玛像手指划过丝绸时的轻微的喘雪下得正紧。房子低垂着它的屋檐,十几年来它始终
       歌者行吟过的土地上,那些“中秋沉重的紫色草穗,深深地,深深地一躬到地”
       露珠停留过的草叶上,女神绿度母留下了芬芳的气息。
       我徒步行走,带着茶叶和银子。途中的风马旗遁入夜色,而玛尼堆上的黎明又将慧光布满天宇。
       从宁静的河到消逝的海子,“……天哪,我正穿越着的土地是多么广阔”
       就这样在惊叹中暴露了深藏于心底的不可言传的秘密。喘息
       谢了顶的那个僧人,又站在河边,心旷神怡了一阵。
       我在赶在的路上,又一次分享了他的欢愉。
       这时是春天,落寞了一冬的榆树,想重新发芽。安静的河道里也有了水的私语。
       招待所里,我放下了书本,推开窗户,忽然听到了诗神央金玛像手指划过丝绸时的轻微的喘息。
       感伤的风光
       雪下得正紧。
       房子低垂着它的屋檐,十几年来它始终一声不响。我的父亲在衰老的过程中,也曾是这般模样。
       妹妹在野外私定了终身,但我不动声色,也像房子那样保持着沉默。
       我只动色于:三月早已过去,我的辽阔的山川,在风雪中寂然延伸,延伸到我想象不到的位置。八月
       太感伤了啊,我的青春时光像干草一样,被一车一车运走。
       每一车都蕴藏着隔世的月色,每一车都有黄金打就的阳光。
       且不说田野里那安然下坠的乳房,也不说那藏红花疯长的山梁上,煨起的缕缕桑烟,已不在低空轻扬。
       太感伤了啊,八月的西倾山下,渐渐退去的是三河一江的吟唱
       圣俗之间
       寂于路上
       晚归的人低头赶路,他身披袈裟,面色凝重。身后是越撇越远的雪线,前头是“七情六欲:丰硕、空虚、转瞬即逝”
       山顶一轮冷色的白眸,脚下一片被丈量着的银光。
       我起身前往郎木寺的那天,听说前庄的仁欠喇嘛寂于返乡的路上,他的身上落着一层深秋的清霜。
       《生死书》中说:他只是过早地完成了他的梦想。醉歌毁为美色兮,是银饰的姐妹;化为落叶兮,是背时的爱情;渺若青烟兮,是昨日的修行。
       就这样我远离红尘,不带走一两白银。——————注释:
       ①藏族的起源据说与“猕猴变人”这一传说有关。
       ②青海人宗喀巴创立格鲁教派,传遍西康、青海、蒙古等地。
       ③藏族当代著名诗人丹真贡卜《春愿》中的诗句。
       ④藏族当代作家阿来《三十岁时漫游若尔盖大草原》中的诗句。
       ⑤甘南藏族自治州境内有“三河一江”,即黄河、洮河、大夏河和白龙江,横穿甘南,蜿蜒东去。
       ⑥藏族当代青年诗人维色诗作《1990年的沐浴》中的诗句。
       ⑦藏族当代大学者美籍华人索甲仁波切著有《西藏生死书》一书,内容谈及在宗教意义上如何看待生与死的问题。
       创作手记
       大学时读中国古典诗词,我便向往于古人与大自然相知相融时鹤妻梅子竹菊友的情趣,更惊羡于他们邀月邀游快意胸襟的行致。待到成家立业,却发现昔日向往与惊羡的,而今已日渐成奢望。因此,更多的时日,我便让自己陷入冥想,让想象的翅膀在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生活的河面上激起层层涟漪。就这样,冥想,使我的心灵有关的行旅渐渐展开,使我的另类生活有了迷幻的愉悦的色彩。
       我庆幸自己是个小地方的生活者,因为居地的“小”与“闭”,我才与喧器和浮躁是有了一定的距离,也能够游离于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之外,不被过多的欲望所迷惑,且有时间经历并深味现代人的另类心灵生活,有机会将其予以整理,付诸文字,献给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