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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思考]何处寻求“第五维”
作者:段 炼

《博览群书》 2005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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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世纪末期,哈佛、耶鲁、希伯来大学的一批世界一流数学家,曾致力于追寻《圣经》密码。他们通过高深的电脑程式,似乎是石破天惊地解开了《圣经》文本背后的秘密,并借此印证人世间种种难以解答的谜团。
       《圣经》密码探询过程及其结论的聚讼纷纭且存而不论,数学家们的态度倒显得颇有深意。他们认为,《圣经》其实是我们现在还无法想象的资讯形态,就像电脑之于三千年前的沙漠游牧民族一样难以想象。而对现在的我们而言,由于数学模式还不够强,对于《圣经》密码的许多层面,还无法深入堂奥。
       “它可能不太像字谜,反而是比较类似全像摄影。现在我们还只是从两次元的面向来看,也许我们应该从起码三次元的面向来审视。”此次《圣经》密码的主要探询者、数学家芮普斯说:“我根本无法想象,有什么办法做到这一点,那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心智。”
       不过,确凿无疑的是,揭示《圣经》密码的电脑程式,肯定不会是《圣经》可以接受的最后形式。《圣经》的第二化身早就存在,但找不到这样的形式,就不可能现形。那么,“最后的形式”到底在哪里?
       《圣经》密码似乎为我们在黑暗中的寻觅,投下了一线光亮——在“爱因斯坦”与“相对论”相交的地方,奇怪地出现了“加上第五部”的字样。这是什么意思呢?全面诠释宇宙的“统一场论”,爱因斯坦虽然壮志未酬,但他的狭义相对论将时间之维引入,认为当质点的速度向光速靠近,时空就会膨胀,这已经在牛顿物理学框架上打开了缺口。而现在看来,如果真有所谓《圣经》密码的话,那它是否暗示爱因斯坦所追寻的答案,不在长(纬度)、宽(经度)、高(海拔)的三维空间里,也不在第四维时间中,而应当在所有量子物理学家现已一致认为确实存在、但无法界定的“第五维”里——也就是“最后的形式”里?
       “其实,若干最古老的宗教经典也承认有第五维。”芮普斯认为,“它被称之为善与恶的深渊。”莫非这就是天堂和地狱?但先锋物理学家则持一种吊诡的看法,认为第五维小于原子核,但整个宇宙都在其中。这里大概用得上莎土比亚名剧《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中王子的妙语:“即使把我关在果壳之中,仍然自以为是无限空间之王。”
       芮普斯指出的古代宗教经典是《创世书》(Sefer Yetzirah),即亚伯拉罕在摩西于西奈山接受《圣经》之前一千年所写。《创世书》第一章第五节经文这样界定五个维度的:“一维始/一维终;一维善/一维恶;一维上/一维下;一维东/一维西;一维北/一维南。”(their measure is ten which have no end.A depth ofbeginning,a depth of end;a depth of good,a depth of evil;a depth of above,a depth of below,a depth of east,a depth of west;a depth of north,a depthof south.)芮普斯引述这则定义时指出,每一个维度都有一套度量系统来界定,第五维可能是包罗万象的,因为第五维由善恶之间的距离来确定,此乃“世上最大的距离”。
       而先锋物理学家们对于“第五维”的态度,源于二十世纪上半叶。那时,人们试图把量子理论和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结合起来,从而点燃了一场伟大的科学革命的引线。常识曾告诉我们,大地是扁平的,但时间和空间并不像这般平直。相反,它们因处在其中的物质和能量而被弯曲和变形。无限数目的粒子的封闭圈将具有无限的能量,并把空间与时间卷曲到一个奇点。
       为了处理这种无限的能量,需要某种真正有创造性的计算方法。关键的概念是自然界中一种新的平衡或者说对称。它被称为超对称,1971年由俄罗斯人戈尔凡与莱特曼提出。他们指出,除了我们熟知的时间与空间的普通维度外,还有用所谓格拉斯曼数来度量的额外维度。当然,科幻小说多年来一地告诉我们说存在额外维度,但即使科幻小说也没有想到过任何像格拉斯曼维度这样奇异的(odd)东西。坐在轮椅上的斯蒂芬·霍金认为,在这里,“odd”一词除了“奇异的”这种通常的含义外,还有一种技术性的用法。普通的数据被说成是偶性的,因为它们与人们将其相乘的顺序无关,4乘以6等于6乘以4,但是格拉斯曼数在这样一种意义上是奇性的:x乘以y等于负y乘以x。
       可见,古代宗教经典定义的“第五维”是伦理尺度(善与恶),而先锋物理学家眼中的“第五维”是超对称的物理尺度。这真是各有千秋,各有招式。但我隐隐觉得,未来的“第五维”,也许要通过精神尺度,到人的身心关系中去寻找。也就是说,第五维应当是“精神之维”。
       关于这一点,可以回溯到柏拉图时代,那时,最古老的心理学争端正是身心问题。柏拉图是通过二元论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他宣称心和身是两个分立的、非相互作用的本质。以后,世世代代自成体系的心理研究者都力图解决这个问题,但受到经验主义的影响,他们又都不得不以各自的方式握手言和——不论是通过一种变换形式的二元论如心理物理平行论,或像行为主义者做的那样——把心理活动完全从心理学领域中驱逐出境。
       这种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显然窒息了进一步探寻人类心理纵深的可能性。而在当代心理学中,这一争论涉及的问题是,不联系神经机制的生理基础,孤立地研究行为事件或心理活动是否有效。有些心理学家认为,除非我们能以神经现象解释心理活动,或反过来解释,否则我们就无法说明整个有机体。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一争论甚至使行为主义者发生了分化。有些行为主义者如斯金纳,竟认为我们无须关心行为的神经机制,只要对行为本身进行分析就够了。
       倒是生理心理学家力图使心与身相连,而不必假定在意识与神经系统的活动之间有一道最后的断层。这一观点已经导致脑机制方面关于学习和动机与情绪过程的丰富研究。在这一过程中,始终遭到忽视的倒是康德的模式,它承认,不依赖于简单观察与实验或简单推理的有效性。使人与相对的物质客体区分开的,是抉择能力、推理能力和反趋势能力。而在任何一门科学中,寻找单一的统一的解释,只能证明是一种幻想。
       从精神尺度去探寻“第五维”确实是一个难题。人作为心理学的主体,具有意识并能观察到自己的情感、思想和感觉,并赋予这些东西以某种直觉的、直接的效度。这种基本态度,就是詹姆斯所说的“意识的顽强事实”。它尽管已经被行为主义者排除却拒绝离去,相反地,却仍然是人的感知中的一个生动的现实。宣称“我思故我在”的笛卡儿主义者,正在产生幻觉的患者,感受着爱、恨或恐怖的人,认为存在先于本质的存在主义者,都直接经验到的意识的优先权。这样的观点依然受到客观主义的挑战,但能否预言,心理研究和“第五维”探询的新视窗将由此开启?
       最近,我开始重读思想家福柯的名作《疯癫与文明》。这本书的副标题是“理性时代的疯癫史”,因为福柯相信,理性一疯癫关系构成了西方文化的一个独特向度,试图从疯癫状况揭示理性时代的内在紧张。
       但我这次重读,却从福柯的“疯癫”中,看到了“第五维”的影子。福柯说,疯癫其实就是人类身上“水质的表征”,水质是一种晦暗的无序状态、一种流动的混沌,是二切事物的发源和归宿,是与明快和成熟稳定的精神相对立的。所以,在理性时代里,疯癫主题代替死亡主题,并不标志一种断裂,而意味着忧虑的内在转向。受到质疑的依然是生存的虚无。
       而从哲学上看,理性时代赋予了事物本身众多的意义,而当这些属性、标志、隐喻越来越多,以致于事物最终丧失了它的自身形式,意义就不再能被知觉所解读,形象也不再表明自身。随着知识、形象和形式之间裂痕日益加宽,精神和梦幻就在这里开辟了自由天地。
       无疑,这一“自由天地”,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也与善恶的伦理之维及超对称的物理之维并没有关系。所以,我相信,在探寻“第五维”的过程中,我们可能做的,还是回到柏拉图和康德那里,获得对自身生存空间更新、更广阔,也更自由的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