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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演录]书是我一生最大的财产
作者:胡绩伟

《博览群书》 2005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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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江图书馆馆长和同志们:
       内江市领导和同志们:
       在我九十岁的时候,能够看到我的藏书送回家乡,能够为家乡人民服务,心里十分激动。内江市的领导同志和市图书馆的同志把我的藏书安放得十分妥善,保证它能够长期的为家乡人民服务,我十分感谢!
       我一生清苦,可以说身无长物。书,是我一生最大的财产,是我最宝贵的遗产。我不是向家乡人民叫苦,这是事实。这批书里面,有一套八卷本的《汉语大字典》,但是只有六本,因为在第八本出版时,我实在没有钱买了。当时,我的老伴身患癌症,前后十年,这时她已经卧床不起了。当我向她要三十元钱买这本第七卷时,她很为难地对我说,这个月实在没有钱了。我的老伴是1992年去世的,现在这个老伴,是1993年结婚的。她对她的亲友说:我在北京真未看到过这样穷的中央部长!当时,我家的家具又旧又少,还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产品。这也是事实。
       所以,我这批书真是来之不易,是我最宝贵的遗产。“文革”以前,我有十个书柜的书,“文革”中,造反派把它们都糟蹋了。他们说,我的书里一定藏有同敌人联络的密码,所以,对那些精装的书,像马恩选集、列宁全集等等,都是一本一本、一张一张地翻,扔得遍地是!最后,撕烂的撕烂了,拿走的拿走了,我几十年的藏书就这样顷刻之间被糟蹋了。经过十年的灾难,我只好下定狠心,重新买书。我进北京的时候,定了个行政八级,一个月的工资二三百块钱。几十年一贯制,到现在我还是一个老八级。我一家八口,我每个月总得买二三十块钱书。就是说,我十分之一的工资买了书。九十年代初,工资才成倍地增长。现在积存这二三十个书柜的书,就是这样一个月一个月购买积存起来的。
       我这次运回内江的书约七千册,现在家里还有两千多本,都是我和老伴现在还要用的参考用书。其中还有一些稀有的书,你们现在也不能公开陈列出来。这些书在我和老伴离开人世时,也统统捐赠给内江图书馆。
       我这一生,只是一位书生。从1936年起,在成都就作编辑记者。六十年来,我的工作没有变,我的职业没有变,就是摇笔杆子。我一生的营养,除吃饭以外,就是读书。我没有什么爱好,不打牌不下棋,不打球不游泳,到我再婚以后,才在晚上看看电视。说来也好笑,“文革”后进口了一批电视机,16时的两千八,9时的一千八,我同老伴商量,还是只买了一个9时的小电视机,孩子们很不高兴。和新老伴结婚时,她才带来一个18时的电视机。进入二十一世纪时,老伴的儿子给我们送来一个29时的大电视,近几年才算进人现代化。
       我唯一爱好就是看书。书、杂志、报纸就是我重要的朋友。这次内江图书馆的同志来我家登记、装箱、运书的时候,我把多年来的一些杂志也一起送了。我对他们说,不要看不起杂志。书,是过去的百科全书;杂志和报纸是现在最新的百科全书,只要有人很好进行分类编目,是很有用处的。我的知识来源,很大一部分就是从这些书、杂志和报纸中来的。我这些年写了一些文章,知识和智慧的来源,一是我和社会的经验,二是同朋友们的交往,三就是书、杂志和报纸。
       所以我送回家乡这批藏书不仅是礼轻情义重,而且是礼小意义大,希望它们能够发挥比较大的影响,为家乡父老兄弟们服务。
       最后,我想说一点关于图书馆的话。我认为图书馆的工作很重要,很光荣。图书馆同银行一样重要,银行积累资金,为建设物质文明服务;图书馆是知识和智慧的宝库,它的巨大作用是不可估计的,不能计量的,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世界文明之所以发展,是由于知识和智慧的发展。人变得越来越聪明,创造出灿烂的文明,越来越精深的科学技术,越来越繁荣的文学艺术,越来越自由,平等、民主、富裕的社会,都是因为人类的知识和智慧的积累越来越丰富。在这中间,数以亿万计的图书、杂志和报纸(现在加上网络)就是人类知识和智慧的载体。图书馆最可贵的职能,就是把这些丰富多彩、知识广博的书籍、杂志、报纸收集起来,加以科学的保管、分类、编目、做索引等等,提供给人们,充实他们,影响他们,提高他们,武装他们,鼓舞他们,让他们成为各种自觉自强的人,各种高尚优秀的人,各种才能超群的人,各种创造奇迹的人。
       拿我个人的经历来说,我之所以能够从威远县的四合堡走上成都、走上延安、走上北京,为国为民干了一番事业,当然原因很多,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我在不断觉悟,不断提高,不断上进。这里面,书籍、刊物、报纸起了很大的作用。简单说来,我政治上的第一次觉悟,是因为1931年“九一八”事变。那时,我在自流井培德中学读毕业班。这个教会学校有一个很好的制度,学生的业余活动很丰富。我最喜欢讲演会和辩论会,我有一点能言善辩的小聪明,所以学校组织抗日的宣传队,我是一个好的宣传员。那时,学校的图书馆订有成都和上海的报纸,有中国和世界的地图,所以我了解了一些“九一八”事变前后的情况,懂得一点抗日救国的道理,还会画一个东三省和日本所在地的地图,所以我到茶馆里去讲演,宣传抗日,受到群众的欢迎。这是我第一次的政治觉悟,报纸,图书对我产生了作用。
       我第二次思想大觉悟,是我1932~1935年在成都读中学的时候。我们几个穷学生碰到一起,你订一份《生活周刊》,我订一份《读书》杂志,他订一个《世界知识》,大家互相借阅。那时,学校图书馆订有生活书店出版的艾思奇的《大众哲学》、韬奋的《小言论集》等书籍,我们都很喜爱。这样,使我的政治觉悟、爱国救民的思想就有了一个大进步。
       1935年,我认识了车耀先先生,他是中共地下党员。在他那里,我不仅可以看到国内出版的报刊书籍,还可以看到油印的中共的小册子。车先生的客厅成了当时成都青年爱国分子高谈阔论和交换书刊的地方。1936年我的思想由“实业救国”改变为“政治救国”,决定改变学习专业,由华西大学的数学系改为四川大学的政治经济系。从这时起,我先参加民族解放先锋队,后参加共产党,同时,又在车耀先先生的指导下,参加编辑刊物报纸,走上了职业革命者的道路。
       由此可见,书刊报纸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我一生爱读书、爱惜书、爱买书。现在,我已经九十岁了,不能不考虑以后的事情。我没有什么遗产留下来,唯一有价值的遗物就是这一大批书,所以我把这些书捐赠给内江图书馆,我信赖内江图书馆的同志们,一定能使这批书发挥应有的作用。
       最后说一点,就是希望图书馆的同志们重视自己的工作,热爱自己的工作,使内江图书馆成为一个作用很大的图书馆。
       我就说这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