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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空]走近河南老城
作者:维 民

《博览群书》 2005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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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有老城
       河南有不少老城,但真正为外人熟知的却不多。前几年,江苏美术出版社策划出版了一套“老城市系列”,至今已面世十几本,其间竟然没有一个河南老城。不知是河南老城不招人喜爱,还是河南古都、名城太多,使人易生惶惑,无处下笔;总之这给读者留下些遗憾,也使河南的文化人感到不安。
       的确,古代河南城市辉煌的地位,是今天的中原无法比拟的。郑州商都、新郑黄帝故都、开封七朝古都、登封王城岗夏都、偃师尸乡沟商都、禹州夏都、洛阳九朝古都、安阳殷都、许昌汉魏古都、西华女娲故都等,都向我们昭示了中原这块沃土的历史之久远、文明之厚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陈桥驿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名城》中,收入河南名城最多,有四个:开封、洛阳、许昌和南阳。然而,在河南人眼中这是否嫌少呢?答案是肯定的。目前,幸好有《大河报》策划创作、中州古籍出版社从2003年至今已推出4辑的《厚重河南》,用新闻的视角关注中原文化,把河南众多老城的历史风采源源不断地展现至读者面前。
       在如今的现代或后现代的语境中,老的字眼大多不合时宜。而若真正走人中国,扎根民间,老的事物可就常常成了宝。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创造和享受现代文明生活的同时,也注重文化寻根、民俗考察、节庆探源,河南老城也日益受到关注。文学评论家、原河南文学院院长孙荪先生说:“近年到河南旅游观光、文化寻根、朝圣拜祖的中外客人与日俱增。他们为何而来?正是因为我们不仅有丰富多样的自然风光,更有古老中原得天独厚的历史文化资源。而这些正集中在郑州、安阳、洛阳、开封、南阳等老城。仅仅是到3600年郑州商都一段厚厚的城墙上走一走,到洛阳瞻仰一下龙门石窟瑰玮慈祥无比的奉先寺大佛,到安阳琢磨一下甲骨文字的出土和产生,到开封徜徉清明上河园遥想东京时代的繁华,到南阳汉画像博物馆随着飞天们做梦中飞翔……就会约略体悟到这些老城是何等的辉煌与丰厚,是多么的让人留连忘返!”
       老城的读法
       读城,并非易事。城市为文明发展、分化的产物,其层次之驳杂,内容之繁丰,把握起来殊不易。并且,由于中国农业传统影响的深远,对于城市文明、工业文明的写作尚欠积累。现在兴起的旅游热中的景观介绍文字,大多为走马观花,浮光掠影,有的甚至给人以误导。这一点,在赵毅衡所著《对岸的诱惑》中有所批评。因此,若要真正对城市有所感悟,不惟要行走其间,还应研读其历史和文化。
       读城可分为两种,一是偏重分析型阅读。如古人推崇《洛阳伽蓝记》《东京梦华录》《梦粱录》等,读来确实津津有味。“现代徐霞客”曹聚仁先生有《万里行记》,史地结合,诗文相间,思古惜今,自然流畅,韵味无穷,惜限于战时条件,读城之计划有参差,且文中缺图。当今作者读城深刻者,当属厦门学者易中天先生,他把城市当成人来读、来交,研磨其结构、魅力以及个性和风味形成的原因,给人以艺术的享受。易先生的《读城记》不断为人寻索和抄袭,一定程度上可看出其对城市研读的功力。
       可以看出,较为深厚的文史地功底,或者说学者型作家,是此类作品作者的特点。他们遵从了中国历史地理学发展的一贯方法——左图右史,继承了中国文人的优良传统——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因此,其作品在对人文地理学家所说的景观文本考究的基础上,都较注重城市文化与历史的双重观照,从而使作品增添了诸多生命力。于是有晶位,成了诸多学者的最爱。
       二是偏重情感型阅读。前面提到的江苏美术出版社的“老城市系列”当贴近此列。因为作者多为当世著名作家,所以作品中多优美的文笔,缠绵的思绪,自由的章节,多向的情感。手头还有陈丹燕的《上海的风花雪月》、王旭峰的《走读西湖——从湖西开始的风雅之行》等,大抵归人此类。
       当下,此类作品的写作策划性较强,作者往往以一个探寻者或怀旧者的姿态,徜徉于老城的历史中。或寻访散落在大街小巷中历史遗迹,或回望不曾经历过的旧日时光,或在名人故居遥想、揣度古人的人生往事,慨叹无尽的世事沧桑,或透过近代的新风气把握当代老城人的生活情趣和微妙心态。
       这类作品多文学家所为,所以注重的多为人文地理学家所说的口传文本和书写文本,文笔优美,感情充沛,加上出版社提供的老照片,体现了一种商业性意识、小资情调和世俗文化的结合,作品可读性较强。
       两种类型的阅读虽各有侧重,但都较为关注中国的独特城市结构和个性,这是文化人对城市研究的独特贡献。其中,贯穿始终的则为对城市灵魂的关注:城市文化需要不断得到保护和创造。著名作家龙应台女士说得好:看一个城市有很多很多线索,其间应注重从政府到民间、从政治到文化的转移。(见《台北在发生中——从景观看文化》)
       走读河南老城
       在中原这片农业的沃土,有好多人正生活在城市,也有更多的人正准备进入城市,因此加深对城市的认知和了解,即使不能说是一项迫切的事情,至少也是一件必需的事情。而对于不准备进城,或一生永远都不会在城里面生活的人们,多了解些城市的风物,也能更好的观望儿孙离乡的背影,惦记他们匆匆的行程。
       目前,中原正面临两种转型:从乡村到城市的转型,城市自身的转型。现代化的剧烈转型使许多人都不适应,农业意识和自然气息浓重的中国人常以朴素、简单的眼光看待城市。于是,城乡之间的对立意识始终是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一个待解决的课题。如何使问题得以为公众所知,并使他们的自我意识从自知走向他知,走向自觉和自制,既要考虑到现实的方案,更不能忽略历史和文化的钩沉。
       “河南老城系列丛书”从探索中原城市精神着眼,试图寻找人们进入城市的路径,把握人们进入城市的心灵,回顾人们进城后的活动。于是,那城市的老街道、老车站、老景点、老学校、老店铺、老照片、老故事等,就在作者的沿街穿巷、辛勤纪录、深入回忆和思想反思后,历历呈现在我们面前。对于正着力打造中原城市群的建设者们,对于正因“礼失而求诸于野”的文化人,这些都是一种历史的参照;对于那些在城市中忙碌的年轻人,读一些关于老城的文字和图片,是忙碌一天之后,复得返自然的好方法;而对于生活于城市多年的老年人来说,温故似乎是自己回到青春或少年的好途径。
       近世以来,在游历性文章中,南人居多,因其行动多,故眼界开阔,越发激发其游历之志向和能力。“河南老城系列丛书”则是本地的文化人策划的,作者也都是本地的知名作家和学者。
       不同于江苏美术出版社“老城市系列”整体的大气宏阔、单册的自由散淡,“河南老城系列丛书”整体性和聚焦性结合较紧密,为的是深刻挖掘中原这块深厚地域的文化精神。后者较多的关注河南近百年来的发展——老城的现代转型,从中可以寻找古老文明遗存的保护、兴毁和挖掘,近现代文明的生长、历练和反复。也难怪,河南古代曾经辉煌的城市发展虽需继续彰显,其近代以来的风雨飘摇、沉沦与梦想、沧桑与蜕变,更应是我们猜想、探究与回味的主要内容。
       这里,每个城市都是老的,而且是有个性的。让我们走近《老郑州:商都遗梦》,商都和商城内涵的双重演绎,火车拉动的急剧变奏,二·七精神的光芒照耀,显露了老郑州的动感和跳跃。看到《老开封:汴梁旧事》封面,你立刻会想到开封黄土般的气质。这“七朝古都”的政治经济地位现在虽已江河日下,但其具有浓郁韵味的文化,淳厚的市民气息,热烈的特色小吃,仍然是中原老城中最亮丽的风景。南阳素被人赞为“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那里独山之玉,享誉天下,于是,温润如玉的质地是《老南阳:旧事苍茫》给人的第一印象。总之,“这些‘老场面’的再现,都在诉说着各地永恒的真理,暗示者今天生活的方向”。
       
       老的照片是有模糊的,记忆也是有误差的。但比起大多数旅游书来,这些模糊和误差让我们容忍。
       前途漫漫,老城何往?
       读城给人的感觉是多种多样的。巴西作家贝蒂·米兰的《风情万种是巴黎》,其间城里漫游,移步换景,到处风情万千,如同一桌丰盛的宴席,历久不散;著名学者、诗人叶维廉先生新作《幽悠细味普罗斯旺》,像一首爱的赞歌,如诗如画,任自然与人文交融,给人至美的享受……然而这些毕竟是他乡的游走,异域的风情!
       对于真正的旅行者来说,行走于河南老城中,感情其实常常是复杂的。你可以从古诗中陶冶浪漫,你也可以从沧桑中学会从容面对现实,你也可能从无助中生发出后现代的感慨。听听《老开封》作者张鸿声教授的心声:“寻找(老城)的过程一直很痛苦。我曾无目的地游走于古风犹存的开封小巷,希望它曾给我的温暖仍然能够直抵我内心的深处……我想,或许有一天,生活与摩天大楼水泥方格子中的我们所有的人,都会碰到这种痛苦:我们曾经日夜厮守的那个精神家园,我们民族,或者一座城市的集体记忆,想要找回,已经不容易了。”
       笔者曾一页一页地翻看河南老城,一字一句的编辑河南老城,也一步一步行走过几个河南老城,许多次回味中原大地曾经的辉煌,更多的是感慨河南近现代发展中太多的沧桑和迷茫。一个问题也一直在心中驻留:河南老城,将向何处去?
       的确,放在更大的城市空间来看,河南老城目前在尴尬中,在矛盾中。老城缺城,与北京、西安相较,传统之味淡薄,甚至索然寡味;老城少市,与广州、上海相比,现代之感贫乏,依然为乡土中国;老城也缺自然风光,仅此一项,亦不能与杭州、南京相提并论。老传统的遗失,现代性的缺位,自然景观的稀少,是河南老城命运中的不和谐变奏,显示了它们的尴尬和矛盾。于是,河南老城也越来越没有个性。
       河南老城也在思索、盘算中。老城一方面在大肆盖楼,大量搬家,使人越来越对它陌生,另一方面老城也在不断仿古,经济效益考虑在前头,意义却不多。学者唐晓峰说:“几十年来,中国城市的属性一直模糊不清,或抓革命,或促生产,或开市场。这些都与纪念性无关。”缺少了纪念,老城怎么能叫“老城”呢?郑州还在拼命地花高价请专家,论证3600年前的商都的存在,同时在不断地建设新的商城,雄心勃勃地开发郑东新区,实现着区域大都市的梦想,摆出一副赢家通吃的样子;开封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就开始论证其定位,议论其发展,提出“开封为何不开‘封’”的深刻问题,却始终在旅游城市和工业城市间徘徊……“景观变为金钱的宠物,旁边依然有小姐的笑声。”(唐晓峰语)河南老城模糊了其本来的面貌。
       是的,在慢慢摸索。由于对城市文化和内涵认识的缺乏,老城新的成长常常让人捉摸不透,从而在渐渐失去其独特的历史文化内涵,模糊了其本来的面貌。郑州刚刚跻身于中国八大古都之列,可是它的古都气象何处寻?难道靠“郑州郑州,天天挖沟”来支撑这巨大的文化命题吗?开封,这一河南最具市民气息和最有文化味的老城,背着经济发展落后的沉重包袱,难道仅靠人造的清明上河图来完成这新的城建使命吗……这些曾经的中心城市,在被边缘化的今天,实质上在完成一种脱胎换骨的蜕变和革新过程,然而它们完成得怎么样了?让人满意吗?
       不!它们要么骄傲自大,在吹嘘自己的业绩如何辉煌,在拼命花钱买自己的历史光荣(需要这样做吗?),要么自怨自艾,慨叹生不逢时,这种落后的自大和自卑意识,缠绕着人的心灵,淹没了许多人踏踏实实的文化思考,阻碍了兢兢业业的城市建设。
       既是老城,就要有传统,就要有区别于新城的内容。文化人似乎对老城最为敏感。记者王军在著名的《城记》一书中,把北京老城的建设写得危机四伏,因古都文化的受损和丢失而痛心疾首。似乎越来越多的人都意识到了老城的重要性,笔者一位同学的博土后论文是关于古城墙的,而另一位在香港大学的同学博士论文是研究城市的历史功能变迁的。老城毕竟是连接中国农业文明和现代工业文明、城市文明的重要桥梁啊!
       许多人关注城市发展的情怀,也使城市的发展变得复杂起来。在经历过政治和市场的无数次欺凌后,文化正在从老城打开,一步一步走向民众。这抓住了文明发展的核心与前沿。城市的发展是一种矛盾,城市的内涵丰富但不断裂变和成长。走近城市,回望乡村,独特的感受,而这恰恰就是中原老城的特色。同时,城乡都在变化,人们越来越无法把它们截然分开。于是,老城就是老城,这儿有城的灯,也有村的树。这儿应尊重文化,尊重古人,不能随意涂抹和修改历史。正像北京的一位中学生所说:一页一页叠加才是历史;一页替代一页,得到的只是灰色的现实。有谁愿意生活在被人任意土改的城市中呢?老城,真的就像一本尘封已久的书,一旦打开,它就不能再合上;一旦破损,修复不易。
       老城,是书亦是人,它有性灵,它会说话。人们善待它,它也会给人以诸多温情和机遇的。“城市是一门科学,它像人体一样有经络、脉搏、肌理,如果你不科学地对待它,它会生病的。”(梁思民语)
       然而,老城的确在不断地变老。老的本身,没有好坏之分,只有位置摆放的问题。既然老城把自己放在“老城”的行列,就应该能长期保持和维护自己的特色,并且能印证自己的标榜,说明自己的来源。
       实用之后复归平静和自然。这儿有建筑,有人,还应有诗,有画,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如此,这本“打开的书”才好看。这是笔者自己对河南老城走读后的期盼。
       (“河南老城系列丛书”已出书目:赵富海:《老郑州:商都遗梦》,屈春山、张鸿声:《老开封:汴梁旧事》,殷德杰:《老南阳:旧事苍茫》,每册2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