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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特稿:战争·帝国·国际观——2003年中国公众看世界谈]“新美利坚帝国”:无法回避的话题
作者:思 岚

《博览群书》 2004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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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现在,一波又一波全球反战浪潮,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对和平的努力;今年的现在,萨达姆已经成了美国占领军的阶下囚。胜负已决,但伊拉克战争留给地球人的忧虑、担心和争论仍在继续。
       “要有多少只耳朵,你才能听到人们哭泣的声音”,这是去年隆冬欧美反战游行的一句口号。从巴黎到华盛顿,从贝鲁特到东京,数百万人走上街头,呼吁和平,反对战争;法、德、俄、中为避免战争做出了坚持不懈的努力;但是,伊拉克战争还是在没有联合国授权的情况下打响了。美国的军事实力比除它之外世界排名前16位的国家相加还要强大,美国可以不经联合国安理会授权而发动对第三国的战争,面对这样的事实,萨达姆政权是独裁还是民主已经是第二位的了,首要的问题是,全世界的力量汇聚起来都无奈于美国可以无视联合国宪章、不经合法程序任意发动战争,那么,谁还有安全感?昨天是南斯拉夫,今天是伊拉克,明天又是谁?
       中国社科出版社在2003年年初推出《新美利坚帝国》一书时,伊拉克战争还没有打起来。而今,书中对美国经济社会的深刻矛盾、对伊拉克战争爆发及其长远后果、对美欧关系的曲折发展等许多具体预测,已得到了验证。2003年岁末的一个双休日,来自中央和首都几十家科研、教学机构的专家聚集在北京“社科书店”,就《新美利坚帝国》一书提出的帝国话题展开讨论,辩论和交锋不仅仅聚焦于“新美利坚帝国”将把世界引向何处,而是更深入地思考我们如何在其中有所抉择和有所作为。
       “帝国”已从美国梦变成冷酷的现实
       《新美利坚帝国》一书的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张西明博士应邀作了主题发言,对美国在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和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三个阶段的“帝国化”历程作了概括,并从其国内深刻的社会文化价值危机的角度分析了当今的“新美利坚帝国”与其以往不同的新特征。
       张西明认为,冷战之后美国迅速形成了单极霸权的绝对优势,提出人类发展只能归化为美国式的民主价值和社会制度的“历史终结论”,力图主导蓬勃发展的全球化。美国政治学家霍夫曼的话发人深省:“全球化有三种形式,即经济全球化、政治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而全球化的关键是要在通常被称为‘美国化’的单一性和多样性之间做出选择”。作者指出,虽然最终目的都是谋取世界霸权,但较之十九世纪的列强争雄和二十世纪的两霸对抗,今日美国却是要捍卫和巩固独一无二的“人类惟一帝国”,不容任何力量哪怕是昔日盟国对自己的地位构成挑战。为达到这个目的,克林顿时期的美国创造了“新经济”的奇迹,因其感到能够主导世界发展的格局,于是志得意满积极推动全球化,输出美国文化和价值观;到了小布什时期,经济泡沫开始破裂,欧洲统一、东亚崛起、伊斯兰世界频频反抗,美国感到全球化出现了自己不能控制的多极化发展趋势,于是利用9.11之后的反恐战争,祭出“先发制人”、“不与美国站在一起,就是与恐怖主义站在一起”的大旗,突破了联合国宪章等长期形成的国际秩序和准则,力图用超强的军事实力形成“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的帝国霸权。克林顿主要是用经济文化的“软实力”让世界“崇美”,而布什则是要用巡航导弹和精确轰炸让世界“怕美”,依托强大的经济、科技、文化传播和军事实力而采取“新帝国”的全球战略,将在长时期内不断造成多种国际动荡和政治经济危机。
       “新美利坚帝国”已不再是少数美国政客和理论家的梦想,它正活生生地游走在当今世界的舞台。每一天的新闻都在为此增加注脚。当美国上上下下“帝国”的喧嚣不绝于耳的时候,中国应该有学者以独立的批判的眼光对这个重大变化作出描述和研究。《新美利坚帝国》的作者张西明通过大量第一手的资料和亲身赴美参与观察,围绕美国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文化和社会领域的突出问题,对日益抬头的“帝国化”倾向及其时代背景等深层原因,对由此引发的国际格局重组进行了深入解析。如通过分析美国与欧洲和阿拉伯世界关系的重大变动,提出了“新帝国主义”政策将导致北约、中东欧和中东主要力量“洗牌式重组”;又如提出美国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的崛起,将带来与伊斯兰激进势力长期的“文化战争”,对国际格局产生前所未有的深远影响。
       张西明以学者的批判和独立理性对新美利坚帝国进行了剖析,他的努力引起了社会的广泛认同。2003年年底《南方周末》以“我的2003年书单”的形式对全年新书进行了盘点,北京大学教授李强这样表述了《新美利坚帝国》人选他的书单的理由:“伊拉克战争与朝鲜核危机激发了人们对国际政治问题的强烈关注,尤其是对美国全球战略的关注,关于美国‘帝国’理想的讨论不断见诸报刊杂志。《新美利坚帝国》正可谓‘生逢其时’。该书引用了大量原文资料,描绘了冷战结束后美国统治精英的‘新帝国梦’。作者既展示了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与科技能力,也剖析了制约帝国梦想的经济与外交因素。”
       无视“帝国”的危害会使人类付出惨痛代价
       与会的国际问题专家普遍认为,从“帝国化”的角度认识美国,是当前研究美国问题的重要钥匙,由此才能准确理解美国的动向并提出有的放矢的对策。
       但也有学者赞成美国的“帝国化”取向。张西明博士作完主题发言之后,第一个发言的就是一位立场鲜明的“崇美派”。他对《新美利坚帝国》持全盘否定态度,他不同意《新美利坚帝国》作者的命题,认为选择“帝国”这个题目就是危险的。就算美国是帝国又怎么丁?如果说美国是世界警察,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世界警察。伊拉克萨达姆那样的暴君,不打行吗?阿富汗塔利班那样的政权,不打行吗?
       对此,一位年轻女学者反驳说:“即使伊拉克有人权问题,也应该在联合国框架内通过国际社会的共同行动解决。离开法治,何谈民主?程序正义是实质正义的基本前提和保障。连美国自己都不愿被钉在未经联合国安理会授权而发动战争的罪恶之柱上,所以伊拉克战争从2002年圣诞节一拖再拖,直到2003年3月20日天时地利都不利于美国的情况下,才最终在无法获得联合国授权的情况下擅自开战。美国不顾国际准则的约束为所欲为就是帝国主义。说萨达姆独裁就该承受没有合法程序的战争,就等于说如果马路上有人杀人,任何人都可以不顾法律程序,不经检察院起诉、法院审判,冲上去就把他杀了。说世界需要警察,美国就应该当国际警察,那是不是我们中国也可以让全国首富组织一支警察队伍来执行公共治安?”
       钱理群教授说过,再好的民主也不能用战争的方式输出。有人因为对美国式民主的羡慕和对美国发达富强的认同,甚至连是与非、和平与战争、程序正义与实质正义等判断事物的基本底线都不要了。社会上持“就是崇美”观点的人,恐怕并不少。2003年年初,曾有媒体以石油利益来揣测反战者的动机;2003年年底,在报道萨达姆被抓获时,又有媒体说“不管谁是谁非,伊拉克战争的最后一个谜团终于解开了”。在文化和价值观构建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的大众传播媒介,如果竟然连是与非都不管不顾了,谁来“妙手著文章,铁肩担道义”?
       论坛上“崇美”的发言正好反映出了一个现实的带有一定普遍性又十分危险的价值观。社科院一位资深研究员针对这种“崇美”乃至拥护不合法战争的观点,提出“用理性的思考代替情绪化”。接下来二十多位学者的发言形成了共识,指出“新美利坚帝国”的崛起已是不争的事实。美国不仅毫不讳言,而且有理论、有实践,正在身体力行。对此不应再抱有任何疑问,问题是如何面对由此引发的国际格局的危机和变化。
       美国近年来关于成为“帝国”的言论不绝如缕,极力推动的有之,严厉抨击的也不乏其人,如美国著名国际问题专家查马斯·约翰逊连续发表《对美利坚帝国的报复》、《美国的帝国主义正在使美国走向崩溃》等著作和长文(在《新美利坚帝国》一书第277到282页有详细的引述)。为什么在美国从学者到将军到总统到第一夫人都直言自己“人类惟一帝国”的利弊,而我们却不能说、不能研究,说了、研究了就是“狭隘的民族主义”?
       从实际出发是学术研究的生命力所在,面对美国公开奉行的“帝国化”国内国际政策,如果自欺欺人、视而不见,很难作出有说服力的研究。科学理性和人文精神曾是推动美国崛起的内部动力,但今天的美国越来越走向其反面,将科学理性推向了工具理性,迷信自己超强的经济和军事实力,认为武力能够解决一切冲突;将人文精神中个人价值的张扬推向极端的自私自利,最后变成唯我独尊的国家利己主义、霸权主义。
       在最近出版的《外交十记》中,国务院原副总理钱其琛指出,近期美国国内就所谓“美利坚帝国”问题展开了辩论,美国政府执政团队中不少人主张凭借超强实力用武力输出美国价值观,在世界上建立“美利坚帝国”,尽管对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存在分歧,但他们在维护、加强和延长美国超强独霸地位上是一致的,“这场辩论对美国今后对外政策走向将产生深远的影响。”中国社会科学院关于2003年国际政治形势的一份报告中,也将“美国全球化时代‘新帝国论’的抬头”,作为世界六个重大事态予以关注。
       可以预见,《新美利坚帝国》这本书提出的话题,将继续“热”下去,因为当今美国的一举一动都关涉世界大局,9.11和伊拉克战争之后尤其如此,面对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国家,离开它正开足马力的“帝国化”发展趋势,将无法理解这个国家和这个世界。盼望更多的学者关注这个重大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