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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书话]另类写作的风花雪月
作者:刘 芳

《博览群书》 2001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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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张远山的文字最初是在《书屋》杂志上,在他的《上下五千年》、《乏味的英雄和有趣的坏蛋》及《<围城>散论:吉卜赛情结》等篇什里,那奇异的想象、睿智的思想和含而不露的机锋都让我拍案称奇,过目难忘。
       张远山在本书的代序中,劈头一句就是:“愤怒的诗歌属于革命,深刻的诗歌属于哲学。我要描述的诗歌,是吟咏风花雪月的诗歌,我要赞美的行为是对风花雪月的附庸风雅。因为人类不需要天天革命,人类也不需要夜夜哲学。”自孔孟以降,国人天真地相信人性善,却不知人类的天性正是在追求幸福生活具体为追求风花雪月,喜欢附庸风雅的过程中趋向完善。革命憎恨风花雪月,但永远不能杜绝人民风花雪月的向往,这就是被斥为“道德败坏”、“修正主义”和“小资情调”野火烧不尽的最好注脚。
       在作者的眼里,岳阳楼上吕洞宾“虫二”无边风月两笔天书远比范仲淹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名句更深刻,更富于宇宙生命的大智慧。在这个意义上,他呼吁“让人人有权享受风花雪月,是革命的目的;让人人有能力享受风花雪月,则是哲学的目的。革命与哲学,应该在风花雪月的旗帜携起手来。”否则,“没有能力欣赏风花雪月的人民,同样没能力保住革命的物质成果,很快再次沦落到悲惨境地”,这种半吊子的革命,每每以解放人民始,又以新一轮的束缚人民终。
       风花雪月既得了这样的正名,张远山便堂而皇之地把《鲁迅论:被逼成思想家的艺术家》、《顾准论:人类是否真正需要理想主义》及论王小波、钱钟书、荷马和世界经典寓言等等,都划归到“风花雪月”之编,因为他有充足的理由:他们是人类中的天才,因为眷恋人类美好家园,所以他们的作品都是对风花雪月的不遗余力的吟咏。
       在这样的信念之下,张远山对热闹一时的“鲁迅的不宽容”的反击也就十分坚决有力。他论证鲁迅的天性里仁慈压倒了智慧,因为对普遍人性的判断、对具体论敌乃至朋友的手段卑劣和自私严重估计不足,受伤后难免“反应过激”。他的恕道是在先的,因为他是强者,有实力和自信,而不像大多数人不敢正视自己的底牌,先用自私自利不信任逼得人人自危,事后卖弄事不关己的“宽容”。“鲁迅本是个具有尼采酒神精神的热烈艺术家,被时代和远未达到他思想境界的论敌逼成了愤怒思想家”,如果要求鲁迅从愤怒思想家变成理智的哲学家和以宽恕为旨归的宗教家因为不宽恕就不能促人弃恶从善,岂不强人所难?大多意志薄弱的艺术家在受挫之后常常变得颓唐,为什么人们常给以“同情的理解”呢?
       此言痛快。联想起庄周先生在《齐人物论》中独掂鲁迅的《战士与苍蝇》,专以此短章回敬那些热衷于翻案的批评家嗡嗡的豪迈,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在下编“永远的附庸风雅”中,作者转而对中国社会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政治、文化依附人格及依附心理作了机智泼辣、入木三分的批评与调侃。《谁在说不:“我们”和“我”》,消解了长期以来别有用心的文化骗子和政治骗子对公众的精神贿赂,认为在现代民主社会,以“我们”方式发表意见是一种以数量压倒质量的蛮性思维。
       在《被愚弄的兔子和被弄愚的乌龟》,读者则被作者灵动无羁的思维和脚踏实地的逻辑力量所深深慑服,在这出由张远山导演的滑稽剧中,人们含泪笑出了声:既然比赛规则是乌龟制定的,那么就让乌龟们永远获胜吧。但别忘了,兔子诚然被愚弄了,乌龟却被弄愚了。
       如果说前文更多体现了他行文寓言般的洒脱隽永的话,那么《集体主义游戏:寻找替代》,更显示了他倚马万言的厚重思想。他从孩童们玩捉迷藏、警察抓小偷游戏前者不愿作捉人者,而后者不愿作小偷的心态中,发现了这个游戏及其在成人社会变体的严酷性——被放逐的孤独者是极痛苦的,要回归集体,就必须以那个新的被厄运选中者承受逐出集体的痛苦为代价。“在这种游戏中长大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反抗使他痛苦的团体和规则,只会渴望归化”。也许有人说张远山小题大作,把游戏看得太重了,他立即有话:“一个民族传统儿童游戏,一定记录着该民族的文化遗传密码。”在揭橥了传统文化中的四种替代信念及其轮回之后,一些司空见惯的社会人生现象,如为什么国人常“做一行怨一行”、为什么现时的教育越来越像科举、为什么道德的旗幡下麇集的却有“吃喝嫖赌、升官发财”之徒,在这里都有启人心智的答案。最后张远山直刺病灶,一吐为快:替代文化“从来不鼓励反抗这种轮回,从来不努力改变人生的悲剧,而是把悲剧化解在苟且偷生多子多福和升官发财的世俗闹剧之中”。
       可以看作是其小说的广告的王小波的杂文,实质是一种思想随笔,以《思维的乐趣》为代表,他反复要论证的就是:自由思维是人的本质,追求智慧是思维的乐趣,参差多态乃人生的主要幸福。我读张远山,得到的快乐恰在于思维的乐趣思想的收获。以我的孤陋见闻,张远山似乎是继王小波、黎明之后第三位辞去公职写作的“自由人撰稿人”,他们的生存状态似乎更强化了他们的独立意识,而深刻的思想使他们摈弃了一般才子常流于肤浅的毛病,挥洒出汪洋恣肆的才华。他们是坚决的“独立者变成附庸者,思考者变成盲从者,批判者变成阿谀者”丁东语噩梦的终结者,他们让读者看到了写作的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