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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故事]一匹马的灵魂
作者:朱成玉

《青年文摘(彩版)》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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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颗伤痕累累,但却干净、解脱了的灵魂。
       那是用死亡换来自由的灵魂,那是用死亡卸掉枷锁的灵魂。
       它在黑夜里向我奔来。
       那个夜晚没有太多的光亮,我借着桌子上微弱的灯光,看到了这匹马。
       它在文字里,又在文字之外,它的奔跑溅起了一室的书香。
       这匹马一直在我的夜里游荡,有时跃向窗帘,有时攀上雪白的墙壁,有时在我的床上奔腾,有时在天花板上悠闲地散步。我从不怀疑自己触摸到了马的灵魂,它是柔软的,像可以裹缚石子的蚌那温暖的胸膛;它是包容的,像被风沙抽打却依然按时散出新绿,按时洒下落叶的树;它是友善的,你伸出的手,它会用整颗心去迎候,你递过去的诅咒、谩骂和抽打,它会连着草料一同咀嚼,慢慢地替自己化解仇恨。
       没有更多的食物来咀嚼,它只好通过回忆来反刍。
       这匹跑得最快的马,不仅抛弃了自己的同伴,而且失去了自己的身体。
       是影子追着它还是它赶着影子?是宿命控制它还是它逃不开宿命?
       那个夜晚,我听到了一匹马遍体鳞伤的嘶鸣。那本不属于它的马鞍、缰绳,硬生生地将它束缚。在刑具的空壳下,它过早地品尝着生命的衰弱。
       它的倒下没有声响,只有长长的如释重负般的叹息。
       那是托尔斯泰小说中的马,一匹花斑马,它曾经是骠骑兵的坐骑,它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了主人,可冷酷的主人却毫不珍惜。一次骠骑兵策马追赶他逃跑的情妇,使花斑马积劳成疾毁掉了健康,从此以后,花斑马被主人一次次转卖,每个新主人都对它变本加厉地折磨……花斑马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屠夫在它喉咙里拨弄着什么,它感到了痛,接着就有一股液体像泉水流到它的脖子和胸口,它最后吁了一口气,觉得整个生命的负担也减轻了……”
       托尔斯泰的笔触到了花斑马的心灵世界,在它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人类中某些相似的形象。
       通过托尔斯泰的眼睛和文字,我触摸到了马的灵魂。整个夜晚流淌着清澈的水,使我感觉到那灵魂的凉意。
       一匹马,一束滚动的火焰。
       月光照在马背上,那旷世忧郁的马,空前沉默的马,将在今夜重新启程,我知道它将驮我去何方,尽管我已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另外一种挣扎。
       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有一次到矿井,发现黑暗的井下竟喂养了一些专门运煤的马,按照这些马的个头,那上下矿井的罐笼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它们的,而所有的这些驮马,眼睛都是瞎的。经与矿工们交谈他才知道,原来这些驮马都是在出生后不久就被塞进罐笼运到井下,它们在永不见天日的矿井中饲养长大,它们无休无止地运煤,直到有一天倒下,然后,变成坑道角落的累累白骨……
       一匹马,在我没有睡眠的夜里,火一样燃烧起来;一匹马,在我没有睡眠的夜里,火一样熄灭。
       还有那些失明的在黑暗中默默行走的马,那是一些注定要背负苦难的灵魂。
       我再也无法歌唱,这像丝绸一样忧郁的夜,终于彻彻底底地封住了我的喉咙。
       韩一军 摘自2006年11月13乐趣园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