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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者]呜咽山庄
作者:天涯牧秋

《青年文摘(彩版)》 2006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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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总是相对的;残忍,却总是绝对的。
       参加完朋友的葬礼后,受亡友妻子之托,替她管理几天“熊庄”。那是一座养熊的庄园,远离村庄。
       是夜,五更时分,我忽然隐约听到一阵恐怖的叫声。睡在亡友生前的床上,我不禁心生寒意。恰在此时,我仿佛听到门上有轻轻的响动,同时还伴随着粗重的呼吸。
       我猛一翻身坐了起来,拉开灯:“谁?”
       周围一片沉寂……
       我壮了壮胆子,下了床,抓起一把笤帚,轻轻走到门边。然后,猛地拉开门—
       一只小熊蜷缩在门外。灯光下,它毛乎乎的小身躯拱成了一团。
       小熊怯瑟地望着我,见我张开手,它就摇摇摆摆地爬到房子里去了。
       我关上门,准备给它找吃的东西。
       突然,一阵喧哗声从外面传来。小熊敏捷地钻到了床下面。很快,就有了敲门声:“陶先生,陶先生,开门!”
       我拉开门,迎着两道刺眼的手电光芒问道:“什么事啊?”
       “熊房刚跑了只小熊,没来打扰先生吧?”
       “哦,小熊啊,在这呢。”
       他们在床边俯下身去,看见了小熊,一把就抓住了。
       他们开始粗暴地用力往外拖着,小熊一下子被拖出来了。然后四只腿被绑定,用一根粗长的棍子穿起来抬走了。
       天亮后,负责熊房工作的老张带我去熊房熟悉情况。熊房里很空旷,有六个大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只萎靡的黑熊。奇怪的是它们身上都箍着一个明晃晃的像肚兜样的东西。老张说,“这是取胆汁用的,现在的熊胆汁价格是每克300元。”他又指了指最东边一只很大的母熊说:“就是这个家伙打死了刘总。”
       我靠近它,问老张:“是怎么发生的?”
       “它本来很老实,那天是因为那只小熊才急的。”他指了指墙角的那只小熊说。
       我顺眼看去,原来是昨天到我房里去的那只小熊,它蜷缩在墙角,被一根粗链子捆着。
       老张说:“它们是母子俩。小熊已经1岁多了,到了采胆汁的时候了,那天,我们准备给它手术。它们本来在一个笼子里,我们捉住了小熊时,大熊抱住了刘总,一掌就把人打死了。等我们抢救刘总时,小熊又跑了回去。这几天大家都不敢靠近,昨天晚上它不知用什么办法让小熊跑了,最后瞎跑到你房里去了。”
       “哦,你们怎样采胆汁啊?”
       老张说:“在熊的腹部下面胆囊部位割开一个口子,装进特制的钢管等待引流,一会儿我们就要给那个小熊做这样的手术了。”
       我问他:“卫生条件能保证吗?会感染吗?”
       他说:“感染的不多,七月份的时候,天热,死了一只熊,伤口化脓了,疼得它经常打滚,乱咬乱叫,最后从肚子里抽出了12升的脓水。要是人早就不行了,熊可能挺,不吃不喝挺了一个半月才咽了气。”
       接着,老张带我来到第一个笼子跟前,只见两个工人麻利地绑好了熊,在那钢肚兜的两侧各拉起一条粗大的绳子,经过一个特制的滑轮,齐喊了声:“嗨—”便见熊身上的钢肚兜渐渐地收缩。
       突然,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呜—”它拼命仰着头,瞪圆了眼睛,四个粗大的掌在有限的空间蹬抓着地面,发出“啦啦”刺耳的声响。瞬间,那腹下的钢管里“滴答、滴答”地流出了碧绿色的液体,直流到下面接着的一个钵里。
       操作工人慢慢松开了绳子,但接着又开始了下一个回合: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吼叫……
       我不忍再观看。此时,我才明白,夜里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些带着伤口的熊发出的呻吟。
       老张跟着我到了门口,说:“知道你不忍心看了。没办法,我们干的就是这样的活啊。开始也觉得残酷,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有时候,人甚至还不如狗,带着狗去狗肉店吃饭,喂狗块肉,它闻闻就离开了,可人呢,多少人排队买人的胎盘来吃呢。”
       我默默无语。片刻,我问他:“多长时间采一次胆汁?”
       “多的一天两次,少的最迟两天要一次,一般一个熊年产胆粉2000克,可以采10年。”
       一天两次,10年,也就是说,一只熊的一生中要经受7300次剜心剔骨之痛。
       我对老张说,我要回去了。
       老张说:“一会儿要对小熊做手术,这个关键时刻你不能走,你代表刘总,你走了,出了事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你也为我们想想。”
       我只好跟着老张又回到了熊房,在他招呼下,4个工人围拢到了小熊的跟前,小熊全身的毛都耸了起来,全身哆嗦着,发出低低的“吱哞吱哞”的叫声。
       老张摆摆手,命令开始手术,小熊凄惨地叫着。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边笼子里的大熊嘶叫了一声,竟然用巨掌一点点撑开了铁笼子,跑了出来。大家顿时四下躲避起来。
       大熊没有理会众人,只是飞快地来到了小熊跟前,用它那笨拙的巨掌去解铁链,但却无论如何也没解开。大熊围着小熊转了几圈,用舌头去舔小熊,哼哼叫着。小熊也低低呜咽着。母子俩的悲叫融在了一起。
       突然,大熊狂叫着,用巨掌狠狠地掐住小熊的脖子,一边吼叫一边用力,直到小熊的身体完全倒到地上。
       看见小熊死了,大熊松开了巨掌,围着小熊转了转。然后,它突然狂烈地耸起自己的身躯,一把抓住身上的钢肚兜,生生地撕扯,那钢管带着半个胆囊飞了出来,大熊肚子上的毛皮顿时被鲜血染红了。它疯了似地向墙壁撞去,整个厂房的房顶也摇晃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出这个残酷的熊房的。
       下午,我坚决辞去了亡友妻子的恳求,告别了这个悲怆的山庄……
       (周因摘自2005年11月22日中国母亲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