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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不为衣裳奴
作者:锦 瑟

《青年文摘(绿版)》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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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幅画面,这两年一直在重复:一个小女人眉头紧皱,对着一床摊开的衣裳抱怨,怎么就没有一件可穿?
       这个常常对着一堆衣裳皱眉头的小女人,是我,就如一句众所周知的话:女人永远缺一件衣裳。并且缺的是最重要的,是每次出门时,想找找不到的那件。就算前一天刚刚买回新衣,在商场试穿时,觉得镜子里的小女人风情万种,可过了一天,颜色、款式,甚至肥瘦,哪儿哪儿的都不合适,而且根本没有裤子和鞋子可配……
       这样的烦恼,千篇一律。因为感慨太多,那天,旁边的男同事冷不丁说,你们女人,都是衣裳的奴隶。愣怔片刻,却无话可驳。
       2
       年少的时候,对穿衣始终概念混沌,小学到中学,常年穿校服,肥大的衣裤,藏蓝色,裤缝沿了一道红边,把十四五岁的花样年纪掩盖得无比暗淡。
       改变似乎是瞬间的事,高考过后,睡足了的7月天,热浪退却的黄昏,穿着高中的夏季制服,在街中溜达。懒散地走着,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一条女人街。
       忽然就觉得迷失了来路,茫然走过某面橱窗,下意识朝里面看去,一片绚烂的花红柳绿,而玻璃映照出的自己,是那样一团小小的寂寞的蓝。身上披挂的,算得上女子的衣裳吗?那样暗淡,似乎不曾盛开就将凋零。
       那一刻,一个女人对衣裳的盼望、渴望、欲望,在懵懂了18年后,彻底苏醒。待了片刻,我几乎是夺路而逃,奔跑着回到家中,一直跑到自己的小屋,拉开那个从母亲的卧室淘汰下来的笨拙的衣柜。那些穿了多年的毛衣、牛仔裤、学生制服,带着陈年往事的颜色,寂寞地呈现在眼前,看着看着,我忽然就哭了起来,是它们,湮没了我最好的年华,我灰头土脸,从不曾怒放。
       第二天,因为拒绝再披挂它们,我不肯起床,直到母亲许诺,带我出去挑两套新衣。
       跟着母亲出去,第一次以强硬的态度,要母亲为一条翠绿的连衣裙、一件桃红色背心和相配的窄腿的黑色七分裤付了账。
       那个夏天,我在翠绿和桃红的交替中艳丽起来,买了细跟的鞋,并不是很高,走路的时候,却也要轻巧地踮着脚尖,艳丽如蝶,轻盈如蝶。18岁之前,我只想以后读所好大学,有份好工作。18岁之后,在这些内容中,我重重地加上了新的愿望:从此后,要做个美丽的女人,要衣袂飘飘,要花红柳绿。
       3
       走进大学,每月生活费是固定的,除去吃饭,会余下一些,攒上三两个月,便可以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小服装市场美美地逛上一次。虽然出售的服装质地一般,但款式和价格绝对充满诱惑。那时觉得,衣裳只要新潮时尚就够了,视觉上的冲击力胜过一切。
       为了满足对新衣裳的需求,大二的时候,我开始边读书边打工,周末去商场做促销,赚到的银子,换来流行的新衣……
       宿舍小小的柜子已经填不下购置的衣裳,但那时对衣裳的爱过于泛滥,还不懂得厌倦,买回的新衣,总要一次穿过瘾,才舍得换下来,宝贝一样收藏着,下次穿,一样欣喜。一天天,它们将我的心情装扮得美不胜收。
       那是和衣裳最为相亲相爱的一段光阴,我和我的衣裳们,相互陪伴、相互欣赏、相互取悦和依赖,从不彼此挑剔,那种爱,简单而真实。
       4
       大学毕业后一次以为十拿九稳的应聘,面试时,穿了套自以为得体的套装,小西服领的上衣,窄口的裙,鞋是仿皮的,很新。
       因为有份自信,所以对答从容,看上去高雅沉稳的面试官一直含笑点头。直到最后,她依旧是面带笑意,轻声反问我,如果你进入公司,以后可能会经常和一些重要的客户接触,为何不让自己的穿着更得体一些?见我愣神,她善意提醒,可以不用穿很贵的衣裳,但也要留意一下做工,而一双纯正的皮鞋,其实多花不了多少钱,却能显出你对工作的重视。
       脸突然涨红,她的眼睛真是“刁毒”。那套衣裳,是我在一家临街小店淘来的,不过百元,款式很好,面料和做工确实粗糙了。
       那晚,并不为失之交臂的机会惋惜,只是懊悔对服饰认知的浅薄。工作的事暂且一放,买了各种服饰的书籍来恶补,并虚心讨教,观念飞快地更新,知道了对于衣裳来说,色彩和款式固然重要,品牌和质地才是关键。服装,要的也是气质。
       第一次走进了曾经嫌大而繁杂的商场,也进入了衣裳的另一个世界。它们有着不同的名字和风格,气质高雅,价格昂贵。
       我再次像个懵懂的孩子,在衣裳的森林中迷失了方向,这次,依旧是心甘情愿地迷失。
       多年的压岁钱换来一套著名品牌的宝蓝套装,之后的面试,我穿着它所向披靡。
       从那刻起,如同事所说,我才开始真正沦为了衣裳的奴隶。我对服饰的研究越来越深刻,随之愿望越来越高。买的衣裳越来越贵,却不知为何,也越来越难以满足。或者说,那种满足变得非常短暂,几天,甚至几分钟就会过去。我有了一件,渴望另一件,得到另一件,却觉得依然不够完美。
       我开始真正地挑剔起来,或者,我和衣裳,我们相互挑剔起来。为此,我不快乐。
       5
       天冷的时候,新的衣裳上了身,不过几天,又觉得没有新意。周末,拉着母亲去商场。
       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中意的,已经不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最好的服装商场,每个月我也会来逛上三两遍。是熟客,渐渐失去感觉。
       母亲终于不耐烦,你到底想买什么?
       我思忖片刻,其实入冬以来,一直想找一件轻薄的棉布方格的袄子,颜色适中,有小小收腰……这个冬天,格子依旧大行其道,只是成品我都不喜欢……
       母亲驻足,你说的衣裳,家里有一件。
       我诧异不已,家里面?怎么会呢?
       回到家中,我等候着,她进卧室翻箱倒柜,时间不长,掂了一件衣服出来,那种黑红相间的简单方格,有一点点怀旧的味道,中间有小收腰,很古典的盘扣,后面却又缀着一个小小的帽头,古典中带几分活泼—是我这些天做梦都在找的那件衣裳。
       一把抢过来问,妈,哪来的?
       我以前的,有20年了。口吻的平淡,带点不屑。
       我睁大眼睛,20年前,这样的衣裳也流行?
       怎么不会?!母亲不屑的口吻加重了,我看呀,就你天天喊着流行的衣服,哪件的样子,以前我都见过,换换面料罢了。流行,说白了,不就是今年走了明年回来,就你们这帮年轻人,被骗得那么兴高采烈……母亲一扭身,回了卧室。我捧着那件梦中衣裳,愣怔不已,而她再出来,捧出一堆陈年的旧衣,缀着毛边的长大衣,阔脚的裤,棉布修身小领西装,都是我近两年追逐的时尚……
       我终于再一次迷失,在衣裳的真相里。原来走了那么久,不过是走在一次次的轮回中。
       很久,没有再添衣,为衣凌乱的心,终于蹦跳着安静下来。
       一个阳光暖煦的周末,把所有过去打包收藏的衣裳一件件找出,重新搭配,悬挂起来,在清醒的心境里,得到一份份新颖的喜悦。而此季流行的短靴,我在三年前就有一双,从未上脚。
       穿了母亲的旧衣和我的旧靴赴朋友的生日宴会,在座的女子,竟无一例外绕到身边探问,这件衣裳什么牌子?哪里买的?
       我不答,带着一个局外人清醒后的欣然笑意。知道这一次,自己终于走到了局外,终于懂得如何支配这些身外的物,此后,不会再为衣裳奴。而那一次次的迷失和醒悟,也正是一个女子成长的真实写照吧。
       (刘红摘自《人生与伴侣》
       2008年4月下半月刊,邹晓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