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门搬来一个大男孩,男孩总是早出晚归,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偶尔在楼道里碰面,男孩就点点头,笑一笑,极是腼腆。
因为是离我最近的邻居,追随的目光就多了一些。常常能在中午下班的时候,看见他风风火火地上楼,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飘出热乎乎的三鲜包子的香气,要么就是两个烧饼或一盒方便面。从来没有见过男孩买菜。单身的日子,男孩过得简单又随意。
过了一段时间,楼道里多出了一串笑声,笑声银铃似的,珠落玉盘叮当作响。再碰到男孩,身边果然多了一个女孩,长发飘飘,撒满白色百合的长裙飞扬,写意山水似的简洁清爽。男孩的手里也不再简单了,大包小包,满满当当。厚重的防盗门依然挡不住口哨声和歌声,欢快嘹亮。
一起飘出来的是菜香,浓重的香气和杂乱无章的作料味道,一路浩浩荡荡,横冲直撞。这一定是那个男孩的杰作了,想像着一个从不曾系过围裙染指过锅碗瓢盆的男孩,在灶火前手忙脚乱的样子,就止不住哑然。男孩总是把油水放得很足,生怕女孩亏了肚子似的,那油水里炖着的,有过鱼腥气,有过羊膻味,还有过排骨的贼腻。
在这样的味道里走过了大约半年的时光,男孩和女孩的手终于牵到了一起。男孩变成了男人,女孩变成了女人。再碰到的时候,大包小包就拎在了女人的手里。
楼道里的香气细腻了起来,花脸变成了青衣,豪放转为了婉约。香气宛如待字闺中的少女,羞羞答答,忸忸怩怩,透过门和窗子的缝隙,丝丝袅袅地蜿蜒,不绝如缕。却是清香,显出了娟秀和小家碧玉,还有葱花姜片花椒辣椒,章法分明,条清缕晰,让人垂涎。
嗅觉的盛宴要是一直这么摆下去该多好啊,我想。但日子像是梅雨天的脸,说变就变。不到两年,对面的防盗门里开始有了争吵声,间或还有杯子亲吻地面的声响,惊天动地。让人垂涎的香气渐渐绝迹。
楼道里出现了送外卖的服务生的身影。服务生偶尔也会按错了门铃,打扰我一回。打开门,看到的是他歉意的笑和一叠声的“对不起”。服务生手里提着快餐盒,不用看,我就知道那里面包着的东西,夹生的米饭,块头很大的土豆或者白菜,可以查清数目的肉丝。
曾经的歌声,曾经的甜蜜,一如雕花的青瓷,不经意间就坠了地。青瓷不是积木,推倒了还可以重来,那些精美的东西一经碎裂就再难拼起。
楼道里终于又剩下了一个人,曾经的男孩现在的男人。碰面的时候,依然是笑一笑,点点头,只不过那笑里多了几分尴尬。我看见,男人的手里常常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两个烧饼,抑或一盒方便面。
(黄文中摘自2005年10月17日《北京青年报》,郭德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