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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下岗一年多，陈南山心烦了一年多。他在博物馆专攻明清建筑的构件——“牛腿”，被人戏称为“牛腿专家”。虽然他每天仍然坚持练习书法，但因心神不宁，结果是有笔无墨，有墨无神。算了，面对现实，生计为上。
       同事老王向他提供了一条重要情报：新近完成扩建的公园有一个茶室，尚未招标承包，何不近水楼台捷足先登?
       陈南山眉头一展，忙问：“有何高见？”
       老王笑道：“别急，明日我为你邀几个行家里手，做一番市场分析，到你家小聚，如何?”
       陈南山忙说：“好。”
       十分凑巧，第二日一大早，陈南山的乡下外甥女秀芝来访。陈南山说：“今天我家要宴请几位文化圈内的朋友，麻烦你帮忙买菜下厨。”
       秀芝是个勤快人。曾经靠舅舅帮助，在一位干部家做了两年保姆。
       秀芝的烹调手艺不错，黄的金黄，绿的翠绿，满盘子的百花齐放。客人到齐后，纷纷夸奖胜过饭馆。
       秀芝笑盈盈地为客人斟酒，静静地听他们谈天说地。
       文联的老周干脆利落地说：“办茶馆的主意不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理应有一家文化品位较高的茶馆。”
       社科联的老邱说：“开茶馆可说是开了扇冷门，现在市场上服装店、美容店、饭馆成了三大热门行当，都说人无我有，开茶馆确实是个好门道。”不料秀芝从旁插嘴说道：“只怕是没有几个清闲人，喝那清闲茶的。”
       陈南山挥挥手，嘴上说：“你忙你的。”心里却嘀咕，你懂个什么!
       酒喝得高兴，大家的意见一拍即合。
       陈南山对众人说：“给茶馆起个名吧。”一个人沉思良久，说：“叫‘一品斋’如何?”老周说：“不妥，不妨称‘云雨轩’。”
       大家笑了，连说“云雨”二字容易引起别解。老邱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干脆叫‘淡如水’吧。”
       秀芝笑出了声：“什么‘淡如水’，人家听了以为这茶不耐泡，不够味呢。”
       陈南山此刻真有些生气了，朝她瞪了几眼，说：“你懂什么!”
       其余几人连忙劝解说：“我们只管讨论我们的。”
       陈南山很快消了气，说：“我赞成‘淡如水’，雅而不俗。干脆不叫茶馆，称作‘品茗屋’，怎么样？”众人齐声称妙。
       开张的日子选定9月28日。原先打算选中“就要发”，不料有人说，不行，“9·18”事变，于是改为“久而发”。可见，雅人也得从俗。
       店名是请一位书法家专门题写的。“淡如水”这几个字，陈南山原本是自己可以挥毫的，只是觉得自己名声不大，有档次的店名总应该亮出名人的旗号。
       开张这天，前来捧场的社会名流不少，纷纷夸奖茶馆的开办为公园增添了一道风景，为城市的文化氛围增添了高雅的气息。一时间，“淡如水”品茗屋名声不小，还引得几位书法爱好者专门前来观赏书法家的墨宝。
       两个月过去，茶馆的生意一日淡一日，正中了秀芝那句“有几个清闲人来喝这清闲茶”的预言。
       陈南山有些沮丧，无心再去茶馆帮妻子张罗。
       一日，他正漫无目的地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遛弯儿，猛然看见一家新开张的，店号叫“阿庆嫂”的茶馆。几个字歪歪扭扭，显然不是出自书法家之手。陈南山走进去想看个究竟，却一下子傻了眼，你知道主人是谁？竟是他的外甥女秀芝。
       茶馆里一片嘈杂，打麻将的、玩扑克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有人高叫：“阿庆嫂，阿庆呢？”
       秀芝也不恼，也学着样板戏里的台词逗趣说：“跑单帮去了！”
       有人想靠近讨点便宜，秀芝仍然笑着说：“说笑归说笑，动手动脚可不行，要知道我们阿庆是个警察。”
       陈南山将秀芝拉到一边，悄悄讨教。
       秀芝笑呵呵地说：“明摆着的，原本就是个俗人的社会。”陈南山想了半天也没想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