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美国康州斯丹福市的一家电子公司工作。一位名叫肯迪的焊工,矮矮个子,长得很精壮,每天早晨开着他的“护航者”(Escort,福特公司最便宜的小型车)上班,风雨无阻,从不缺勤。由于工作关系,我和肯迪常有接触,发现他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十分敬业。肯迪待人诚恳,大家都非常喜欢他,工余时聚集在他身旁谈笑。没多久,我和肯迪就成为好朋友。
肯迪告诉我,当年他在中西部时曾经失业,替林场主做临时工,把伐木后残留的大树根从地里挖出来,十分辛苦。他还告诉我,青年时爱好赛车,曾多次参加过“方程式”比赛。我在该公司不到两年就换工作了,临行时和肯迪告别,彼此依依不舍。他诚恳地邀请我到他家做客,我表示感谢,但未能成行。一年后,该公司请我去作一次技术咨询,又和肯迪见面,他坚持要请我和我的画家朋友一起到他家做客。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那天是康州典型的好天气,艳阳高照,秋高气爽。从斯丹福开车北上,一路上和朋友谈起肯迪的种种往事,不多时就到了约定地点。肯迪怕我们找不到他在乡间的家,约好在高速公路出口处等。看见他坐在“护航者”中熟悉的身影,打过招呼后,就尾随他的车子进入乡间小道。我和朋友都以为肯迪会住在一间美国常见的乡村小屋中,出乎意料的是,车子在一幢美轮美奂的现代式大型豪华住宅前的环形车道上停下来,这就是肯迪的家吗?直到他下车叫他的妻子出来迎接,请我们进门后,才知道这真是他的家。但现实与我们原先的想像相差太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豪华的客厅中坐下喝茶,我说:“肯迪!你家的庭园很不小嘛。”他很随便地说:“是的!大约有50英亩。”我心里盘算,这合三百市亩,简直是一座大庄园。经肯迪介绍和参观后了解到,他和妻子及妻妹三人所住的这座庄园,有美丽的花园和草坪,大型温水游泳池,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动物园。车库中停放着全新的奔驰560大轿车,房顶上装有巨大的天线,可从卫星直接接收电视节目。此外,在纽约曼哈顿高尚的东城区还拥有一幢豪华公寓。
当肯迪的妻子和妻妹知道我朋友是画家以后,就邀请我们去楼上的私人画廊参观他们的艺术收藏。事后朋友告诉我,收藏的都是一些美国现代派著名画家之真迹,价值不菲。肯迪显然是百万富翁,但这又怎样与那开着“护航者”每天风雨无阻上班当焊工的肯迪协调呢?
经过进一步了解,谜底终于揭开了。原来肯迪家的财富来自他的妻子,妻子和妻妹两人继承了大笔遗产,妻妹又是一位精明的企业家,曾在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开设一家化学公司,专制特种增塑剂,经营得法发了大财。妻妹一直是独身,后来她将公司卖掉,和姐姐及姐夫住在一起,姐妹两人的财产合起来就更可观了。其实肯迪可以在家坐享清福,为什么又一直当焊工呢?他对我说:“你了解我,我是一刻也闲不住的人,青年时未能念完大学,没有学位,这焊工是最适合我了。”肯迪还告诉我,不久前他向公司老板要求加薪被拒,他笑道:“加薪是对我工作成绩的一种认可,我倒不是在乎这点钱,说实话,我有能力把老板的整个公司买下来。”两人对视,开怀大笑。肯迪接下去对我说:“不久我想退休了,但相信我,我决不会闲着的。”我当然相信他不会闲着,他会自己找事做,或者去创业,或者像他妻子那样到社区去当义务工,或者再去玩赛车。反正这个世界有做不完的事,不愁找不到。
晚餐的菜式相当简单,这是美国的惯例,除非正式宴会,从不铺张。餐厅装饰豪华,名贵的瓷器与精工细作的银刀叉交相辉映,主客不拘礼地边吃边谈。晚上告别时,肯迪说:“明年夏天请来我家游泳。”
几个月后,我又应邀去该公司作技术咨询,工作结束后老板对我说,他的车坏了,问我能否用我的车送他回家,由于是顺路,我答应了。老板名叫伯纳特,是一位犹太人,我曾去过他家,坐落在斯丹福市富裕的北郊,毗邻亿万富翁们集居的格林威治。他家有7英亩的庭园,有一个小湖,是超过百万美元的巨宅。我知道他颇以此自豪,在送他途中故意逗他:“伯纳特!你是否知道在你公司所有的人中,谁家拥有最大最好的住宅?”他迫不及待地说:“不知道!不知道!请告诉我,此人是谁?是谁?”我笑着说:“我不能告诉你此人是谁,但可以告诉你此人不是你。”他半信半疑,似乎十分吃惊。
肯迪的保密功夫真到家,这么多年来,全公司除我以外(还是在离开以后),竟无人知道他是百万富翁。肯迪的传奇是我所偏爱的美国小故事之一,他那手持焊枪辛勤劳作的身影不时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想:一个人的价值不是由他拥有多少,而是由他奉献多少来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