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桉在节后返京的火车上认识了康晓雪。
纪桉把行李放上架后坐到自己的铺位17号下,一抬眼就看见了旁边的康晓雪,她一只手捏着纸巾一只手伸出窗外握着她妈妈的手,眼泪汪汪地不住点头。
火车徐徐启动,纪桉继续看报,然而不到5分钟即听见了康晓雪的笑声:“阿珊回来没有?……你猜我给你们带什么了?嗯。再猜……哈哈,不是不是啦。”还是个情绪化的孩子,纪桉轻笑着低头。
康晓雪收了电话坐到纪桉对面的18号下,纪桉笑着搭话:“上北京念书?”康晓雪清脆地回答:“上班呢。”
纪桉和康晓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整个晚上的交谈轻松愉快,康晓雪的笑声像只快乐的鸟儿不断翩飞起落。
半夜,纪桉醒来,借着地灯微弱的光线,看见康晓雪的毛毯有大半落到了地上。他拾起毛毯,轻轻盖到康晓雪身上。
纪桉重新躺下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总是忍不住撑起身子来看对面的康晓雪是不是又踢被子了。
他想知道所有的唱词
第二天下午,两人站在熙来攘往的火车站广场告别。纪桉说:“可不可以把你的号码留给我。家乡人嘛,多联络是应该的。”纪桉发现一向思维敏捷条理清晰的自己此刻竟然有些口吃,理由好像也有点牵强。
康晓雪笑着递给纪桉一张名片。纪桉没有想到康晓雪是在美容院上班。她看上去不染铅华,可她仅仅是一个美容院的小工。纪桉隐隐有些失望。
但是为什么要失望呢?对于纪桉来说,康晓雪是一首曼妙的歌曲,过耳难忘,他想知道所有的唱词。
于是纪桉给康晓雪打电话,他说:“我是纪桉,上个月……”纪桉想也许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所以他力图道尽渊源,结果马上就听见康晓雪格格笑着的应答:“我以为你把我的名片弄丢了呢。”
整整一个春天,在这个料峭依然的城市,纪桉带着康晓雪快乐地穿行。她的笑很有感染力,总可以让他忘记烦恼。他叫她天使。
他相信爱情可以改变一切
纪桉第一次去康晓雪的住处时正值酷暑,6个女孩子合租的两居室只有两台小电扇吭哧吭哧地转着。实在无法久呆,纪桉和康晓雪走出门来,感觉空气随着门的开合扑面而来,很痛快的豁然开朗。
纪桉拉着康晓雪的手慢慢走。他有句话想对康晓雪说,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才不至于对她造成伤害——他一直想让她离开美容院。虽然纪桉知道那是一家正规美容院,可是一个给人做按摩、拿着最原始的计件工资的小工的身份却怎么也不能让纪桉释然。
康晓雪无忧无虑地哼着歌。纪桉无意似地问:“晓雪,你的理想是什么?”
康晓雪干脆地回答:“开家美容院。”
“……除了做美容,你还有什么爱好?”
康晓雪很认真地想了想:“小时候喜欢过画画。前两年喜欢过诗。”
纪桉很失望,但是他相信爱情可以改变一切。他决定先让她搬离那个逼仄的空间。他说:“晓雪,搬到我那儿去吧。”
康晓雪惊疑地望向纪桉,眼里有变幻的猜测。纪桉慌乱地解释:“小夏搬走了,我把他那间租下了,你过来有自己的房间。”康晓雪格格笑起来。
她的手指不仅仅属于他
没多久,康晓雪就搬过来了, 纪桉饶有兴趣地看她把一些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摆到卫生间的漱洗台。他突然有些好奇:“男士美容是怎么回事?”
康晓雪从镜子里瞪大了眼睛看他:“你竟然不如道?”
纪桉故作羞涩地点点头。康晓雪回过身来:“那好吧,我今天就免费为你服务一次!”
纪桉按照康晓雪的要求平躺在床上,任她把各种各样的香味膏乳朝他脸上抹,感受来自她暖热指尖的力度。可是除了心里的酸涩,纪桉没有感觉到康晓雪描述的轻松与舒坦,他有些失落,她的手指不仅仅属于他。
他的计划是……
9月,纪桉告诉康晓雪,已经替她报了夜校的电脑培训班。
康晓雪快乐地接受了,每天下了班就往学校跑。纪桉会在学校对面的小饭馆等她,回去的时候通常很晚,有些累,但是谁也不说,面对面的时候总是灿烂的笑脸。
终于有一天,康晓雪怯生生地说:“纪桉,我可不可以不去夜校了?我跟不上,都有好几次趴桌上就睡着了。”
纪桉有些生气,他想厉声喝斥她,但是他看见了她眼里的疲惫和昏暗,他心疼了,搂过她:“晓雪,你听我说。不学电脑是不行的,现在好多工作都离不了电脑。”
“可是我的工作根本就用不着电脑。”
“做美容是没有前途的。我的计划是等你把电脑学了,然后去学会计。到时候,我们找一个体面点的工作。好吗?”
康晓雪不再说什么,偎在纪桉怀里一动不动。
拉着手沉默
很快就年底了,纪桉的公司又要召开一年一度的年会了,按照惯例届时有一个场面热烈的晚宴,可以携伴前往。赴宴途中,纪桉犹豫过后还是对康晓雪说:“如果有人问起你是做什么的,你就说出版社的文样校对。”康晓雪轻轻哦过一声不再吭声了。
然而事情并非纪桉所能安排和控制的,康晓雪出现后,一个女孩子自人群中喊出了她的名字:“哎呀晓雪,好意外啊,你男朋友原来是纪桉!”康晓雪笑得无邪:“没想到你和纪桉是同事啊!”女孩子冲四周喊道:“姑娘们,想美丽的过来啊,这儿有个专业美容顾问呢。”有几个女孩子真的就过来了,叽叽喳喳围住康晓雪。有人问:“你是美容顾问?哪家公司的啊?”那个女孩子大声说:“她是美容院专门做按摩的,我每周的皮护都找她,手法很棒的!”康晓雪不敢抬头看人群外的纪桉。
回家途中,两人的手一直拉着,但是一路沉默。康晓雪知道,纪桉今天晚上不开心,虽然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零下10度的嘴唇
康晓雪感觉纪桉变了,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严厉,她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他把生活中所有的琐事都安排好了,留更多的时间给她学习。
那天,纪桉加班,晚上不能去夜校陪康晓雪,他打电话给她, 她说没关系,她自己知道。
纪桉深夜回家,跨上楼梯就看见了门前蜷缩的康晓雪。纪桉蹲下轻轻唤她,康晓雪抬起头来,显得非常憔悴:“我在地铁上睡着了,醒了才发现我的包没了。我走回来的,可是你不在,我进不了屋。”
纪桉心疼地吻她,她的嘴唇有零下10度的味道。
四十平米的寂静
第二天早上,康晓雪没有跑来捏纪桉的鼻子,他跟着闹钟醒来,感觉有些不习惯。纪桉推开她的门,她还睡着,纪桉摸过她额头,无恙,放心退出门去。
一天纪桉都打不通康晓雪的电话,美容院说她没去上班,纪桉有些忐忑,请了假提前下班。推开门,屋里冷清清的,她不在客厅也不在自己那屋。
纪桉感觉到慌乱。他走进康晓雪的房间,在桌上看见了一张纸条:“纪桉,我走了,不要找我。如果爱情里出现了尊卑,那么这份爱已经变质,接着会是无可挽回的腐烂。尽管我知道你的前提是为我好。说实话,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职业感到过羞耻,可是你的举止和眼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一点。我也试图按照你的意志去改变我自己。可是除了疲惫,我感觉到更多的是力不从心。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纪桉轻轻喊了声“晓雪”, 屋里很静,连回音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