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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陈省身:一生只做一件事
作者:南香红

《青年文摘(绿版)》 2005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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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12月3日晚上7点14分,93岁的陈省身,世界级的数学大师、微分几何之父,永远停止了美丽的计算。
       他的数学,至美,至纯。
       他的一生,至简,至定。
       陈省身,世界级数学大师。他开创并领导着整体微分几何、纤维丛微分几何、“陈省身示性类”等领域的研究,是惟一获得世界数学界最高荣誉“沃尔夫奖”的华人,被国际数学界尊为“微分几何之父”。
       他曾任教于西南联合大学、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芝加哥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创建原中央研究院数学所、美国国家数学研究所、南开数学研究所。
       2000年,陈省身定居南开大学。他殚精竭虑,为把中国建成数学大国贡献了毕生心血。
       
       人生选择只有一个方向
       陈省身算得上是个少年天才,他只上过一天小学。8岁那年,陈省身才去浙江秀水县城(今嘉兴市)里的县立小学上学。那天下午放学时,不知什么缘故,老师用戒尺挨个打学生的手心。陈省身虽然因为老实没挨打,这件事却对他刺激太大,从此便不肯再迈进小学校门一步。第二年他考入中学,4年中学之后,于15岁考入南开大学理学院本科。
       在南开,陈省身做出主修数学的第一次选择。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数学能力一向比较好,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上第一堂化学实验课,在吹玻璃管时手足无措,而助教又是以严厉著名、外号叫“赵老虎”的。从此,他对理化充满畏惧。看来,每考数学“必是王牌”的他,就是为数学而准备的。
       陈省身19岁时考入清华大学读硕士。在清华时的陈省身,对微分几何充满了向往,但未曾入门。他回忆说,“那时候的心情,是远望着一座美丽的高山,还不知如何可以攀登。”
       当陈省身听了德国汉堡大学数学家W·布拉施克的“微分几何的拓扑问题”后,决定去汉堡读书。当时美国退还了庚子赔款的余额,用此款资助的学子是要到美国读书的,而且许多留学生一般也都愿意去美国,但陈省身认为,读数学必须去德国。这是他又一次主动的选择。在他的坚持和前辈的帮助下,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汉堡道路的选择,使他有幸接触了布拉施克、E·凯勒、E·嘉当等世界最伟大的数学家的思想和学术。
       在汉堡大学开设嘉当—凯勒定理讨论班时,一开始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但因为艰涩难懂,最后只剩下陈省身一个人,就在那时他认识了嘉当的魅力。
       1936年,陈省身的公费留学期满,接到清华的聘约,但他决定去巴黎跟嘉当先生工作一年。“这对于我在数学上的研究发展来说,确是决定性的一年。”他说。
       决定性的一年
       1937年陈省身回到国内,正值抗日战争爆发。战争几乎会影响和改变每个人的命运,却没有影响陈省身的数学方向。
       陈省身随西南联大南迁,当时“设备、图书什么都没有,条件差,也没房子,记得我和华罗庚、王信忠先生挤在一个房间,因为地方小,连箱子里的一点书都不愿意打开。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能做出成绩来”。
       陈省身在昆明的煤油灯下写出的两篇文章,发表在普林斯顿大学与高级研究所合办的刊物《数学纪事》上,数学家H·外尔和A·韦伊感到陈省身的研究工作达到了“优异数学水准”,遂极力促成陈省身来普林斯顿。他们认为,陈省身是“迄今所注意到的最有前途的中国数学家”。
       虽然美国卷入战争,但普林斯顿却因战争“得福”,爱因斯坦、冯·诺依曼、E·诺特等因是犹太人或与犹太人有关而受迫害的科学家的加盟,使普林斯顿取代欧洲,成为世界数学研究中心。
       陈省身决定从昆明前往美国的普林斯顿。那时,去美国的途径是从昆明飞往印度,然后再坐船经由大西洋到达。“想到德国潜水艇的活跃,这条路自然有相当危险,但我决心赴美,不顾一切困难。”这一次的离别,陈省身甚至无法先回上海和妻子幼儿告别。陈省身选择了乘坐美国飞虎队的军用飞机走西线前往美国,军用飞机每到一个空军基地,乘坐者就要在基地的房子住下,然后拿一个条子看布告,有自己的名字,就继续往前飞一段。这样,经印度、中非、南大西洋、巴西,前后用了一个星期,陈省身终于到达美国。
       1943年,无疑是陈省身一鸣惊人的一年。这一年,32岁的陈省身在美国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完成了关于高斯—博内公式的简单内蕴证明。这篇论文被誉为数学史上划时代的论文,也是陈省身一生中最重要的数学工作。因此,他后来被国际数学界尊称为“微分几何之父”。
       “我得力于吾国两句成语自励,即‘日新日日新’的精神和登峰造极的追求。”陈省身说。
       一片安静的天地
       陈省身在一篇文章里写道,有一次他和夫人去参观罗汉塔,看着看着突发感慨:“无论数学做得怎样好,顶多是做个罗汉。菩萨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罗汉谁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所以不要把名利看得太重。”他认为数学的菩萨是黎曼和庞加莱。黎曼不断地开拓了数学的空间,庞加莱则把数学的平面和空间推广到了N维。因为有了他们,其他人只能算是“罗汉”。
       名利从来不是陈省身的追求。“我读数学没有什么雄心,我只是想懂得数学。如果一个人的目的是名利,数学不是一条捷径。”陈省身说自己做学问从来不赶时髦,不抢热门。他不喜欢奥斯卡获奖影片《美丽心灵》讲述的数学家纳什的故事,他说自己和纳什很熟,但和纳什完全不一样,“他是个怪人,他的数学是很好的,但他始终要做难题,想做难题出名,最后做得一塌糊涂。”
       “数学没有诺贝尔奖是一件幸事。”陈省身说过,数学有很多简单而困难的问题,这些问题使人废寝忘食,多年或经年不决。一旦发现了光明,其快乐是难以形容的,“这是一片安静的天地,没有大奖,也是一个平等的世界”。
       1984年,陈省身出任南开大学数学所所长。在给南开大学副校长胡国华的信中,他描述自己心中的数学殿堂:有一个供人随意起坐的房间,人们在这里可以随意讨论;研究室的三面墙都是高品质的黑板,人们可在上面随便地演算;要有图书室。他说:“要在国内成立一个基地,培养第一流的数学人才。那基地要有一流的设备、友善的空气,使人工作其中,觉得快乐。”
       数学之美
       陈省身说,自己一生只会做一件事,就是数学。天下美妙的事不多,数学就是这样美妙的事之一。
       在陈省身92岁的时候,他自费制作了一些挂历,向公众普及数学知识,挂历的名字就叫“数学之美”。
       1975年,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杨振宁读懂了陈省身—韦伊定理,他感到“真的有触电的感觉”。而且不止于此,“还有更深的、更触及心灵深处的地方:到头来,忽然间领悟到,客观的宇宙奥秘,与纯粹用优美这一价值观念发展出来的数学观念,竟然完全吻合,那真是令人感到悚然。这种感受恐怕和最高的宗教感是相同的吧。”
       让杨振宁感到惊异的是,他和陈省身在不同的领域里研究了二十多年,最终竟然“天下归一”。杨振宁马上开车到陈省身的寓所,“我们谈了很久,谈到朋友、亲人及中国”,并提出了一个迷惑他的问题:数学家为什么会凭空梦想出这些概念?
       陈省身回答:“不,不。这些概念不是梦想出来的,它们是自然的,也是实在的。”
       他的数学和生活混在一起无法分开。他说,“有人问我,每天工作多少小时?没法子说,我一直在想。”也许是因为深切体会到了数学之美,陈省身拥有一个几乎完美的人生。从二十多岁入数学之门直到93岁去世,他的脑子像一架机器一样,一直为数学运算了七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