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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痛”的礼物
作者:黄子音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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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大概因为生活上种种压力和不尽如人意,我得了抑郁症,当医生宣布我的病症时,我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和不能接受。像许多无知又不肯合作的病人一样,我没有按照医生嘱咐好好吃药。吃吃停停的结果,使我的病情因为“不良戒断”而更趋于恶化。
       记得某天夜里,身体非常不适,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听到外头下雨了,开了门我就冒雨冲了出去。我决定去跑操场,跑它个十圈八圈。
       做着傻事,心里却想着马丁·路德说过的一句话:假如你一天可以跑上六公里,你将与“快乐与健康”成为朋友。
       但是手里握着再多的至理名言的钥匙,能够开启自己的那一把却永远不会是现成的。我跑到体力不支倒下,最后被路人送进了医院。
       一针麻醉剂下去,太好了,短短的几分钟后我便平静了下来,并且觉得,我一切的“新愁旧恨”好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笔勾销了。醒来后,发现痛苦依旧。想偷生的我开始迷上那个不真实存在的“乌托邦”,于是动不动就欺骗医生,使他尽可能地给我施用麻醉品。
       分手的男友来看我,我在浑浑噩噩中对他说:“哈,你再也伤害不到我了,我现在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样?”他放下我最喜欢的玫瑰,无措地黯然离去。
       同事来看我,向我汇报最近脱节的工作状况,我打着哈欠一挥手:“你们再也烦不到我了,目前我对什么烦恼都免疫。如何?”同事连声称是,脸上有自责而又纳闷的表情。
       世界为我做不自然的停留。只不过,我和这个世界之间并没相处出正当的感情。我越来越沉溺。
       一晚,麻醉消失,我没出息地呻吟起来。正要与医生歪缠的当儿,骤然听见隔房有人大声叫道:“还我的痛来!还我的痛来!”
       痛也会有债权人?
       被送来的人很激动,但他拒绝任何的镇静剂。
       他叫John,是一个会说中文的美国人。不久,他和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变成了朋友,除了我——我不觉得有什么必要。但我听说John自己也是一名“赤脚医生”,他多年前来到台湾的某个小乡村不计报酬地为当地人行医。后来深入山区替一些没人愿意接近的麻风病患者进行治疗。那些病人本是被社会遗忘的一群,John给他们带来了信仰与希望。
       有一天,John的腿不慎被开水烫到,然而,晴天霹雳!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的,最害怕的事发生了,他被感染了,就这样,他失去了“痛”。
       不是很好吗?我想一个人不会再“痛”了。
       John知道了我的情况后,某天突然跑来,向我严肃地伸出了手。
       我呆呆地望着他。
       “希望我的温度能够和你的温度衔接,可以吗?”
       我的手有点发抖,我好像很久没这么坦荡荡地与另一个敞开的心灵接触。
       终于,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当John说“我正用心感受着你”时,我羞愧难当,因为,我曾经拒绝做个有感觉的人,我用我的病偷渡了“冷漠”。
       John告诉我他的故事,他有过有钱但是不痛不痒的人生,那是在他还没想过他的心灵大业将是什么之前;他还曾经迷上大麻,他说当人人都冷漠,都不在乎时,“不在乎”就成了集体作弊的合法人性,成了一种没有重量的罪。
       John生日的那天,收到了医生给他的“痛的礼物”,他像个孩子般地大叫大笑。大家都为他高兴,几个护士还哭了。
       出院后,我回到家。看见放在信箱的一封信——他要结婚了。一阵激动涌出,我也“痛”了。
       说真的,会“痛”的感觉真好。
       那一年,我还是经历了痛的滋味,治疗好了我的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