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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穷小子的笨招
作者:兰若水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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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得起房子的人何止千千万万,但能无意识地向我递出这看似简单但如果没有深厚的爱连事先设计都设计不出的招数的人,却只有陈文贵一个
       穷小子
       穷小子大名叫陈文贵,名字一股乡土味。没错儿,他就是从大山深处出来的,所以又穷又土。又穷又土的孩子多着呢,你大可以给他们一个同情的眼神便走远,因为他们不关你事。可是陈文贵,却关我事。他是我姨的表姑子的三妹的二婶的孙子,哎,具体是什么我也弄不清楚,反正乡下人少,见人就是亲戚。又走弯路走习惯了,拐到城里去认亲戚了。
       大一刚开始那阵儿还好,我与陈文贵不同系,远远地看着,点点头就算。但冬天一来,远远地看他就有点看不过去:头发乱七八糟的,穿大红大绿的毛衣,裤子短得只可以做七分裤——偏那是冬天,里面还穿了毛裤!我的室友朝我挤眉弄眼:看,你的土包子亲戚!我对室友大发脾气:你家爷爷不也是乡下人?气不过,周末回家时便对老爸老妈这般长那般短地说了。老爸一听,眼睛睁成了梁朝伟,急忙逼着我再去了一趟学校,哄着陈文贵来了我家——打电话请他他不来。
       周日晚上回学校时,陈文贵像样多了。猛一看,倒有几分帅模样。只是他的神情还是涩。我走在他旁边,一边走路一边吆喝:“挺起胸,眼光正视前方,吸气,见人来了用眼神微笑……”如此这般过了四年,我大学的宝贵时光多浪费在陈文贵同学的穿衣吃饭走路微笑上了。
       大四下学期,陈文贵与深圳一家大型企业签了约,只等一毕业就过去做“高级灰”。他问我:“念念,你打算去哪里?”那时我一心想留在长沙,懒懒地回答:“再说吧!”陈文贵急了:“你都大学毕业了,还要让你父母养你?”我奇怪:“你急什么啊?我父母不养我养谁?难道还养你不成?”他面红耳赤,答不出来。
       他去了深圳不久,就开始频繁地往我家打电话,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也到深圳去。见我不答理,文贵无奈之下采取了“曲线救国”的办法,先让我爸我妈与他达成共识,认为我这种懒惰的女生一定要去深圳锻炼锻炼,然后再对准我的软肋:“念念,你不知道,单位里面的人尽笑我土!”
       什么什么?我大叫。深圳人我见得多了,个个都是T恤加牛仔裤。他们凭什么嘲笑我调教出来的陈文贵?一气之下,我立马买了火车票,南下了。
       三颗榴莲糖
       穷小子租了个一房一厅,我笑:“哟,出息了。能在这样繁华的地段租个一房一厅可不容易啊!”他憨憨地笑,让我睡他的床,而他自己在外面打地铺。那一天,我们不停地说话,我在房里床上,他在外间地铺上,躺着聊了很久,才在不知不觉中睡熟了。
       发工资那天,他喜滋滋地对我说:“有钱陪你逛街了。”说着将我拽到银行里,一份单一份单地填着:1000元,寄回老家用来还他上大学时欠下的钱;500元寄回家里给他父母家用及弟弟上学;1000元房租;300元管理费水电费;200元电话费……还剩1000元,给了我600元,说让我拿着去找工作去买点喜欢的东西。我看着他:“你一个月就用400元?”他点头:“够了,我准备了做饭的家伙,400元足够了!”我憋着气问:“为什么不去租个差点的房子?”他很直接地反应:“怕你住不惯!”
       我想说什么却哽住了喉,我将那600元用来买菜,用父母给的钱去找工作了。
       我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是远在关外。陈文贵不让我去:“那么远,我不好照顾你。”我记起他的4000元工资的用法,便自作主张答应关外的公司两天后去上班。趁着两天的空当,我瞒着他在外面找了个房租便宜一半的房子。清理好东西搬上车时,他正好下班。我将他拽上汽车,去了新家。
       两天后我去上班,住公司宿舍。第三天打电话给陈文贵的时候,我哭了,因为想家。陈文贵说:“哎,你等等!我马上过来!”港资公司门卫制度不近人情,结果那天他在公司门口枯坐一天,而我在楼上上班。不过,想到有一个亲人就在楼下,我那天一点儿也没有想家。
       看到下班后的我情绪挺好的,陈文贵问:“不想家了?”我摇头:“看见你就不想了!”陈文贵眼光亮亮地看我,看得我莫名其妙。
       那一阵子,陈文贵每天下班后坐一个半小时的车,来我宿舍,陪我两个钟头,然后匆匆回市里。一个月后,我习惯了,坚决不再让他那样辛苦,他方才作罢。
       两年就这样过去了。我每个星期去市里玩一次,与陈文贵满街找各地小吃。学会了穿T恤牛仔裤,也给他买T恤牛仔裤。猛一看,像情侣衫。
       他去湛江出差两个月。回来后喜滋滋地将他的行李箱打开:“湛江客户公司里有人结婚,发了我四颗从泰国买的榴莲糖,我吃了一颗,其余的给你带回来了。”在衣服底下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那三颗糖早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溶化得与糖纸粘在一块儿了。
       我问:“糖放很久了吧?” 他点头:“一个多月了。”我很快地将三颗糖扔进嘴里。那是平生最好吃的糖了,虽然我已经在超市里买过无数回。
       二送自行车
       我换工作了,这次到了蛇口,还是离陈文贵10公里远或者多一点。公司离宿舍不近,同事都骑自行车。我在电话里跟陈文贵说:“我也想买自行车呢,可是不知怎么选。”电话里的陈文贵欲说什么,可是他办公室有人大叫:“小陈,小陈,快点,要出发了!”这人便“哦”了一声,搁下了电话。
       晚饭后我还在生气,在宿舍前的那条小路上闷头散步。忽然身后有自行车的铃声丁零零响起来。自行车从身后赶过来了,眼看就要过去了,可又挨着我的身子刷地停下来。我一抬头,准备要骂人来着。咦,是陈文贵啊,满头大汗,衬衫湿透了。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本来打算一下班去给你买。但我同事说她的新自行车用不着,便宜卖给我。这不,一路给你骑过来了。”我傻兮兮地看着他,只知道笑,半晌记起:“去我宿舍洗把脸喝口水吧!” 去了宿舍,将他推进洗手间,让他洗个澡。然后急急忙忙跑下楼去给他买了大号T恤、短裤。他笑呵呵地穿上,我很习惯地紧挨着他走出去吃饭。隔壁同事在我身后说:“小念,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新车骑了没几天,不知踪迹。我在电话里向陈文贵发脾气:“你看你,弄个新车,几天就没了,心疼死我了。”陈文贵噢噢地表示明白了。那天晚上他骑了辆旧自行车来。我欢天喜地地试了试,挺好骑的。照例将汗水湿透了的他推进洗手间。隔壁同事依旧羡慕:“你真幸福,男朋友对你这样好!”
       我斜眼看看陈文贵,满心暖暖的。那晚陈文贵很晚才回去。两个人在街心的公园里散步良久。在一棵月桂树的阴影下,我们拥吻时牙齿相碰了,我推他:“这么笨,接吻都不会。”他笑:“多来几次不就会了吗?”果真来了很多次,弄得我第二天上班时还觉得唇舌酸疼。
       一个密码
       陈文贵再一次出差了。这次是去甘肃一个偏远的小镇,三个月。手机有信号的时候少,没信号的时候多。临走前他将一张银行卡交给我:“我不在这儿,你拿着这张卡吧,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急用钱,也方便。”
       一个月后母亲打电话来,说大姨的儿子因为脑肿瘤住院了,急需手术费,所有的亲友都借遍了,还差两万。我一听,急了,我只有1万元存款。陈文贵又不在,那1万元,让我找谁去借呢?
       焦急中,想起他的银行卡,急急冲向银行柜员机查他卡上的钱数。理所当然地将他的生日当成密码输入。一试,错;将年份月份对调,又错;再调,还是错。我拨打陈文贵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我站在柜员机前欲哭无泪,打电话回家,气急败坏地对母亲说不知道陈文贵银行卡的密码。母亲用肯定的口气:“孩子,他那么爱你,肯定用的是你的生日。”我沉默不语,我的生日?一试,果然对了。
       几天后想起母亲的话“他那么爱你”,不会吧,我没有跟母亲说我和陈文贵的近况,她怎么会知道?打电话回家,吞吞吐吐地问:“妈,你上次说陈文贵怎么?”母亲笑。父亲接过电话:“傻丫头,你母亲说,陈文贵那么爱你!”我惊奇:“爸,你怎么知道?”父亲笑得更厉害:“天下人都知道,他从大学时便爱上了你。只有你自己不知道!”我懵懂着:“不会吧,我们前不久才……”爸笑:“前不久才谈恋爱?孩子,你也真傻。你自己何尝不是爱他爱了很多年。说,你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是谁?”我支支吾吾:“陈文贵!”爸再问:“这些年,不管你的要求有理无理,他是不是对你有求必应?”我哼哼哈哈:“有那么一点。”“你有没有见到他与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就不高兴?”我想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但这就是爱吗?我爸说:“难道那不是爱吗?”
       往事在那个夜晚涌到了眼前,不知不觉地,我的眼睛湿了。是啊,我是那么笨,连爱了他那么多年都不知道。
       陈文贵回深圳后,我们去中山公园散步。他看着中山公园门口的新楼盘,叹气:“唉,太穷了!买不起这里的房子。”我问:“你买房子干什么?”“娶你啊!”我停了停,终于说出:“不买房子也可以娶的!”他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再看看我,我脸有些红。他跳起来:“你是说,你答应嫁给我了?”我低头微笑表示肯定。
       买得起房子的人何止千千万万,但能无意识地向我递出这看似简单但如果没有深厚的爱连事先设计都设计不出的招数的人,却只有陈文贵一个。不嫁他我还能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