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镀铜”莫斯科
作者:童师群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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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我们4女1男被国家教委公派到莫斯科的普希金俄语学院留学一年。那段日子,是我们公认的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都说留学英伦、负笈北美是镀金,而留学俄罗斯充其量只能是镀铜,但那时的我们,更多地沉浸在摆脱国内沉重课业负担、了解俄罗斯这个美丽国度的喜悦之中。
老师浮世绘
普希金俄语学院是专为外国人学习俄语开设的,类似国内的语言大学。那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学子,不同的肤色、各异的语言,令这座可爱的小楼生趣盎然。我们5个人被编成一个班,配了视听说、语法、音乐、等课。在这里上课,和国内真有天壤之别。
教我们视听说的老师加琳娜是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妇女,每天上课,我们都会细细品味她得体的服装、美丽的流苏披肩,还有随心情而定的香水味。上她的课,从来不用课本,也没有作业。每周,她都给我们放一两部俄罗斯经典老片,从《战争与和平》到当年获奥斯卡外语片提名的《小偷》,然后大家坐下来讨论有关人生、政治等很严肃的问题。她静静地坐在一边,微笑着听我们讨论。遇上风和日丽的好天,她就带我们到莫斯科老城的街道上,给我们指普希金订婚的教堂,领我们看莱蒙托夫度过童年的小院。
她给我们留的惟一一次家庭作业竟然是熬一锅浓浓的肉汤,因为她希望我们了解俄罗斯的美食,要教大家做俄罗斯的杂拌汤。记得那个寒冷的冬日,当其他班的同学坐在教室里,对着老师的耳提面命开小差之时,我们却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有的洗白菜、有的切胡萝卜、有的给汤加料……她在一旁给我们讲俄式大餐、讲饮食习俗。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大家围坐在香气氤氲的浓汤前,感觉非常温馨。
为了让我们更好地了解俄罗斯社会,她利用关系,带我们去参观国家杜马。她的一个朋友是俄罗斯共产党的议员,钳工出身,但却温文尔雅。我们走进他办公室时,他刚放下电话,热情地迎上来:“刚刚有个台湾机构打来电话,说过年了,要来拜访。我告诉他们,我的朋友带几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学生过来参观。我支持一个中国。”短短几句话,让我们深受感动。
我们的文学老师,20多岁,看上去有些老态:戴着宽边眼镜,穿着很朴素,背一大包书。她能够将名家的作品,一气呵成地背下。每次给我们讲普希金、讲莱蒙托夫时,她都非常投入,原来平凡的外表变得那么美丽、圣洁。我们喜欢上她的课,因为她经常在课堂上要我们分角色表演小说,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一次,当我演完普希金《叶甫根尼·奥涅金》中塔季扬娜致信奥涅金的情节后,她非常激动,夸我有表演天赋,还很热心地建议我去戏剧学院学习。后来,她上课时总叫我塔季扬娜。
英语老师是个开红色法拉利车的美丽女子,每次上课就扔给我们一篇生词无数的《纽约时报》或是《华盛顿邮报》里的文章,让我们复述,她却坐在讲台前摆弄美丽的指甲,或是翻动猩红的嘴唇,熟练地嗑瓜子;音乐老师把教室布置得很有情调,教了我们好多的流行歌曲和名歌,从《三套车》到奥斯卡外语片《烈日灼烧》的插曲《晚钟》……
一年的学业结束,人人都是5分。我们都对这种寓教于乐的上课方式非常满意。写信告诉国内的同学,他们都嫉妒不已。
小厨房,大世界
由于我们是5人小班上课,平时没有机会跟其他同学打交道,所以宿舍楼里的厨房就成了我们跟其他国家学生接触的主要窗口。每到夜幕降临,厨房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跟我同屋的尼日利亚姑娘南希,菜做得非常好。一到晚上,她就备好锅碗瓢盆,开始烹饪。我喜欢喝她做的牛肉汤,味道很特别。我曾经想跟她学,但她用的那些说不上名字来的调料根本就无法买到。经常是我正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发呆,她就开始叫我了:“卡佳,过来尝我做的饭。”我总是开心地跑过去,边吃边称赞。
南希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外国朋友。记得到莫斯科的第一天,我兴高采烈地走进宿舍,却发现跟我同住的是个人高马大的黑人姑娘。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近黑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咧开嘴冲我微笑,原本黝黑的肌肤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牙齿显得分外白皙,还有她耷拉着的无数小辫子的头,让我感到恐惧。我不知道自己第一个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她头上的小辫子是假的,每周,她都从头上摘下近百根小辫儿,一条条散开、洗净,再一根根编上。单是打理这头秀发,就得费半天工夫。最初我看得起鸡皮疙瘩,后来也习以为常了。她经常羡慕地望着我的头发说:“你的头发真好。我们那里的女孩,对头发的爱护胜过一切,大家都把头发编成很多小辫儿,可是我的头发太少,所以我担心自己嫁不出去。”
厨房里有一对印度小夫妻,男的高大憨厚,女的娇小玲珑而贤淑。他们做的抓饭,常常成为大家的共享之物。隔壁的科威特同学,每月1500美元的生活费,是我们的5倍,越南学生的20倍,却只知道天天炸鸡腿,乐此不疲。好像这个世界除了鸡,再没有其他可吃的了。
最富有戏剧性的是:有一天,我在做饭时遇到了一个黑人,他见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嫁给我吧。”吓得我扔下锅就往房间里跑。后来才知道他是同屋的朋友。或许是南希狠狠地训斥了他吧,后来他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每个周末,学校都有蹦迪,我们这些厨房里结识的朋友,经常结伴去跳舞,一跳就是三四个小时,累得满头大汗。有意思的是,那里没有门票,交完钱,门卫就在你的手背上盖一个戳,如果中途需要出去也不打紧,只要戳没有掉就行。
没课的时候,我们喜欢乘坐四通八达的地铁,拿一张地图,到处闲逛。我们的午饭,通常都是一个冰淇淋加一块面包。莫斯科的冰淇淋真是美,那浓浓的奶香似乎还萦绕在我的唇齿间,我们当时的愿望就是尝尽莫斯科所有的面包和冰淇淋。记得有句话,“冬天吃冰淇淋,夏天喝伏特加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说的就是俄罗斯。
到博物馆上厕所
莫斯科厕所很少,而且收费不菲,当时要2000卢布,合人民币4块钱。后来,不知谁灵机一动,发现城里厕所虽少,但博物馆星罗棋布,票价都很低,大概600卢布左右,既能解决“生理需求”,又可以顺便参观。所以我们就养成了经常光顾博物馆的习惯,至于经常有土生土长的莫斯科人好奇地问我:“你去的这个博物馆我从来没有去过,你是怎么找到的?”弄得我们很不好意思回答。
莫斯科不产西瓜,西瓜都是从高加索运过来的,价格很高,我们5个人每次都把皮啃得特别干净,还美其名曰“西瓜皮维生素丰富”。现在大家碰上,还用这事儿相互取笑。
在莫斯科,蔬菜奇缺,至于国内随处可见的芹菜,更是难觅。后来听说当地的一种植物有芹菜的味道,我们就跑到学校旁边的树林里去采,然后洗净剁细,擀面和馅。那天我们包了好多“芹菜”饺子,吃得肚皮都快撑破了。夏天的时候,我们向当地人学习,采蒲公英来熬汤,据说清热解暑。我们还采了好多黑浆果,跟着搞卫生的老太太做果酱,味道还挺不错的。惟一让我们望而却步的是蘑菇。春天,大家经常去采蘑菇,但都不敢 轻易尝试,因为每年莫斯科都有人因误吃毒蘑菇而丧命。
第二年春天,我们又有了新的话题:住院。起因是我们中一个女孩儿因肺炎住进了医院。大家去看她时,被医院的舒适彻底征服。她穿着一袭粉色的美丽长袍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眼前一亮:这是病号服?
病房里窗明几净,电视里放着巴西电视连续剧,中午饭是可口的沙拉、鲜美的红菜汤、松软的炸牛排、鱼子酱,饭后还有冰淇淋、水果,她吃黑莓果吃得牙齿都黑了。最令我们心动的是,她在那里住那么长时间,一分钱都不用交。而我们,还要自己做饭和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