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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一窗风情布鲁日
作者:王露露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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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都妒忌,布鲁日抢尽了比利时所有城市的风光!
       “布鲁日”原来是弗拉芒语“Bruges”的音译,意为“桥”,准确讲,布鲁日应叫做“桥城”。读其地名,有一种晦涩和硬朗在其中。许多城市的魅力都依仗其城名,比如因斯布鲁克、苏菲亚。布鲁日这样的名字,我并不喜欢。这个18世纪曾经繁荣一时的欧洲“鹿港小镇”,沐浴着浩瀚北海的潮汐,一排排童话般朗丽的弗拉芒建筑群,清晰记忆着当年港口的风采。
       一块方圆并不大的邻海陆地,不但支撑起一国之经济,还能最终进入到人类的文化视野中,成为欧洲惟一的“艺术之城”,看来,布鲁日一定有不少的看点!
       布鲁日,为悦己者容
       布鲁日的一半风情,蕴藏在它的碎石窄街和沿街而建的民居里。小城的亮点,会在小巷老屋的窗台下闪现。幽幽延伸的街巷,当没有机动车的骚扰,人就成了城市的主宰和灵魂,这样的街区走起来惬意,看起来舒畅。一辆辆满载的敞篷马车,为安逸的街道撒下游人的笑声,马蹄踏下的节奏,为你慵懒的步履加油,也提醒你,眼睛不要太贪婪喔。因为,与比利时所有城市一样,布鲁日民居的窗户不挂窗帘,于是,小城的魅力全都在窗台展示!窗户都是落地的,通透、开阔、易于采光,谁让他们国家纬度高,日照太少呢。没有谁在玻璃外面罩上密密层层的铁栅栏,那可不是布鲁日人的审美理念。在这里,美学和环保已深入人心,好像与生俱来。我想,这儿的市长该多自豪,有着把城建的整体协调视为荣誉和生命的市民!此番境界,应是富庶、文明、信仰与传统相结合的产物。在这儿,无人担心偷盗或破窗而入,人人都富有、安分,都具责任心。
       布鲁日民居的窗户,是“一间微缩博物馆,一幅画”,是大家共享的艺术作品,骄傲展示着作为国家“王牌”城市的魅力。每家窗台的装饰都极富创意,大伙比赛谁家橱窗最酷最新潮,让你瞬间就能发现,布鲁日是一个尊崇个性张扬,倡导“以人为本”的地方。你看这家橱窗分明就是动人的瓷器展,荷兰的、日本的、希腊的、德国的,还有我们中国的!一尊瓦蓝色景德镇花瓶,被陶瓷雕铸成的一群端庄的欧洲女神像簇拥着,其间流溢的中国古典意象,真是独领风骚。再走几步,你会被另一家窗台上参差排开的迎春花震慑,夺目的红色和黄色,妩媚、华美,交织着人与自然的亲密,也传递着生命的炽烈。偶尔闪出美丽女主人的笑脸,灿烂而明媚。人说,家装即性格,一点不假。
       当我隔着玻璃,认真端详十来个造型各异的铜制猫塑时,居然还发现了两只真家伙。假假真真,好难辨认。听到动静,它们懒懒睁开双眼,继而直勾勾地盯着我,显然不友好的目光,像是在惊讶:世界上竟有人长着这么扁的一张脸。没关系,猫儿不友善,主人却相当亲和。他说,一扇窗户就是一道风景,我们按自己的审美布置家室,同时也要让游人赏心悦目。这使我想到“女为悦己者容”的古语。什么样的市民才能有如此价值取向?除了传统,当然还有高度的物质和精神文明的积淀。做这里的百姓,恐怕真的不会想入非非,心猿意马,光想着闯世界了。
       圣血朝拜
       丰裕的物质生活,并没有让布鲁日的百姓放弃信仰。林立的修道院、教堂和宗教团体,使它成为欧洲著名的圣血朝拜中心,每一条街道都能讲述布鲁日的宗教传说。每年4月底到5月中,是耶稣升天节,欧洲各界宗教人士在布鲁日聚会,顶礼膜拜救世主的圣血。翻阅当地史料,十字军东征时期,比利时弗拉芒贵族,从耶路撒冷带回耶稣受难流淌的鲜血,后被供奉于布鲁日“圣血”大教堂。
       每年升天节,圣血从圣龛取出,置于华丽的圣血架上,由神父抬着,在布鲁日的大街小巷慢慢通过,供教徒上前亲吻祭拜。百姓身穿耶路撒冷古代服装,表演耶稣受难及被钉十字架的全过程,让人不忘救世主为人类赎罪的伟大。“演员”背负巨大木制十字架,以感人至深的方式,传递着信徒的精神寄托和神圣悲情。这样真实的演出,分明就是《圣经》的易读文本。
       圣血朝拜,是比利时重大宗教盛事,所有欧洲天主教国家,通过实况转播加入其中,这景象颇似世界杯,是欧洲的又一个燃情时刻。然而,布鲁日并没因此承担过重的宗教负担,在圣母教堂内,米开朗琪罗的大理石雕塑“圣母与圣婴”,将母爱与圣洁弥漫开来,宗教融于美学,历史与艺术组接,此番景象,使神秘的教堂变得轻松、疏朗。
       蕾丝和桥
       布鲁日的弯街窄巷埋伏着一家家老店,店铺里陈设的蕾丝工艺品,成了桥城最独特最迷人的见证。蕾丝豪华,却素雅不失高洁。至今某个街角还会闪现某位老妇人,戴着老花镜,辛勤延续着这一古老的手艺。除了当地博物馆可以追溯传统工艺的历史和发展,记述蕾丝起源的还有著名的“爱情湖”。中世纪,一个叫“倍歌会”的宗教团体,聚集着一群寡妇,她们的丈夫从军,女人常年祈祷盼望夫君从战场归来,湖由此得名。天空晴朗时,女人在湖岸编织花边,为生计,也为打发寂寞时光。逐渐这幅风景升级为一种生态艺术,编织技艺也就此普及,当地各家媳妇的拿手蕾丝工艺活,演变成弗拉芒地区的艺术品。寂寞女人传承下来的花边工艺,如今登堂入室,点缀着王宫贵族、草莽百姓的生活,也炫耀着布鲁日古老的时尚。后来这著名的湖、水中的白天鹅和岸边的尖顶教堂,连同它凄美的传说,全都被编织在了大大小小的蕾丝作品中,成为比利时最驰名的风景。
       一座桥就是一幅画。水边桥头,永远拥塞着用镜头捕捉风景的游人,人和景被数码技术一固定,一幅完美的画片就出来了。离开喧嚣,找个水边酒吧坐下,闻空气中弥漫着的啤酒香气,听远处教堂的钟声悠鸣,看河水从古街老巷中缓慢穿过,你会发现,阳光照射下的布鲁日同样妩媚迷离,与它在雨中呼吸时一样。圣·让那泼木瑟桥边,紧贴河岸是一溜摆开的旧货市场,和桥同样古老的瓷盘、画片和宗教圣物装饰着市场,成为布鲁日地域文化的深刻投影。
       市场的摊主,悠然恬淡的生意观,把商业与文明衔接在一起,使得千年的河岸顿时有了生气。如果有哪位作家,像写塞纳河畔旧书商那样,把他们也载入书册,这可是顶好的创作素材喔。你听,游艇的导游先生又在用弗拉芒语、法语和英语侃侃而谈:“布鲁日就是桥的历史,很久以前……”无论船夫或马车夫,既会驾驶,又能把旅游解说词流畅地翻译成母语外的其他两种语言,比利时人的语言天赋,恐怕只有到了这里,你才有切身的领教!船夫的故事的确很动听:看那尊雕筑桥头的石狮,它的肚子,二战德军占领期间,曾秘密收藏着一面比利时国旗,如今在布鲁塞尔市政厅钟楼高高飘扬的黑黄红三色旗,维护了国家的尊严,也复苏了一个时代。我在想:“一面国旗会来得如此悠远。”“看,那桥多美!当它远离战争,美感中的杂质就清除了,因此美得纯粹。”这船夫已不是简单的旅游向导,当他把感情融进这城市的一草一木,他的解说词能不煽情,他的三种语言能讲得不漂亮吗?
       布鲁日的远郊还虔诚保存着陆征祥的纪念馆。1919年6月,北洋政府派往巴黎的外交总长陆征祥和以他为首的中国代表团,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他们在国际社会发出“不”的怒吼,令欧洲政坛哗然。暮年,陆征祥选择了布鲁日,他把爱国情志,和对他比利时亡妻的怀念,全部隐藏在这座远离尘世的隐修院。我漫步院落,芳草萋萋,物是人非。但曾经长久尘封于教科书的著名“五四”运动,那沉淀于记忆深处的北大学子激愤的呐喊,此刻都不再陌生……给中国一个怒吼的机会,世界不会忘记。
       磨房和诗人
       与其说布鲁日是座城市,不如说是种风情:它把比利时文化和荷兰乡居生态衔接得那么自然。老城向东几百米,一片绿色丘陵拖起三座古老智慧的风力磨房,十字形风翅还在旋转,甩出的风儿散发着布鲁日历史的原汁原味。当地著名诗人基多·热载尔正是向座座磨房索取了灵感,于是他笔下的光线、河水、教堂、小动物和风车,醇厚而细腻,全是极致的弗拉芒油画的色块!夏日傍晚,高纬度地区的阳光依然炙热,一种全新的感受,让我精神健旺:人和自然亲密贴近,身心在天地中愉悦舒展。当年的27座风车,现仅存三座。沿狭窄的木梯,我爬上一座名为圣·让的磨房,远年的历史徐徐展开:传送带、石磨盘、各种盛具和量具、堆积成山的陈年谷物……这些紧贴当地庶民百姓生活的磨房,拉动着布鲁日的千年虚实。热载尔对布鲁日田园风情的颂歌,唱彻了诗人整个的文学生涯。于是我明白,一个地方以一个诗人引为骄傲之前,一定是这个诗人先以这块土地为自豪。
       在随风摇曳的磨房顶端,穿过窄小的窗口,我看见一群彩色衣衫在向这里移动。对辉煌名胜的喝彩,是旅游,而寻找古迹下掩藏的内涵,便是祭拜。我想,能和磨房相与而欢的,不只是诗人和画家,还有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人群。
       (孙红庆摘自《环球》200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