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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滩]棉花
作者:鲍尔吉·原野

《青年文摘(绿版)》 2001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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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棉花就是棉株所开的花的话,这种植物的名称多么富于诗意,它是汉语中最美好的词汇之一。我在心里已经不止一次感谢过那个为它命名的人。
       为棉花命名的人,是那种朴素到词穷的诗人,是富有几重心智的农民。他指着一个个棉桃,想到了白云一样柔软的丝絮,这是它的花朵,那么就叫棉花。在我所认识的庄稼中,用“花”命名的只有这一种。
       在庄稼的命名中,谷、稷、菽、梁,仍然保留着单音节的古音,古人说话或许是铿锵的,现在听来生僻而拗口。而棉花充满生活气息,像童话。棉——,这个音多么温软悠长,带着女性的柔婉,而花是儿童们最喜欢的一个词。把棉花合起来,让人想起家,想到油灯和亮堂堂的灶火。
       如果不允许使用“上帝”这个词,我不知道是谁的手为人类施予这么厚重的关怀,他使土地上长出棉花、如果棉花是上帝的作品,我们则由此得知上帝在温厚之外的精巧,棉花的每一根丝从茎里长出需要多少耐心。在山川河流这些大作品之外,上帝没有忘记造出纤巧的棉花。
       我越来越少听到“棉花”这个词,然而也庆幸这个词还没有被污染。有多少美妙的词汇由于虚情假意的滥用而黯然失色,像心灵、麦子、爱、信仰、内心深处,等等。而棉花悄悄地躲在乡村,像一个羞怯的、没有上过学的小女孩。我们低声说“棉花”的时候,会感受到我们自己仍然朴素,仿佛眼睛还是明亮的,双手能够摸到庄稼与树,在河流里洗脸,脸上经常流汗并在阳光下晒干。这样的人是幸福的。
       (冯建成摘自《现代青年》200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