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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掌心里的宝贝
作者:宁 子

《青年文摘(绿版)》 2001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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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年后,娃娃要用手指重新拂去当年一个母亲心酸的泪。但是我相信,我一定会很快回来,因为我是你们——
       小时候,每当娃娃和大她一年三个月的哥哥争夺东西时,哥哥就说,看在你是别人家孩子的份上,让你。
       你才是别人家的孩子呢,没有人疼。
       哥哥会哼一声,看娃娃一眼,甩手走掉。于是娃娃去爸爸那儿告状,爸爸爸爸,小诚说我是你们捡来的孩子。
       这样的时候,无论爸爸正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中的东西抱起娃娃,我女儿才不是呢,那么大的眼睛,和爸爸一个样。小诚才是,是爸爸打猎时在山上捡的。
       娃娃就开心地笑。娃娃很小就知道爸爸和妈妈是最疼自己的,还有服务社里的唐阿姨,总是给娃娃买新衣服和许多好吃的东西,而娃娃也很乖,不像小诚,有时调皮得让妈妈忍无可忍,拿了鸡毛掸子打。娃娃也做错事的,比如,打坏杯子、弄脏衣服、吃太多的糖……做错事的时候,不等爸妈说什么,娃娃的眼泪已掉到地板上了,惹得爸妈心疼地抱起来哄了又哄。
       所以,比起哥哥小诚,娃娃是爸和妈掌心里的宝贝。然后娃娃和小诚一同进了学校,书包是唐阿姨做的,粉红的布绣着一只鹅黄色的小鸭子,娃娃喜欢得不得了。娃娃已不跟小诚吵架了,每天上学放学,小诚的手牵着娃娃的手,一步也不分开。
       镜子里的两个人长得越来越像了,都有鼓鼓的额、大大的眼睛和圆嘟嘟的一张脸。到了三年级时,娃娃忽然飞快地长得和小诚一样高,两个人站在一起像双胞胎。这时爸爸转业了,要从大西北回到家乡鲁西南。
       黄昏的西宁火车站,很多人在送行,那是还不知离愁的娃娃第一次坐火车,又兴奋又开心,在站台上东张西望地等着火车驶过来。唐阿姨忽然出现在站台上,她同妈妈说了几句,就走到娃娃身边蹲下来。
       娃娃看到唐阿姨哭了。眼泪在她的眼睛里像小溪般,唐阿姨说,娃娃,你以后会不会想唐阿姨,会不会忘了唐阿姨?
       娃娃点点头,又摇摇头,手指慢慢落在唐阿姨的脸上,她想擦掉那些泪,却越擦越多。
       唐阿姨抱住娃娃,用了那么大的力气,箍得娃娃很疼。
       火车在苍茫的大地上穿行了两天,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片很大的农场,正是初夏,泛黄的麦浪波浪起伏,娃娃的童年亦随起伏的麦浪逝去了。
       因为手续的问题,妈妈的工作一直没有着落。一家人的生活,就靠爸爸的收入支撑着,日子过得有些拮据,小诚很久不买新衣服了,高过娃娃许多的男孩开始穿爸爸改过的旧军装。但娃娃的衣衫却始终光鲜,妈妈说娃娃是女孩儿,女孩儿的年华是需要装扮的。妈妈总是能用最简单的布裁出最美丽的衫裙,还有每年唐阿姨寄来的新衣,一天天成长的娃娃,就一天天地美丽。
       唐阿姨常寄一些这里买不到的漂亮衣服给娃娃,还有手织的毛衫、手套、帽子……妈妈把唐阿姨的相片放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妈妈告诉娃娃,要记住每一个人的爱,尤其是——唐阿姨。
       娃娃很用心很用心地记。
       8月,18岁的小诚和17岁的娃娃一起接到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那一年国家教育制度改革,大学实行并轨制,通知书上学费的数目触目惊心。
       9月,娃娃独自去了美丽的海边城市青岛,是全家人一致的取舍,娃娃拗不过。不久,小诚招工进热电厂做了一名工人。
       读大学的娃娃每月会按时收到家里寄来的生活费和小诚的信。长大的娃娃早已淡忘了童年和小诚关于一个话题的种种争执,有时听说一些关于两辈之间的悲剧故事,或是身边同龄女孩抱怨代沟的难以消弭,娃娃总是不解。还有什么比做爸妈的女儿和小诚的妹妹更美好的事呢?
       冬天时,娃娃参加学校组织的义务献血,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血型,是美好的B型。于是,下月家里寄来的生活费,就多了200元,小诚说买点营养品补一补,爸妈心疼。200元钱是小诚半个月的工资,娃娃握在手心,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放了寒假,一天也没有多呆,坐了当晚的火车回家。
       小诚抱起娃娃转了两圈才放下,娃娃转身抱住妈妈,冬天的晨光里,很近很近的妈妈的脸,竟满是细细的皱纹,妈妈才四十岁多一点呀!还有站在旁边一直一直看着娃娃的爸爸,仿佛,他们在娃娃离开的半年间,一同老了许多许多。娃娃一点点松开抱着妈妈的手,惊住了,爸爸的额上、颊边,多了几道清晰的伤痕,发生什么事了?
       娃娃追问好半天,妈妈才小心地告诉娃娃,一个多月前爸爸骑车时被撞了,刚出院不久,幸好都是外伤……娃娃拼命抱住爸爸,心一阵阵地疼。
       娃娃到处寻爸爸的病历,找到了,上面写着:头部,皮外伤。腰部,轻度骨折,失血过多。娃娃的手抖抖地,她看到输血单上的血型——A型。
       妈妈的血型也是A型,娃娃陪妈妈体检时记得很清楚。
       ……怎么了娃娃?
       纠缠在耳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小诚说的那句话:你是别人家的孩子。
       妈妈又说。娃娃你怎么了?
       娃娃回过头,慢慢地说,早知道我就回来给爸爸输血了,我也是……娃娃咬下唇又飞快地松开,A型。
       是吗?爸爸说,我可舍不得我女儿输血给我。娃娃的心已经湿成了海洋,这就是这么多年来自己被如此疼爱、如此纵容、如此呵护的理由了。原来我不是爸妈的女儿,不是小诚的妹妹,只是他们用一切来爱着的一个女孩儿。
       寒假回去后,娃娃更加用功地念书,挤出时间去打工。暑假的时候,她用自己的积蓄给家里装了电话。
       娃娃是在那个冬天真正开始长大的。
       20岁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和小诚都来了青岛。点燃蜡烛前,爸爸说娃娃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你能够处理并有权知道你自己的事了,包括你的身世。
       娃娃的亲生母亲,就是一直很疼娃娃的唐阿姨。20年前,住在部队附近的唐阿姨和一个士兵相爱了,这是不允许的。唐阿姨坚定地等着这份她认定是一生一世的爱情,那个年轻的士兵,却在退役前一次演习事故中牺牲了。而当时,唐阿姨已有了身孕……
       唐阿姨执意要生下孩子,爸和妈商议后把唐阿姨接到了家里,为了唐阿姨以后的幸福,他们要下了在那年冬天出生的娃娃。后来爸爸托人把唐阿姨安排在部队的服务社里,再后来唐阿姨嫁了人,又有了一个孩子,生活得还算美满。
       爸爸说,娃娃,这些年你过生日时,也许都是为我们许愿,这一次,就为你的亲生妈妈许一次愿吧,她和我们一样,爱你。
       小诚默默地点上蜡烛,娃娃看到的,却是一片星空,一片真爱的星空,在娃娃的心里闪闪烁烁。
       一年后大学毕业的娃娃,不顾那个繁华都市的一再挽留,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小城仍很小很陈旧,但是小城有爸爸、妈妈和哥哥,那是娃娃赖以生存的一切啊!
       2000年12月2日,娃娃手中握着一张西行的车票,她要重新用自己的手指,拂去当年西宁火车站站台上,一个母亲心酸的泪。
       但是,亲爱的爸爸、妈妈、小诚,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因为,我是你们掌心的宝贝。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就是那个好幸福好幸福的娃娃。
       (马建秀,梁衍军摘自《女友》200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