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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嫁给想嫁的那个人
作者:画 眉

《青年文摘(绿版)》 2000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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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嫁人。
       我必须嫁人。
       昨天是我25岁生日。
       生日Party归来已是凌晨2:00那真是一个狂欢大Party,在ILOVE YOU迪厅举行,举座沸腾,结束时有100个气球间着彩色金屑银屑由天花板缓缓落下,场面十分壮观。然而我忽然感觉有点委屈,好闷。
       强做笑脸吻别众友,转过身已足满眼索然。回家细抚镜中依然如花的容颜,忽然一个炸雷响彻头顶——我我我……怎么就居然生了皱纹?!专家说25岁是长第一条皱纹的年龄——待我发现那不过是一丝沾于眼角的断发,已是满身冷汗。双臂环抱自己,哦,没有人呵慰——
       那么我嫁与谁人呢?
       将窗子哗啦一声大力滑开,支着头想了半晌。
       马钟文?米伟伦?韩志晖?江沧?张夕宇?……NO!NO!NO!难道不是因了这些人等兀自蹉跎至今日?有钱怎样?做个掌些实权的小吏又如何?或者竟只是长得一个好皮囊,便分别开了宝马挎着登喜路大庭广众之下踌躇满志得十分不像样,然而
       “溶溶,这是最好的散霰冰花玉,当年秦始皇送给他最宠爱的杨贵妃的那种……”My God!不晓得杨美人何时又与秦某人勾搭上了? “溶溶,嫁给我,20午后你就将是市长太太!”天,现任副市长死了太太要求续弦,我且未嫁,何须去等20年?
       “溶溶,你就是我的惟一”慢慢慢,如果这是假的,那么你是在骗我;如果这是真的,要是我死了你便活不成,我可不想一身担负两条人命。
       总之实在无趣。恋爱么自然是谈过,校园里天真烂漫的要死要活然而终于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起吃吃茶谈谈天跳跳舞的,更兼干脆于方头愣脑的屏幕上“当爱已成网事”的……然而,我嫁与谁?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沙发上一大堆生日礼物,有一个藕荷色素纸盒子吸引了我——是谁记得我心爱的颜色?走过去轻轻拆了,“呀”了一声,一团藕荷色的薄绡柔柔地在我的手上,丝丝缕缕于二灯下溢出点点细碎银光,不盈一握。心内一动,去看盒内的卡,却颓然坐下——罗罡。然而我随即一跃而起——罗罡!为什么不可以是罗罡?
       我是说,我所要嫁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是——罗罡!
       原因有三:
       1.他是我大学学兄,相识八载有余。该生一贯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党,积极要求进步,硕士毕业后与我同留在本市,不到三年已是一家大型电脑公司副总经理,独身且未听说有过绯闻。
       2.我竟然从来未讨厌过他——他的中等身量,他的男性中音,他的穿着包括所送礼物之品位,他的雷打不动的平均一周一个问候电话,他的大约20天一次的约我吃饭,所选择的吃饭地点等等,仿佛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3.也许是最重要的一点,上个月他刚刚买下一套房子,三室两厅带厨卫,地段亦佳。
       或许理由不那么充分?管他!反正我要嫁人,而他笃定该是一名好丈夫人选——至于爱与不爱,在现在这个时代,还那么重要吗?
       主意已定,我愉快而认真地在浴室涂抹全套雅诗兰黛护肤品。战斗就要打响啦!
       我是在第二天傍晚打电话给他的。他似乎十分吃惊:“咦,溶溶,出什么事了吗?”
       我很不开心,什么意思,难道没有事就不可以给他打电话?但是真的,除了有次阑尾炎发作急呼他来救,还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于是我仍然声音甜蜜:“人家生日你也不来
       “哦,”仿佛松了,一口气,“是这样,”顿了顿,“可是往年你的生日晚会我都是不去的,我不喜欢泡吧和蹦迪。”
       “可这是我的25岁生日啊!”
       “啊,那有什么不同吗?”
       罗罡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反应似乎非常迟钝。旋即我又安慰自己,这亦是一名好丈夫的特长,如果他明白每一个女人的暗示,是不是更糟呢?
       呀,看我,尚未怎样呢,已是努力以一个幸福小妻子的标准要求自己——无论怎样,丈夫都是对的。
       在我的要求之下,“补办”的生日晚餐于舜玉山庄举行。冰白的吊带长裙子,水晶中空跟凉拖,长发松松散下,银色珠片晚装手袋,颈上自然是罗罡送的藕荷绡巾,长长的一直飘至腰间,侧头一笑,将将好露出两颗小虎牙——罗罡眼睛一亮。
       心中暗喜,既然他承认我还够好看,事情就容易一些:“最近忙吗?”
       “忙。”
       “忙些什么?”
       “忙……工作,还有辅导一个学生考GRE。”
       一个学生?我差点问出是男是女。幸好罗罡及时插言:“喏,尝尝这蒜烤牛油鳗鱼,我最爱吃的。”好险!
       “我最近比较闲呢,”慢慢剥开烤鳗鱼的锡纸,“所以说不定会常常去打扰你。”一双大眼睛灼灼凝望。
       “哦,好啊!”该死,看来于此没什么反应。
       “那么这个周末陪我逛街好不好?”投石问路。据说天下所有男人之最骇即是陪女人逛街,如果他竟然不肯——“好。”
       谢天谢地!抹抺额角,竟然沁出了汗。看来无论男女,追的那个人总是辛苦些。
       下个星期天,当然是我陪他去郊区水库钓鱼。我穿一身工装,扎着马尾,看他将一尾大红鲤鱼高高甩出水面,叫着跳着比谁都欢,仿佛这辈子从未见过鱼,倒令他转头深深看我一眼。难道我的表演过了?
       再下个周末是借了辆车,轮流开着去海边,我眘一身桃红两件套泳装(我想他不会喜欢我穿比基尼),于湛湛浪花间进穿出,欢快的笑映亮了整个海滩。
       接下来足邀请他去我租的公寓吃饭,我煮的饭,冰糖肘子、吉利虾球、腊肉西芹、七彩豆苗、西湖牛肉羹,非常之像样。我练了整整两周,且只会做这么些。他吃得满而红光啧啧称赞,以致餐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一身棉布家居服,洒了高级香水,于插了鲜花的餐台前抱肘微笑。啊,通向男人心的捷径是胃。
       然后的周未我便失踪了。其实也不过是躲在家里赖在床上看碟上网,却将于机、电话皆关得紧紧的,做远走高飞状。以前有朋友告诉我——谁说的我还真想不起来了——追一个人就像打狍子,不能紧着追,追一阵歇一会儿,躺在一边儿擦擦枪休养生息,说不定它还因为好奇凑过来看究竟,等它放松了警惕,一枪撂一个准儿。想像罗罡于那边的若有所失,我嚼着方便面嘿嘿冷笑。
       接连两个周末,我有点歇不住了。怎么连例行电话也没有了,莫非我有什么地方卖了破绽?天,追求一个也许根本无干的人尚且如此疲惫,真不知那些追其所爱的人是怎样熬的!蜷在沙发里喝冰水,一面悲天悯人,忽地就站起来,我都25了吔!好容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嫁一个略为顺眼的人,我还在等什么我!Goon!
       “喂——”声音甜腻得自觉肉麻。
       “是岳溶溶吧?”谁知对方竟毫不逊色,“找罗罡啊?请等一下哦!”
       我手握话筒整个呆住,脑中飞快闪现如下字句:她是谁?何以在罗罡家里?她与他什么父系?她为何知道我?她的声音为什么经我的还要甜蜜?
       “是溶溶啊?”罗罡悠悠道,“是要上次海边的相片吧?拍得不错。”
       那当然,也不看谁是女主角!正要借此表白一番那边接下去:“我的技术一向很好的。”
       怒由心头起,面色狰狞然而声音仍然柔:“那么我的形象如何?”
       恍然般:“我以为这已是不争之事实——还用说吗?”
       只这一句,不知怎的十分甜蜜:“好吧——你这一向在做些什么?”
       “陪栀子学习啊。啊,栀子就是我的学生,刚才接电话的那个,她快要开考了,她很聪明可爱。”
       一股凉意渐渐洇上后脑,他从未这样赞过我:“那么不相扰了。”慢慢搁下话筒,忽然有什么热热地涌上喉头。我四处找纸巾,电话响了:“溶溶,我是米伟伦。你最近在忙什么,总也找不到你。”
       忙些什么?忙着追男仔又给人瞧不起啊!“什么事?”看看,之于不喜欢的人打来的电话总是要问“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在这样大大都市的孤男寡女。“……不行,我今天好累。真的不行,改天吧,拜!”
       忽然感觉好失败,告诉自己不要不要,用手一抺眼睛,还是湿了。眼前渐渐浮出一张面孔,永远温和的、镇定的,嘴角一点捉摸不透的淡笑,甜点像那个濮存昕——不,有一次不像,那是我发阑尾炎那次,他急得脸色都变了,抱着我的手一直在抖,恍惚间听见他问医生:“她要紧吗?有危险吗?需要输血吗?我……我是0型……”给医生不耐烦推开:“哎呀,不过是个小手术!”
       在一起吃饭,永远以我的口味为主。
       走在马路上,总是轻轻一拉:“你在我右边。”
       任意对他讲什么,从来听得津津有味,我笑他便一起笑,我攒眉他便一样低眉耷眼……
       我的天,这样的好男人,还不是来一个灭一个,来俩灭一双!这许多年来,他一直静静待在我身边,而我,又在做什么?整日于狂蜂浪蝶中轻浮起舞自以为是?是的,他绝少赞我,从未表示过什么,然而,单只每年着人送至门上的贴心贴肺的生日礼物便是一种无声的赞美,不是吗?
       再没有比我更傻的女人了,天底下。
       电话又响。
       “告诉你我累了怎么还……”
       “我是栀子。可不可以出来吃饭呢,我请客。”
       我凄笑,是要向我表达她的胜利喜悦?我伸直脊背:“可以。”
       “太好了!”声音婉转如布谷,“罗罡也一起来。”
       嗄?听到这个名字便不禁惊心。好吧,就让我祝福吧,祝福我所欲嫁的人百年好合——然而新娘不是我。
       鹅黄线镶滚的软缎旗袍,公主髻,镜中的我苍白如雪,然而更有一种清澄的美丽——罗罡说过,他喜欢看女孩着中国旗袍、梳髻……为什么事至如今样样是罗罡怎样怎样,从前——从前我与他的约会,却总是没心没肺的T恤、仔裤——
       又是我顶爱的舜玉山庄,不,也许这亦是栀子欢喜的吧。罗罡一身银灰庄雅大度,栀子一身粉红清丽可人,多么匹配的金童玉女!我走过玉:“两位好。”
       栀子一下跳起来,去拉罗罡的衣袖:“她穿旗袍了!她穿旗袍了吔!”
       罗罡站起来:“真美。”
       我微笑:“谢谢。”
       栀子上来握我的手:“婶婶。”
       婶——婶——我大惊而嗔,是,我大约较你年长数岁,然而想来不致老迈到如此田地——婶婶?!
       栀子睇罗罡而笑:“我是他的老爸的大哥的长子的长女,他的老爸乃我的老爸的老爸的小弟——嗳,总之我也搞不清,但是我得喊他叔权,那么你自然是我漂亮的婶婶吔!”
       且惊且喜且惑我去看罗罡,一束嫣红的、犹沾晨露的玫瑰绚然绽于眼前:“溶溶,嫁给我好吗?”
       有什么正牵着我腾空而起,冉冉升上绛珠神瑛的所在:“啊!可是——为什么?”
       栀子跳过来:“我这个叔叔喜欢你都八年了,可是他说你这样的女孩是属狍子的,越追越跑,倒不如耐心设网等你来撞——”给罗罡打了头,又跳回去叫,“他还说你今天一定会穿旗袍的——”
       我回首,那个隐于我的身后虎视眈眈了八年的大男生倏地红了脸。
       啊,我终于要嫁出去了——嫁与那个我设计要嫁的人!
       (刘红艳、秦志敏摘自《文友》
       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