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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我在东欧做生意
作者:周泽淦 韩 斌

《青年文摘(红版)》 2008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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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我们这代人,“机会”是个奢侈品。
       1997年,我54岁,一个人去了东欧淘金。
       选择去东欧,是因为我在意大利的亲戚感叹,意大利生意难做,倒是东欧那边遍地是黄金。那时,我开了一家汽配小店,生意不错。妻子教书,女儿读大学,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安稳幸福。
       日子好过了,我心里并不满足。当一个新时代来临,带来了以前不能想象的机会时,我不想错过它了。我兴冲冲地去办出国手续,又匆匆忙忙地把店转让了。怀揣1000美元,我离开了杭州,向那个陌生的国度飞去。
       现在想想,那时胆子真大。
       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冬天,在齐膝深的冰天雪地里走,美元绑在腰里,好像绑着一颗定时炸弹
       1997年的这个东欧小国百废待兴,物资匮乏。我来到的还是首都,但感觉上仍是我们国家上世纪70年代的水平。不过在生意人眼里,凡是经济刚起步的地方,都是遍地黄金。国内淘汰的尼龙、的确良,在那边都可以赚到大钱。
       一安顿下来,我马上赶到当地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去考察。那个市场就像我们家乡环北小商品市场的格局,只是规模更大,上万中国人在里面做生意。另外还有阿拉伯人在卖地毯。
       看了两天,我发现,生意人忙得顾不上吃饭,市场里卖小吃的很受欢迎。初来乍到,语言不通,我还是先做中国人的生意比较容易。
       我买了一部小推车,车上摆一只保温桶,就开始在市场里卖茶叶蛋、粽子和肉骨头稀饭。别看我一个大男人,烧东西很用心思的,粽子里裹的是红烧肉,茶叶蛋用国内带去的茴香桂皮煮,特别好吃。一车推出去,转一两条弄堂就卖完了。
       大概有一年时间,我天天起早贪黑。下午回到家,包粽子、煮茶叶蛋、熬粥,一直忙到半夜。没睡几个钟头,又要赶快起床,7点钟就要出门。我的住处离市场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中途要换两部车子。批发商也是一早从各个城市赶来,早饭、中饭全在市场解决了。我是全市场最迟走的,因为很多人要买我的食物回去当晚饭。
       我们这代人吃惯了苦。可是,人在异乡的担惊受怕,才最考验神经。在那个国家,绑架、抢劫经常发生。起初,当地银行不让我们汇钱回国,中国人都把现金绑在身上。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冬天,在齐膝深的冰天雪地里走,脚都迈不开。美元绑在腰里,好像绑着一颗定时炸弹。
       腐败的警察和职能部门人员的胃口,也让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中国人深受其苦。
       每次进出机场,我都像过“鬼门关”—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你罚个头破血流。有一次,我就被罚得差点儿回不了国。那是我回国进货,行李中带了一罐给我妻子买的意大利摩丝,被机场工作人员狠命地半罚半拿,把我的美元全掏空了。飞到北京后,身上剩下的一点儿钱,除了吃饭只够买一张回杭州的火车票,而且还不是直达的,要到安徽转车。
       在那个叫宣城的小站,一整夜,我都和盲流待在一起。箱子上的标签却都是外国字,我一条条撕下来。肚子那个饿啊,去捡东西吃的心思都有。
       2000年回国后没多久,我从报上看到,我们的市场被火烧了。市场不供暖,大冬天的,摊位烧电炉取暖,电线短路,一烧一大片,真惨。中国人在外面赚钱太不容易。这钱,有泪,有血。
       中国的食品和中医真是无穷无尽的宝库。深入进去,做生意都变成一种享受
       到了国外才有体会,中国的食物有多么丰富。在我们看来,那边的菜场真叫没东西吃。鱼是死鱼,鱼鳞都掉了。蔬菜又少又贵,一块生姜都能卖到一个美金。买根黄瓜,哪舍得一口气吃完,要一天吃一截。就这种情况,还是中国人去多了才得到改善:中国人去租地、种菜,带去了国内很多蔬菜品种。有时候我真佩服我们中国人,吃苦耐劳,脑子灵光,什么恶劣条件都能生存下来。
       那时我已卖了一年的茶叶蛋,有了点儿积累,对当地情况也摸熟了,决定要开一家中国食品超市。
       开食品店,货源没问题,每隔3个月我回来进一次货,发一个内装300个品种的集装箱回去。重要的是客源。我瞄准了赌场。
       那边的赌场非常发达,都是国外来投资的。赌场设有专门的自助餐区,吃喝全免费,光吃不赌都没关系。
       第二天我就去找了赌场的中国厨师,让他帮忙介绍采购员。采购员是当地人,我跟他说:畅销的菜都是中国的,我店里就有,质量很好,来看看吧。
       几天后,他果然来了,我就向他推荐各种中国食品:香菇、木耳、黄花菜、冬笋罐头。然后送他一包茶叶,我对他说:我看你比较胖,这个茶有减肥作用。就这样,从菜卖到冬笋,又销旺了茶叶。
       到最后,各个赌场我都认识了。我一进去,他们就问:“货到了没有?”地铁口、市中心的商店,都在销我的减肥茶叶,2美金一包,几百包几百包地批发。生意能做起来,多亏语言过关。我没时间上语言学校,只能自己硬学,向每个懂语言的人请教,光100个数字,就学了半个月。慢慢地,日常对话总算没问题了。
       语言一通,生意也越做越灵活。经常会有当地人走进我店里,好奇地看看、摸摸,我也从来不放弃宣传的机会。他们没见过酱油、麻油,闻来闻去说:你们中国的东西都那么好闻吗?我说,哈哈,是啊,我家乡整年的气味都很好闻,夏天荷花香,秋天桂花香。
       有一次,我给赌场送货,遇到赌场老板和他妻子。他妻子生了嘴角疮,我就进了金银花、枸杞子、胖大海、红枣、莲子,一袋袋配成八宝茶,送给他妻子喝,嘴角疮果然就好了。这件事也提醒了我,我开始进一些常用中药。
       中国的食品和中医真是无穷无尽的宝库。深入进去,做生意都变成一种享受。
       为了送货方便,我买了两部汽车。雇了一个当地司机。我是想避免麻烦—当地人开车,警察一般不会来刁难。
       那边风景很不错,蓝天白云,绿树成阴。树杈和树叶都成30度角往上生长,别具欧洲风情。秋天,漫山遍野的向日葵,很壮观。
       女孩子也都很漂亮,不过时髦女郎身上穿的,多数是中国货。那个时候,我的食品超市渐渐做出了名气。生意好的时候,一个集装箱20多万元的货,可以赚到七八十万元人民币。我以为,前途一片光明了。哪里料到,祸水来了。
       起因是有个市场里一起做生意的沈阳女子,我们平时都很熟,后来她被放高利贷的人派来的打手纠缠,希望能到我那避两天。当时我看她可怜,又都是中国人,心一软,就答应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女孩的男朋友有黑社会背景。我是引狼入室了。
       从此以后,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到我店里来寻事,身上还带着枪。
       那个时候我还心存侥幸。2000年的一天,我要回国进货。心里还在盘算,这次要带一些新货回来。却不料那是我最后一眼看到我的招牌、我的店。
       回到杭州后不久,朋友就打来电话:你的合伙人和你的店,都被他们控制了。他们到处放风声:看到你就要打死你,现在你不能回来了。
       一个人一辈子,神仙、老虎和狗,都要做
       被黑社会杀害的中国人,我亲眼看到过。这就是到国外淘金的高风险:它充满商机,也暗藏着杀机。
       是付了多少“学费”,才上了轨道啊:发一只集装箱,要算好有7倍利以上才能做,其中5倍利是应付海关、警察敲诈的。好不容易从海关提了货进了仓,仓库又几次被偷,血本无归……现在,车子、房子、店铺,连一根针都没有拿回来。什么叫“空空的行囊酸楚的泪”,我算是体会到了。
       我当然是不甘心的,但是家人都劝我。我妻子说:你就当是一场见识嘛。我父亲也说,“一个人一辈子,神仙、老虎、狗,都要做。”这些年过去,我也慢慢想通了:我在国外的经历,可以说是老虎和狗都做过了。现在的生活虽然清淡,倒也像神仙般逍遥,再没有什么值得我高度绷紧神经,一辈子到这时似乎才安静下来。
       不见高山,不知平地。出去闯荡过后才明白,在自己国家身心舒坦地走路,那是一种福气。去看过那么动荡的世界后才知道,我们国家,现在真的是最好的时光。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有条件,我还会再去拼搏一番的。那3年不是白历练的,现在的我更有经验、更有眼光了,我想,我一定还会成功的。
       (李超摘自《商界》2008年第2期,杨宏富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