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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米兰·昆德拉:每颗种子都有适合自己的土地
作者:高 兴

《青年文摘(红版)》 2006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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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中的启蒙
       1929年4月1日,米兰·昆德拉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第二大城市布尔诺。父亲是钢琴家、音乐教授,当过音乐学院院长。
       昆德拉孩提时代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在父亲的书房里度过的。那是一段愉快的艺术时光。在这里,他经常悄悄地听父亲给学生讲课。在这里,父亲亲自教他弹钢琴,引领他一步步走进音乐世界。在这里,他带着好奇心,任意浏览父亲众多的藏书。十来岁时,就已读了大量的文学名著,捷克的和外国的都有。
       父亲每天都会要求儿子严格按照乐理来练习钢琴。儿子也喜欢弹钢琴。只是在练习时常常会有一些即兴发挥。他的创造力和叛逆性格那时就已显露出来了。
       十三四岁时,正值二战时期,父亲安排他师从捷克最出色的作曲家之一保尔·哈斯学习作曲。这实际上是一种友谊的特殊表达。因为哈斯先生是犹太人,当时,他已被迫戴上了黄星标志,人们像躲瘟疫一般躲避着他。
       昆德拉特别忘不了老师的一段话。那是在一次课后,老师陪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对他说:“在贝多芬的音乐中,有许多惊人薄弱的乐段。但恰恰是这些薄弱处使强有力的乐段大放异彩。它就像一片草坪,要是没有草坪,我们看到从地上长出的漂亮大树时是不会兴奋的。”
       这是一段让昆德拉咀嚼了一辈子,感动了一辈子的话。后来,哈斯先生被关进集中营,再也没有出来。昆德拉始终把他当做“我个人神殿中的一位”。他写下的第一首诗,就是《纪念保尔·哈斯》。
       苏德战争爆发后,作家和艺术家也在劫难逃。成批的作家和艺术家被关进集中营。伏契克、万楚拉等倒在了法西斯的枪口下。昆德拉及其家庭虽然没有遭受太大的磨难,但他父亲的不少朋友却受到了直接的冲击。所有这些都导致了他同共产党的亲近,以及对社会主义的拥戴。1947年,18岁的米兰·昆德拉成了捷克共产党的一员。
       诗情里的锋芒
       少年和青年时期的昆德拉兴趣极为广泛。他最早沉迷于造型艺术,一心想当雕塑家和画家。他一度成为家乡小有名气的小画家,曾为剧院和出版社画过不少插图。之后,又狂热地爱上了音乐。他自己也承认:“一直到25岁前,对我而言,音乐比文学更有吸引力。”他考入布拉格查理大学哲学系后,还经常去听音乐课。一段时间后,又到布拉格电影学院读电影专业,并在那里毕了业。1950年,他从查理大学退学,索性把更多时间投入到了音乐学习和创作中。
       在迷恋音乐的同时,昆德拉还投入到了写诗的热情之中。
       从昆德拉的第一本诗集《人:一座广阔的花园》中,人们就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当时的捷克文坛,教条主义盛行,公式化的诗歌到处泛滥。而昆德拉的诗却带有明显的超现实主义色彩和批判精神,他有一首讽喻诗,题为《法拉桑城儿童浪漫曲》,矛头就直指当时的诗坛状况和社会风气。这样的诗,自然会触怒不少人。因此,他的诗集一经问世,批评的声浪就接踵而至。这在某种程度上倒也提高了昆德拉的声誉。
       发现小说天赋
       1956年,他完成了在布拉格电影学院的学业,留校当了一名教师,教授世界文学。虽然他本人的举止有点古怪,不太合群,但总体上说,他在电影学院度过的十多年是愉快的,自由的。
       留校后不久,昆德拉开始大量阅读理论书籍,并继续大学期间就已开始写作的《小说的艺术》一书。从25岁开始,至27岁完成,差不多花了两年时间。写作此书的直接动机是获得教师资格,也有教学方面的需要,同时还为了解决文学实践中的一些困惑。书的副标题“弗拉迪斯拉夫·万丘拉走向伟大史诗之路”,明白地泄露了该书的内容。这是一本探究捷克作家万丘拉的书。万丘拉的作品具有强烈的先锋性和现代性。德国占领期间,他以捷共党员身份积极参加反法西斯斗争。最后,被德国法西斯杀害。在捷克散文作家中,昆德拉最推崇万丘拉,几乎细读过他的所有作品,极为佩服他在文学创作中的探索精神和勇气。
       《小说的艺术》1960年出版,1964年获得捷克斯洛伐克国家奖。昆德拉的笔触几乎立即伸向了戏剧。他在自己的祖国先后写过3个剧本。
       在30岁之前,昆德拉在音乐、绘画、电影、诗歌、文学理论、戏剧等艺术领域中逐一摸索了一遍。
       但几十年后,昆德拉正式宣布他所有这些早期的文学作品为“不成熟之作”,不准任何出版社再次出版,将它们永远打入了冷宫。今天,有些作品即便是研究者也很难看到它们了。
       对于昆德拉来说,1958年是个具有实质意义的年头。那时,在写剧本的间隙,他决定写个短篇小说玩玩。也就花了一两天时间,他就写出了《我,悲哀的上帝》。这是他生平写出的第一篇小说。昆德拉惊喜地意识到,这说明他有小说天赋,说明他可以成为小说家。心中的目标一下子清晰了。
       “世界性的人”
       写完第一篇后,他又陆陆续续写出了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一共写了10篇。从第一篇到最后一篇,时间跨度整整10年。这些短篇小说以《可笑的爱》这一总标题分3册出版。
       这套小说集发行量达到了15万册,这在一个欧洲小国绝对意味着巨大的成功,不仅为作者带来了丰厚的稿酬,而且还为他赢得了相当的名声。在这部短篇小说集里,我们已能清晰地看到昆德拉的不少标志性东西。反讽,怀疑,哲学沉思,用最最轻松的语调表现最最沉重的主题,悲剧和喜剧的难解难分,人物性格的模糊性,等等,所有这些都将成为他以后创作中的一些基本声音。
       而真正开始给他带来世界声誉的作品是小说《玩笑》,该书出版后,引起了巨大反响,连出3版,印数惊人,达到几十万册,仍很快被抢购一空。
       不久之后,《玩笑》还被拍成了电影。几乎在一夜间,昆德拉成为了捷克最走红的作家。他在捷克文坛上的重要地位也从此确定。人们认为,小说说出了许多人想说而不敢说的真实。《玩笑》很快引起了世界各国的注意,被译成了法语、英语、日语等几十种语言,为昆德拉赢得了广泛的国际声誉。
       1968年8月,苏联军队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玩笑》被列为禁书,立即从书店和图书馆消失了。在东欧国家,除去波兰和南斯拉夫,它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全部匈牙利版的《玩笑》还没进入书店,就被捣成了纸浆。
       昆德拉的党籍被开除,在电影学院的教职也被解除,所有作品都一下子从书店和公共图书馆消失,同时还被禁止发表任何作品。
       1975年,在法国议会主席埃德加·伏奥雷的亲自请求下,捷克政府特准米兰·昆德拉和他的妻子维拉·昆德拉前往法国。流亡法国,可以说是昆德拉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他从不掩饰自己对法国,尤其是法国文化的迷恋。在他的心目中,法国始终是欧洲文化的中心,是他的精神故乡。
       昆德拉到法国后,经由法国作家费尔南德斯的举荐,先在雷恩大学担任助教。在流亡之初,有相当一段时间,昆德拉成了地地道道的公众人物。他上电视,接受采访,发表谈话,撰写文章,利用各种场合向人们讲述苏联入侵后捷克斯洛伐克的情形。1978年,他们定居巴黎,昆德拉开始在巴黎社会科学高级研究学校教课。此时,他已渐渐融入了法国文化和生活。
       昆德拉从小就有一个志向,要当“世界性的人”。如今,来到法国,身处欧洲文化的中心,实现这一宿愿的各种条件显然已经具备。他决定继续写,用更加厚重的作品来扩大自己的影响,真正成为世界性小说家。《难以承受的存在之轻》(旧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就这样诞生了。小说后来又被改编成电影(即《布拉格之恋》),它为昆德拉赢得了巨大的世界性声誉,几乎成了他的“文学通行证”。
       悄悄故国行
       1989年,昆德拉老家布尔诺的阿特兰蒂斯出版社主动与他联系,表示愿意出版他二十多年来在祖国一直被禁的作品。昆德拉欣然同意,但明确规定只能出版那些他本人选定并审阅过的“成熟之作”。昆德拉正好利用这一机会彻底清理了一下他的所有作品。 按照他的思路,以下三类作品不能被称为他的著作:一,不成熟之作;二,不成功之作;三,应景之作。他还仿照作曲家的做法,为自己满意的作品编了号。
       1995年秋天,捷克政府决定将国家最高奖项之一——功勋奖授予米兰·昆德拉。他欣然接受,并以书面形式回答了捷克《人民报》记者的提问。谈到获奖感受时,昆德拉说:“我很感动,也许可以说,尤为让我感动的是瓦茨拉夫·哈维尔给我的信。特别是信中的这样一句话:他把这次授奖看做是给我与祖国和祖国与我的关系,画了一个句号。”
       昆德拉忘不了捷克,那里有他充实的童年和少年,有他激情的青春,有他的艺术和政治,迷恋和创伤,有他失败的沮丧和成功的欢快,有他念念不忘的朋友和亲人。人们记住了这么一个情景:1989年,巴黎的一家电影院正在放映曼采尔根据捷克小说家赫拉巴尔的小说《线上的云雀》改编的影片。观众寥寥无几。其中却有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昆德拉和他的妻子维拉。“我们注定是扎根于前半生的,即使后半生充满了强烈的和令人感动的经历。”昆德拉曾感慨地说。细算一下,他在捷克整整生活了45年。
       链接:米兰·昆德拉,捷克小说家,1929年生于捷克。1950年代初,他作为诗人登上文坛。30岁左右,走上了小说创作之路。曾多次获得国际文学奖,并多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昆德拉善于以反讽手法,用幽默的语调描绘人类境况。他的作品表面轻松,实质沉重;表面随意,实质精致;表面通俗,实质深邃而又机智,充满了人生智慧。正因如此,在许多国家,人们一次又一次地掀起了“昆德拉热”。
       1987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在中国出版,迅即引发昆德拉热。由此改编的电影《布拉格之恋》更是让中国观众如痴如醉。短短十几年,昆德拉成为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外国文学家之一。他的作品《生活在别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告别圆舞曲》为中国读者耳熟能详。
       (马玉良摘自《米兰·昆德拉传》,新世界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