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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回家从此是一种忧伤
作者:安 华

《青年文摘(红版)》 2006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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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一个多么温情的词语啊。以往每一个春节,在妈妈殷切的呼唤声中,我和妹妹都会在放假的第二天就急急地赶回家去。一回到家,那份温馨、那份浓浓的亲情,就会将你紧紧地包裹其中。早晨,一起床,饭厅里,擦得锃亮的红色的铁炉子里就已燃起旺旺的炉火,你只要在炉边一坐下,小保姆马上就会为你端来热气腾腾的早餐。吃饭的时候,丰盛的餐桌边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人。常常是中午饭才刚吃完,妈妈就开始给保姆安排下午的食谱了,她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把为我们精心准备的食物排着队一样样地为我们献上。不吃饭的时间,大人们在饭厅里围着火炉,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孩子们则在客厅里看电视,打游戏。安静了将近一年的家,由于我们姐妹两家的到来,煞是热闹。如今,随着妈妈的离去,这些发生在乌江边小城里那个温暖的家里的温馨场景就永远定格在了记忆的深处,再也不复上演,不复上演了。
       眼下,时间的脚步正一步步向春节迈近,这匆匆的脚步仿佛就踏在我心坎上,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地疼。往年,时间才进入12月份,妈妈的电话里就增添了这样的内容:你们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回来?你爱吃的腊肉、香肠都已开始做了。时间越靠近春节,妈妈的呼唤越殷切。而如今春节正一天天逼近,我似乎也闻到了那鞭炮炸响在空中的火药味,可那声声殷切的呼唤在哪里?在哪里?
       妈妈啊,今年春节谁还唤我回家?
       去年春节前夕,妈妈一个接一个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问话里充满了殷殷的期盼。当时家中的保姆因为结婚已走了,一时请不到保姆,妈妈每天孤独地面对四壁,由于身体虚弱被医生断言不能做手术的白内障使她已不能靠电视解闷。多病的身体让她已不能自由地出入,孤独的妈妈当时该是怎样地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期盼着春节我和妹妹的到来啊。现在脑海里常常浮现起春节前夕,妈妈坐在火炉旁,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期盼着我和妹妹的情景。可不孝的我为了修改准备参加省作协文学投标的剧本《堤岸》,在回家后的第五天就不顾妈妈的挽留,又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返回贵阳的汽车。任身后的目光是如何的难舍、如何的依恋!
       3月21日,那个刻骨铭心的漆黑的日子啊!
       晚上将近8点钟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是妹妹的声音,声音低沉:“姐,刚刚爸爸打电话来,妈妈昏迷不醒,送医院抢救了。”话筒在我手中滑落了,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电视屏幕,心里明白,妈妈要走了。
       8点钟。电话铃再次响起,我伸手去拿话筒,可手抖得厉害。终于话筒握在手中了,电话那一端传来爸爸的声音:“小华,你妈妈走了,8点钟走的。”
       其实妈妈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谁也说不准,妈妈啊!
       21日中午,妈妈喝了一点肉汤,就上床睡了,几天来,她就一直这样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着。到七点多钟,表哥把中药端到她床前去,却喊不应她了。
       往常妈妈只要病重都要召唤我和妹妹回去,她担心临别这个世界之际没有我和妹妹在身旁。可这次,妈妈病得如此严重却没给我和妹妹打电话,我明白,这是因为我曾抱怨她春节要我和妹妹回家,耽误了我们。在妈妈临走之际,她该是如何的想念她的女儿却又不敢去打扰她们啊。妈妈,你是带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走的?我不敢深想。
       “妈妈,我们回来了,来看你来了。”我和妹妹跪在妈妈的灵柩前,妈妈却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见了,妈妈啊!
       妈妈走了。没有亲人的送行,怀揣着孤独和寂寞就上路了,把无尽的伤悲留给了女儿。
       在办公室我的伤心常常会无端地惹得同事也泪水涟涟。走到讲台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我也会一下悲从中来。妈妈说过天气好了就来贵阳,现在春天正向纵深处走去,温情脉脉的阳光正一天比一天温暖,可妈妈却永远也不会来了。那天面对着七十来个学生,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站在讲台上任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那一刻,教室里变得很静、很静,几个懂事的学生跑上讲台,递给我纸巾,他们用这种方式安慰着他们的老师。下班回家,路过文昌阁,那一个个在文昌阁休息、锻炼的老人,又会让我想起妈妈,我告诉自己这是在大街上,不能哭,不能哭,我加紧脚步,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小跑般地回到家,抱着妈妈的照片放声痛哭。寒冷的冬夜,靠在床头,读一篇散文,读到这样一句“走在都市的夜幕里,感受你的孤单”,不由又放下书,听着窗帘后淅沥的雨声,想那荒凉的山坡上,在这漆黑有雨的夜晚,妈妈那孤独的坟茔,心里一阵阵的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听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心里又会漫起悲伤,以往天气一冷,妈妈就会打电话来:“天气冷了,要注意多穿衣服。要让嵩嵩多穿点。”现在,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电话打过来了,再也不会有了。
       妈妈走了,还没等到五月春暖花开和女儿共享天伦之乐,就满怀着对女儿的挂念孑然远行了,把无尽的悔恨留给了女儿。
       妈妈走了,我才幡然醒悟当时只想到等妈妈请到保姆了,天气暖和了再接她来贵阳,为什么就没想到在老家请不到保姆,也可把妈妈接来,在我们上班的时候请钟点工看护她呢?
       妹妹给我打电话说她看见报纸上说初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老年人要注意吸氧,妹妹两年前就为妈妈买了吸氧机,在话筒的那端,妹妹哽咽着悔恨没督促妈妈坚持吸氧。
       我后悔在妈妈病重之际没有赶回家去。
       妹妹后悔因为忙于申请出国学习的事,春节没能在家多陪妈妈几天。
       我后悔头一年暑假因忙于修改剧本《别让眼泪流过夜》而没回家去接妈妈。
       如今妹妹去英国学习即将成行,我修改的《别让眼泪流过夜》已拍摄完毕,我们该有时间陪陪妈妈了,可哪里有妈妈慈祥的容颜?哪里是妈妈亲切的身影?谁说“别让眼泪流过夜”,对妈妈愧疚悔恨的泪水啊从此将伴随我一生一世!
       试问苍天,何处可觅后悔药?
       前些天无意间读到毕淑敏的《孝心无价》,我觉得其中一段文字简直就是为我而写:我相信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可惜人们忘了,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的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父母走了,带着对我们深深的挂念。父母走了,遗留给我们永无偿还的心情。你就永远无以言孝。
       是啊,我们总是忘了时间的残酷、人生的短暂,总是有太多的来不及,就像我老想着忙完自己的事情后,五月,春暖花开时节再把母亲接来。来不及,来不及了,那许许多多的孝心还深埋心底,还没来得及向母亲释放,母亲就永远地不再给我释放孝心的机会了。于是多少回梦里,妈妈啊,我急急地奔回家,奔到你身边;多少次梦里,妈妈啊,我尽心尽力地侍奉着你,可醒来,妈妈你在哪里?追悼会上,妹妹声泪俱下地发言:“妈妈啊,你常教育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对我们姐妹可谓情深似海,我们却无以回报。妈妈啊,如果有来世,就让我们姐妹再与你做一回母女吧!”妈妈,没有了你,我们才发现我们是多么地渴望着孝敬母亲,我们为自己没能尽孝是如此的痛彻心肺,于是只有寄情于梦境,寄希望于来世,可是真有来世吗?
       (洪红摘自《山花》200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