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人生]陨落的北大才子
作者:明 天

《青年文摘(红版)》 2006年 第0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1988年8月,牛创考上了北京大学,这在当地农村是个“爆炸性”新闻,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特意赶到他家送红包。他的家其实是他哥嫂的家,他在读初中的时候,父母就相继患病去世,他就一直跟着哥嫂。哥嫂都是老实农民,自己有两个孩子,还要负担牛创的学费、生活费,日子过得很艰难。副县长看着他的家,拍拍牛创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学习,我们希望你学成归来,报效家乡。”牛创听话地点了点头。
       一晃4年过去,牛创面临毕业。哲学系的学生很多都是分到研究所或者学校,这两种工作牛创都不满意。他已经腻烦了埋头苦读的枯燥生活,他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这时候,他想到了家乡副县长的期望。
       在北京学习4年,再回到那个穷乡僻壤,他刚开始有点不甘心,但想到回去之后可以继续享受父老乡亲们的拥戴和小字辈的“崇拜”,可以出人头地地从政、当官,他也就释然了。
       他报效家乡的行为的确受到了家乡人的高度赞扬。他被安排到县委办公室做一个分管工业的副书记的秘书。在群众眼里,副书记的秘书的位置仅次于副书记。刚开始,他也很自得于这份工作。但不久,他就发现,他不过是一个“仆人”,每天的工作就是给领导提袋子,开车门。稍微高层次一点的工作就是写讲话稿。
       牛创开始有些不屑于这份工作,而领导也不太喜欢这个固执、清高的年轻人。1994年5月,牛创陪领导视察了一个乡办企业。牛创对他们交来的汇报材料很不满意,厂长忙笑嘻嘻地说:“我们工作倒是做了不少,只是没有像牛秘书这样妙笔生花的人啊!”厂长的恭维让牛创很受用,他笑着说:“那你们为什么不请我呢?”“想都不敢想啊。若说牛秘书肯屈驾,我用八抬轿子去抬。”
       谁都没有想到,牛创真的辞了公务员的职,去了那家乡办企业。厂长感动至极,给他任了一个“副厂长兼厂办主任”的职务,心里才算踏实一点。
       令牛创大失所望的是,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厂长根本不懂什么叫企业管理,更谈不上现代化管理了。而厂长对满脑子逻辑关系、充斥着精神物质概念的“人才”很快也不屑一顾了。牛创感觉自己的价值又被人践踏了。
       辞职进厂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反悔,只好硬着头皮在这里干下去。厂长招来这一个“宝”,“花香引蝶来”的名声早已在外;再说,他看牛创为人忠厚,工作还算踏实,因此也没为难他什么。牛创在这里一干就是三年。
       1997年8月,县里一位曾经很看重牛创的领导升至县委常委后,调到邻县任职,他很为牛创惋惜,他说:“你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还是到机关上班吧!”牛创早就巴望着跳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工作环境,副县长便将他带到新任职的县里,安排到县委宣传部。财政编制不是说上就可以上的,牛创只能暂时做编外人员。
       牛创是县委领导看中的人,又是北大才子,单位领导很看重他,牛创也不负众望,刚来不久,就接二连三地给领导写了好几篇论文,发表在省里的杂志上。领导在省里受了嘉奖,回来也嘉奖牛创,虽然只是精神上的,但这已让牛创很满足。
       牛创的财政编制还没有办下来,他不久就深切体验到了编外人员与编内人员的天壤之别。工资、福利待遇,牛创都不太计较,最窝气的是每次的评选先进表彰模范,牛创都被排斥在外。
       牛创又气愤又自卑,这样复杂的情绪使得他对微妙的人际关系非常敏感。他开始频繁地和人吵架,和谁都吵,都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在他口里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理由:他轻视了我。
       按说,经过这些事,牛创应该重新认识自己,放低姿态,积极与人融合,与环境融合,按他曾标榜的“只想认认真真做点事”,那么他的人生之路也许会越走越宽。
       可是,牛创仍然有些桀骜不驯。有一天,他顶着一个光亮亮的脑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大吃一惊。我说,你这是在政府机关,怎么能搞成这个形象?他说:“有哪条法律规定公务员不准剃光头?这是个人自由。”
       2002年2月,牛创的财政编制还没办好。我听县委组织部的朋友讲,他们曾将牛创的事拿到会议上讨论过,可是考虑到很多人对他的为人处世颇有微辞,这事就搁下来了。
       2002年6月,牛创给我打电话说:“我辞职了,要去南方打拼。”我感到很吃惊,马上说:“好啊,我们什么时候给你饯行?”“免了吧,等日后我衣锦还乡的时候给我洗尘吧。”他的口气中充满了自信。
       大年三十,我守在电话机旁给朋友拜年,也拨了牛创的电话。牛创竟然没回家,他还在深圳!他的心情不太好,声音很低沉,和我说了很多的话。原来,他现在还根本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劝他说:“找个一般的工作,先解决温饱问题,然后再慢慢跳槽。”他说:“我可不是冲着温饱问题出来打工的。我希望找一个体现自己价值、发展事业的平台。”接着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兴奋地说:“过完年后,我就会去厦门,那儿有一所民办大学要聘我当副校长。”“副校长?你……没经验吧!”“瞧你,又把我看扁了吧。我在北京大学学的是哲学,差点儿就成哲学家了。管理学校还不是得心应手吗?”牛创的兴奋也感染了我,我衷心祝福他好运。
       谁知道,事隔一个多月,竟然传来他自杀的噩耗。那一刻,我久久不能言语。他充满自信的声音仍然在我耳边回荡,我能猜到他在厦门的应聘肯定是“败走麦城”。
       (张茂森摘自《深圳青年》,安玉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