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人物]陈焕然:一个整形外科博士的美丽告白
作者:飘 飘

《青年文摘(红版)》 2004年 第06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刻,并不是看着一个人因为我的工作变得美丽起来,而是因为这份美丽,让她改变了她的人生
       关于陈焕然,有这么一个著名的段子:如果你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上高声喊“陈焕然”这个名字,立马就会发现当街至少有一半儿的女孩子四下张望然后抱头鼠窜——这个段子当然夸张了些,但至少也能说明:经过陈焕然的手术刀雕琢的美女为数不少。
       陈焕然是一位整形外科博士,一位出色的整形专家。采访他的那天,我们刚一照面儿,他就职业性地对我的脸评判起来:“你,鼻梁太塌,脸上肉太多,耳朵太小……”被一位初次见面的男士这样指指点点真是让人有些下不来台,所以我的语气也分外生硬:“我知道我生得不美,但是打死我也不会去整容的!”可是,可是采访结束之后直至今日,一直有个念头在我心里蠢蠢欲动:要不,先去垫个鼻子试试?
       看来谁也无法拒绝让自己变得漂亮的诱惑,也因此,陈焕然很忙很忙。看着他在病房、手术室、办公室之间一溜儿小跑,敏捷得像只猴子,而他的语速,又急又快,像一挺正在扫射的机关枪,简直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对每一位曾躺在我的手术刀之下的人心怀感恩
       很多时候,我都在为自己能成为一位整形医生而感到庆幸。从小,因为生活在农村,我曾经目睹过家境贫困的农民生病了却没钱就医的窘况,所以立志做一名医生;长大以后,因为酷爱艺术,我又梦想着能成为一名雕塑家,而如今我从事的职业可以将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清晰地记得我做的第一例整形手术,是为一位刚读大学的女孩子割双眼皮。当时站在手术台上,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握着手术刀的手抖抖索索的,心理活动特别复杂,一会儿想我应该感谢这个女孩子对我的信任,一会儿又担心万一手术做砸了该怎么办……整个手术都是在一种麻木的状态下完成的。手术后的第七天,该拆纱布了,我的心“怦怦”狂跳,有一瞬间那种失败的预感特别强烈,我几乎没有勇气去揭开那一层层的纱布,只想赶紧逃离。但当最后一层纱布揭开,我看见了一双略有些红肿的双眼皮,女孩子的母亲欣喜地说:“呀!真是很好看耶!”这一句赞美给了初执手术刀的我极大的鼓舞,也激起了我从事整形外科的兴趣。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和长相,还常常想起她,她将是我感激终生的人。
       常常,会有求美者在手术之前郑重地对我说:“陈博士,这个手术关系到我的一生,我将我这辈子都交到你手里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手术做得越多这种感觉越强烈。
       我曾经经历过失败。那是一个女孩子来做“下巴加长”的手术,这种手术很简单,就是在下巴上横切一个口子,然后将硅胶假体放进去。手术进行得很成功。不久,女孩子来找我,我一看见她冷汗就出来了——她的下巴怎么有点儿歪?不过她自己并没有发现,还一个劲儿地谢我。面对着她灿烂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我连续几天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最后终于悟到问题就出在手术方式上——因为是横切口,所以假体在下巴里容易活动,一活动,下巴就会歪。我在那一天的日记里写道:我一定要改变这种手术方式!我发誓!此后历经三年的研究和多次试验,我终于成功地革新了这种传统的手术方式,将横切口改成了侧切口,这样不但假体在下巴里不易跑偏,而且手术的创面也大大减小。
       每一位医者的进步都是以病人的付出为代价的,如果说,现在的我在整形外科方面已经走到一个很高的位置,那这个位置是无数信任我、将他们的脸和身体置于我的手术刀之下的人们堆积起来的,是他们给了我信心、勇气和宝贵的经验——我将他们视作家人。
       所以,我常常对我的学生们说:“无论在哪个行业,决定一个人是不是高手的根本因素都不是技术,技术到了一定的程度,大家都是一样,能分出高下的是人的心——爱心、信心和责任心。
       我是一位地道的工作“狂人”
       平时,只要一有空,我就背着一只大工具包满大街溜达寻找美女,包里有尺子、镜子、彩色铅笔、数码相机等等用具,一旦发现美女,我就想方设法和人家套近乎,争取能测量到对方的五官以及身体各部分之间的比例,或者能拍下特写照片作为参考资料。我的同事们一看见我背着大工具包就要和我开玩笑:“又‘猎艳’去啦?”
       当然现在我用来“猎艳”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因为每天一睁眼,就有六七台手术在等着我,经常累得人都蔫了,但是一站到手术台前,我立即变得精神焕发、兴奋莫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往外滋生着激情,那个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躺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等待着我用手术刀赋予它美、创意、灵魂和生命力的作品。在我的精雕细琢下,一个普通的隆胸手术也可能要进行两三个小时,有时候人家一动不动躺在手术床上好几个小时,有些不耐烦了,请求我:“陈博士,差不多就行了,让我下来吧。”我根本就不听她的,让护士用绷带将她的手脚都固定起来,一定要做到我自己觉得已经尽善尽美无可挑剔时才肯罢休,否则我心里会难受得不行。我常常和那些求美者开玩笑:“一旦上了我的手术床,一切就由不得你了!”那个时候的我绝对是狂热和霸气的。
       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刻,并不是看着一个人因为我的工作变得美丽起来,而是因为这份美丽,让她改变了她的人生。有一位人民大学的女生,因为小时候被火烧伤过,在脸部留下了一些疤痕,这让她很自卑,这种自卑又给她的性格带来一系列不良影响:孤僻、敏感、多疑……她的宿舍里有六个女同学,除了她,别人都有了男朋友。她说她最难过的是每个周末,同宿舍的女同学一个个被男朋友接走,最后只剩下她孤单单一个人,每当那个时候,她都绝望得想自杀……我为她做了面部疤痕的修复和面部的整体设计与整形,做完了之后简直与以前的她判若两人。
       这个女孩子是做完整形手术之后依然与我保持联系的为数极少的求美者之一,她现在在香港,是一家大公司的总裁,工作、家庭都很如意。有一年我去香港访问,她来看我,我看着她推开酒店大厅的门一步步走进来,灯光打在她的身上,那么美丽,那么夺目,似乎整个大厅都是她的舞台,突然之间,我竟然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
       当然,也常常发生一些让我啼笑皆非的事情。有一次,一位广州的中年妇女找到我,想让我为她的鼻子整整形。她的鼻子很大,且是“蒜头鼻”,的确不好看,所以我答应了下来。手术很成功,她欢天喜地地回广州去了。没想到没过半年,她的丈夫和婆婆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向我兴师问罪:“谁让你给我太太做手术了?!算命的说我太太的鼻子是‘招财旺夫鼻’,自从她做了这个手术之后,我的生意一落千丈,眼看就要破产了,这个损失你怎么弥补?!”
       我无奈地说:“如果一个鼻子能让你的生意起死回生,那我再给她改回来吧。”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女人在体会到美丽的感觉后还愿意失去它。
       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
       曾经有人问我:“如果你的妻子要求整容,你会不会同意?”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同意!”
       事实上在所有来找我做整形手术的求美者之中,被我劝退的高达百分之八十。一般情况下,被我劝退的有这么三种情况:一种是盲目整容的。比如曾经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仪态雍容、气质高雅,却硬要我给她整成二十多岁的模样,我对她说:“你现在的样子,整体给人感觉非常和谐舒服,让我给你整成二十多岁的模样,我也许能够做到,但我无法改变你的眼神,你的眼神里充满了阅尽世事的沧桑感,你想想看,一张二十多岁的脸,却有着六十多岁的眼神,那不成妖精了!”另一种是为他人来美容的。曾经有一个女孩,因为男朋友喜欢周迅式的下巴,她就去整形医院做了一个这样的下巴,不久她换了一位男朋友,这位男朋友喜欢林青霞式的下巴,她又去将下巴改成林青霞式的,后来她又换了男朋友,这一位是个老外,崇尚自然即是美,于是她来找我想将下巴恢复原状,我二话没说就让她回去了——美丽是为了悦己,不是为了悦人。还有一种是动机不纯的。有些女孩来整容,直言不讳是为了能钓一个金龟婿,或者是为了从事赚钱较多的色情业,这样的我也不做,理由是:我能重塑你的面容,却重塑不了你的心灵。
       即使是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求美者,我也基本上要和他们沟通三次以上,并且让他们深思熟虑之后才实施手术。因为任何手术都会有创伤,都会存在风险,所以一般情况下,我的观点是: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你长得不算美丽,还是能忍则忍吧。
       我的工作在带给我快乐和成就感的同时,也带给我许多心理问题,这是别人难以理解的。
       最直接的是我现在看到美女,马上职业性地想到她美在哪里?她的脸和身体还有哪些缺陷?然后我就不可遏制地想要动刀子,当然动的是手术刀。作为一位正常的男性,我已基本丧失了欣赏女性美并为女性而心动的乐趣——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损失?
       另一方面,整形外科是一门永远有遗憾的科学,因为美无止境——我为此感到难以自拔的痛苦。经常是那些做完整形手术之后的求美者们心满意足,我却一个劲儿地责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到完美呢?为什么没有呢?!”我将我所做的整形手术分为三类,一类是普通作品,一类是精品,还有一类是“皇家极品”,我做过近万例手术,被我视作“皇家极品”的不超过十例。即使是这为数不多的“皇家极品”,在我完成它们之后,它们就将随同主人离我而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创造了它们,却永远不能保留它们。每每送走一件“皇家极品”,我都会感到无尽的空虚,好长时间心里没着没落的……
       看金庸的武侠小说,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受,总之我有着难言的伤感。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江湖中的剑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磨炼自己的剑术,到头来却发现敌人原来竟是自己。
       一个自己和自己较劲的人,他踏上的注定是一条寂寞、痛苦、没有尽头的漫漫长路——我很清楚这一点,然而我已无法回头,更不愿就此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