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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当时只道是寻常
作者:芳 菲

《青年文摘(红版)》 2002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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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晓雨的相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太久了,久得连我也记不清了
       罚 站
       6岁的时候,每天清早晓雨都会在我家巷口的那棵栀子树下等我。我背着书包走完一条长长暗暗的小巷,一抬头就看见栀子树下穿着蓝色背带裙的小小身影,于是快乐地迎上去,两个人手挽手地去上学。
       有一回,我在上课的时候看小说给老师逮到了,被勒令到走廊上去罚站。对于女孩子来说,那是非常没有面子的事情。我一个人站在冷清清的走廊上,恨不能有个地洞给我钻进去。突然间朝向走廊的那扇窗户被推开了,晓雨趁着老师写板书的时间塞给我一样东西,很快地朝我微笑了一下,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听课。我低头看看,手心里是一颗奶糖。
       后来我看《简爱》的时候,看到简在劳吾德孤儿院受罚而海伦走过去用微笑安慰她的那一段,不知怎么的,我立刻记起了多年前我的那次罚站,有一种叫做感激的心情慢慢地流淌出来。
       心 事
       12岁。刚刚上初一的我们一起逃课去录像厅看了《英雄本色》,为潇洒不羁的小马哥倾倒得一塌糊涂。那时隔壁班里有一个高个子男生,不怎么爱笑,走路的时候腰挺得直直的,眼睛里有一种冷冷的神色。我和晓雨都在暗暗地喜欢他,下课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去门口聊天,不为别的,只为他经过的时候可以近距离地看他一眼。
       这是第一次我们没有向对方倾尽心事,然而彼此心里都是心照不宣的。当事情过去多年之后,我们偶尔还会提起那一回,提起的时候便会心一笑,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当年的自己——那种青涩年华里最初的心动。
       我多么幸福:这一切都能有一个人和我分享,在当时不孤独,在事后温暖贴心。
       毛毛虫
       17岁,我们上高三。高考的前一天傍晚,在看考场回来的路上,我们慢慢地骑着车,和平时一样地说笑着,但是两个人心里各自惴惴,都觉得前途未卜两眼茫茫。晓雨忽然唤我抬头——也许是晚霞余光,也许是夕阳残照,那一刻的天空竟然是一种奇异绚丽的淡紫色,美得惊心动魄。我和晓雨将车停在路边,站在匆匆的人流中,挽紧了彼此的手。
       那一刻的我们像是毛毛虫,在经历了无尽的等待和艰苦的努力后,即将破茧而出,化为阳光下翩跹的彩蝶。
       那一年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N大中文系,而与我填报了相同志愿的晓雨却以三分之差与梦想擦肩而过。父母要她复读一年,而晓雨却坚执不肯。在她与父母争持得最厉害的时候,她躲到了我家来。一个一个浪漫的黑夜,我们坐在铺满月光的阳台上,沉默着相对着,我惟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送我去报到的那一天,在喧闹的月台上,火车开动的一刹那,晓雨大声地对着我喊出来:“桑桑,你一定要让自己快乐啊!”我忍着快要流出来的泪水,拼命地点头。
       一 半
       18岁,我上大一。没有晓雨的大学生活骤然冷清了许多,再也没有人和我到哪里都形影不离;再也没有人陪我疯疯癫癫故意去淋雨;再也没有人能那么了解我那么懂我,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便明白我想说什么……没有晓雨,我的世界仿佛缺少了一半。
       我认识了新的朋友,我选了许多课,我参加了许多社团,在忙碌的间隙我给晓雨写信,我跟她说校园里春天樱花烂漫秋日银杏金黄;我跟她说夏天的午后在荷花池旁看书会有淡淡的荷香萦绕不散;没有课的时候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晒太阳,有好多美女帅哥在旁边来来往往赏心悦目;女生宿舍楼下永远有男生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真是好玩死了……
       我没有告诉她我怀念高中时候的紫藤长廊,那时我们经常在那里一起背单词,阳光透过浓绿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水样的歌声,那些玫瑰般的笑靥,那些莫逆于心的言语……我们都在不可避免的成长,学会收藏心事,学会隐忍背负,然而不变的是彼此相知至深的关怀体贴。我不愿她看到我的思念和软弱,我知道,她也一定是这样。
       相 知
       19岁,晓雨去了上海。凭着自小练就的一手好钢琴和甜美的嗓子,在一家酒吧里寻了一个唱现场的机会。白天上辅导班,准备自考。我知道她在用另一种方式寻找自己的梦想。我把自己的笔记全部复印了一份给她寄去。不久她来信了,没有说谢谢,我很开心。
       20岁,大三,我发了几篇文章,加上做家教余了一点钱,就去上海看她。晓雨把我带到她打工的酒吧,让我在靠近乐池的一个角落等她。我记得那一晚她唱了好多歌,一首一首全是当年我们一起听过,共同钟爱的。最后,她唱了一首南方二重唱的《相知相守》,“不强求每一个夜都温柔,相知不一定相守,这些年学会了不泪流,把所有的话藏在心头……”
       唱到间奏的时候,晓雨转过头来向我微笑,我们都看到有湿湿的光在对方的眼里流转。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我问她难道每天都这么晚一个人回家,晓雨笑一笑。路灯下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已经迎了上来,大衣张开来包住了晓雨,回头朝我笑:“你一定就是桑桑,晓雨经常和我说起你。”
       那一晚,我们聊了一个通宵,于是我知道他就是思齐,晓雨信里常常出现的一个名字。晓雨和我说起他的时候,脸上有舒展的柔软的微笑,眼睛里有温存的梦幻的光芒。我看着她甜蜜的神情,从心里为她欢喜了起来。
       第二天我们去逛街。两个人一人一个甜筒,那么多商店挨个逛下来,走到脚软看到眼花,仿佛又回到高中,两小无猜。
       在淮海路的百盛店,我们在思彼垂银的专柜前看了好久,乘晓雨转身的工夫,我让小姐拿一对情侣银戒,一边半颗心,拼起来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地久天长。
       晓雨愣一下:“桑桑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答,只是将它放在晓雨的手心:“一个给你,另一个给思齐,算是我给你们的祝福吧。”
       晓雨还想说什么,我制止住她:“嘘,将来思齐自会给你买铂金的钻石的,这个不值什么钱,只是我一片心,你要是再推,就是嫌不好。”
       晓雨将戒指慢慢握紧,满眼的感动,轻轻点一下头。
       嘱 咐
       21岁,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晓雨正好同步拿到了自考的本科毕业证书,她把电话打到我家里来,恰是天天接的电话。我从他手里拿过听筒,一听那边是晓雨,我愣了一下,便刷地红透了一张脸。
       三言两语说完正事,她坏坏笑问:“那个一定是天天啦?你让他听,我有话对他说。”
       天天拿着听筒,一边听一边忍不住笑出来。我生怕晓雨淘气,将我小时候的糗事统统道出来,便去抢听筒,天天不让我便去呵他痒。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一边还在和晓雨说什么,突然他脸上神色改变,坐直了身体庄容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我一直不知天天承诺晓雨的是什么,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当日晓雨跟他说的是:“桑桑还是孩子脾气,你要多担待她。”
       轻轻一句,言语里那份嘱咐,惟有我知道有多么重,不由得我不从心里感激出来。
       晶 莹
       24岁,如今。晓雨和思齐去了加拿大,半夜的越洋电话里,我含着她寄过来的枫糖,听着她惊喜地和我描绘温哥华的漫天白雪多么晶莹美丽,还有身边思齐熟睡的均匀鼻息,心情温暖而平静。
       就是这样,我们彼此携扶依赖,相依相伴走过这一路时光,从青涩走到成熟,从含苞走到盛放,好像同一棵树上的两枝枝条,各自尽力向着高处生长,然而在心底最深的角落,我们有着同样的欢喜同样的悲伤,此刻我们不会是如今的自我。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的关系已经远不仅仅是朋友,或者比同胞的姐妹更为亲密。
       我记得我们共同读过的书,唱过的歌,看过的电影,爱过的人,经历的失败,承受的伤害……那些细碎的往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全变成钻石一样晶莹纯粹的回忆,在现在,在未来,温暖着拥抱着彼此孤单裸露的灵魂,在流水一般来了去了的日子里——
       不离不弃,相伴相依。
       (符青、梁韶光摘自《女报·时尚》2002年9月下半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