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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让我再爱你一次
作者:夏 景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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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和小转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朋友介绍我们相识时,突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说:“哈,你们来看看这两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是夫妻脸哎。”旁边立刻有人这样说。
       事后我才知道,朋友是有心要做我和小转的介绍人。小转是时下很少见的文静的姑娘,说话声音大一点儿都会脸红。我看她,就像看一朵半开的娇莲,内心有说不出的喜爱。
       她的声音也非常柔和,不急不慢,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约会了。大概也是应了人们常说的缘分,我和小转因为这张夫妻脸,从第一次约会,竟然非常地情投意合。她小了我6岁多,可我们的谈话没有一点点岁数带来的隔阂。半年后,我们已经觉得互相都离不开了,于是决定结婚。
       买好房子,紧接着就是装修,添置家具。差不多4个多月,我和小转整天就在为这个家忙碌,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泡在这套房子上了。和很多上海姑娘一样,小转也很看重结婚这档事,她置办家当的细心和认真令人佩服。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放在卧室的梳妆台,她看了最少20家,70多种款式,后来买的这个带暗屉的才总算合了她的心意。短短的4个月时间,我几乎走遍了上海的所有大街小巷,完全可以这样说,这段时间比起我近30年所走过的路加起来都要多。
       到了1998年4月底,该忙的事终于都忙完了。我和小转也累得精疲力尽了。我们商量好,趁着五一假期,到周庄去玩一圈,也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回来再办婚礼。我们是五一一大早出发的,天还没有亮透,公路上蒸腾着雾气。我边开车边打哈欠,小转则一会儿就靠在车座上睡着了。
       车什么时候离开车道我都不知道,等到被一种疯狂的速度惊醒的同时,我看见的只是一棵大树,根本来不及喊出声音,我们的车就已经直直地撞了上去。
       其后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我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进来了,二话不说,先翻我的眼皮,然后摘下口罩,用食指点着我说:“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啊。”
       从他的表情能看出,我一定曾奄奄一息过,我问:“小转呢?”
       “你是说那个女的?”医生问:“她和你什么关系?”
       “我的未婚妻。”
       “胡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你。她没事,真奇怪,一点儿事也没有。观察了两天,早出院了。你知道你已经昏迷多久了?11天啦!”
       二
       小转不认识我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是生我的气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而且随后在我住院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她竟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曾经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倒是来了,我告诉他要他去找小转,他也糊里糊涂地摸着脑袋说:“是不认识了,我说起你,她只是笑,根本没反应。而且,最要命的是,最近有个男的盯她够紧,成天上下班接来送去的。”
       我怀疑她是车祸影响了记忆,向医生要来她的片子,医生左看右看。说有可能,但也不能完全肯定。我的朋友第二次来,告诉我说小转八成是故意装傻,一来那男的是个很有背景的公子,公司遍布北美东南亚,上海只是他棋盘上的一个棋子,总有一天他要带小转走的,二来我曾经性命不保,即使出院,搞不好也会残疾。所以,这很有可能是小转离开我的权宜之策。
       “现在女孩子,精得很,算盘早就打得清清楚楚。”
       朋友的话让我的心里沉甸甸的,我恨不得快点出院,早早地站在小转的面前,我相信,只要看看她,我就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多月后,我终于出院了,车祸带给我的除了女友的不再相认外,还有腿里的一小截钢筋,这使我走起路来或多或少有点瘸。出院那天,我回到还是那么崭新的新房里,不知为什么,本来还很想见她的念头却猛地没有了。我想,就算是她的心计吧,见到她,我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想到的是,在我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见她的时候,第二天,在淮海中路的一家餐厅里,我竟意外地和她相遇。
       那天是朋友们在给我举办庆祝宴,其实叫“拣命宴”才更合适.他们七嘴八舌地讲述我当初是怎样危在旦夕,越说越玄,就在大家闹哄哄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站在餐厅门口等人的小转。
       她还是那么娇羞可人,瘦瘦弱弱,文文静静。头发比以前长了,扎着简单的马尾。刚立秋,她已经穿上了马夹,我立刻想到她的身体是不是不如以前了,还是正在生病。我不知道她在等谁,是不是那个新男朋友?
       我没心再吃饭了,推说要去趟洗手间,忙向大门走去。正在这时,她推门进来了,我们俩几乎是面对面地碰在了一起,我刚想认她,她竟朝东边的一张桌子举起了手。
       她的神情真好像就是不认识我,是从不认识、完全不认识的那种。即使是装她又怎么可能装得这么像?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意识到,有可能小转真是失去记忆了。这念头令我吃惊不已,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平时只是在电视里小说里看到的情节竟会落到我的身上。一刹那,我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小转离开我并非本意,难过的是看来我又得重新追求她了。因为重新追求她而难过真有点卑鄙,其实我只是有—点点怕麻烦罢了。
       为了弄清事实,我专门开车去了趟小转的家里:她的妈妈一见我,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我就唠叨了起来。
       原来,小转还真是失忆了。可笑的是,其他的事情她还都记得,惟独把和我的这一段给忘了,因为结婚前她把自己的许多东西都搬到了我们的新房里,所以身边竟没有留下一样和我有关的纪能纪念的东西。小转妈妈给她说了好几次。一说她就好像要昏过去的样子,直喊头痛。从医院出来后,她换了新的单位,重新租了房子,和没有与我认识前一样,过起了像模像样的单身生活。
       “你也不来找她,我以为你们只是黄了。我说怎么回事,都快结婚了……”
       三
       知道了小转不认我的原因,我仔细想了想如何挽回的办法,医生也说让我千万不可莽撞行事,慢慢唤醒她的记忆是长久之策,否则,贪图一时之快,有可能她的这部分记忆就完全消失了。
       一开始,我“没事”时常在小转的身边露面,商场啊、公交车上啊,可我发现她根本就不看我,加上她的身边常有那个讨厌的公子陪伴。她可能根本就看不见我。不是人们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眼睛是瞎的吗?”  没办法,我只能用老办法。正好我的那个朋友又要过生日了,我鼓动他再办一次生日晚会,到时邀请小转来参加。
       “一切都和一年前—样,大家都别穿帮就行。”我说。
       朋友是热心肠,朋友的朋友也都是热心肠。当我和小转的手握在一起,他们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是夫妻脸哎——”我一下子忍不住,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转的手还是那么凉凉的、软
       软的,她的脸红了,害羞地看了我一眼。我赶忙说:“他们瞎起哄,别生气。”
       她小声说:“我知道的,开玩笑嘛。”
       有了这、次“认识”,我再在公众场合见到她就有理由打招呼了。为了方便,我在离她住的不远地方也租了套房子来住,这样,她逛商场我往往“正好”也在那里买东西,她坐车我刚好也从旁边经过,如此一来,没有用多久,我就把接送她上下班的光荣任务揽到了手上。
       对我的意图,我想她没有理由不懂。但我仍然不敢轻易表白,怕她会受刺激。但是渐渐的只要我邀请她,她总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比如看戏、看歌剧、一起喝咖啡、散步,这些只有情侣才会一起做的事情,她并没有拒绝我.
       在一次和那个公子面对面相遇后,我小心问她,那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摇摇头,口气温柔地说:“如果他是我的男朋友,那你算什么呢?”
       她这话让我的心一阵狂跳,说来也怪,好像我第一次追求她得到她的承认时也没这么激动过。当时我们正在大街上散步,我二话没说,就拉住她亲了一下。
       四
       其实在和小转的接触中,她不止一次地会突然停下正在做的事或是正在说的话,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说:“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跟你很熟悉。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我想说这当然是了,还有什么可问的,可我不能说,医生说到了这个时期,已经是很关键的时候了,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要用倒退法,千万别去刺激她,弄不好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前功尽弃了。
       我总是很小心地带她去我们曾去过的地方,可这些,似乎对她没有丝毫的用处,倒是有时我的某句话、会让她突然沉静下来‘皱着眉头,好像在想着什么,可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的眼神突然又变了,就像接上了刚才才断的片子,看来依然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谈这样的恋爱是幸福也是痛苦;说它幸福,是因为这又让我重温了一遍恋爱的所有过程,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却让我赶上了,而且,那种激动、甜蜜一点也不比前一次少,说它痛苦,那就是小转不能和我一起分享第一次的幸福。当幸福是孤独的时候,比不幸更不幸。
       我每天起床时,都会有一种想要去告诉小转一切的冲动,或者就是被莫名其妙的预感撞击得无法控制。我一次次猛地拉开门,以为会见到刀、转眼泪汪汪地站在门口,一见到我就扑上来,抱住我的脖子说:“我想起来了……”
       没有,全都没有。我既没有勇气去告诉小转,也没有福气见到那感人的一幕。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又是半年没了,上一次,我和小转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准备结婚了。
       但是怎么样才能带小转去看那个完全布置好的家呢?怎么样才能让她既不吃惊又能开心呢?
       她答应嫁给我的第二天,我开车带她去我们的新房处,我把车停在了靠近小区的马路上,指着那幢楼问她感觉好不好?
       说老实话,我真怕她会说不好.那样,我们一切就又得重来。幸好,在短暂的沉默后,她说话了:“太好了,我一直想要住这样的地方。你看周围的花园多漂亮啊。”
       于是,我又告诉她,从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就开始酝酿在这里买房了。三个月前,我已经买好了房,这三个月来,我还利用假期和业余时间装修好了房间、买好了家具。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上去看看?”我问她。
       她兴奋地点点头,脸都涨红了。
       终于进了屋。这房子。我也只是偶尔心情烦躁时会到这里来坐一坐,抽上一支烟。现在,差不多一年以后,我再次把她领了进来,一方面,我小心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另一方面,我还需要控制住自己不要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走进了主卧室,宽大的床漂亮、温馨,那个梳妆台安安静静地等着小转的抚摸。果真,她很快就开始看它了,她对我说:“所有的东西,我都非常喜欢,这简直就是我自己挑的一样。”
       突然,她指着床头的墙壁说,“照片呢,怎么取掉了?”
       我吓了一跳,怎么,她难道已经想起来了?为了谨慎,我把结婚照全都取了下来。
       我没说话,她马上又自言自语地说:“我这么说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结婚了似的。”
       我强迫自己笑一笑,说:“是啊,你知道就好。那我们明天就去照相吧。”
       事实证明,那一天小转的记忆是开始恢复了。半个月后,新婚之夜,累得精疲力尽的我突然被半夜的一阵啜泣声惊醒了。小转正坐在梳妆台前,哭得伤心。我悄悄站在了她的后面,她一把抱住了我。不过说的不是“我全想起来了”,而是“这梳妆台明明是我自己挑的,那天,那个小暗屉上的刺还刺了我的手呢,好痛好痛的……”
       (林里辉摘自《今天》200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