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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疯牛病寻踪
作者:理查德·罗德斯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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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击英国
       第一个已知疯牛病案例是由英国兽医惠特克大夫处理的。他回忆着:事情发生在1985年4月25日。普仑顿庄园有位奶农打电话来说,有只母牛举止怪异,拜托我过去看一看。惠特克说:“一有人接近,它就躲开。它原本很安静,现在却变得有攻击性、非常紧张,会撞击其他母牛,很难控制。同时它的身体协调也变得很差;被驱赶的时候,它会摔倒,后腿尤其不稳,脚步东倒西歪。数周后情况越发严重,最后它被宰杀,送去做了饲料。”
       1987年夏季,科学家在取得的病牛新鲜大脑组织里,发现了与羊瘙痒症有关的原纤维。他们在英国《兽医记录》期刊上发表了第一份简短的报告,把这种新疾病定义为“牛脑部海绵化病”,此即所谓“疯牛病”。以后,英国漫画家笔下就不断出现动作错乱;神情癫狂、黑白花斑的牛。
       1987年底,疯牛病蔓延到英格兰与威尔士各地的牛群,只有苏格兰还能幸免,威尔·史密斯大夫率领的中央兽医实验室传染病学家,着手追查致病原因。一个重要的线索是,疯牛病几乎同时在英格兰各地爆发,所有早期的疯牛病例都是当地牛群中的首桩案例。由此可见,感染有共同的来源。排除所有其他可能的共同传染源后,就只剩下一个潜在因素了:食物污染。疯牛病较常出现于乳牛,而非肉牛。这提供了一个相关线索。什么样的饲料是只固定喂给乳牛,而非肉牛的呢?有一种饲料符合条件:一种肉与骨综合的粉状蛋白质补充品。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开始,奶农就有系统而商业化地每天为乳牛补充两顿蛋白质。黄豆粉是非常有营养的植物性补充饲料,但不幸英国的黄豆产量不多。很多国家,包括美国在内,都使用报废牲口骨肉磨粉、煮熟、晾干以作替代品;这些死掉的动物包括罹患各种未经诊治的疾病而死亡的牛羊。为了制造更廉价的奶与肉,牛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同类相食”的动物。
       追查感染源
       为查出原因,威尔·史密斯与手下的传染病学家安排调查英国境内所有此类工厂,以了解动物尸体处理程序是否有所改变。他们利用资料库里200头牛的资料,仔细分析不同的年龄层和第一个症状出现的时间。一步步推算回去,估计病症忽然而同时出现是在1981年至1982年的那个冬季。这项估计——小牛阶段接触疯牛病,经过四到五年潜伏期后发作一经过时间考验,仍然成立。
       三位兽医于1988年秋季开始执行任务。动物尸体处理工厂是相当狰狞可怖的,厂房有如地狱,到处弥漫着蒸气、鲜血、油脂、臭气。1988年,英国一共有46家这种工厂在运作,其中39家保存了有用的资料。它们用庞然大物似的机器来磨碎、烹煮、溶解牛、羊、猪的尸骸,以此生产黄油;剩余物在榨干油后再压成饼状,作为猪、狗饲料或鱼饵。有些工厂则进一步将油渣磨成肉骨粉,这是一种脏兮兮的褐色粉末(有的压成颗粒状),它的作用就是喂养乳牛。
       在80年代初,这种动物尸体的处理方法有所改变。过去,因为黄油比肉骨粉值钱,而为了增加提取出的黄油的分量,同时也为降低肉骨粉的脂肪含量(这可使肉骨粉延长上架期限),所以历年来一直都在提取过程中添加一种易燃的溶剂。但1974年英国有家化学工厂发生爆炸,导致了对这种溶剂的严格管制使用,此后的处理工厂大多又不愿投资购买昂贵的新机器,所以干脆就取消了这种使用溶剂的提取手段。这一变化使肉骨粉中的脂肪含量大大回升了,自1981年至1982年,脂肪从过去的低于5%,升高至12%左右。那时还引入了一套美国式的肉骨粉的连续处理法,这种方法的成本比其他方式低,而处理时的温度也比原先低得多,这也是一项重大变化。专家们认为,肉骨粉中的脂肪含量提高了微生物的抗热能力,而降低处理温度与取消溶剂提取手段这两者一结合,便使原本强韧的疯牛病致病因子安然度过了处理程序,开始向四处大规模地散播疾病了。
       有一点足可证实上述推论,肉骨粉通常只在生产地附近地区销售,传染病学家发现,至今硕果仅有的两家仍使用溶剂提取法的工厂都位于苏格兰。它们是苏格兰地区肉骨粉的主要供应商,而苏格兰恰恰是英国最晚才爆发疯牛病的地区。
       政府一错再错
       英国政府没等到威尔·史密斯领导的传染病学家完成调查,就着手处理疯牛病疫情了——全面禁用反刍动物(主要指牛和羊)炼制的蛋白质充当反刍动物的饲料。但禁令是建立在一个假设之上的,即疯牛病等于羊癌痒症;这一假设使英国官员先入为主,以为受疯牛病污染的肉不致传染给人类——因为人吃了几百年感染羊瘙痒症的羊肉,也没有得过羊瘙痒症。这道禁令完全没有保护到人。
       饲料禁令颁布一个月后,饲养者就不准再出售显然罹患疯牛病的牛了。但禁令并未延伸至罹患疯牛病的牛所属的牛群,它们身上的病毒很可能还处于潜伏期,没有症状出现。又过了一年,这些动物身上最有可能携带病毒的内脏——官方称之为“特定牛废弃物”,包括脑、脊椎、脾脏、胸腺、肠子、扁桃腺——才被禁止供应给人类充当食物。
       英国政府也没有适当地补偿养牛人和家畜尸体处理工厂的损失。爱丁堡医学研究委员会的弗雷泽大夫说:“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财政部。财政部本来可以提供适当的补偿,买回所有遭到污染、被禁止使用的肉骨粉,使问题不致愈演愈烈。可他们却设下了禁令,不给那些在肉骨粉上赔了钱的人以任何财务上的弥补。有些人买了好几万磅的肉骨粉,为要解决手头的存货,最好的法子还是用掉它。所以它继续在系统中流通。”同样的,政府给养牛业者的补偿金只值牛市价的一半——这更促使他们一见牛有患病迹象,就立刻销往肉品市场。
       科学期刊《自然》杂志报道说:“事实上,英国疯牛病散播的一个因素是,在80年代,肉骨粉在饲料中占的百分比从1跃升到了12,这一变动主要是因为英镑贬值,导致了黄豆粉与鱼粉的价格上涨。”就这样,世界财经市场的一发牵动,却使疯牛病有机可乘,入侵了人类食物供应的通道。
       危及人类
       不论出于轻忽或故意,政府确实误导了大众相信吃牛肉很安全。农渔食品管理局主管兽医的梅德隆从疫情开始,每次公开接受访问时都坚称疯牛病不会感染人类。1989年1月灰发稀疏的梅德隆在英国收视率极高的BBC电视节目中头头足道地解释他的推理:“我们对疯牛病的理解,主要是沿用对羊瘙痒症的认识。既然所有科学或其他方面的证据都显示羊瘙痒症不会从羊传染给人,所以我们相信疯牛病也不会传染给人。”
       1990年5月,一只猫的死亡在英国掀起了全国性恐慌;伦敦的牛肉消耗量锐减了1/3,学校也暂时不在午餐中供应英国牛肉了。备受疼爱的5岁泰国猫麦斯,跟其他4只猫一块儿住在布里斯托一户人家。
       主人在12月间注意到,麦斯有时站着就睡觉了。一个月后,它走路开始东倒西歪,头一直歪向右侧。突如其来的噪音会使它惊吓,它的毛皮会抽搐,随即疯狂地舔舐和咬啮,到了5月,麦斯的后腿就不行了、大小便变得非常困难。主人为它施行了安乐死。不消说,以前从未有猫罹患海绵质脑病变的先例。梅德隆虚伪地强调:“没有证据显示这种病会传染,也查不出它与其他动物的脑病变有任何关连。”他在其他场合的发言更夸张,5月10日他上电视说:“不必担心。英国有700万只猫,才死了一只。”接下来4年,62只家猫陆续死亡后,英国政府才承认,问题可能出在遭到污染的宠物食品上。
       家猫麦斯死后,利兹大学医学及微生物学教授雷熙关于疯牛病购谈话才第一次引起了全英国的瞩目。他告诉《周日泰晤士报》的编辑,这种病在英国的牛群中越发猖撅,它会经由母系与平行方式传播,因此整个患病牛群都必须销毁。这一率直的建议,导致农渔食品管理局地毯式轰炸般大发新闻稿,再三向民众提出保证。农业部长当着许多台电视摄影机拍摄下亲手喂自己的女儿柯迪莉雅吃汉堡,坚决证明英国的牛肉很安全。
       1993年,两名英国奶农死于克-雅二氏症(可传染海绵状脑病中的一种)。政府辩称,他们的死亡只是全球此病患者中的零星病例(每年每100万人中有一人患此病),但金发蓝眼、满脸雀斑的18岁女生维多利亚·芮默,从1992年5月开始,放学回家总觉得疲倦,后来她的体重急剧减轻,一周周过去了,情况愈来愈坏。从5月底到8月,她手臂和颈子疼痛难忍。不断地哭叫。去看了8次医生,可是他们都说她没病。
       女孩的祖母贝洛终于找到了一位医生愿意让她的孙女住院检查。医生以为有一种麻疹病毒侵入芮默的神经系统,但在她的脊髓液中却又找不到病毒。接着医生做脑切片,她的脑部切片显示海绵质脑病变。祖母不懂这个字眼的意义,拜托医生写下来。她还记得,他害怕起来,叫她自己去查医学字典。最后她说服了他。她拿他的字条去给另一位医生看。医生告诉她,“海绵质脑病变”就是疯牛病。
       隶属英国政府的医学调查员走访贝洛,并为芮默做了检查。贝洛说,这位医学调查员警告她不得对外声张孙女的病况。他说:“替经济大局着想,替共同市场着想。”
       1994年3月,一个生在英国的16岁伊斯兰教女学生,摔倒后脸部与手指麻痹,背痛不止。8月,她说话变得含糊不清,平衡感也出了问题。9月时她记忆开始衰退,走路跌跌撞撞。她从未接受生长激素治疗,也没有做过组织移植或神经手术。她通常食用羊肉,但有时会吃腌牛肉和汉堡。她病情不断恶化,终于住院治疗。切片显示她大脑皮质呈现海绵质病变及大量蛋白块。
       1996年初,另有7个年轻人若非已经去世,就是病情已非常严重了。至此,英国政府才真正意识到对疯牛病的任何掩饰回避只会招致更多的灾难。
       一场席卷全球的恐慌迅速蔓延开来,人们谈牛色变。各国政府相继宣布禁止进口英国牛肉及其制品,数十万头怀疑感染的病牛被送进屠宰场销毁处理。即便这样,欧洲一些国家仍然出现几起疯牛病病例。
       奇怪的联系
       就在疯牛病爆发的近三十年前,一位美国小儿科医生兼病毒学家加德塞克受新几内亚公共卫生署长之托,到富雷人部落中研究一种怪异而致命的疾病——库鲁症。在此之前,当地确实存在过食人的陋习。世界上不同的食人族有不同的风俗,有战士专门吃食敌人以泄愤的食人族,也有亲戚专食死去的亲人以示爱与怀念的食人族。富雷族的女人便专吃她们死去的至亲。那里的男人常去打猎,女人们主要在番薯田里劳动;男人将猎到的动物占为己有,女人则大都吃素。一旦有女人去世,她们就以平时杀猪练就的解剖功夫,理所当然地剖开尸体。所不同的是,死猪剖开后,最好的部分都被男人取走,而女人的尸体则由她们自己享用。男人们很少吃死人,即使吃,因为迷信的缘故,也只吃肉的部分,而不吃内脏;他们更不吃女人的尸体,他们相信多与女人接触会使自己软弱。库鲁症迅速地在这一地区蔓延开了,“库鲁”的意思为颤抖——因寒冷或恐惧而颤抖。得病者先是走路蹒跚,接着需拐杖帮助,最后根本无法走路,以至失去吞咽能力,在颤抖中活活饿死或渴死。奇怪的是,这种病只在富雷妇女中流行,渐渐也殃及儿童;但男人却无人得病。到1950年时,每个村庄中都有女人死于此病。富雷人用自己的语言将这种可怕的疾病的发展概括为三阶段:“还走路”——“坐下完”(指无法行动)——“睡下完”(即瘫痪)。当年34岁的加德塞克在写给美国同行的信中说:“库鲁症是非常令人震惊的疾病,它让人不得不戴起怀疑的眼镜来看所有的医学文献。”这种病有点像西方世界所知道的一些退化性脑疾病,如帕金森症、多重肌肉萎缩症等,但所有这些病都不存在传染性!令他震惊的另一原因,是所有病人都没有发炎或发烧的现象。富雷人一共大约三万人,较严重的部落,因此而死亡者已达5%-10%,或许只比战争而死的人数稍少而已。
       经过艰苦而长期的研究,加德塞克和他的同行们发现了患者身上有一种“有毒的新陈代谢”、而在他们受损的脑部有一种“淀粉样蛋白”——非常微小的、异样的蛋白质结球。他们进而发现,食人主义与库鲁症有着密切的联系!由于男人们不吃女人,所以导致了病症只在妇女中蔓延;儿童则已受到了遗传之害。
       就在库鲁症研究如火如荼般进行时,英国的研究者则在默默地做着羊瘙痒症的研究。羊瘙痒症与库鲁症有许多类似之处,传播方法以及对脑部所造成的损坏也极为相似。它的最大特征就是绵羊感觉身体发痒,使它磨蹭墙壁、树干、篱笆以求解脱。同时,病羊还会走路不稳,颤抖,瞎眼,摔倒,最后死亡。1952年和1954年;美国曾一再爆发羊瘙痒症,从而展开过对羊群的大规模屠杀计划。科学家们在研究中发现,得病的羊脑部神经大幅度退化,出现星形神经胶质,并且到处都是可怖的小洞。他们最感震惊的是,若有一定条件,这种病竟还能跨越物种传播!
       英国的这种羊的疾病与新几内亚的那种人的疾病有这么多相似之处,而更早之前德国医生们发现的克-雅二氏症,竟也与此相近:病人突然变得疯狂,不断尖叫,浑身颤抖,以后吞咽受损,于两个月内死亡。经解剖发现,病人脑部未发炎,但让不知名的物质杀死了数以万计的脑细胞,清除出的位置已让神经胶质进驻了……
       从50年代到60年代,科学家始终没有找到病原体。到了70年代,研究有过一些突破。随着疯牛病的爆发,新一轮的研究高潮迅速来临。由于那种奇怪的致病因子与一般病毒不同,以前曾被称之为“慢病毒”,现在则多倾向于一种罕见的组合错误的蛋白质,它的介入破坏了脑部的蛋白质结构。在这些研究者中,加德塞克已于1976年得过一次诺贝尔奖。由于他和各方的努力,库鲁症已在富雷人中灭绝(当然,那里的食人陋习早已绝迹)。另一位研究者普西纳也因这方面的研究得到了诺贝尔医学奖。
       科学家认为,疯牛病与库鲁症、羊瘙痒症、克—雅二氏症关系密切,防治措施理应也有相通之处。彻底揭开疯牛病之谜显然尚待时日,但我们还是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