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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心言唇语
作者:张明萱

《青年文摘(红版)》 2001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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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后,一身轻松的我第一次上网聊天,与一个男孩进行了一场唇枪舌剑的战斗,因为他居然不相信我是MM;当然,最后他还是向我缴械投降:“我认错,也许你是个正宗淑女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不,soho一族,你呢?”
       虽然他还是加了“也许”两字,但我认为不妨见好就收。“好吧,我叫雨童,是就要结束大学时代的纯真少女。”于是化干戈为玉帛。
       接下来的谈话相当投机,在网上居然能碰到一个不那么无聊的人,不可不说是意外之喜。不过那时,我可绝没准备发展,对网恋我一直持反对态度,而且我正在办出国手续,到加拿大继续深造是我的梦想。没人能留住我。
       第二天;意外地收到阿不的E-mail,邀请我去看看他的个人主页。键入一串字符,几秒钟的等待后,就看到一方幽蓝的水,水面上飘着迷蒙的雾,晕染了满屏的润泽。浓雾散去后,一个蓝色的空间弥漫开来:天蓝、水蓝、灰蓝、粉蓝、亮蓝、宝蓝,浅浅深深,如水般滴在我的心底……我在这一瞬间被征服。
       天天上网,天天写信,天天阅读各自的主页,我们用心情和弦带着彼此fly。我几乎要怀疑自己已爱上他,可是,我怀疑文字和网络的真实,而且,隐隐地觉得他对我藏起了一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他用时机不到的借口来拒绝我互相通电话的要求,简直让我觉得这些日子自己纯粹在自作多情。
       我的出国计划仍在进行,他是知道的;但从不发表评论。直到有一天,我告诉他,我已经订了下周三的机票。
       一段好长的沉默,我盯着屏幕的眼中渐渐有了晶亮的东西,他终于“说”:“周六晚7点,我在双安对面的麦当劳门口等你。”
       我的心狂跳:“怎么认你?”
       “我穿一身黑衣,不论阴晴,我手里拿把蓝色的伞。”
       “好吧,那我穿一身纯蓝的衣裙。为什么约在麦当劳?”
       “我想有属于自己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可我不是轻舞飞扬。”
       “轻舞是痞子蔡的;而你是我的女主角。”
       周六,我提前半小时来到双安前的天桥上,那里可以看到麦当劳所有动静。我边等待边想:一段网络爱情能否下载?
       6:50,黑衣蓝伞的人出现了,清瘦苍白,周围的繁杂丝毫不能打扰他的宁静,天哪,竟然是他!
       在七年前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的故事里,他是无所知觉的男主角,而那个为他留起长发的女孩就是我。毕业之后的这些年,他的面庞渐渐在梦中变得淡然。可是,今日一见,七年前的旧梦竟在一瞬间被开启,是造化捉弄,还是天赐厚礼?
       “真没想到。”他说。我佯装轻松地玩笑:“怎么,你失望了?”他望着薯条一语不发,我的心一沉。
       “阿不,你在听吗?”我推推他。他惊觉过来:“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没看见你说什么。”
       “应该是没听见。”我笑他。
       他的脸一下红了,忽然想起什么,递过一个小盒:“你说过喜欢玻璃制品的纯净,所以挑了它送你。”打开,是题名“飞天”的玻璃雕塑,体态丰腴而身姿轻盈的唐代女子,于东方古典情调里包含着禅机。
       在我打量飞天的当儿,听见他喃喃自语,“七年呀,以为人海茫茫,从此不见,可世事真是巧呀。”
       那个晚上,我是彻底地晕了,因为他的回忆,因为他曾经与我一样的少年情怀。我也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连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话,而他始终非常非常专注地盯着我。像我这样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孩,怎么能承受如此的深情注视,何况他是我七年前就已暗恋着的男孩?
       22:45,西祠里私人聊天室。
       “247!”
       “???”
       “24 hours a day 7 days a week.”
       “还是不懂:-{”
       “Silly girl,I love you 24hours a day 7 days a week.”
       我在屏幕前已沉醉了。
       但是,这样浓这样真的一份恋情,最后却一直没有结果。在离别前的那个晚上,他只说了一句“一路小心”,便转身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说出连我自己都很吃惊的话:“如果你要我留下,我可以不走。”
       但他绝尘而去,没有做丝毫迟疑。于是,我只好伤心地去了那个遥远寒冷的国家。
       半个月后,打开邮箱,一封一封信,直读得我泪流满面。
       “浮在河面上的一双眼睛仍炯炯然,望向一条青石小径,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这是洛夫的诗,也是我要说的话。”
       我不明白,网上的阿不和现实中的阿不是不是一个人,他为什么时而热情时而冰冷,他是不是在意我?我决计不再理他。
       一年后,我以为自己成功地忘记了这段恋情,我于是在家人的再三召唤下,回到那座有阿不的城市。
       呼朋唤友,一大帮人去喝咖啡。我被众星捧月般围在其中,炫耀地大谈我的异国生涯。得意之余心中竟隐隐地痛。
       天知道为什么,我仍是那样那样迫切地想知道阿不的情形!
       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问最要好的小姐妹月儿,阿不怎么样?月儿有点惊讶,你问他干吗?我支吾道,昨天偶然听朋友提起,顺口问问,他是我初中同学嘛。唉,月儿叹了一声,那家伙也够惨的。
       听说他高二时被一场高烧毁了听觉,幸好他聪明,很快掌握了唇语,才不太影响和别人交流。
       酷热的天,月儿的几句话使我整个掉进了冰窟,我这才明白,在麦当劳他为什么那样紧张地盯着我,为什么他说“我没看见你说什么”;临别前他为什么对我的大胆表白无动于衷;他为什么无论如何不肯给我打电话……
       我失去控制地大哭起来,咖啡馆的人都傻了般地看我。
       敲入阿不主页的地址,我又看到了那一方幽蓝的水,鼠标滑过处仍有点点清漪。浓雾散去,突然看到蓝中出现了一块极不和谐的红:“雨童,是你吗?输入你的生日和你学校的名字,你会找到你要的答案。”手不听使唤,连打4次才输对了。
       “太美好的东西总有暂借一用的感觉,当医生告诉我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我知道借期到了。请原谅我骗了你,可我只是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盼能恢复听力完整地面对你的温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如果真有来世,我一定不喝孟婆汤,因为我要记得你,要再找你,再认识你,那时一定娶你……”
       泪缓缓淌过我的脸,我的手匆忙零乱地在键盘上飞舞。网络,网络,如果你真有灵性,就把我的心语告诉他吧:阿不,我不要来世,只要今生……
       (刘树清、蔡晓莉摘自《女友》200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