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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谁刺痛了谁
作者:施 凉

《青年文摘(红版)》 2000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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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上高一,物理成绩一塌糊涂。
       物理老师是一个刚出大学校门不久的年轻人,心高气傲,整日梦想着在学校里来一场翻天覆地的教改。班上好些同学,有男生有女生,视他为偶像,跟他关系很好。
       我不在其中。我不是物理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我白天沉迷于小说无法自拔,晚上住在学校的广播室里,一张接一张地听唱片,那种老式的密纹唱片,听到夜深。不仅如此,那时的我还不可救药地暗恋着班上的一个男生,班长,成绩优秀且高大英俊。
       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我的物理考了58分。
       事情终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天下午,最后一节物理课,我昏昏欲睡。临下课的时候,老师把头一天交上去的作业本发下来。我一翻开本子就赶紧合上,生怕同桌看见——我的本子上,是一个鲜红醒目的大叉。
       这时老师说:“我想请一位同学上来,把昨天的题再做一遍。”
       我努力让自己身形矮下去,缩成小小的一团,这样老师就不会注意到我。可是老师还是叫了:“施凉——”听了15年我自己的名字,此刻它像一道惊雷从我的耳边隆隆驶过。
       我硬着头皮走到黑板前。我知道我做不出这道题。既然吃了一把叉,老师又还没有订正讲评,我怎么知道它该怎么做?我在讲台上站成了一截木头。
       老师催促:“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我绝望地抓起粉笔,照我昨天的做法,在黑板上重新写了一遍。错就错吧,我不在乎了,只要做完回到座位上,就解脱了。
       但是老师不放过我。他说:“你先别下去,我请一位同学来做给你看。”他又叫了一个名字——我知道我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他叫了班长。
       班长上前来,飞速解题,然后放下粉笔,回座位去了。我仍旧僵立在那里,看见老师嘴角露出一缕微笑。老师问我:“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吧?”
       我还是不知道。但是我点头。老师终于肯放过我,说:“你下去吧。”我垂头走回座位。
       救命的铃声响起。放学了。我不动,我要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出去。
       教室喧闹一阵又沉寂下来。我拎起书包起身,班长竟然站在讲台上,他在擦黑板,粉笔灰落下来,白的,没有声音。我往门口走。他转过身来看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我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令他对我重建好感。今天,众目睽睽之下,我是一段斧痕累累的木头,木质已经腐朽。而我的暗恋的种子,纵然有泪水浇灌,也再没有机会发芽。
       后来我读三毛的书,读到小小年纪的三毛被老师在脸上画熊猫般的黑眼圈时,不禁放声大哭。
       再后来,听我的语文老师讲,物理老师那样对我,其实是恨铁不成钢。他专门去问过其他科目的老师,施凉成绩怎样,结果所有的老师都说:“施凉,好学生啊。怎么了?”
       据说他当时十分尴尬。
       他想刺痛我,令我上进。他以为我是电视剧中的日本人,他一耳光把我打倒,我站起来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我不是日本人。我不需要这样的刺痛教育。我那时还年轻,还很脆弱,我需要的是呵护和鼓励。他不知道。他还不知道的是,他毁了我的自尊,这样的耻辱在我心里激起的只有仇恨,令我此后一生都不会再去亲近那一门学科。
       当老师还有比他更失败的吗?
       如此想来,最终被刺痛的,还是他。
       现在我是一名大学老师。我对我的学生十分宽容,每次考试,只要在55分以上的,我通通给他们打成60。
       (吕建芬摘自《女报》200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