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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血色苍茫
作者:刘汉俊

《人民文学》 2008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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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二汶川特大地震带给亲历者、目击者那种心灵的震撼,是难以言表的。
       地震一发生,我奉命赶赴灾区前方指挥部工作,在成都、绵阳、德阳、阿坝辖区的都江堰、彭州、绵竹、广汉、北川、汶川、平武、安县、江油、什邡、青川等地整整奔波了半个月。之前,除了两次经蜀道前往西藏,我并没有真正到过四川。
       废墟瓦砾遍布城镇乡村,避难的帐篷随处可见。惊恐和焦虑的目光慌乱地碰撞,逃难的步履急急匆匆……
       山河破碎,满目疮痍,血色腥风泪雨,这竟是美若仙子的天府之国给我的第一印象,残酷得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车出都江堰,向汶川方向驶去。
       都汶公路溯岷江而行,是三一七国道的一段,也是从成都前往九寨沟、四姑娘山、大熊猫栖息地卧龙自然保护区唯一的通道。一直走到底,是美丽的西藏。
       车一上路,我的心就被揪紧。确切地说,这已不成为路,而是被切割成无数截的断头路,像数学概念中的线段。
       道路两旁,到处是白惨惨的瓦砾、滚落的泥石和被砸烂的车辆;运动中的车辆或被山体吞噬,或一头坠入深渊,踪影杳无……日均车流量上万的这条路,被山体掩埋和滚石砸中的车辆有多少,没有人知道,只感觉一路上每一步都有生命在悲号哭泣。两山合二为一,或者二分为三,山崩地啸裹挟着村庄和性命倾泻而下,拔岳掩城,不可阻挡。
       岷江奔腾而下,进入阿坝州后咆哮西折,出汶川一路南下,安静地走了一程突然拐弯,留恋地回望都汶公路旁,一位葱郁秀美的姑娘。它的名字,叫映秀。映秀镇因不幸成为震中而举世闻名,全镇人口一万多,生还者仅二千三百人。
       映秀之路难于上青天。头顶有山石滚落,脚下是悬崖和湍流,路面坑洼不平,随时有塌陷的危险。三次被迫折回,我们终于从没有路的江边泥滩冲了过去,岷江惊涛袭打着我的车窗,不知道哪一只轮子会陷进泥淖。越野车左绕右避,骤停骤奔,路旁江边坡上随处可见被山石砸扁的车辆,那血肉进飞的惨烈场景让人心惊肉跳。百花高架桥被强震折成几截麻花,倒卧在泥石流中。一方足有三层楼高的巨石倒立在路边,像一尊巨大的惊叹号,我不知道它当时是以怎样的雷霆万钧之力从山上呼啸而下的,是否粉碎了无辜的生命,我感觉生命随时有不保之险,一股悲壮之情和英雄之气油然而生。
       我们终于抵达映秀镇,这里已经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滚石泥流封死了一切出口,直升机在河床浅滩处垂直起降,救援器械和物资正通过空中通道源源不断地送到这里。几台推土机、铲车正紧张地清除路上的障碍。路是映秀的生命,不通道路的映秀是凋零枯萎的花。
       半个月来,我乘坐军用直升机沿龙门山断裂带攀升、爬高、俯冲,一次次飞过成都、都江堰、绵阳、德阳,在绵竹、北川、汶川、青川上盘旋降落。透过舷窗,我长时间地凝视苍山翠海深峡,有一种深深的感动。无论山多么高、多么陡,总有三两乡村山寨,甚至一两间孤独的茅舍,那么固执、那么生动地深居其间。只要有一两抔黄土,能种几株庄稼,就有老农荷锄而行,就有梯田如画。不知道陋室的主人们姓谁名甚,也不知道田地的收成几何,只知道他们甘愿一代又一代地坚守在这崇山峻岭。
       只有羊肠小道若隐若现欲断还续,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向何方去。山路连村串户,穿石破林,翻山越岭,或剑指山顶,或如蛇潜行,或蹁跹崖边。再高的岭,也能翻过去,再深的坳,也能探进去,没有延伸不到的角落。不管多么崎岖,这些蜿蜒的山路,总能搭上村道、乡道、省道、国道,接连通都大邑,甚至走向遥远的北京、上海、深圳,乃至海外。就在一次航班上,我的邻座是一群刚从阿联酋打工合同期满返回大巴山深处的农民兄弟。我感叹于天堑蜀道的坚韧毅力,更敬佩生活砥砺下的人们,那笋尖破土一般的顽强意志。
       “只要人在。”总理说。
       是的,只要有人,就会有路;只要人在,路总会走出来的。
       强震只用了十多秒钟,便在光天化日之下摧毁和埋葬了一座有着一千四百多年历史的城。
       这座城的名字叫北川。
       冒着余震的危胁,我穿过没有路的滚石阵,进入这个已然被夷为废墟的空城。
       我在长街独自徘徊,想象着这死一般寂静的前夕,那山崩地裂的骇人情景和生灵涂炭的惨烈场景,总感觉背后有阵阵寒风袭来,回转身,却只有空影憧憧。
       羌笛哀婉依稀,为羌寨的倒毁而沉吟,为羌族文化专家的集体罹难奏起挽歌。相当于上千颗原子弹爆炸当量的造山运动,把千万年生成的人类文明成果碎为粉齑,竞易如捻指、疾如旋风。
       若不是当地干部指点,我真的看不出那竟是一座猝然间吞噬上万条生命的山体——草丛仍然苍翠欲滴,树木照样耸立如镞,时空停滞,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滑坡形成的裸露,像张开的血盆大口,又像皲裂的伤处,警醒我它的残忍和伤痛。
       同样剧烈的造山运动也发生在北川县城上游的唐家山。巨大滑坡体把地表的第一层撞击到河谷对岸,把第二层铲起填塞在河道中央,然后以排山倒海之势裹挟着一个几百人的村庄,转瞬之间就沉在河床左侧底部——下游迅速断流干涸,上游水位急剧抬高,堰塞湖水很快淹没了村庄,浸泡了本已松软的山体,冲击着并不牢固的堰塞体。一旦溃坝,下游几十万生命难逃灭顶之灾。
       直升机沿河谷超低空飞行,让我获得了一个居高临下、俯视苍生的角度。鸟瞰被地震解构了筋骨的龙门山脉,失去了血色的城镇乡村,目睹锦绣山川被魔掌拂拭过后的憔悴,我沉默无语,在心底一遍遍地描摹着它曾经的秀美,想象着千万年前的沧海和万千年后的桑田。
       苍山如海茫茫无边,人如蝼蚁渺若微尘。我祈望废墟中的每一个生命都能一息尚存,每一位兄弟姐妹都能倔强地活下来、爬出来、站起来,我祈祷哪怕是一个弱小如草芥的生命,都能长满绿色的阔叶。
       一双失去血色的脚,倒埋在一处废墟上,主人的身份无法推测。在铲土车突突的轰鸣中,我呆若木鸡,凝视良久。不远处,救援人员和搜救犬发现了几米深处的生命,似乎还有艰难的对话;在北川县城一处废墟,救援队伍掏出几层洞,急切呼唤和奋力抢救着残存的生命。
       但最终,这几处都失去了生命的欢呼。作为在场者,我永远怀着深深的无能为力的悲哀,深深的无以排解的愧疚。
       千万年来,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每一个无论是尊贵还是卑微的生命,都想顽强地活着,总是充满生的渴望,期待总有一天的精彩甚至奇迹,无论这种希望是否渺茫?面对一个个逝去和幸存的生命,我一遍遍地默念这人类已叩问过千万遍的话题。
       回答我的,只有两个字:活着!
       是的,活着,比什么都好,尽管死是永恒的而活着是暂时的,并不完美的人生总有瞬间的完美片断。这是对生活全部内涵的提炼和词义的回归,求生的本能使人在灾难面前爆发出巨大的抗争力。
       七十二小时以内是黄金救援期,但有许多幸存者越过了这生命的横杆,一百零六小时,一百五十二小时,一百九十六小时……生命奇迹的纪录一再被刷新。什邡市红白镇一名妇女靠着一个苹果和吃地上的野草、蚯蚓,喝自己
       的体液。硬是支撑了二百一十六个小时后被救出。
       无法想象,他们是怎样度秒如年、翻过那生命之坎的。时间刻度,成了生命力的计量标准。在与自然的抗争中,他们都是英雄。
       更让我感动的,是灾难中的孩子们。
       映秀小学一位十岁小姑娘埋在废墟一百多小时后被救出来;一个小男孩逃出废墟,在险象环生的山道上边哭边走了六个多小时,赤脚走到绵阳,这孩子才只有五岁!一名十一岁的小男孩背着三岁的妹妹逃出废墟,在余震不断的大山里走了十二个小时到达安置点。北川中学一名中学生为了女同学一句“你是男子汉,言必信,行必果”的承诺,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刨了十多个小时,成功地救出这位女生。一位被压埋在废墟的九岁男孩,靠啃课桌角充饥,靠唱国歌振作精神,那微弱的童声迸发出的铿锵音符,让我感受到歌声的重量!
       地震发生后,不少逃生的孩子又疯狂地冲回学校——那里埋压着他们的老师、同学、伙伴、铁哥们儿、“狐朋狗友”。他们刨着、挖着,哭着、喊着,嫩弱的臂膀救出了一条条生命!这是人之初性本善的自然萌动,是人性的光辉和生命的光芒最本色的绽放。
       走进青川一处帐篷学校课堂,听着劫后余生的孩子们那一阵阵依然朗朗如昔的诵读声,看着那一张张惊恐未褪的脸,那一双双充满清纯童真依然懵懂无知的眼,怜惜和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他们比我富有,永远是我人生的老师。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悲怆中逝去,一个个勇敢的生命在废墟上诞生。一位妇产科大夫在地震发生后的六天里,亲手接下了三十六个新生儿,不知道当排成一列哭成一团的孩子们显示生命存在的时候,人们是不是对这些弱小生命心怀敬畏?北川县城一位出生才四个小时的婴儿仓促中被从三楼抛下可被一大群人接住,成为最小的地震亲历者和幸存者。我想,人们接住的,应该是生命的接力棒,是希望的种子。
       那天中午,一位可爱的女孩专程从成都赶往北川,与心爱的男友约会,正遇地震发生,两人用生命践行了生死相守的诺言……
       那天中午,一位在外打工多日的丈夫刚刚回到妻子身边……
       那天中午,一位娱乐城的打工妹到邮局,给在家乡读书的心上人寄走生活费……
       爱的切片,让人体察到生活的美好;爱的定格,让人感受了悲剧的力量。
       人们从一处医院废墟里挖出一对老人,老头儿已死,但怀里紧紧抱住的老太太却活下来了。从老头儿只穿了件短裤衩来看,他应该是病号,当时可能正躺在床上。
       在汶川绵池镇,人们终于撬开一块从山上飞滚而下的大石头,顿时惊呆了——一对夫妇紧紧相拥在一起,男子呈弓状护着女子,而女子紧紧抱住男子,尸身竟然难以分开,人们只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爱的姿势,将他们一同入土。
       一位二十六岁的小伙子被预制板压埋七十多个小时,救援在艰难地进行。有人问他想对妻子说点儿什么,他说,这辈子没有太大奢望,只想和妻子和和睦睦过日子。令人遗憾的是,被救出放在担架上的他,却一会儿就断了气。享受爱情,这是他最后的遗愿。
       一位水电工程师被压埋时,距三十三岁生日只差三天。昏迷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唱一首熟悉的歌:“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树阿上一只黄鹂鸟……”啊?那是他的亲密爱人黄丽!她冒着余震的威胁,几天几夜蹲在废墟边,不停地用带着哭腔的歌声,轻唤她的知心爱人。“我一生都会记住这首歌……”六十小时后获救的他,流着泪说。
       一位丈夫终于找到掩埋妻子的废墟,他一边拼命地刨挖,一边声泪俱下地呼唤,压埋在几重废墟之下的妻子依稀听到丈夫的声音,凭着爱的力量,她坚强地支撑下来。事后,她幸福地说,我知道他会来救我的!
       人们庆幸这生命的奇迹,赞美这爱的力量!
       灾难发生的瞬间,她被丈夫紧紧地护在胳膊下,而抱住她的丈夫正一点一点地死去。“让……孩子走……正路”丈夫临终前喃喃相嘱。为了这句话,她顽强地活着,渴了,她喝自己的体液,一遍、两遍;饿了,喝自己的血,愣是用砖头砸断了被预制板压住的右小腿。
       那一天,注定要发生许多故事,让人肝肠寸断。
       那天中午,年轻的妻子从兴隆镇去汉旺镇给手机充值,丈夫把她送到公路上搭车。地震发生后,丈夫骑上摩托车发疯般地冲向汉旺镇,终于在两块预制板之间的夹缝里,看到了心爱的妻子!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抱起亡妻,用粗糙的手揩净她满脸的尘土,理顺她蓬乱的头发,伤痛欲绝地说:“我带你回家!”人们帮他把妻子抬上摩托车后座,用绳子紧紧绑在一起——她双手交叉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这是一个坚持了二十二年的姿势!从二十一岁那年两人恋爱起,从汉旺到兴隆不知道一同走了多少回,先是骑自行车,后来骑摩托车,每次她都是这一个动作。就这样,他们往家的方向驶去……。
       他以这种令人伤感的方式,完成了一对中国农民夫妻最后的恩爱。
       爱不一定能起死回生,但肯定能走向永恒。一位丈夫坚信自己的妻子被埋在某处,硬是用手刨了九十个小时,终于挖出已经了无生命迹象的妻子。生死不弃,上苍为证,对得起天地良心。在教室即将垮塌的危急时刻,一位女教师正在紧张而镇定地指挥学生逃生,一块预制板击中了她,头发被死死压住不得动弹,她拼尽最后的力气,褪下手上两枚戒指、一只手镯,委托一息尚存的学生,转送她的丈夫,作生命最后的交代……
       与爱情一同被考验的,还有亲情,同样的刻骨铭心。
       我听说,一位只有十多岁的男孩子哭喊着发疯似的用双手在自家废墟上挖掘,终于救出自己的姐姐……
       我听说,一位父亲赶到压埋女儿的废墟前,一遍一遍地唤着女儿的名字,就是靠着这种亲情的呼唤,女儿坚持了二十五个小时之后被救出来……
       我听说,一位年轻妈妈最后的动作,是把乳头塞进了怀中乳儿的嘴里……
       我听说,一位遇难母亲最后的动作,是割断自己的静脉,让殷红的血流进孩子的口里……
       我听说,有一对母女,女儿是老师,为救孩子们,牺牲了。不远处,她的母亲被压在楼板下,施救难度极大。不知道女儿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趁人不注意,选择了割腕自杀。她说,我知道,我救不出来了,你们快去救我女儿吧……
       每一位救援人员都能讲出许多类似的故事。讲述时,他们的表情木木的,目光直直的,满脸的土,被悄然滑落的泪线刷成一道一道的。
       一位中年妇女在地震中失去了女儿,瘦弱的她从废墟中抢出儿子,一口气背了三十七里路赶到平通镇安置点。我问她为什么这么长距离没有放下孩子歇一歇脚,这位朴实、木讷的农妇只说了一句话,“娃儿是我的命。”
       在艰险崎岖的山道上,一大群逃命的人群中,一对夫妇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白布裹住的婴儿——孩子显然已经没有了生命,但年轻的妈妈好像还在喃喃自语:“宝贝儿,我们回家……”
       网上流传着这样一幅让许多网友落泪的照片——一位干瘦的老农艰难地跋涉在山径,他的背上,是他那已经死去的儿子,儿子身材显然比父亲高大,背着很吃力,儿子的双脚只
       能拖在地上。旁边跟着的,是儿子的母亲。他们行进的方向,是家。
       父母丧子,万千伤痛无以排解,自知即将告别人世的孩子对父母何尝不是万千眷恋和牵挂。一名中学生命殒废墟,人们发现孩子手里捏着一张纸,是一封用木棍画在白纸上的遗书:“……爸爸妈妈对不起,儿先走了,愿你们一定保重。”可以想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孩子割舍不下的,是生他养他恩重如山的父母。
       我读过这样一封信,是孩子写给远去天堂的母亲的。地震发生后一直没有妈妈的任何消息,读大学的儿子思母心切,悲痛难忍,在当志愿者的间隙给妈妈写信,一封又一封。回忆儿时起母爱的点点滴滴,字字泣血,行行淌泪,全都是伤痛的心、揉碎的爱,“妈妈,去天堂的人好多……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家人还要在一起……”
       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灾难考验爱情亲情,也考验着超越个人情感的大爱。
       还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逝去更悲伤的呢?一位警察带领师生奋力施救,挖出了三十多名孩子,他突然听到了儿子在废墟里痛苦地呼救,泪汗满面的父亲拼命地刨挖瓦砾,甚至已经看到了被卡在两块预制板之间的儿子,但身边的孩子都需要救援,一个比一个危急,一个,两个,三个……等到他腾出手时,命若游丝的儿子向警察爸爸只留下最后一句话:“……爸爸,救我……”
       在教室垮塌下沉的刹那间,许多老师俯身张臂死死护住学生,有的孩子因此而获救——这是一个让人感动的姿势,是他们向这个世界道别的姿势,是职业的姿势,更是大义大爱的姿势。谭千秋、向丽、瞿万容、张米亚……他们以同一个姿势倒下,如天使之翼,护佑着孩子们,在另一个天空翱翔。
       老师们舍生忘死救学生,孩子们也勇敢无畏救老师。一名中学生在冲出教室门口的一刹那停住了——他猛然间看到他的身后,是已有六个月身孕的班主任。男孩子毅然挺立在门口,用他那还稚嫩的臂膀撑开已经严重变形变窄的门框,让老师从自己腋下钻过去!
       从四川回来,我一直情绪不扬,闷闷地不想说话,灾区的那一幕幕总是挥之不去。几天后,正逢六一儿童节,那天早起上班,打开车里收音机,听到童声合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忽然感觉连日来积蓄的情感找到了一个奔泻的闸口,灾区罹难和受伤的孩子们与北京城里幸福生活的孩子们的画面在我脑海里迅速交替、切换、对比,眼泪竟一涌而出……
       我得写点什么,但工作极度繁忙,迟迟难以成稿。当我整理这些文字的时候,北京奥运会已经辉煌落幕,残奥会正激情上演。
       二○○八年的中秋月,不甚明朗,不像往年。北方白天的热,没能完全消散,下半夜才转凉。
       我独自站在北京城南高楼的夜风中,翘首遥望祖国的西南方向,那里有我的千千心结。不知道那里的月亮,今夜是否华光如昔?
       走向天堂的老人啊,那里有没有天伦之乐、闲逸的生活,有没有花儿如云如簇、如缎如锦,有没有晨练的阳光照着你须眉全白的童颜和树枝般弯曲的老腰……
       走向天堂的男人啊,那里有没有另一个天要你去扛,是不是每天总有忙不完的苦活累活、连搓麻将的时间都没有,有没有你满心欢喜的女人……
       走向天堂的女人啊,那里有没有总也洗不完的衣服菜蔬,是不是家长里短张三李四总有摆不完的龙门阵,有没有齐全的柴米油盐和牵挂不尽的人情世故……
       走向天堂的孩子啊,那里有没有你爱吃的零食和不爱吃的月饼,有没有新奇的玩具和文具……有没有人教你歌唱、说给你关于月亮的诗,有没有人检查你的作业本,有没有人给你爸爸妈妈一样温暖的怀抱……
       走到一起吧,远去的你们,没有痛苦、伤悲和孤独;组成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吧,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有同学老师邻里乡亲,有心仪已久的梦中情人和相濡以沫的知心爱人……
       [责任编辑 那 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