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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菁华]末代丐帮
作者:宗利华

《今古传奇》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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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未 艾
       小乞丐冒死救了大当家,却身陷调戏二姨太家丑。大当家欲一石二鸟斩草除根,不料既遭小乞丐算计,又被二姨太羞辱。人心不古,杀机丛生,昔日丐帮,自此败落……
       引子
       小镇日庄,群山环绕。不知从何年何月起,这里悄然兴起了一个乞丐组织,叫做“穷家帮”。穷家帮发轫之初,不过是叫花子聚散地,不想这股势力越坐越大,竟慢慢成为一个借乞讨之名大行敲诈勒索之实的黑帮。在穷家帮鼎盛期,大当家和属下的篓子头实际上颇为阔绰,有的置田地,有的抽大烟、逛窑子、进赌馆,还有的娶妻纳妾,而花费之财皆是帮内子弟日积月累的血汗钱。基于这种原因,一旦到了新旧帮主更替,往往会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杀戮无数的惨剧。
       民国初年,穷家帮已明显露出衰败迹象。大当家韩驱虎原本是天津卫富商子弟,此人生性风流,吃喝嫖赌玩无一不会。他爹死后留下的家产哪经得起他如此折腾?不几年便破败下去。他只好带结发之妻来到日庄,几经拼杀竟做了丐帮大当家。随着年事已高,一件憾事却时时折磨着他——膝下只有一个傻儿子,后继无人。虽娶进个叫桂芹的烟花女子做二姨太,却只见耕耘不见收获。无奈之下,老谋深算的韩驱虎收下一个叫小六子的乞丐做了干儿子,这小叫花子曾冒死救过他一命。自此,小六子更名韩震山,做了小乞丐的“篓子头”。这韩震山不几年又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深入土匪窝赎回一个被绑票的小姐,为此丢了一根手指。随着他羽翼一天天丰满,竟露出觊觎丐帮大当家之位的迹象。大当家韩驱虎有了引狼入室之感。
       恰在此时,韩府突然冒出一桩风流案来。二姨太性情不改,勾引干儿子韩震山不成,反咬一口说韩震山调戏她。韩驱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借机收拾背叛自己的二姨太,也灭掉图谋不轨、欲夺大当家之位的韩震山。
       第一章 1 美人设计
       这天上午,穷家帮大当家韩驱虎打发人叫来干儿子韩震山。父子见面,韩震山跪地磕头行礼。韩驱虎拈须微笑,示意他起来,寒暄几句后将话锋一转:“震山,你现在已经跟荷花姑娘定下亲事,算是了却了我的牵挂。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
       韩震山心里一动:“爹,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你弟弟丑儿……把我愁死啦!”
       韩震山一听是这事,便说:“爹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他。有我一口饭,我绝对不让他饿着。”韩驱虎眯了眼笑,心里却是一动:臭小子,这话露出你的野心了!但他不动声色,道:“我想给他也定门亲事,你看如何?”
       韩震山迟疑一下,心道:谁给那傻子做老婆不是往火坑里跳吗?嘴上却说:“不知爹您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你看小翠怎么样?”
       韩震山脑子嗡的一下。
       小翠是韩府的丫头,一直喜欢韩震山。但韩震山知道,小翠实际上二已经是韩驱虎的人。他韩震山纵然有那意思,又怎么敢接受?穷家帮大部分势力还在大当家掌控之下,要夺权,时机还不成熟,自己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于是,他说:“好是好,小翠愿意吗?”
       “她不过是响家一个丫头,敢不同意?”
       当晚,小翠就偷偷地来小叫花子居住的铁枪庙,见到韩震山,瞅瞅身边没人,小翠突然扑到韩震山怀里,哭道:“你救救我呀震山!”韩震山沉默不语,半天才说:“小翠,我现在还没办法阻拦他。”小翠顿了顿,无力地放下手来:“我知道,你不会管我。”韩震山无言。
       “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小翠抬起头盯着韩震山。
       韩震山一下子怔住了。他想起第一天进韩府,他们两个彼此忘情注视对方的情景。“小翠,我疼你的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小妹妹”“那你就忍心看着你妹妹往火坑里跳,直到烧成灰?”“你放心,我迟早会杀了那个老东西!”
       韩震山自己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这话事出有因,韩震山闯土匪窝救回来的是镇上古董店王老板的千金。那老头儿重金悬赏上山者,却无人敢去,于是只好贴出告示,声称谁救出他女儿,谁就可以娶她为妻。韩震山曾与那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对她心生好感,得知消息后揭榜上山去赎人。谁知王老板事后反悔,派人送给大当家一笔银子就此了事。韩震山曾咬牙切齿道:“你们欠我一根手指头,这笔账迟早要算!”
       听了韩震山的话,小翠眼睛一亮:“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女人,可我喜欢你。如果你有杀他的打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帮你!”韩震山说:“小翠,现在你要忍耐,咱们等待时机。”小翠点头:“你只要有这个想法,我就有盼头。”
       韩震山当然不会料到,接下来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更加坚定了他除掉韩驱虎的决心:就在他送小翠回来的路上,有辆马车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停下来,车上掉下一样东西。韩震山耳朵里飘进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死鬼,我的包让你蹬到地上啦!”
       韩震山当即愣在当地。他听得出来,那是大当家韩驱虎的二姨太桂芹,此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车帘儿一挑,跳下一个人来。借着街上微弱的灯光,韩震山发现那人居然是巡警分局万局长。只听万局长说:“宝贝儿,你自家不小心,还怨我。”胖得像皮球似的万局长捡起包,刚想上车,冷不丁看到韩震山便傻眼了,他当然知道韩震山是大当家的干儿子。当下,几个人都没作声。就在韩震山要经过马车旁时,突然听到女人的声音:“震山,你等等!”
       韩震山站住了。二姨太下车过来:“这么晚,你这是去哪儿呀?”韩震山装作才认出二姨太的样子,忙笑着说:“是干娘啊!我去了荷花家,您这是打麻将刚回来?”二姨太嘿嘿一笑:“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没过门就开始幽会。”她慢慢靠近,嘴巴几乎贴到韩震山脸上,“震山,你今晚看到什么了?”韩震山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干娘,我什么也没看见。”二姨太依然笑着说:“真是好儿子!”
       韩震山转身就走,二姨太站在那儿呆了好半天。万局长凑上前来,说:“怎么办?”二姨太咬牙切齿:“怕他干什么?你一个巡警局长,难道还怕一个小叫花子?再说,他就看见咱俩在一辆车上,又不是堵在床上。”“我不是怕他,是担心那老东西。”“哼!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这一老一小都死在我手里!”
       二姨太同到家里,一进屋就看见大当家躺在自己床上,心里一惊。但她马上镇定神色,笑道:“怎么啦?当家的今晚才想起到我屋里来了?”
       韩驱虎黑着脸:“这么晚才回来!”
       二姨太上前捧过韩驱虎的头,在他额上亲一口,娇声娇气道:“还不是被那几个臭娘们儿揪住不放,害得我输掉不少银子。”韩驱虎这才露出笑容,一把揽过二姨太:“骚娘们儿,就知道在外面耍牌,不知我在家里憋得难受?”二姨太哼一声:“你现在还需要我?那边房里,大太太不是脱光了躺在床上吗?”韩驱虎笑嘻嘻地说:“她?她那两个奶子都变成破布袋啦。”二姨太一边给韩驱虎抛媚眼一边说:“不是还有人的奶子像馒头一样暄吗?怎
       么不去摸?”韩驱虎故作不解:“谁啊?”“别以为我眼瞎,那小翠可没少给你解火。”韩驱虎翻身把二姨太摁在床上:“胡说八道!她就要做我的儿媳妇了。”二姨太一边扭动一边笑:“那更省事啦,反正你那傻儿子是个废物,闲着也是闲着。”
       韩驱虎欲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他一边解二姨太的衣服,一边说:“看我怎么治你!”不一会儿,二姨太就像被打开的粽子白花花一团。韩驱虎趴在她身上,她却扭过头想着刚才和万局长在床上折腾的光景。二姨太本是烟花女子,久经沙场,韩驱虎渐渐衰老,已越来越不能满足她。一次在麻将桌上,万局长挨她身边,悄然低下头在她腿上捏一把。她立刻回应,悄无声息地把脚叠到万局长腿上。当晚,万局长要送她,却把她直接带到巡警局。从那以后,二人偷偷制造机会暗渡陈仓。
       韩驱虎虽说火气勃发,但是一上阵便显得力不从心,不出几个回合就草草收场,二姨太也谢天谢地。不一会儿,韩驱虎发出鼾声。二姨太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有什么办法让韩震山落到自己手上呢?
       这天早上,韩震山到韩府拜见干爹。韩驱虎问:“这几天怎么没过来呀?府上忙得不可开交。”韩震山忙说:“我听到消息赶紧过来了,看有什么活儿需要我干。”
       韩驱虎于是带着韩震山去后院。经过二姨太房间时,恰巧她从窗口露出脸来。韩震山忙低下头想赶紧走开。不料二姨太喊道:“震山,你来一下,帮我挪一下桌子,我有件东西掉到后面去了。”韩震山站在那里却不动身,韩驱虎说:“你干娘喊你你就去吧!”
       韩震山想,这女人肯定要玩什么花样了。他想起那天在戏园子里,二姨太假装手绢掉在地上让他去捡,却悄悄地捏他的手……此时,他一步踱进二姨太的房间,一阵馨香扑面而来。二姨太见他自己一个人进屋,抿着嘴说:“震山,就这么讨厌干娘呀?这么多天都不来看看我。”
       韩震山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儿:“干娘,您让我干啥事儿?”二姨太扭着身子过来,“扑哧”一笑:“你真是块木头。”见她说话越来越轻佻,韩震山忙说:“干娘没事,我就去忙了。”“别走,我的手镯掉到床后头去了。”
       “在哪里?”
       “就那里!”二姨太指了指那张大床,“在那后面。”
       韩震山愣了一下,说:“我还是喊小翠来给你拿吧!”
       二姨太“嘿”了一声,说:“震山,你连土匪窝都敢闯,还怕我这张床?”韩震山心道:莫非这女人真要算计我?又一想,她有把柄捏在我手里,怕她干什么?只要把她和万局长的事儿跟当家的一说,以韩驱虎的脾气,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他走到床边,正要问那镯子从哪里掉下去的,却突然从床上闻到一股香气。这香味让他一阵紧张。二姨太悄然靠近,突然抱住他:“震山,难道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动心?”
       韩震山浑身一哆嗦,吓出一身冷汗,这可是在韩府啊!当家的就在外面,随时会进来,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再抬头一看,韩震山不禁暗暗叫苦,那门不知何时已经被紧紧关上了。
       二姨太冷笑:“别担心,我锁上了!”韩震山低声说:“你这不是害我吗?”二姨太一边解开胸前扣子,一边说:“这你可冤枉我了!镇子上的男人,哪个不想和我睡?人家乖乖地送给你,你还想怎么着?”韩震山呼地爬起来,二姨太被他搡到一边。
       二姨太突然低声说:“你要敢出这个门,我就喊人!”韩震山果然站住了。
       二姨太笑着凑过来,居然露出半边乳房,在韩震山眼前晃来晃去。韩震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第一次见到女人乳房,他有些手足无措,闭上眼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二姨太把身体靠近,抬起韩震山的手拉向自己的乳房。韩震山浑身一颤,他睁开眼睛悄声说:“你真是不要脸!”说罢,向门口冲去。二姨太却将他一把揪住,突然尖声叫道:“救命啊!快来人啊!”
       韩震山一身冷汗冒了出来。他想甩开二姨太的手,却被她死死抱紧,一时挣脱不开。情急之下,他朝二姨太脸上就是一巴掌。二姨太的叫声更加尖厉:“当家的,你快来呀!”顺手一扯,把韩震山的衣服撕开了。以韩震山的力气,挣脱开她也很容易。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韩驱虎的声音:“怎么啦?”
       韩震山呆在那儿。
       二姨太飞一般拉开门,顺势扑到韩驱虎怀里。韩驱虎见她袒胸露乳的样子,再看韩震山也是衣衫不整,当即眼里冒出火焰。那二姨太水蛇一般贴在韩驱虎身上,像是吓破了胆:“当家的,你可得替我作主啊,我还拿他是你亲生儿子,可谁知他是个畜生!”
       二姨太脸上本就带着韩震山的手指印,那样子显得更加可怜。
       韩驱虎沉默半天,突然大吼:“来人!”呼啦一声,过来四五个乞丐。韩驱虎指着韩震山道:“给我把这臭小子绑起来!” “爹,您冤枉我啦!” “闭嘴!你这小王八蛋再也不要喊我爹!”韩驱虎在气头上,哪里容韩震山分辩?
       几个乞丐一起欺身上来,韩震山本来想挣扎逃脱,以他现在的身手,三两个乞丐也奈何不了他。可转念一想:是非真假自有公断,于是他乖乖地让人绑了,嘴里大声喊:“当家的,我有话要对您一个人说!”韩驱虎瞅着他:“有什么话,你直说无妨。”
       “这个臭娘们儿,明明是她干了坏事,反倒来诬陷我!”
       韩驱虎本来已对韩震山心存提防,此时心里居然暗暗高兴,韩震山的话他哪里肯听?韩震山被扭到门口时,看到小翠惊慌失措地跑来,一下子站在门口,刚要尖叫,却又急忙用手捂住嘴。韩震山看她一眼不再说话,只是悄悄使了个眼色。小翠明白韩震山的意思,躲在了一边。
       老管家韩瘸子不动声色地站在走廊前,拱手问:“当家的,这事儿怎么办?” 韩驱虎黑着脸说:“按江湖规矩办!你去安排所有弟兄,一个钟点后聚到城西郊的大广场上去!”
       2 江湖帮规
       小翠跌跌撞撞跑进一个房间。 一个年轻乞丐和姓方的道长正在下棋。年轻乞丐叫于世杰,身怀绝技,曾在家乡杀了一个乡绅,经方道长引荐,在穷家帮避难。方道长是韩驱虎多年老友,精通周易八卦。二人对韩震山都颇为欣赏。
       方道长端坐着,并不回头。于世杰问:“小翠,出了什么事?如此慌张!”方道长捻须微笑:“下棋,下棋!”小翠急忙说:“于先生,方道长,韩震山被当家的绑起来要动用帮规,求求你们快去救他!”于世杰起身就要出门,方道长只是笑,却不动身。于世杰问:“道长,你怎么不着急?”方道长仍然不语。
       小翠着急地说:“你们快一点儿啊!要不然来不及啦。”方道长这才缓缓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啊!”他扭头对小翠说,“小翠姑娘,贫道这次来,是专为你跟少爷的婚事,可你替韩震山这么着急算怎么回事?”小翠的脸登时就红了。
       方道长呵呵一笑:“你瞧我这个方外之人何等讨厌?好吧,于先生,咱们瞧热闹去。”接着一声长叹,“天意难违啊!”走到门口,方道
       长回头对小翠说,“放心,那小子不会有事。”
       韩震山被五花大绑拥上街市,就见全镇的乞丐从四面八方朝城西赶去,老百姓不知发生什么变故,都探头张望。韩震山忽然醒悟,这个阴谋的策划者就是韩驱虎;老家伙要下黑手啦!
       与此同时,铁枪庙里的小叫花子也乱作一团。早有人跑去告知关二、张三、赵四。这哥仨是韩震山的拜把兄弟,得知消息都有些手忙脚乱,特别是赵四很激动,他差不多在光着屁股的时候就跟韩震山一起要饭了。
       “二哥,三哥,他这是要大哥的命啊!”
       关二咬着牙问:“大哥对咱几个如何?”张三说:“那还用说?咱们当初结拜,曾发誓不在同一天生,就在同一天死!”关二一拳砸在桌子上:“好,真是好兄弟,我们反啦!招呼几个要好的兄弟,看谁愿意跟咱们去,就是死也要和大哥死在一起!”
       一帮小乞丐全聚集在院子里,关二吩咐人关上大门,站在队伍前头:“大哥被当家的绑着去了法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管怎么说,我们弟兄几个都要去救他,愿意去的就站过来!”
       没想到小叫花子立刻群情激奋,呼啦一声散开去抄家伙。他们有的拿出木棍,有的拿出短刀,出了铁枪庙奔到大街上,不想迎面遇到方道长和于世杰。于世杰一看这架势,明白个大概,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关二气呼呼地说:“你管不着!”
       于世杰和方道长对视一眼,把关二叫到一边,悄声说:“关二,你想害死韩震山吗?”关二大惑不解:“我们这是去救他!”于世杰说:“就你们这些人,拿着这些兵器去救韩震山?你们这不是去送死吗?”
       关二眨巴眨巴眼睛,道:“那就眼看着我大哥去死?”
       “你们先把兵器收起来,咱们去看看形势再说。你不知道当家的现在手里有枪?”关二这才缓过神来,回头一瞧,见那帮弟兄手里握着棍子,不禁骂自己:“我真是昏了头,这不是拉他们去送死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即便大哥遭遇不测,以后替他报仇也不晚。”说罢又回头做小叫花子的工作,命他们回去放下兵器。
       方道长一直微笑,说:“这个韩震山的确是个人物。”于世杰悄声说:“是啊,我也不希望他有事!”
       方道长和于世杰赶到城西,但见那空地中央有个早就搭建好的土台子,韩驱虎站在上面。各路乞丐纷纷聚过来,竟是黑压压一片。于世杰暗暗感叹,这穷家帮还真是不可小视呢。
       他俩来到前台,韩驱虎看到他们微微一愣。方道长问:“当家的,为何这般兴师动众?
       “两位,今天帮内出了一点儿事情。既是帮事,也是韩某家事。两位只管看热闹,不要插手!”他倒不担心方道长说情,只担心于世杰干预。他知道此人武功高强,难以对付。
       韩震山被绑在前面,跪在地上。见于世杰赶来,稍稍心安。再一回头,看到小乞丐们纷纷聚来,手里都没抄家伙,更加放心。他担心这帮小弟兄意气用事,连累大家一起送死:
       待围观的人群慢慢静下,管家韩瘸子一瘸一拐走到台上,朗声道:“穷家帮没有大事,轻易不会召集大家相聚,今天是为了断一桩丑事!这个韩震山,身为大当家的干儿子,也是帮中的篓子头,却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虽说他曾经救过当家的一命,可他不该调戏二夫人!”
       当下,叫花子一片哗然。许多人根本不知道今天兴师动众究竟为何事。有人高喊:“让他去死!”队伍里响起一阵呼应。韩震山怒火顿起,他暗暗说:关二,好兄弟,你若有心就给我记住这小子是谁?我只要活着早晚叫他死得好看!
       韩瘸子摆摆手,大家静下来。韩震山趁机说:“当家的,你不能不让我辩解!”韩驱虎说:“我说过,按规矩办。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想杀你。可冤有头债有主,谁作孽,就由谁来还!”韩驱虎话音未落,离台子不远处的一驾马车上,车帘儿一挑,二姨太的脸露了出来。她朝乞丐们扫一眼来到台前,全场鸦雀无声。好多乞丐早听说二姨太美若天仙,知道她是青楼女子,却都没见过。今天这一见,当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这帮乞丐个个身边缺少女人,见了寻常女人都心痒难耐,何况二姨太这美人儿?
       此时的二姨太捂着脸抽泣道:“当家的,我活不下去啦!你替我作主啊!”韩驱虎说:“桂芹,你现在当着大伙儿把韩震山调戏你的事说出来,我自会替你作主!”二姨太转过身来,怪异地看韩震山一眼。韩震山眼睛里冒着火焰,死死地盯着她,突然骂:“你这个臭女人,挑拨我和当家的关系。我就是死了,在黄泉路上也不会放过你!”
       二姨太冷笑几声:“你还敢威胁我?当着这么多弟兄的面,我可不怕你!”说着,回头冲叫花子们道,“这个小畜生,我本来是让他到我屋里帮我挪桌子,这些当家的你也是知道的,没想到他一进屋顺手就把门带上了。”
       那些乞丐都伸长脖子听新鲜。
       二姨太接着说:“然后,他就拿话来挑逗我。当家的,我怎么说得出口呀?”
       “但说无妨,我替你作主。”
       “他说,‘干娘,我以后就换个称呼好不好,直接叫你名字。’我说,‘震山,我虽说不是你亲娘,可也是你长辈,你怎么这般没大没小?’他说,‘你长得像天仙,每次见你,我回去都睡不好觉。’我冷着脸说,‘越说越没正经,我不要你帮忙,你出去!’他却一步步凑过来,嘻皮笑脸地说,‘你年轻貌美,却整天守着一个糟老头子,肯定很寂寞。就让我来陪陪你吧!’早些时候,他就经常对我动手动脚,我一直防备着他。可没想他会大着胆子,敢公然在府里欺负我。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抵挡得住他,他突然抱起我,把我摁倒在床上。我一边跟这个畜生厮打,一边想喊人。可我知道外面人很多,传出去对当家的不好!没想到他得寸进尺,要撕我的衣裳,我拼命反抗,他就打了我一巴掌,你们看,现在还肿着呢!要不是当家的及时进来,我就被这畜生给欺负了!”二姨太说完接着哭。
       韩瘸子面朝韩震山:“你还有什么话说?”韩震山呼吸急促:“这个臭女人!她是反咬一口。我韩震山今天豁出去了!当家的,我要把事情全说出来。”
       一旁的方道长闭目养神,于世杰却是眉头紧锁。
       韩震山说:“当家的,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有好几次她对我动手动脚,我都不动心。所以她恼羞成怒,故意设下陷阱让我往里跳。”
       下面的乞丐越听越来兴趣,这么风骚的女人,他居然不动心,谁会相信?假如他说的是真的,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呀!
       韩震山把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当家的,你还不知道,我亲眼看见这女人跟巡警分局的万局长在一起!”
       韩驱虎浑身一哆嗦,他似乎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其实,二姨太那点儿心思,作为老狐狸的他怎能心里没数?这女人的风骚德性哪能改得了?再有,他在床上已经形同将熄的蜡烛,二姨太红杏出墙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恶狠狠地盯着二姨太。二姨太像是早有防备,哭着说:“当家的,我就知道他会胡说八道!万局长是你好友,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我自从跟了你,想方设法伺候
       你,只要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肯做,我可从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韩驱虎闭上眼睛,稍稍平息愤怒,然后问:“韩震山,你可有证据?”“我亲眼所见。”韩驱虎冷笑:“我怎么能听你一面之词?”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当家的,我可以作证!”众人扭过头望去,只见人群中跑出一个姑娘,原来是小翠。
       小翠跪在韩驱虎面前磕了个头。她马上就要成为韩驱虎的儿媳妇,韩驱虎对她还算客气,说:“小翠,你知道什么?”
       “我给韩震山作证!”小翠指着二姨太说,“韩震山说得没错。有一次,我在窗外听到二太太挑逗韩震山,我假装说当家的您来了,她才走。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万局长把二太太送回来,就在咱们韩府不远的地方下车,那万局长还亲了一下二太太的脸。”
       韩驱虎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二姨太突然冷笑道:“小翠,我平日可没怎么亏待你!你怎么来咬我一口呢?我问你,那么晚你还出去干什么了?”
       “大太太不舒服,我出去抓药。”
       二姨太咬一下嘴唇:“我看穷家帮离灭亡不远了,有小人作乱啊!当家的,虽说你把小翠给了丑儿,可你也知道,丑儿那样子,这小丫头怎么甘心?我早就看出来,这丫头跟韩震山勾搭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韩驱虎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看着韩瘸子,那意思是按帮规该怎么处理?韩瘸子不紧不慢道:“当家的,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谁都说不清楚,只有按江湖规矩了断!”
       一旁的于世杰浑身一颤。他隐隐约约觉得,韩驱虎这一招实际上是一石二鸟,既除掉心腹大患,又要惩治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二姨太。韩驱虎果然仰头看天,说:“那好,就凭天意来断!”
       此时,方道长走向前去,说:“当家的,我看这样不妥。”韩驱虎摆手道:“道长不必多言,这是韩某家事,外人不要插手!”这么一说,就等于把于世杰也挡在了门外。
       原来,江湖帮派处理这种事情非常残忍,不是刀山火海,就是油锅取物,谁胆子大就证明谁问心无愧。穷家帮处理这种事情,却是跳刀坑!广场一侧早就备好一个大坑,坑里铺了杂草,那杂草下面是按一定规则排列好的数枚尖刀,那尖利的刀刃直冲向天。如果人跳下去,也许什么也踩不到,安然无恙;也许踩在刀上,致伤致残,更严重的会跌倒在里面被乱刀刺死。按他们的说法,不敢跳的或跳下去被刺死的,说明做了有悖帮规的事,那叫罪有应得。
       听了韩瘸子的解释后,二姨太神色大变,她把脸扭向韩驱虎:“当家的,你怎么如此狠心?”
       韩驱虎看她一眼,悄悄走过去,咬着牙低声道:“臭婊子!你以为你干的那些好事,我一点儿也察觉不到?姓韩的我还没有老糊涂!”二姨太身子晃一下,差点儿跌倒。
       韩瘸子朗声道:“依照帮规,韩震山先表明心迹!”韩震山抬头打量一眼韩驱虎,只见他闭上双眼,似乎什么都不想看不想听。韩震山在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老家伙是下决心要我死!此时,他对韩驱虎只剩仇恨了。
       韩震山扭头再去看于世杰,后者也正看着他。韩震山突然想,此时,如果于世杰出手,两人说不定一个也活不了。韩震山一皱眉头,大声道:“于兄,你不必为我操心!”韩驱虎立刻睁开双眼,把枪拔出来,吼道:“谁要坏了穷家帮的规矩,别怪韩某不客气!”韩震山说:“当家的,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想求你开恩,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我可不是贪生怕死,要不你就一枪打死我!”韩驱虎稍一沉思,点了点头。
       有人走过来松开捆绑韩震山的绳子。韩震山抬起头,忽然伸手把上身的衣服“哧啦”一声扯了去,那道伤疤露出来。“当家的,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要不我还不知道死在哪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我挨那一刀的时候,也没眨过一下眼!”韩驱虎没有吭声。当年,韩驱虎遭到几个土匪围攻,关键时刻是小乞丐韩震山替他挨了一刀。
       韩瘸子突然高喊:“执行帮规!”
       韩震山一扭头向那坑边走去。就在这时,只听两个女人同时喊:“不要!” 一个是小翠,另一个却是荷花。荷花是街头王铁匠的闺女,韩震山的未婚妻。小翠喊罢停在当地,而荷花却从人群中跑过来。有人想阻拦却来不及了,眼看她跑到韩震山身边,一把抱住他:“震山,你别跳!”韩震山看着荷花,微微一笑:“别担心,老天爷不会惩罚无辜的人。”荷花哭着说:“不,我就是不要你跳,你死了,我也不会活在这世上!”
       有几个乞丐过来把荷花架起来硬拖到一边。那帮小乞丐却骚动起来,有一帮人开始往前拥。韩驱虎见此情况,朝天开了一枪,喊:“你们要造反吗?谁要找死就到前面来!”大家都愣在当地。
       韩震山回头大声喊:“你们都不要乱动!”喊完,慢慢转过身。眨眼之间,就见他高高跃起,一下子不见影子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大坑。片刻过后,只听一阵大笑从坑内传出来。众人围过去一看,只见韩震山双脚叉开,稳稳当当站着,脚下踩陷一片杂草,露出几道锋利的刀刃,他却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当即就有小叫花子欢呼起来。
       韩瘸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当家的,韩驱虎脸上也是一片灰色。于世杰本来已飞身奔到坑边,此时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方道长,显然,是方道长用气功阻止韩震山落向深坑。方道长继续捻须微笑。于世杰来到方道长身边,拱手道:“道长神人,于某佩服,佩服!”
       3 节外生枝
       有人放下绳索,把韩震山拉上来,一帮子小乞丐呼啦一声围过来,笑着喊着,把他抬起来扔到半空。就在众人闹哄哄的时候,却听小翠喊:“当家的,二太太要跑!”
       果然,二姨太趁人不备,已经悄悄跑到马车旁边。此时,她爬上车头,一扬鞭子,那马就奔跑起来。韩驱虎叫道:“给我追回来!”情急之下,他拿枪瞄准那匹马扣动了扳机,一枪正中马的头部,那马“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把二姨太掀下去。当即有一帮人跑过去把她拖过来。
       韩驱虎走到她跟前,恶狠狠地说:“谁背叛我谁就不得好死!”
       二姨太盯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姓韩的,反正是一个死,索性就死个痛快!不错,那臭小子说得一点儿不假,小翠那骚货也没说错,我是跟万局长好上啦!你也不想想,你都老成什么样子了?从跟你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你!”
       韩驱虎咬牙切齿:“把她扔进坑里!”有几个粗壮乞丐走上前来,去推搡二姨太。二姨太扭头说:“你们这帮脏男人不要碰我!老娘我自己会跳!”
       二姨太慢慢挪动脚,走向那个刀坑。经过韩震山身旁时,她看一眼偎在韩震山身边的荷花,突然抬起下巴说:“小丫头,我可真羡慕你。不过我提醒你,以后你要防着那个骚货!”她指指小翠,抬眼看着韩震山,“姓韩的,你不要恨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个女人嫉妒起来是多么丧心病狂!”
       就在二姨太快要走到坑边时,远处忽然
       传来嘈杂的马蹄声,夹杂着“呜呜哇哇”的叫喊。众人扭头一瞧,只见东北方的小土丘上奔跑过来五匹马。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枪响。随着枪声,韩瘸子缓缓地倒在趴在地上的韩驱虎身边,他的胸口出现一个血窟窿。原来,他看着其中一个瞄准韩驱虎,于是猛地把韩驱虎推倒,自己去挨了那一枪。
       就在众人慌乱的时候,五匹马已钻进人群来到站在坑边的二姨太身边。为首一个俯下身子,伸手就把二姨太提起来横放在马背上继续往前奔跑。韩驱虎回过神来,高声喊:“拦住他们!”
       可这帮叫花子知道那几人手里有枪,谁也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那几匹马卷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
       韩驱虎看韩瘸子呼吸渐渐微弱,顾不得其他,大声喊:“快来人!”抬到神医刘一手家里时,韩瘸子早就命丧黄泉。韩驱虎在那里呆愣了半天,才转回身恶狠狠地吩咐:“把活捻子的弟兄集合起来,我要血洗巡警局!”
       不一会儿,活捻子的篓子头刘岭云就把众乞丐聚齐,呼呼啦啦占满整个街道,有的拿着猎枪,有的举着大刀,有的挥舞着棍棒,直奔巡警分局。
       巡警分局就在小镇的西北角。赶到那里后,韩驱虎安排众乞丐将四个角落团团围住,然后派持猎枪的乞丐打前阵。那几个人抬脚蹬开大门,但奇怪的是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原来,那万局长悄悄派人赶到城西法场打探消息。不一会儿,那人屁滚尿流地跑回来:“坏事了!那娘们儿把什么事情都说出去啦!”万局长一听,当即吓出一泡尿来。他立刻收拾好行李,坐上马车奔城东而去。树倒猢狲散,手下几个当兵的抢的抢拿的拿,迅速逃离了小镇。
       韩驱虎恨得牙根痒痒,他没想到这姓万的早有准备,居然把那臭女人也救走了,一气之下下令放火。那些人干这种勾当都是拿手好戏,不一会儿,就堆起柴垛燃起大火来,把个维持地方治安的巡警分局顷刻间烧得干干净净。方道长、于世杰和韩震山随后赶到这里。方道长看着那冲天的烈焰,道:“都是劫数啊!”
       韩驱虎确实有点儿冤枉万局长,这男人哪里有胆量派人去救二姨太?掳走二姨太的其实另有其人。
       那天,二姨太眼睁睁看着几匹马直奔自己而来,不由得一阵窃喜,心想:这狗日的万胖子,总算还有良心,肯定是他来救我了。二姨太被抱到马背上以后,只感觉被颠得头昏脑胀,她哪里受过这种罪?再加上惊吓过度,竟然昏迷过去。等她醒来,却发现行走在一个山谷中,两边是密密匝匝的树林。马上之人蒙着脸,笑道:“哟,小美人醒来啦!”旁边几个发出一阵猥亵的笑。
       二姨太问:“你们是谁?”其中一个说:“我们是谁?哈哈,她问我们是谁?谁告诉她?”二姨太重又陷入恐惧之中。
       “我们都是你的男人!”几个男人哈哈大笑。二姨太浑身哆嗦起来,她心里连声说,完了,落到土匪手里了。她猜得不错,这帮人的确是土匪。
       二姨太被带到山上,土匪头子冯大麻子让人解开二姨太眼上的布条。一瞧之下,眉毛一跳!心里暗骂一声:奶奶的,那姓韩的老家伙真是艳福不浅啊!二姨太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美貌再次发挥了作用。当天晚上,二姨太在冯大麻子身上做足功夫,整个人像化在他身上。接下来,诡计多端的二姨太对冯大麻子百般逢迎,在山上的地位慢慢就高起来。再后来,她自封外号“黑蝴蝶”,成了方圆一带有名的女匪。多年以后,有老百姓听说“黑蝴蝶”这个名号,仍然吓得浑身发抖。
       第二章 1 变故迭起
       埋了管家韩瘸子,大当家韩驱虎一下发现自己老了许多。那天早上,他蹒跚着走出门,却见大太太正在院子里喂鸽子。二姨太离开,也许最高兴的人就是她。从前,她总是盼着这样的日子到来。男人嘛,年轻时哪一个不是拈花惹草?可老了的时候,就会发现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结发妻子。现在,当家的似乎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了。
       小翠端着一盘鸽子食站在一边。韩驱虎打量她一眼,心情十分复杂,那天的一幕老是在他眼前闪现。二姨太说的那些话也许没错,小翠如果和韩震山联合起来,这对韩家来说简直是大患。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大太太对小翠的喜爱格外添了几分,两人是形影不离,这让韩驱虎有苦说不出。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他有点儿想二姨太了。大太太年老色衰,激不起他的情欲。小翠呢,现在是个烫山芋,捧在手上怕烫着,放弃还心疼。再看看穷家帮,那天事情一发生,韩震山的名声更加响亮,似乎全帮上下都倾向于这个英雄。现在,他还真不能对韩震山采取果断措施,得想办法笼络住他。
       这会儿,韩驱虎边想着心事边要出门,只见一辆马车缓缓来到韩府门口停下,一个瘦猴子模样穿警服的人下了车。韩驱虎站在门口暗暗想,难道那把火惹恼了县城里的巡警局,派人追究来了?却见那人走过来问:“请问穷家帮韩当家的是否在家?”
       “老夫就是。”
       那人一听,恭敬地说:“原来,您就是韩老爷子?在下姓刘名万里,是新任的巡警分局局长。上任第一天先来拜访您!”
       韩驱虎“哦”了一声,脸上却非常平静。那人说:“老爷子,您不会把刘某拒之门外吧?”韩驱虎一笑:“请进吧!”说到底,拐走二姨太的是万局长,与此人没关系。韩驱虎恨的人只有一个,总不能对抗所有警察吧。
       一进门,韩驱虎就吩咐上茶。韩驱虎开玩笑似的说:“刘局长今天来,不会是让韩某给你把巡警分局造好吧?”刘万里眨巴一下小眼睛,嘿嘿一笑:“当家的您取笑了,依我看,那把火烧得好!姓万的也太不是东西,连韩当家的女人也敢动,真是吃了豹子胆!”
       “说正事吧,刘局长要人帮着收拾尽管说,不过,我这老叫花子可是拿不出银子了。”
       刘万里说:“大当家多虑了,刘某此来别无他意,就是来拜见老爷子,以后好有个照应。”“好说,好说!”韩驱虎放下心来,觉得这人尚可一交,“今晚韩某设宴,为刘局长接风洗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刘局长告辞后,韩驱虎打发人去请韩震山。韩震山已经高度警觉,随时寻找除掉韩驱虎的机会。他意识到没有枪是干不成大事的,便倾尽多年来积下的钱,托人秘密买来一支短枪,有事没事就出去练,而且每次去韩府都悄悄别在腰里,以防不测。
       “巡警分局新任刘局长来了,咱们给他接接风,晚上一起聚聚。咱们爷俩,好像好久没痛快地喝过酒了。”
       韩震山听罢,稍稍放下心来。
       当晚,在翠园酒楼,临近几个小镇上的名流坐了一桌。刘万里一见韩震山,就赞叹:“虎父无犬子啊!这位韩少爷的名气刘某也早听说过,好生敬佩!”
       刘万里来韩府之前,早就对穷家帮了解过一番,他此次来正是要收买韩震山的。时值军阀割据,都想扩充势力划分地盘。刘万里效力于直系军阀吴佩孚,他的野心当然并不在一个小镇的巡警分局局长。他不仅想把穷家帮的人拉拢进他的势力范围,而且冯大麻子的土匪部队也是他收编的目标。
       第二天,韩震山领着一帮小叫花子来到
       巡警分局帮刘局长收拾屋子。刘万里把韩震山让进屋,悄声说:“不瞒老弟,上面对这件事情非常生气。曾有人提出发兵处理这事,幸亏我从中周旋。”韩震山笑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刘局长可不要跟我客气。”刘万里一拱手:“有老弟这句话,刘某心里就踏实了。”
       从巡警分局出来,韩震山突然想:这倒是个除去韩驱虎的好机会。只须和刘局长联手,把韩驱虎抓起来,悄无声息地灭掉他。一则成就自己的好事,另一方面也不至引起丐帮上下激愤。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对,借刀杀人。只是这刘万里还得再加试探,不可莽撞。
       韩震山多次悄悄把刘万里请来喝酒,二人关系越来越密切。一日,韩震山有了酒意,就不再掩饰:“不瞒你说,我现在与大当家已经水火不容。可是老家伙威风尚存,我还不能拿他怎样。”刘万里一拍桌子:“老弟,你既然开诚布公,就没拿你哥当外人。我只担心,穷家帮里有一大批属下拥护韩驱虎,我没法对他下手,看来是我多虑。只要你能摆平贵帮上下,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告诉你,我这次来实际上还领了一个任务,就是擒拿韩驱虎!”
       韩震山彻底放心,嘴上却说:“刘局长,韩驱虎可是我干爹,你就不怕我去告诉他?”“我姓刘的既然敢来这里,就是把脑袋提在手里的。既然说给你听,就不拿你当外人。我敢发誓,老弟,你不会去告发你老哥的。”韩震山说:“老家伙最近警惕性很高,随身带着枪,身边总有几个贴身叫花子,得想个稳妥办法。”刘万里点头:“当然,首先得卸掉他的枪。我现在还有个顾虑,那就是我们把这老家伙拿下,其他篓子头会不会起来造反?”韩震山沉思一下,说:“帮里最有势力的是刘岭云带领的活捻子,我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他应该不会和我作对!”刘万里一摆手:“不要凭想象,要有把握!”
       韩震山抬头看着刘万里,心道:这小子有点儿意思!
       当晚,韩震山觉得有些烦闷,于是出门就向王铁匠家走去。自从和荷花定过亲,那荷花就刻意躲着他,女孩子总是脸皮薄,担心别人说笑。但荷花在他跳刀坑的时候,奋不顾身冲来,对韩震山触动很大。
       不一会儿,韩震山进了王家院子。只见荷花屋子里果然亮着灯,里面传来另一个女孩子的嬉闹声:“荷花姐,这是给那个人做的吧?”荷花的声音道:“别胡说八道!”“呵,脸都红了。是给谁绣的?还绣了鸳鸯呢!不是给他的难道是给我的?”“叫你闹,叫你闹,等你有了婆家,看你会不会给他绣?”
       韩震山站在那里,一下子倒不好意思敲门。王铁匠刚巧见了那情景,笑着喊道:“荷花,震山过来了。”屋子里一下子没了动静,顷刻,就听女孩子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随着笑声,门开了。先是一个女孩子走出来,看一眼站在院子里的韩震山,回过头对站在门口的荷花一笑:“我走啦!”说罢扮了个鬼脸。
       韩震山走进屋子,荷花就坐在床边,拿手指缠绕辫子,说:“这么晚怎么来了?”韩震山看着她羞红脸,一时也觉得紧张,随口“嗯”了一声。荷花找借口稳定情绪:“我去给你倒水。”韩震山忙说:“不要,我坐一会儿就走。”两个人又没话说了。
       韩震山觉得奇怪,这荷花那天当着那么多乞丐,说话一点儿都不害羞,此时居然文静成这样。想到这里,不由得“扑哧”笑了。荷花抬头看他一眼,嗔道:“你笑什么?我这样子很可笑?”“不是,是因为……”他看到床边摆着一个鞋垫,上面绣了一对鸳鸯,“是给我绣的吧?”荷花一把抢过去,藏在身后,说:“你不许看!”韩震山故意说:“我偏要看!”荷花一下子就钻进他的怀里,撒娇说:“你真是个傻瓜,傻得让人喜欢。”韩震山伸手抱住她,荷花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韩震山突然问:“刚才那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荷花说:“怎么关心起她来了?”韩震山一着急,不知说什么好。荷花又笑了:“看把你吓的!那是我的一个远房姑姑家的闺女,叫宝莲。”韩震山“哦”了一声。在他离开王家往回走的路上,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那刘岭云并未娶妻,如果把宝莲介绍给他,那不就笼住他的心了吗?
       在韩震山和荷花撮合下,刘岭云和宝莲悄悄地相了亲。
       不久,韩驱虎就得知这一消息,他嗅出了一丝异样,随即做出许多反应。他知道韩震山与刘岭云关系过密,自己的安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便加强了韩府内部的防卫。同时打发心腹带了银票,秘密离开小镇去购买枪支。
       精明的小翠把韩驱虎打发人带着钱出小镇的消息,立马告诉了韩震山。韩震山意识到老家伙要狗急跳墙,一定是去买枪!如果等到韩驱虎武装起来那就晚了。于是,韩震山立即安排眼线,在进入小镇的路口埋伏下来,准备堵截枪支。另一方面,韩震山和刘岭云沟通更加频繁。一天晚上喝过酒后,刘岭云随韩震山来到铁枪庙,屋子里只有他俩。韩震山觉得时机成熟,索性把话挑明。他“扑通”一下跪在刘岭云面前,刘岭云“哎呀”一声,赶紧搀扶:“震山,你这是干什么?”韩震山说:“大哥,今天我是冒死跟你说这些话。从我进穷家帮以后一直忠心耿耿,但那老头子怎么对我?你知道吗?现在他正在四处买枪,一旦积聚力量肯定会对我下黑手。”
       刘岭云点点头:“我知道他心狠手辣,当初他来丐帮的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曾亲眼看到许多人死在他手上。”“一点儿没错,刘兄,你为人心地善良,手下弟兄对你都很敬佩。当家的是个忌妒心非常强的人,一旦发现你势力强大了还能容你?”
       “你的意思是?”
       韩震山此时已经豁出去:“抢在他之前把他除掉!”刘岭云脸色微变:“震山,你想怎么动手?”韩震山说:“大哥的为人小弟一向佩服,事情成功之后,我们推举你做当家的。”刘岭云微微一笑:“震山,我从来就不想做当家的,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隐藏行踪。这当家的,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得了!”韩震山说:“这个咱们不忙争论,现在得考虑怎么对付那老家伙。”
       刘岭云沉吟片刻,突然道:“韩府里不是还有一把尖刀吗?”“谁?”韩震山一愣。“小翠呀!”
       韩震山一下子豁然开朗,对呀!小翠是可以直接接近韩驱虎又让他放松警惕的人。当天晚上,他派人去请来刘万里。刘万里一听这个消息,拍手说:“既然这老家伙对小翠姑娘有那层意思,这再好不过,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不知这小翠姑娘肯听你的话吗?”刘岭云笑着说:“这个不用担心,现在几乎全镇上的人都知道小翠喜欢韩震山。”
       “全镇上的人都知道?”刘万里一皱眉头,“那么韩驱虎也不例外?”
       韩震山说:“是啊,我担心一旦计划不好会害了小翠。”刘万里转动一下小眼睛:“我看值得冒险。现在,韩驱虎手里枪支并不多,他身边的力量也不强大。我们只不过不想死太多的人,否则直接包围韩府,抓那老家伙也不会失败。”韩震山说:“是啊,一旦动起手来会死很多人。”刘万里说:“别想那么多了,就这样吧,让小翠姑娘接近他,然后给我们信号,我们再动手。”
       三个人合计到深夜,把每一个环节都想到了。第二天,韩震山正在考虑怎么约小翠出来。小翠却挎着菜篮子悄悄来他这里,一进屋就说:“震山,我实在受不了了,你怎么还不动手?”韩震山于是把三个人设计的计划告知小翠,但又担心地说:“这对你来说可能有危险。”小翠沉思一会儿,咬着牙说:“我不怕!只是你要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可万万没想到,小翠提着菜篮子刚刚走进韩府,就听身后“哐当”一声,大门被关上了。她往四下一看,只见好几条汉子从不同方向向她围上来。小翠转身就跑,可她无处可逃,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人把她牢牢捆住。韩驱虎从正门里慢慢踱出来,手里举着水烟袋。
       “大当家,您这是干什么?”
       韩驱虎吐出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小翠,我可不想在我身边留着一个祸害!”
       “当家的,你可要我死个明白,我做了什么错事?”
       “我儿子是傻子,可我不傻,你和韩震山想跟我斗?还嫩了点儿。”
       小翠知道,这下子只有任人宰割。于是,横下心说:“老东西,你想怎么样?”
       韩驱虎呵呵一笑:“小丫头,我说过的事儿就一定得办。你得做我儿媳妇!”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把她送进房里去,丑儿现在就和她成亲!”小翠一听,一边拼命挣扎一边高声喊:“大太太,快来救我!”
       大太太出来了,但脸上一丝笑意也看不见。“小翠,我也不想养一条狗反过来再咬我一口。韩震山一进府,我就不想接受他。可老爷子他一时糊涂,等于养了一只狼。这只狼要咬人啦!只要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世界就是为男人争斗而存在的。我们女人干吗要掺和这些事儿?”
       小翠彻底绝望了,任凭他们把她推进房间。韩驱虎随后跟进来:“我问你,你到韩震山那里到底干什么?”小翠咬着嘴唇说:“什么也没干,就是去那里看看他。”韩驱虎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了:“好,很好!”
       有人过来给小翠嘴里塞上一块毛巾,双手被反绑着,小翠发出一声哀叫。
       韩驱虎背着手走出门外,一边走一边说:“小翠,这你就不要怪我了。”他一摆手,屋子里的人都撤了出去。韩驱虎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丑儿,你不是一直想要小翠做你媳妇吗?进去吧。”
       门被推开,丑儿进来了。小翠扭动着身子拼命挣扎,丑儿一见到她高兴地叫起来。他一步步靠过来,俯下身子看着小翠,嘴角流出涎水来。韩驱虎在外面说:“丑儿,帮小翠把衣服脱下来!”
       丑儿回身看一眼窗外,回过头就去解小翠的扣子。小翠扭过来扭过去不让他得逞,丑儿急得胡乱叫。韩驱虎在外面骂了一句:“真他妈是傻子!你们都闪得远远的。”说罢推门而入。小翠瞪大眼睛,像是喷火一样,心里骂:畜生!畜生!韩驱虎面无表情走到床边,一把扯下小翠嘴里的毛巾:“臭丫头,你说还是不说?韩震山那狗日的想怎么对付我?”小翠呸地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老狗,你杀了我吧!”韩驱虎咬着牙说:“我让你嘴硬!”说罢,他一把撕开小翠的上衣。小翠的两个乳房跳了出来。那丑儿一见,立即两眼放光,在他爹示意下,伸出手抖抖索索抓上去一阵揉搓。韩驱虎咬着牙,撕下小翠的裤子……在韩驱虎的帮助下,丑儿终于如愿以偿。小翠昏迷过去。
       一连几天没有小翠的消息,韩震山觉得不妙。他想方设法买通韩府里的一个伙计,才明白发生的事情。韩震山一拳捣在自己头上。他立即去找刘万里,刘万里沉思半晌,悄声说:“看来,只有强行攻进去了!”
       韩震山也咬牙说:“一不做,二不休!”
       他回去后,马上找来关二、张三、赵四:“弟兄们,生死关头到了,你们几个好好想想,愿不愿陪我去冒险?如果不去,我韩震山不会埋怨你们!”几个人立刻握紧了拳头。赵四说:“大哥,你这么说是不拿我们当弟兄!我们的命都和大哥在一起,谁他妈想退,我跟他拼命!”关二也噌地拔出刀子:“大哥,你现在想要我身上哪块肉,我马上割下来给你!”韩震山眼里泪花滚动:“好,我们大干一场!”
       就在这时,有个小乞丐气喘吁吁跑进来,说他们发现韩驱虎派去的人正赶着马车往回走。韩震山两眼放光,立即吩咐:“弟兄们,抄家伙!”
       在离小镇大约两里地的地方,韩震山和关二等人埋伏下来。这时天色渐晚,不一会儿,一驾马车就沿着大道直奔过来,韩震山跳过去立在路中间。马车渐渐走近,车前的两个乞丐一下子认出是韩震山,愣了一下。他们走的时候,韩驱虎就千叮咛万嘱咐,决不能让韩震山得知消息,没想到……那乞丐还算机灵,忙跳下车来打招呼:“哟,是少爷啊!”韩震山把手伸到腰上,紧紧握着枪柄,笑道:“我爹让我来迎接你们。”那乞丐愣一下说:“我们也没带什么东西。”
       这时,关二等人从后面呼啦一下围上来,韩震山拔出枪指着那个乞丐。“对不起兄弟,你得受点儿委屈。”车上那一个见事不妙,刚要拔枪,韩震山手一动,那人应声倒下。车上另两个乞丐也乖乖地下来,关二等人扑上去,三下两下就把他们捆了个结实。韩震山一把扯开车帘,只见里面有一个箱子。他打开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里面果然是几支匣子枪!
       韩震山哈哈大笑,他一支一支扔给关二他们,边扔边说:“弟兄们,我们有真家伙啦!”
         
       2 鹬蚌相争
       当天晚上,韩震山算计好要去攻打韩府,他要亲手杀掉韩驱虎,救出小翠:他甚至没打算告诉刘万里和刘岭云行动计划,突然到手的枪支,让他一下子信心大增。他不想依赖任何人了。
       但韩震山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正好有人助了他一臂之力。
       韩震山集合起丐帮的弟兄,准备冲向韩府的时候,小镇上突然枪声大作。
       土匪来了!
       说起来,这还是土匪冯大麻子的压寨夫人黑蝴蝶的主意。现在的黑蝴蝶一身黑衣,浑身上下利利索索,腰里别着一支枪,完全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土匪婆。她一天也没忘掉韩驱虎。这可不是思念,而是恨。这个女人下了决心让韩驱虎死在自己手里,所以她跟冯大麻子提议攻打日庄。她说,镇上哪个家里有钱,甚至哪个家里值钱的东西放在哪间屋子,她都差不多了如指掌。冯大麻子哈哈大笑:“臭娘们儿,我连勾子都不用找啦!”所谓“勾子”就是线人。冯大麻子起初不让黑蝴蝶参与,可她不答应。“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不让我去那可不行!”但冯大麻子没忘记嘱咐一件事——不要伤害韩震山。冯大麻子有自己怪异的行为,他杀人不眨眼,偏偏就对那次上山来的韩震山有好印象。
       就这样,黑蝴蝶带领土匪袭击了小镇。
       韩震山起初不明白怎么回事,悄悄安排一个小叫花子贴着墙根去打探消息。不一会儿,那小叫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了。
       “土匪!土匪来砸窑啦!”
       韩震山立刻吩咐关紧大门,土匪们肯定先去抢劫那些有钱人家,但自己得有所防备。
       黑蝴蝶领着一帮子土匪首先袭击了韩府。韩驱虎一开始以为是韩震山。可仔细一琢
       磨,不像。这小子哪里弄来那么多支枪?他哪里来的钱?等他明白时却晚了。土匪把韩府给层层包围了。
       韩驱虎还算镇定,他知道硬拼肯定吃亏,索性大着胆子说:“开门,让他们进来!”
       可他没想到这帮土匪来这里,目的却不是银子。更没想到坐在马背上的居然是他的二姨太桂芹,也就是黑蝴蝶。黑蝴蝶在马上冷笑:“当家的,你还记得我吗?”韩驱虎没认出她来,声音却很熟悉。好半天醒悟过来了,竟呆愣半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姨太居然以这种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桂芹,真的是你?”
       黑蝴蝶哈哈大笑:“没想到吧?老东西。”
       韩驱虎心里倒是平静了一会儿,心想是二太太就好了,她怎么会不念及旧情呢?可是他想错了。黑蝴蝶突然高声喊:“弟兄们,给我听着,把这个老头子绑起来!准要是敢拦着,一枪打死!”那些叫花子本来就在韩驱虎吩咐下,不作任何反抗。就是反抗也不顶用,土匪们黑洞洞的枪口一排一排的,谁愿找死?韩驱虎似乎在被绑上的时候才顿悟,他不顾老脸哀求说:“桂芹,念在从前的缘分上,饶我这一次吧?”
       黑蝴蝶翻身下马,右手抓着枪柄,左手晃着马鞭子来到韩驱虎跟前,突然扬手给他一马鞭,骂道:“狗东西!你要是挺着腰板,我还敬佩你是条汉子!我他妈当初真是瞎了狗眼,居然和你这个懦夫生活那么久。你现在跟我求饶?晚啦!当初老娘求你的时候,你在我耳边说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韩驱虎哆嗦起来。黑蝴蝶接着道:“我现在不杀你,我要带你上山,让你生不如死!”黑蝴蝶呵呵笑着,冲身后一摆手:“给我搜,值钱的东西都带走。”说着,向大太太的屋子走去。她一脚踹开门,却发现大太太跪在菩萨像前,闭着眼念念有词。黑蝴蝶绕过身去,嘿嘿一笑:“夫人,现在念佛,晚啦!”大太太点燃一炷香插进香炉,出奇的镇定,说:“我早就知道,这个家迟早会毁在你手里,这一天终于来了!”
       对面前这个女人,黑蝴蝶有点儿恨不起来。大太太是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很大气。她进韩府之后,大太太虽说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有难为过她。
       大太太说:“同为女人,我知道你活得不容易。我这辈子活得也不舒坦,自从跟了当家的,我一心一意替他打理这个家。只不过自己不争气,给他生了个傻儿子,他这辈子几乎没属于过我,他一直属于别的女人,也包括你。”黑蝴蝶说:“大太太,不要说啦!现在我的心比石头还要硬。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怨。我这辈子,干什么都不后悔,现在做土匪也心甘情愿。我不会杀你和你的傻儿子,你们离开这里自己去生活吧!”说完转身就走。
       黑蝴蝶来到小翠的房前,她不明白为什么里面悄无声息,走近一瞧发现门是锁着的。她来到前院问一个乞丐:“小翠呢?”那乞丐哆嗦着说:“在屋里锁着呢,二太太!”黑蝴蝶劈手就给他一巴掌:“谁是你他妈的二太太?给我把那小丫头的门撬开。”
       门开了,匪兵举着火把进来一瞧,见小翠被绑在床上,嘴里塞着毛巾。黑蝴蝶哧的一声笑道:“哟!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她让人扯出毛巾。小翠呼哧呼哧直喘,半天才说:“是你?”“你以为是谁?以为是韩震山来救你吗?”
       就这样,土匪轻而易举就把韩府拿下了。她们带走了韩驱虎和小翠。
       韩驱虎的傻儿子丑儿整个晚上都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他蒙眬着眼睛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转,却一个人也没有。来到他爹娘的屋子,突然看见他娘在房梁上挂着,以为娘是跟他开玩笑呢!
       昨晚,翠花楼也遭到洗劫。黑蝴蝶显然并不同情那里和她一样出身的女人,她给许多土匪指明地点:“你们不是浑身发火吗?去吧。”结果,翠花楼多年来第一次客满。许多姑娘在那天晚上迎接到一批又一批客人,翠花楼的老鸨刘妈虽说是半老徐娘,但黑灯瞎火下,有几个心急火燎的土匪也顾不得那么多,狠狠地把她摁在床上,气得刘妈一个劲骂:“土匪!土匪!我都老大一把年纪了……”一个土匪一边压着她一边说:“你说得对,咱就是土匪!”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这天晚上最大的赢家是韩震山。
       韩震山在韩府看了一圈儿,红着眼睛出来了。虽说他有点儿恨韩驱虎,但这个结局也让他多少有点儿难过。他吩咐人把大太太的尸体放下来,去买口棺材为其下葬,然后打发一个小乞丐照顾丑儿。
       刘岭云来到院子里,突然说:“震山,群龙不可无首,虽说当家的现在在土匪手里生死未卜,但我看他生还的可能性很小,穷家帮还得一个主持局面的。你就暂且做当家的吧!”
       韩震山一阵窃喜,嘴上却说:“刘大哥,我说过,这穷家帮当家的该你来做。”刘岭云微笑着摆摆手,回身说:“你们去召集各个篓子头,立即来府上聚会,拜见咱们新任当家的。”那关二等人欢呼起来,当即跪倒在地,嘴里直呼当家的。
       韩震山赶紧摆摆手:“大太太还未安葬,当家的还在山上,小翠也生死不明。此时我就做当家的会让人耻笑的。”刘岭云呵呵一笑说:“老弟说的也是,这新任当家的即位,是得准备一下,仪式要隆重体面。”
       刘岭云走后,韩震山来到王铁匠家里,荷花坐在屋子里对着那双鞋垫发呆。韩震山问:“你怎么了?”荷花轻声叹口气:“其实,我不盼着你做什么穷家帮当家的,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
       荷花有点儿羞涩,道:“我给你绣好了,你看看合不合脚?”韩震山把那鞋垫垫进鞋子,非常合适。再去看荷花的脸,越发俊俏,他不由得伸手轻轻拂着荷花的头发,那头发在手心里软软地划过去。荷花红着脸,慢慢偎依在韩震山的身上。韩震山说:“荷花,现在有件事儿我放心不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处理完那件事情才能安心和你成婚。”
       荷花就慢慢挪开头,叹口气:“你去吧!我不会拦你。”“你知道我要去干啥?”荷花无奈地一笑:“你不就是想去救那小丫头吗?”韩震山被他言中,于是说:“荷花,你不要多想,她也是个苦命人。”荷花用手一下子捂住韩震山的嘴巴:“我都明白。”
       回到铁枪庙,韩震山突然作出决定。他喊来关二、张三、赵四:“带上枪,跟我走一趟!”那几个人腰里别着枪,正觉得兴奋,一听这话都把眼睛瞪得放光,也不问韩震山去哪里,就跟着他出了门。
       韩震山径直向古董店王掌柜家走去。王掌柜现在是惊弓之鸟,天没黑就早早关门,韩震山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赵四骂一句:“妈的,我翻墙进去。”说完,他果然往掌心吐口唾沫,噌噌几下爬上旁边一棵树,再一跳就上了墙头。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几个人呼啦一下就闯进去。
       正屋里面也没有灯光,韩震山一脚就把门踢开。王掌柜一只手哆嗦着点了灯,见是韩震山,忙说:“是少当家的,我还以为是——让土匪给吓破胆啦!”关二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提起来:“老家伙,干吗不开门?”王夫人躲在被窝里发出一声尖叫。韩震山示意关二住手:“王掌柜,过去的事儿你心里清楚,我也明白。
       我很想做你女婿,你不愿意,这也没办法。你可知道今天我来是为了啥事吗?”
       王掌柜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今天来讨债!你欠我一根手指头。这根手指头值十万两银票!”
       王掌柜哭喊起来:“我被土匪抢了两次,哪里还有银子?”赵四走近前,啪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少他娘的装穷,你不拿钱就剁下你一根手指头来!”韩震山说:“兄弟,你别吓唬王掌柜。我这根手指头哪能和他的手指头相比啊!顶多就值他两只眼睛。”王掌柜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几位大爷,我给你们磕头,饶了我吧!我真的没钱!”韩震山俯下身来:“你没钱?那我也没办法。赵四,你不是带着刀子吗?”赵四噌的一下拔出匕首,就在王掌柜眼前晃着:“大哥,挖眼睛这活路,俺可没干过,万一割到别处咋办?”
       王夫人在床上突然喊起来:“你们不要伤他!我去拿!”说着起身进了另一个房间。不一会儿,她哆嗦着拿出几张银票来递到韩震山手里。
       “这不够啊!才两万两。”
       王夫人也跪在地上说:“韩大爷,我们家就这些了,真的没啦!”
       韩震山就点点头:“我们要饭的,一根手指头值这些也够了。兄弟们,咱们走!”几个人呼啦一下撤出来。王掌柜等他们走后,破口大骂:“你说这和土匪有什么两样?”王夫人哭着骂他:“都是你这个老糊涂,当初答应把闺女嫁给他又怎么啦?你还我钱来!”边喊边扑向王掌柜。
       韩震山他们出来后,却是一阵大笑。“痛快!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赵四说:“大哥,咱们是不是用这些钱再去买枪?”
       “不!”韩震山说,“这是上山救小翠的钱。”
       3 再闯虎穴
       谁会想到,穷家帮赫赫有名的大当家,最后在土匪窝里不仅被人割去舌头,而且连阳物也被一刀切去。黑蝴蝶偏偏不让他死,叫人给他敷药,救他活过来,把他继续塞在一个山洞里。韩驱虎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那黑蝴蝶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接下来,她就琢磨怎么处置小翠那个小丫头。
       当黑蝴蝶看到冯大麻子打量小翠的眼神时,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她暗骂一声,怎么男人都这副德性?那小翠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女的气息,和小翠一比,她显然老了。黑蝴蝶想,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后患!
       可就在韩驱虎被切去阳物的第二天,有土匪来报:韩震山上山来了!
       冯大麻子一听得意地笑了,心想,如果他肯留在山上就好,最好把那帮叫花子也带上山来。
       韩震山被蒙着眼睛带进来,冯大麻子竟然亲自过来给他揭开。韩震山睁开眼看看四周,冲冯大麻子拱拱手:“七爷,我又来打扰您啦!”冯大麻子呵呵一笑:“我估计你也该来啦!”
       “哦?”韩震山也一笑,“难道七爷也能掐会算?”
       两人相视一笑,冯大麻子吩咐道:“摆上酒菜,我要和震山兄弟喝个痛快!”这不仅大出韩震山意外,也让黑蝴蝶感到迷惑。她一摇一摆走下来,招呼说:“哟,震山,咱们可是好久不见啦!”韩震山早就看到她,却不想搭理,应付说:“二太太,哦,不对,应该喊七夫人啦!”黑蝴蝶说:“我现在叫黑蝴蝶。震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可是给你扫除了一大障碍啊!”
       落座后,冯大麻子举起一碗酒:“震山,你上次来留下了一根手指,会不会恨我?如果还恨我,那咱们干了这碗酒,算是赔罪!”韩震山也端起碗来:“七爷,我从来没有恨过您!”
       两人干完酒,韩震山就直奔主题:“七爷,我这次上山来,还是有求于您。”冯大麻子变了脸色,却明知故问:“我还以为你是来入局的呢!”“七爷,您也知道,在穷家帮我还有一大帮子小弟兄需要照顾,我暂时还不能上山。这次来是想求您让丫头小翠跟我回去。”
       冯大麻子沉默半天,突然皱起眉头:“韩震山,我佩服你是一条汉子,才好好招待你!可是你不但不留下来,还要带人走,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七爷,您这可就言重啦,我一个叫花子,承蒙您看得起!不过,我韩震山也不是一个不讲义气的人。”说着,掏出那张银票摆在冯大麻子面前。
       冯大麻子转转眼珠,突然笑着说:“看来,老弟对这个女人情有独钟啊!这样吧,既然你上山来了就多住几天,我陪你到处转转。”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韩震山也不好推辞,于是一拱手:“那就打扰七爷了,不过,我还想求您件事儿,我能不能现在见见小翠?”“这个好说,我自然让你见到你的心上人。来人,把那姑娘带来!”
       不一会儿,小翠被绑着带上来。那小翠先是被韩驱虎绑在房间里,后来又被黑蝴蝶带上山,颠簸很长时间,看上去十分憔悴,不成人样。韩震山一瞧之下,就站起身来:“小翠,你怎么样?”小翠一见韩震山,委屈得掉下泪来,心想:我看得没错,震山肯定会来救我的!“你怎么样?”韩震山非常着急,又问了一句。那黑蝴蝶在一旁撇撇嘴:“震山,我可是没动这小丫头一个手指头。”小翠哭着说:“震山,我没事儿!”
       冯大麻子嘿嘿一笑:“还不赶紧给这位姑娘松绑!”
       有人过来解开小翠手上的绳子。小翠扑倒在韩震山怀里:“震山,我知道你会来的,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韩震山见小翠没事,回头说:“七爷,既然您拿我当兄弟,那么有件东西该还给我了吧?”冯大麻子迷惑不解。
       “我上山时,可是遵照您的规矩把枪给您的手下了。您知道,枪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我们叫花子那可是宝贝!”他这也算是一石二鸟,既含蓄地要回自己的枪,也暗示冯大麻子,他现在手里是有武器的。那冯大麻子转得也快,马上就想试探一下韩震山的枪法,于是笑着说:“好,老弟!咱俩就出去比试一下枪法,你看如何?”
       一行人出来走到洞前的广场上,冯大麻子喊道:“黑蝴蝶,你去!”黑蝴蝶笑着说:“你让我怎么做?”冯大麻子派人拿来两个茶杯,都装上沙子,分别插进一炷香。他把其中一个递给黑蝴蝶,吩咐她站到十米开外,把茶杯顶在头上。冯大麻子面对韩震山:“你是客人,你先请!”韩震山犹豫一下:“还是七爷先请吧,您是长辈。”冯大麻子呵呵大笑,不再推辞,他看一眼那黑蝴蝶,手一扬,只听“砰”一声响,黑蝴蝶头顶的那炷香从中间断为两截,周围爆出一阵喝彩。他把枪递给韩震山。黑蝴蝶站在那里喊:“韩震山,要不要我继续给你顶着?”韩震山拿眼去看小翠。小翠立即说:“让我来!”她拿起另一个茶杯,走到黑蝴蝶站的地方。黑蝴蝶看小翠一眼,突然说:“丫头,但愿韩震山不要把你一枪打死!”小翠盯她一眼,微笑着说:“我不会死在你前面,不信咱们走着瞧!”小翠稳稳地站住,把那个茶杯举到头顶,慢慢地闭上眼睛。
       韩震山看着小翠,心说:好样的!他先是拿起那把枪,端详一阵。冯大麻子说:“震山,你可要想好了,弄不好你上山来可不是救这丫头来了。”韩震山微微一笑,说:“七爷,就这一枪,我想跟您打个赌!”“怎么个赌法?”“我如果打中,七爷您就送我两支枪!如果打不
       中,我送七爷两支枪,怎么样?”冯大麻子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震山,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我答应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韩震山看着小翠,喊:“小翠,你怕不怕?”小翠睁开眼睛,心里一顿,但还是说:“我不怕,震山,你只管打!”韩震山冲他伸伸大拇指。当下,周围鸦雀无声。韩震山再次看一眼小翠。只见他缓缓举起枪对准那炷香。枪响了,那炷香应声而断。
       第二天,冯大麻子就安排送韩震山二人下山。韩震山这一次进匪窝,可谓收获不小,不仅把小翠安然无恙带回来,而且还赚得冯大麻子两支手枪。冯大麻子送他俩到山口,单独把韩震山拉到一边说:“老弟,我真的佩服你。虽说人各有志,我还是希望你能上山来!”韩震山拱手说:“七爷,如果有一天我们活不下去,也许会带着弟兄们上山来的。”冯大麻子呵呵一笑,就此别过。
       4 爱恨疯狂
       回到镇上,韩震山开始着手改造韩府,先在四周增高围墙,每个角落添了岗哨,然后把铁枪庙里那些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叫花子调进韩府,分成几组日夜轮换看守。剩下的那些小叫花子,韩震山安排关二临时管理。
       这天,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方道长和于世杰来了。韩震山喜出望外,连忙出门迎接。当晚,韩震山命人摆了酒席宴请两位。席间,刘岭云问方道长,什么时候是良辰吉日,请韩震山举行大当家上任仪式。方道长捻须微笑,问:“震山,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一岁。”方道长说:“那最好要先行完婚。”韩震山脸上一红。方道长却问:“怎么不见小翠那丫头呢?”
       “小翠从山上回来后,一直身体不好。”韩震山说,“到现在还没起来。”方道长说:“震山你如不介意,明天贫道给她看一看。”
       次日,方道长和韩震山一起去看小翠。那小翠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毫无m色。方道长把了一下她的脉,皱着眉头并不说话。两人出来,韩震山问:“道长,您看小翠得的什么病?”方道长连连摇头:“病倒无大碍,可她有身孕啦!”
       韩震山听后一愣。
       小翠服过几副方道长开的药,身体慢慢恢复过来。方道长再次为她把过脉后说:“不打紧,大人孩子都没事。”小翠一听:“您说什么?孩子?”方道长一看她的神色,就抬头看韩震山。小翠立刻号啕大哭。方道长觉得尴尬,忙退出来问韩震山:“她不想要这孩子?”
       “道长,您以为这孩子是我的?”“那还能是谁的?”韩震山叹息道:“我说不清。”“震山,你可不是推卸责任的人。”“道长,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小翠从来就没什么。”韩震山压低声音,“我是不清楚,究竟是韩驱虎那老东西的,还是他傻儿子的。”
       韩震山再次回屋里,却见小翠正在屋子正中,把头伸向一个绳套里。韩震山大喊一声:“别这样!”一个箭步蹿过去把她举起来。小翠被救下来,哭喊着:“震山,你干吗救我?”“不管怎样你都要活下去!”“震山,我知道我现在浑身都脏,我连给你做小老婆的资格都没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小翠,我说过,我会拿你当妹妹!”“妹妹?震山,你不懂女人。现在趁着荷花还没进门,我还有死的勇气。”韩震山咬着嘴唇:“我不管那些,你不要再干傻事,我可是冒死把你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
       小翠停住哭,呆愣半晌,像是自言自语:“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韩震山看她平静下来就要离开。小翠突然叫住他,咬着牙说:“我答应你,震山,我不死了!我想起在山上你开枪的时候都不怕,现在也不怕啦!我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帮我把孩子打掉?”
       韩震山悄悄叫出方道长,打听有什么良药。方道长说:“按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小翠身体很虚弱,不知道能不能挺住?”于是,方道长给开了几副药。韩震山立即打发人去抓药,并嘱咐那人把荷花请进韩府。荷花没有想到,小翠对她的到来充满了敌意。当荷花端着药碗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冷冷地问:“荷花,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荷花一愣:“小翠姑娘,你这话是啥意思?”小翠喊道:“我可不愿意别人可怜我!”荷花咬着嘴唇无话可说。
       见了韩震山,小翠却说:“震山,我哪里敢要荷花姐来照顾我。我是什么身份?是丫头。她一来就横眉瞪眼的,我可受不了。”
       对女人,韩震山是无计可施。
       韩震山内心里当然十分渴盼自己正式做穷家帮的大当家。根据方道长的建议,他把自己的婚期提到了日程上。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他就打发人带一份聘礼送到王铁匠家。同时,韩震山提议刘岭云跟他一起完婚。
       到了黄道吉日,韩府内早就张灯结彩。尽管韩驱虎并没给韩震山留下多少财产,但韩震山四下里一搜罗,还能筹划一场像模像样的婚礼。另外,韩震山也想借这场婚事扩大自己的影响,他给穷家帮势力范围内的所有大户人家,甚至周边乡村的地主、富户都发了请柬。果然,在他成婚之日,纷纷有人送钞票来。
       这一年,县巡警局摇身一变成了警察局。县里建立保安团,下设十个分团,每个分团二十余人。日庄巡警分局成立了一个分团,刘万里为分团团长。这天一大早,刘万里就来到了韩府,韩震山特地请他做司仪。随后而来的是镇上的名流。韩震山和刘岭云一身新衣,站在门口,把一拨又一拨客人让进屋里。
       也许没人注意到,韩府里有两个人没有出现在喧闹的场合里,一个是小翠,另一个是傻子丑儿。韩震山担心丑儿出现会出洋相,早安排人把他锁进后院一间屋子里了。小翠起初在自己房间里,坐在那里望着墙角发呆。当鞭炮声响起来时,小翠嘟囔说:“拜天地啦!他们拜天地啦!”在锣鼓唢呐声中,小翠悄悄点上一支蜡烛,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那越烧越旺的火苗,钻心的疼痛瞬间穿过全身。小翠却没有往回抽手,直到那手上起了一个大泡才回过神来,突然感觉嘴里一股腥味。原来,她疼得把嘴唇咬破了。
       小翠出了屋子,不知道双脚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前院一片喧哗,她顺脚就来到后院。后院里的那口井早已闲置不用,小翠坐在那里,捡起一块石头,“扑通”扔进井里,传来“咕咚”一声响。就在那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声音是从院角的菜园边上一间草屋里发出来的。
       她走过去,声音越来越响。她听清了,是丑儿。小翠一阵惊喜,她看看烧伤的右手,恶狠狠地说:“报仇的机会来啦!”她脑子里一下子闪现丑儿在韩驱虎帮助下,凌辱自己的情景。
       小翠浑身哆嗦着说:“去死吧!畜生!”
       她到了门口,才发现门是锁着的。丑儿从门缝里看到她,哇哇乱叫。小翠转了一圈儿,嘴里继续嘟囔:“等着啊小少爷,别急,我来救你!”她终于找到一柄锄头,一下就把锁砸开了。小翠咬着嘴唇打开门,丑儿迅速跑出来,叽里呱啦乱说一阵,小翠看着他浑身血液呼呼乱窜。她本来想一锄头砸死他,可后来眼珠儿一转,想起了那口井。
       那丑儿不知道危险就在面前,兴许是想起那次和小翠在一起的快活,竟扑上来要抱小翠。小翠转身就往那井边跑,丑儿跟在她身
       后,一边跑一边呵呵傻笑。不一会儿就到了井边,小翠一边来回转着,一边引导丑儿到井沿边。她假装坐在那里,丑儿不知是计,猛地扑上来,小翠一闪,丑儿一步踏过去,结果一脚踏空落下井去。也许出于本能,或者井口本来较小,丑儿双手一划拉,竟奇迹般抓住井边的一块石头棱。小翠以为他掉下去了,过来一瞧,丑儿还在那里拼命挣扎,双脚似乎在寻找井壁上的踩踏处。
       小翠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小少爷,我伺候你的日子再也不会有啦!”说着,她搬起井边一块石头高高地举起来,狠狠地砸向井里。她听到一声惨叫,然后“扑通”一声闷响。
       片刻后,小翠猛地一下子趴倒在井边,伸手往里一抓:“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丑儿!小少爷!来,把手递给我,我拉你上来!”可那井里看不到人影子,只有水花呼噜噜往上冒。
       小翠傻了一般,满菜园子转起来:“我杀了人,我杀了那个傻子!一个傻子,我干吗杀他?我受的那些欺负,他又不懂!”
       前院里喝酒的声音飘过来,小翠突然明白今天是韩震山大喜的日子。“韩震山根本就不要我,他喜欢荷花,他们今晚要入洞房。”于是,小翠跌跌撞撞往前院走。可就在她拐过屋角时,烧伤的手碰在墙上一阵疼痛。她想,我是杀了人,可杀个傻子算什么?他欺负过我!而且留着他说不定是韩震山的后患!我这是为韩震山好。他和荷花结婚又怎么样?这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谁输谁赢还很难说!
       那天晚上,韩震山喝得大醉。直到次日太阳照进窗户,才蒙眬醒来,他一睁眼见荷花坐在床边,不好意思地说:“荷花,我喝得太多了!”荷花低头一笑。她穿了一件红夹袄,头上系着红头绳,越发映衬得脸庞洁白。韩震山看得呆了,脱口就说:“荷花,你真好看!”荷花羞涩地别过脸:“乱说,赶紧喝碗汤醒醒酒!”韩震山坐起来,荷花给他拿过衣服要帮他穿。韩震山抓着荷花的手:“怎么能让你给我穿?我自己来!”韩震山刚穿上衣服走出屋门,却见门厅下站着一个小叫花子,便问:“你在这里干啥?”
       那叫花子忙说:“当家的,昨天你让我把那丑儿关在后院,可晚上我去给他送饭,发现他不见了!”
       韩震山问:“一个傻子能去哪里?”
       他立刻来到后院看了看那把锁,然后蹲在地上看了一阵脚印,对那叫花子说:“你去忙吧,没事儿,他走不了多远!”那小叫花子走后,韩震山就循着那脚印来到那口井边。他探头往井下一看,顿时觉得头皮一炸。
       那里面伸着一只手。
       韩震山回过神来,仔细端详半天,发现井沿有血迹,而且井口旁边有另外一串脚印,看上去像是女人脚印。韩震山琢磨半天似有所悟,他顺手抓起旁边一些柴草扔进井里,将井口盖住,然后回到前院吩咐几个小乞丐:“到后院去把那口不用的井填平!”
       韩震山吩咐完,慢慢地踱进小翠的房间,却见小翠正站在窗口打量后院,那几个小叫花子在填那口井。韩震山咳嗽一声,小翠吓了一跳。“是你啊!震山。”韩震山走过去,忽然看到小翠的手一片红肿,问:“这是怎么弄的?”
       “昨晚上放蜡烛上烧的。”小翠说。
       韩震山并不接话,顿了顿,突然说:“小翠,做女人心不能太狠!”小翠转回身来,瞪着眼睛:“我干什么啦?你那样说我。”
       “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手烫成那样?”
       “震山,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第三章 1 内乱从生
       民国十年,二十一岁的韩震山做了穷家帮大当家。
       韩震山开始对丐帮内部进行调整,刘岭云带领的那支活捻子一直是韩震山的心病。为了拢住刘岭云,韩震山让他和宝莲住进韩府,并让他做管家。关二被安排去做活捻子的篓子头。至于那帮小乞丐,韩震山把张三、赵四翻来覆去斟酌一番,还是觉得让张三去比较合适。赵四性子太慢,而且不如张三心计多,韩震山安排他做了韩府护卫队的头儿。
       新当家韩震山没有料到,他刚上任,活捻子那边就要出事儿。
       这里面有个叫潘大头的,因为有力气,下手狠,逐渐在活捻子里树立了权威。刘岭云一走,他就琢磨出事儿来,心说,韩震山比韩驱虎还要心狠手辣。一做当家的,就把几个心腹都安排妥当,以后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吗?趁着韩震山还没立稳脚后跟,干脆给他来个下马威,当年的韩驱虎不也是走的这条路子吗?他暗地里纠集了一帮弟兄商量起事。有人提议:“咱们得有家伙才行,姓韩的府上有一大帮子护卫,个个手上有枪,硬拼咱们肯定吃亏!”
       潘大头说:“咱们也想办法去弄枪!”
       这些人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养成一股流氓习气,一旦有人挑头,那架势就天不怕地不怕。潘大头最后把碗往地上一摔:“他娘的,要干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我今天就出个头,大家歃血为盟!”当下命人取大碗来,潘大头拿来一把刀子,就手腕上一割,把血滴进酒碗。
       潘大头说:“那关二算个鸟?胎毛还没褪干净,就想来管咱们。先把他干掉!离城一里地那户姓魏的财主家里有好几支枪,我们得想办法搞到手。”
       趁着夜色,潘大头带着二十余条汉子,潜进魏财主家里,那内线先做了手脚,把那些枪支都归拢到一起。潘大头一进去就嚷:“咱是冯大麻子的队伍,谁要反抗就送谁上西天!”众人一片慌乱,那内线趁机使个眼色,潘大头几个人就先奔武器而去。就这样,他们不仅轻而易举缴获了十几支枪,还似冒土匪冯大麻子的名头大抢一把。
       他们当晚的行踪引起关二的注意,有人悄悄报告了他。到了天亮,潘大头也没来向他汇报。关二就有点儿生气,于是吩咐人把潘大头叫了来。
       潘大头一进屋,先是一拱手,很和气道:“不知篓子头喊我有什么事?”
       关二问:“听说你们昨天夜里出去了?”
       “是这事儿啊,我正想过来跟你说呢!”潘大头看看四周,装作很神秘的样子,凑到关二身边来。关二没有防备,伸了耳朵去听,却被那潘大头一把勒住脖子。关二大喝一声:“潘大头,你要造反吗?”潘大头发力地勒住他的脖子,喊道:“来人!”呼啦一下,外面就闯进四个人把关二摁在地上,其中一个把他的枪拔出来。关二被掐住脖子,脸色由红慢慢变黑,整个身体松软下来。
       此时的韩震山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一切,他正在想着如何处理好小翠的事。突然,一个叫花子急匆匆跑进来报告:“大当家,后院里我们填的那口井有些怪异,里头好像渗出一些红颜色的水来。”韩震山心里“咯噔”一下,人死了这么久,难道血还是红颜色的?他悄声说:“不要管他,也不要告诉别人。”他慢慢地走出屋,转过屋角,却发现方道长站在井边端详着。他猛一下看到韩震山,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方道长的目光深不可测,他叹了口气,说:“震山呀,傻子是没有罪孽的!”韩震山心里一紧,脱口说:“道长,不是我。”“可那口井是你让人填上的。”韩震山像是自言自语:“真不是我!”
       “是谁都无所谓啦!”方道长边说边回到屋子,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去。韩震山站在院子
       里琢磨道长的话,然后追上去问:“方道长,您去哪儿?”方道长回过头来,看着韩震山:“这几天,你得加强防范啊!”“道长,您这话什么意思?”方道长头也不回,只顾往前走,一句话顺风飘过来:“这个世界,乱啦!连傻子都容不下,这天下就完啦!”
       这次,方道长离开小镇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韩震山站在门口呆愣半天,转身回到院子吩咐手下:“关上大门,谁也不要进来,谁也不要出去!”又吩咐人把赵四叫来。
       赵四很快跑过来。
       “嘱咐你手下,这几天不管白天黑夜,都给我睁大眼睛,枪不要离手。另外,你打发几个人到关二、张三那里看看动静!”赵四道:“大哥,你放心,我亲自去二哥那里!”“不,老四,你呆在我身边,叫个机灵点儿的小子去!”
       赵四刚出去,于世杰进来了:“震山,你脸色不对。”韩震山说:“于大哥,如果有人要杀我!你会不会帮我?”“谁会杀你?”于世杰皱起眉头。韩震山笑笑:“我是打个比方。”“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于世杰说,“不过,震山,老是这么打打杀杀的,也不是生存之道。”
       “于大哥,你变了。”“呵呵,我是变了。你知道吗?我上次去了一趟济南,在那里正巧碰到一位能人,这个人很有知识和头脑,他叫王瑞俊,他们组织了一个‘励新学会’。”“于大哥,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有些事理你得知道。去年年底他们还成立一个学会,叫‘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大哥,现在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记不住。我感觉穷家帮要出大乱子。”韩震山摆摆手。
       “大乱子?”于世杰有点儿迷惑,“现在穷家帮内部谁还能兴风作浪?也许只有活捻子那边。”“你说得太对啦!”
       派去活捻子的小叫花子很快就回来了,说没见到关二。
       “没见到?也没说去哪里了?”“一个叫潘大头的说关师父一早就出去了,没说去哪里。”韩震山看着那小叫花子的眼睛:“你还看到了什么?”“当家的,我发现其中有两个人身上有枪。”
       韩震山呼地一下站起来:“看清楚了?”“绝对没错!”
       韩震山咬着嘴唇,眼珠子转了一下,道:“把刘管家叫来!”
       刘岭云很快进来了。
       “大哥,你们活捻子里面是不是也有枪?”
       刘岭云感觉奇怪:“没有,一支枪也没有。”
       “你们那里有个叫潘大头的?”
       “是啊!”
       “这人什么来头?”
       “他在活捻子里头还是有实力的,我早就发觉他聚拢了一帮人。可是我在那里时,他没敢怎么样!”。
       刘岭云出去后,韩震山坐在那里暗想:这帮小子看来是要动手了!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保安团刘团长来了,韩震山忙起身迎接。刘万里已经走在院子里,身后还带了几个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刘团长,什么风把你吹这儿来啦?”
       刘万里呵呵一笑:“韩当家的,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可不允许我的辖区内出现硬打硬抢的事件!”韩震山心中暗笑:姓刘的你少在我这里装模作样,土匪来的时候,你的脑袋都缩到裤裆里去了!“刘团长,话不说不明,灯不挑不亮啊!”“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韩当家,你需要枪可以跟我说,我帮你买,用不着硬抢吧?”
       抢枪?韩震山想起拦截韩驱虎购买的枪支,可那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儿啦?他怎么知道的?“老刘,这话我还是不明白。”
       “有人去我那里把你告啦!昨晚你的人袭击了城外魏家,抢走大小枪支十一支!”
       “我的人?”“人家认出一个人是你们穷家帮叫潘大头的,都怨他那脑袋太大了。”
       韩震山恍然大悟,这个人真是要反了,他居然自己去搞枪!当下,韩震山说:“那潘大头是活捻子的人,可是我现在还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在他俩说话的时候,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叫花子噔噔噔跑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当家的,潘大头要造反啦!”韩震山呆愣片刻,立即吩咐道:“赵四,组织弟兄们抄家伙!”
       这时,街上突然响起枪声。又有人来报:“潘大头带着人打过来啦!”
       韩震山一声冷笑:“来得正好!刘团长,你瞧,这和我可真的没关系。他们抢枪是和我作对!弟兄们,把刘团长带到客厅喝茶。”他随即低声嘱咐一个手下,“给我盯紧刘万里这个老家伙,谁他妈冲咱动手,就开枪打死谁!再安排人看好刘岭云,不要让他带武器。”说完,韩震山拔出枪站到院子里。
       赵四已经把队伍集合完毕。韩震山说:“弟兄们,咱们穷家帮出内乱啦!他们几个人想置我于死地。我虽然也不愿意自相残杀,可是他们不死咱们就得死。给我看清楚,那帮作乱的,看见一个打死一个!现在立刻向各个方向散开!”那帮护卫兵迅速攀上四面墙角的炮楼。
       潘大头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索性要拼个鱼死网破,于是率领那二十余名活捻子乞丐,杀奔韩府而来,快到大门口时便埋伏下来。大街上早就寂静无声,老百姓一看这阵势。哪里还敢瞧热闹?潘大头一看韩府大门紧闭着,知道里面早就埋伏好了,这才明白自己的举动实在鲁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进攻。他们几个商量一下,那几路人马悄然分开。枪声先从后院开始,一个叫花子刚搭梯子爬上墙头,就被一枪击毙,其余几个悄悄退回来,告诉潘大头:“不行,攻不进去!火力太猛!”潘大头骂一句:“狗日的,都是怕死的家伙!”说罢,一下子站到当街喊道:“弟兄们,给我往里攻!”
       话音未落,韩震山就瞄准他的脑袋,“砰”一声开了枪。由于距离较远,这枪擦着潘大头的耳朵过去,潘大头一抹,满手是血。于是又大吼一声,一帮子人就往里冲。韩震山再一枪就比较准了,正中潘大头的眉心,潘大头“扑通”一声倒在当街。后面那些人一看潘大头被打死,也就顾不得许多,只顾四散逃命。韩震山大喊一声:“我们冲出去追!谁要反抗就打死谁!他妈的就这点儿能耐还敢造反?”
       赵四领先推开大门就冲出去。那些人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打伤,有四个被抓了回来。刘万里一见事情闹成这样,像是自己添了乱子,于是拱手告辞。
       韩震山喝令关上大门,立刻审问那四个人,这才知道关二被他们活活掐死了。
       韩震山一怒之下,命人按帮规吊死了那四个叛乱者。看着那四个人转瞬间就没了性命,穷家帮新当家韩震山突然明白,江湖帮派首领的权威就是应该建立在血腥之上的。
       小翠起初还希望韩震山能够有一天把自己收进房里。可是随着穷家帮势力一天天扩大,日子越来越平稳,韩震山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对她感兴趣的样子。可在她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熄灭那线希望之火。
       这天,她觉得机会终于来了。晚上,荷花回娘家一直没回来。小翠站在屋子里犹豫好久才出门,她来到韩震山的屋门前呆一会儿,才悄悄叩门。韩震山喝了一点儿酒,刚刚躺下,听到有人敲门,披上衣服起了身。刚一开门,小翠钻进屋来。韩震山一愣:“小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小翠一下子扑到韩震山怀里:“震山,难道你不了解我内心的苦楚?”韩
       震山往后退一步:“小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不!我说过我迟早是你的人!”“不行,小翠,你不能这样。”“为什么?震山,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有一个荷花就够了!”“我知道我现在很下贱,配不上你。我自己送到你门上,你也不要我。”小翠哭出声来。“小翠,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我不会嫌弃你什么,要不我就不会上山去救你!”“可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我说过你喜欢荷花,我不在乎,我可以做小。”“可这样对荷花不公平!”“那对我就公平吗?从一开始我就一心一意帮你,我受的那些罪不都是为了你吗?”
       韩震山无话可说。小翠哭着说:“震山,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说完,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到了门口,她突然站住了,荷花就站在门外。小翠哭着跑进自己的房间。
       韩震山见到荷花,稍稍一愣:“你不是说住在那里吗?怎么这么晚又回来了?”荷花低头一笑:“震山,我在娘家根本睡不着。”“是不放心我吧?”韩震山也笑,他走过来揽住荷花的腰,“你不用担心,我真的只有你一个就够啦!你这一回娘家,我也睡不着觉。你说,我小六子咋还能娶得上媳妇?”“瞧把你美的。”荷花伸出手指点一下他的额头。
       两人躺在床上,荷花突然说:“其实,小翠也真是很可怜。震山,刚才我站在门外头忽然想,你愿意的话就把她收到房里吧。”
       “荷花,你该不是在试探我吧?”韩震山去挠荷花的痒痒。荷花一边笑一边说:“我不是开玩笑!”韩震山就住了手:“荷花,有好多事儿你不清楚,小翠这丫头有时候让人觉得很可怕!”
       “可怕?”“荷花,你心地善良,如果她做了二姨太,你可斗不过她!”
       韩震山眼前出现后院井里面那只手。
       小翠回到房间,“扑通”一下倒在床上,放声大哭。整整一个晚上,她都没有合眼。这一个晚上,小翠对韩震山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第二天,小翠睡了一个上午。起床以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了变化,好像一下子卸掉了一个包袱。小翠想:我就不相信,会没有男人喜欢我。
       她在心里隐隐约约对韩震山产生了仇恨,她要去勾搭每一个男人报复韩震山,让他难受。她把自己的第一个目标放在了赵四身上。赵四现在也算是大小伙子了,而且人长得还很英俊。他腰里别着一把枪,昂首挺胸走路的时候很有男子汉气概。
       当天晚上,小翠发现赵四走向后院。于是整整衣衫,装作不经意似的拐过墙角,和走回来的赵四不期而遇。小翠低着头往前走,假装不小心撞到赵四怀里,“哎呀”一声尖叫:“哟,是四爷啊!”
       赵四脸一红:“小翠,没撞疼你吧?”“没事儿!”小翠说着却摇晃了一下身子,赵四赶紧搀扶她。他的手搭着小翠肩膀的时候,小翠也顺势握住他的手。就那么稍稍一试探,小翠就明白赵四上钩了!她装作害羞地迅速抽回手来,悄声说:“今晚——”
       赵四浑身一颤,既害怕又兴奋。那当口,小翠已经转身走开了。赵四回到屋里,有些忐忑不安:小翠是什么意思?今晚?今晚要干什么?难道她是暗示自己去她那里?可是转念一想,这个小翠和当家的什么关系?韩震山要是真的喜欢她,那自己一旦跟小翠好上了,岂不是引火烧身?
       可赵四正是青春勃发的年纪,今天这一相撞,好像就把赵四的心扉一下撞开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了。
       夜深人静,整个韩府寂静一片。赵四出了屋,悄悄来到小翠的门前。他轻轻一敲门,却发现门是开着的,于是推门而入,刚一进去,就觉得一股香味儿扑面而来。黑暗中,一个女人身体扑了过来。赵四轻声叫:“小翠!”小翠含混地回答:“四爷,是我。”赵四感觉浑身像要燃烧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扯小翠的衣服,小翠也伸了手来解赵四的腰带……小翠一旦放开就像脱缰的野马,她把寻找刺激和乐趣当作了忘掉以前耻辱和伤痛的药方。自从和赵四勾搭上之后,小翠也学会了二姨太那套招数,她知道韩震山很难接近,于是就对他周嗣的男人进行挑逗,甚至还想勾引刘岭云。
       而韩震山并没注意到这一变化,他的心思不在这里,整天琢磨着想什么办法扩大穷家帮的势力。
       韩震山是闯荡过来的,他自然与别人有不同的想法。做了当家的以后,他想不管怎样得设法搞到枪支,有了枪就有了弄钱的资本。有了枪就有了队伍,就没人敢欺负!他想来想去,有一天忽然豁然开朗。现在哪个大户人家没有一杆两杆枪,把这些枪都聚集起来,不就是一支很大的力量?可怎么才能把枪都集中到自己手里呢?他想到了刘万里。
       刘万里听说是韩震山来了,脑子一转,心想:他来找我会是什么事情?这刘万里本来是想拉拢穷家帮,把这些人转化成军阀力量。可是自从韩驱虎倒台之后,他越来越发现这韩震山更不好对付。
       韩震山被刘万里让进屋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刘团长,你看现在的局势是各自为政,一团乱麻。咱们这座小镇子,虽说原先也曾经成立过维持会,组织了一支护卫队,可现在是聋子的耳朵,只当摆设啊!前几次,土匪轻而易举就能打进来,我看大家都是惶惶不安。你这个保安团长也不好干啊!”“谁说不是呢?”刘万里摸摸脑壳,“现在谁手里有枪,谁就可以做老大。”韩震山叹口气:“我们穷家帮不过是靠着小镇上的老爷们来过日子,所以我想为大家实实在在做点事儿,也为你刘团长减少一些负担。”
       刘万里不动声色道:“老弟,别绕弯子啦!”
       “我们穷家帮可有不少年轻力壮的汉子,你看能不能把他们转化成一支护卫队,都派到小镇的四个大门去,这样就加强了防务。街上这些有钱人家也可以放心,让他们施舍给我们一点儿,我们日子也好过啊!”
       刘万里眼珠一转,心说:这是件好事情啊!这对我没任何损失。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些大户出钱买平安,穷家帮出人保平安,我把这些划在自己头上,对上边当作成绩来汇报。不过,这样一来穷家帮势力就会更大。刘万里沉吟一会儿,一笑:“这个建议不错,是为老百姓着想嘛!我出面开个会,让那些大户们都来参加。”
       “那太好啦!”韩震山一拍手,“刘团长真是通情达理啊!这是我的一点儿小意思,请笑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刘万里假意推辞一番,装进了口袋里。韩震山又说:“天也不早了,咱们去喝一杯!”刘万里也不推辞。马车却直接来到翠花楼前,刘万里一抬头,回头笑道:“震山,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两人进了翠花楼,那刘妈一听说是他俩,赶紧出来迎接。“哎哟,贵客临门!刘团长,大当家的,你俩可是从来没一块儿进我这翠花楼。”刘妈说着,把两人引进楼下一处洁净房间,吩咐人好酒好菜伺候。
       刘妈说:“二位,这场面太沉闷啦!我喊两个姑娘来。”刘万里不置可否,韩震山就说:“好好,刘妈,你亲自去找两个顺眼的。”过了片刻,就进来两个姑娘,看上去都不过十八九岁。其中一个十分活泼,一看就是见过场面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妩媚动人。另一个一进屋就没正眼看屋子里的客人。刘妈说:“刘
       团长,韩大当家,这两个姑娘是最近刚来的。”又压低了声音说,“都是没接过活儿的。你们两位来,我才喊她们的。”刘万里就去端详那两个姑娘。刘妈一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看中那个顾盼神飞的姑娘了,就喊:“小梅,你去坐在刘团长身边。小桃,你坐在韩当家身边。”那个看上去有点儿腼腆的姑娘,慢慢过来坐到韩震山身边。
       2 喜事临门
       酒喝到一半,就见刘万里红光满面,眉飞色舞,一双手早就不安分起来,几次去摸小梅的大腿,小梅极力迎合他。小桃却像是不习惯这种场合,一直在刘妈的催促和暗示下,劝韩震山喝酒。韩震山在小桃坐下时打量她一眼,觉得这姑娘眉清目秀,十分可人。可韩震山对女人却远没刘万里老到,只是喝酒。喝得差不多了,刘妈使个眼色,那小梅凑在刘万里耳边说:“刘团长,要不咱们到隔壁房间休息片刻?”刘万里立刻眉开眼笑。他喝得已经七八分醉,回头笑看韩震山一眼,起了身,被那小梅扶着走出屋去。这边,那小桃低下头已好半天没说话,见他们都走了,方抬头看韩震山:“当家的,您要不要去个房间歇息?”韩震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不需要,就在这里吧!”
       那小桃就不说话了,肩一耸一耸哭了起来。
       “你哭啥?”“当家的,我才来两天,啥都不懂,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丑才不要我。”韩震山一笑:“小桃,你长得一点儿也不丑。”“那是为啥?”“我不是来干那个的。”
       小桃哭得更加厉害:“当家的,刚才刘妈嘱咐我了,要是陪不好您,她就会打我。”“那我过会儿就跟她说,你伺候得很好。”“那不行啊!当家的,您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到房里去伺候您一会儿,那样她就不会说什么啦!”他点点头:“那好吧。”他随小桃来到旁边一个房间。小桃回身关上门,再回来时却发现韩震山坐在桌子旁边。小桃低着头,悄声说:“当家的,您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行,咱们说说话。”
       小桃站在那里,看着韩震山说:“韩当家,您真是一个好人!昨天,我曾听一个姐姐说起过您以前的事儿,很佩服您。今天我一见您的时候,有点儿失望,心里说,天哪,那种人怎么还会来逛妓院?可后来,您的一举一动让我更加佩服!”韩震山笑着摇摇头,说:“那么,小桃,你咋会来这翠花楼呢?”
       小桃叹了口气:“我弟弟得了一种怪病,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钱治病?我没别的办法,只好走这条路。”
       “这可是个火坑,以后怎么办啊?”
       “唉,活一天算一天吧!反正,在家里不饿死也得去要饭。”
       韩震山一下想起以前要饭的日子。唉!这小桃实在可怜,不如把他赎回家做个丫环,让她伺候荷花。于是问:“小桃,你愿意跟我去做个叫花子吗?”
       小桃一听,喜出望外,“扑通”一下跪在当地:“当家的,只要您愿意收留我,我去您那里当牛作马都行!不过我的赎金也是一大笔钱呢!”
       “这个你不要管。”韩震山转身就出了屋子,径直去找刘妈。刘妈一听原委,面露难色,心道:韩震山就跟土匪差不多,得罪他可不是好玩的。可是小桃那副俊俏模样迟早是棵摇钱树,花了那么多钱,小桃还没开张呢,就这么被人领走可太亏啦!见刘妈迟疑,韩震山就板起脸来,把腰里的手枪露出来:“怎么,刘妈这点儿面子也不给我?你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多少!”刘妈忙换了笑脸:“看当家的您说的,您把赎金给我就领她走。”韩震山回去一说,小桃立刻高兴得泪流满面:“当家的,您真是我的大恩人!”说着就跪在地上磕头。韩震山赶紧扶她起来,自己心里也觉得高兴。
       刘万里舒坦地出来时,仍意犹未尽,拉着韩震山再喝酒。五个人继续落座。小梅灿若桃花,媚态百出。韩震山笑着说:“刘团长,我今晚可是收获更大,让刘妈大吐血啦!”刘万里和小梅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刘妈大致说了刚才的事,撅着嘴说:“我实在舍不得小桃走,只好忍痛割爱了。”
       刘万里笑着说:“震山,没想到你也这么怜香惜玉啊!”“你说错了,我可没碰小桃,我府上少个丫头,小桃又愿意跟我去,就这么商议好了。”小桃一脸兴奋,与刚进屋来的时候完全两样,看上去更漂亮了。那小梅却换了一副苦脸,既像是后悔,又像是羡慕,甚或嫉妒。
       当晚,韩震山就把小桃带回韩府。荷花还没睡,见韩震山领回一个姑娘大惑不解。韩震山简单跟她说了事情经过。荷花由于那晚听了韩震山和小翠的对话,对韩震山已经毫不怀疑。韩震山对小桃说:“这是我太太荷花。以后你就照顾她好了。”小桃连忙跪在地上,喊:“太太,以后您有啥事儿,尽管吩咐我!”荷花赶紧伸手拉她起来,端详半天,笑着说:“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可用不起什么丫头,以后咱们就姐妹相称好了!”小桃顿时鼻子一酸,眼里噙满了泪水。
       韩震山和荷花躺在床上,荷花撒娇说:“你怎么去翠花楼那种地方?真让人不放心。是不是嫌我老了?”“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想让刘万里那老家伙高兴。”荷花哼一声,心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韩震山一把扳过她的肩:“你不相信?我证明给你看。”荷花捶他一拳:“好啦,好啦,你轻一点儿,我信啦!”韩震山兴致高涨,还要动手。荷花说:“今天不行,你没看见我这几天老是吐吗?还只想吃酸的。”“啥意思?你病啦?”“傻瓜!告诉你,娘说我可能是有了。”
       “有什么了?”韩震山抓抓头皮。“你这人,都急死我了!我有你的孩子啦!”荷花将韩震山的手拉到她的肚子上。“真的吗?”韩震山呼啦一下,就把被子给掀了。
       “你想冻死我?”荷花羞涩地笑。韩震山赶紧给她盖好被子,在她脸上亲了两口,道:“这么说,我韩震山有儿子啦?”韩震山兴奋了好半天,“这下真巧,我赎回小桃,正好做了件好事。我这就去告诉小桃,让她细心伺候你。”荷花赶紧叫住他:“天都啥时候了?你别去啦!”
       第二天,韩震山早早起床,刚开门就见小桃站在门外。见了韩震山,她当即跪下说:“当家的,您起来啦!”韩震山说:“小桃,以后见了我不用跪下,也不要这么早就站在门口,等我喊你好了。我告诉你,太太现在有喜啦!你这阵子就好好照顾她。”小桃说了声:“恭喜当家的和夫人!”
       却说那小翠,见府里突然多了一个丫头,觉得奇怪,就问小桃:“你是怎么来府上的?”小桃说了经过。小翠哧的一声冷笑道:“韩震山跟那老家伙毛病差不多啦!居然连窑子里的姑娘都领回家里来。”
       小翠回去后脑子就开始转起来。她悄悄来到荷花的屋子,荷花一看是她只是笑了笑,她实在不喜欢小翠这个女人。小翠却说:“荷花姐,你的脾气也不能老是那么好。你看当家的都变成什么样子啦?今天她能把窑子里的女人接回家,明天说不准就会把咱们赶出去。”荷花一听她搬弄是非就讨厌,于是堵她一句:“什么呀?这件事震山是征得我同意的。那女孩子是从翠花楼带回来的,不过人家刚刚把自己卖进翠花楼就被震山碰到了,震山
       可怜她就带回家来了。”“当家的去那种烂地方干吗?”荷花瞧她一眼:“震山是陪警察局刘局长去喝酒的,他们有大事要做。小翠啊,不是我说你,他们男人的事儿咱们女人最好不要掺和。即便是震山真去那里,咱们做女人的也管不了。女人是男人身子底下的草,你说是不是?”
       “哼,就是草也总会漫过石头的。”小翠冷笑道。
       在刘万里撮合下,小镇上三十多个士绅凑到了一起。刘万里首先从时局说起,阐述建立一支护卫队的必要性,说得大家连连点头。刘万里见时机差不多,就说出了韩震山的打算。那些人都纷纷表示赞同。
       “既然大家觉得这件事好,那就由我们穷家帮出人,但大伙儿可要破费一点儿啦。大家都知道,人家土匪可是个顶个手里有枪。我们这支队伍,也不能赤手空拳跟人家对着干。在座的诸位,每家每户都有三五支枪,是不是给我们贡献出来,这样我们也就心里有底了。”听了韩震山的话,所有人面面相觑。
       刘万里心想:好你个韩震山,原来你是玩这一手啊!把枪集中到你那里,你的队伍倒武装好了。你他妈以后不就成老大了?韩震山扫了一眼众人,伸手就把枪从腰里抽出来,啪一下拍在桌子上:“我们手里虽说也有几支枪,可是远远不够用,既然大伙儿想留下枪那也行。不过你们得出钱,给我们去买枪。要不这事就不要谈了!”那些人是浑身一哆嗦,他们当然知道潘大头夺枪反水被杀的事,谁也不想有一天这倒霉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于是有人开始妥协,站起来说:“这是好事,我带个头,我那几支枪对土匪也不顶用,索性让韩当家的用好了。”既然有了领头的,慢慢地大家就都表示赞同。
       韩震山呵呵一笑:“那好,我马上派人跟诸位回家取枪,今天晚上他们就可以持枪上岗,你们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啦!”那些人暗暗叫苦,心说,睡好睡不好还难说呢!刘万里明白过来,也成了哑巴吃黄连,回去后连连骂韩震山:“这个狗日的叫花子,连我也一起耍啦!”
       没过几天,刘万里就跑了一趟县里,同来后他直奔韩府,进门就咋呼道:“震山老弟啊,给你贺喜来啦!”韩震山没迎出屋来。刘万里有点儿不快,进屋后发现韩震山坐在太师椅上,丫头小桃正在给他拨弄一杆烟枪。韩震山站起来笑着说:“刘团长,你来得正好,先吸两口。”刘万里笑道:“震山老弟,你现在是越来越腐化啦!”韩震山呵呵一笑,不以为然:“你刘团长风风火火来有什么喜事?”刘万里把一份文件拿出来,当场给韩震山宣读,原来是封韩震山为保安团副团长。虽说觉得给刘万里干副职有点儿别扭,但韩震山还是挺高兴。心想,我一个要饭的出身,能得到县里的重视已经不错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一个官啊!
       韩震山微笑道:“这么说,以后咱兄弟一起共事啦?”刘万里也笑:“没错,韩老弟前程不可限量啊!”
       韩震山当即吩咐人张灯结彩,大放鞭炮,庆贺一番。刘万里为了给韩震山造声势,也拟印告示,贴到大街小巷。
       于世杰得知此事,立刻来见韩震山,兜头给他泼瓢冷水:“震山,给你个军阀政府区区的保安团副团长干有什么可贺的?这分明是想拉拢你为他们效力。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是别有用心,不信你等着瞧。我猜他们下一步就会让你去打土匪!”韩震山不解:“这跟土匪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冯大麻子这次作大案子了!他绑架了日本人的翻译官!”
       “哦?这家伙果然敢作敢为!”
       “是啊!不管他怎么作恶,我倒佩服他这一件事。那些日本人在咱们的土地上为非作歹,坏事干尽,咱们中国人就应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于大哥,如果他们真让我去打土匪,那该怎么办?”
       “如果那样,这一招够狠的,目的就是让你们自相残杀。震山,你现在手里有人有枪,让他们睡不好觉了。如果他们派你去打土匪,你不妨做做表面文章,静观其变。”
       韩震山点了点头。
       3 烽烟顿起
       韩震山刚要到屋里去看荷花,突然发现小翠陪一个老女人走过来。那女人见了韩震山没有说话,却把目光镇定地落在他脸上。韩震山看她一阵,觉得奇怪,心道:还没有几个女人拿这种眼神看我。小翠似乎有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对韩震山说:“当家的,这是我姑姑。”韩震山笑着说:“小翠,我怎么没听说过?”“她也是听人说起才找到我的。”
       “那可是我们的贵客,你去嘱咐厨房的人,今晚上做点儿好吃的。”
       “当家的,我这姑姑可是个能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给人家看宅基,看坟地,看风水。人家都叫她何仙姑。”
       韩震山“哦”一声,赶紧把何仙姑请进前厅,说:“我是个粗人,不大懂得这些。你既然来了,就看看这府里有什么说头。”
       何仙姑只说一句话,就把韩震山吓一跳:“大当家,我们这种人喜欢直来直去,该说的就说出来,不该说的就不点破。你这韩府,我一进门儿就看得出来,阴气太重,尤其是后院偏左方向,有一股很强的阴气。”韩震山和小翠对视一眼,脸色陡然起了变化。
       “你们俩抬头看,还有这道梁上。”女人拿手一指屋顶,韩震山和小翠后脊梁起了一阵凉风。那是大太太吊死的地方。
       “那依你看,怎么才能把这些阴气赶走?”
       何仙姑笑笑:“得赶一赶。”韩震山回身就吩咐:“小桃,问问仙姑需要买什么,马上去办!”
       那何仙姑果然在韩府角角落落忙起来,这里点一炷香,那里焚一团纸。让韩震山暗暗佩服的是,何仙姑在后院那口井边颇费了一番功夫。当时,韩震山站在屋里,看着何仙姑在那里转来转去,心一直怦怦地跳。没想到小翠悄然出现在他身后,韩震山听到脚步声,猛地一回头和小翠对视一眼。“你这个姑姑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真不知道,是她自己找来的。”“那你跟她说过那件事吗?”“啥事儿?”
       韩震山一指那口井。
       小翠低声说:“你看我像个傻子吗?”韩震山不说话。小翠忽然说:“震山,我心里好害怕!”韩震山回身说:“没事儿,这不都过去了吗?”小翠沉默一会儿,幽幽地说:“震山,你真的不要我了吗?”韩震山却把话题岔开:“小翠,你相中谁了就跟我说。我托人去说媒,保证让你嫁得风风光光。”小翠惨然一笑,“震山,你看我这样子嫁得出去吗?你想赶紧打发我走是不是?”韩震山想开玩笑:“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哥哥我也不希望你离开我身边,可姑娘大了总得找婆家。”小翠流着泪说:“韩震山,我不要你可怜!”说完扭身出去了。
       当天晚上,小翠和何仙姑睡在一起。她对何仙姑说:“能不能帮我劝劝韩震山,让他娶我做小?”何仙姑盯着小翠看了一会儿:“做小的滋味苦啊!”“我不管!”何仙姑面露难色,问:“大太太对你怎么样?”“她斗不过我,笨得像猪!不过,她现在有了韩震山的孩子,更没办法啦!”何仙姑沉思片刻:“看得出你是个有心计的人。既然你铁了心,我就帮你!那个大太太如果得一场莫名其妙的病,她那孩子也就不会生下来了!”
       小翠一听,虽说心里害怕,但还是莫名其妙感到兴奋:“只要韩震山娶了我,到时候这穷家帮的财产还不是我说了算。”何仙姑微微一笑。
       此时,县里已经忙作一团。冯大麻子绑日本翻泽目的是要钱,要不土匪撕了“洋票”形势就严峻了。日本人不出钱,这账就记在县知事头上,他立刻按冯大麻子要求的数目备足银票,命人送下山。可几天过后,送钱的人和被绑架的人票都无影无踪。
       日本人把这个问题踢给军阀政府以后,却没有心思再加追究。
       县知事像吃了黄连的哑巴,暗地韩非把口本人祖宗八代骂了个遍还不解气,心想,这都是冯大麻子惹出来的,这人是存心和政府作对,不剿除他必是后患。于是上书军阀政府请求增兵攻打土匪,结果又被骂个狗血喷头:“现在是什么时候?军阀混战,你跟政府要兵打土匪?你们的保安团呢?区区一帮子土匪,还要动用军队?”
       县知事没办法,立即命县保安团将分团的兵力集合起来,凑齐五六百人向土匪进发,中途要经过日庄。刘万里早就把征集队伍的消息告诉韩震山,要他集合穷家帮的护卫队参与剿匪。
       韩震山自从听了于世杰的建议,悄悄把那些青壮年叫花子一一更换,全成老弱病残。刘万里一见到那支队伍,暗骂起来:你个狗日的韩震山,就这帮叫花子能打土匪?
       韩震山连说抱歉:“我们这些要饭的,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吃不好穿不好,稍有能耐的谁还留在这里?”
       韩震山回到家安排赵四骑一匹快马,悄悄到山上给土匪报信。赵四不解:“大哥,咱们为啥要趟这浑水?让他们打吧!”
       “冯大麻子这人还算讲义气,对我不错。再说,不是还有许多帮里的弟兄在里头吗?难道你让他们去送死?我已经作了安排,这些人身上都有记号。”
       冯大麻子接到韩震山的信,哈哈一笑:“臭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人。”
       冯大麻子见赵四目光炯炯,说话行事干脆利落。心说,韩震山居然有这等利落的手下。他邀请赵四在山上转一转。赵四说:“我得立即回去复命,七爷您也得安排人应付那些保安团。”
       冯大麻子说:“不要说区区几百人,就是几千人,我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在山上转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从路旁的草丛里跳出来哈哈大笑。赵四吃了一惊,看那女人打扮却像是一个叫花子。女人走过去的时候,旁边那个土匪伸手在她屁股上捏一把,笑道:“骚货,吓老子一跳!”转回身来,却对赵四说,“你不是穷家帮的吗?怎么不认识你们的二姨太?”赵四吃惊不小,这个女人会是二姨太?
       原来,黑蝴蝶在一次下山做诱饵的时候,老毛病又犯了,居然勾搭上一个小白脸,想随他私奔,却被冯大麻子的眼线发现并带回山上、冯大麻子一下子想起韩驱虎说过的话来,一气之下给山上的土匪下命令,这女人不是想当婊子吗?以后就是山上所有兄弟的女人,谁都可以睡!不几天,这女人就疯了。
       赵四告辞冯大麻子下山,先去见韩震山。当时,韩震山正半躺在太师椅上,身边的小桃在给他点烟枪。赵四一进门,稍稍一愣,忽然从韩震山身上看到韩驱虎当年的影子,现存这种感觉更深了。韩震山已经不再是他的六子哥,他变了。见赵四进来,韩震山只是脸上露出笑容,问道:“回来啦!老四。”身子并没动一动。赵四简单说了一下上山经过,说起黑蝴蝶的事儿,韩震山哼了一声,心想,这个女人就应该是这个下场。赵四看到他脸上的冷漠,心里哆嗦一下。
       第三天下午,那支攻打土匪的部队就撤回来了。穷家帮的人果然只死了一个,而那支几百人的队伍,却一下子损失过半。据一个叫花子描述,他们一摸进山谷就进了土匪的埋伏圈。枪声一响,这帮叫花子都立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另外那些人却像无头苍蝇四下乱窜,全都找不到方向,一会儿就横七竖八倒下一片。那帮残兵败将撤回到日庄,在刘万里的巡警局旧址住了一晚。韩震山赶紧跑去给刘万里压惊洗尘。
       第四章 1 巫蛊作祟
       韩震山回到家,刚在太师椅上坐下,丫头小桃急匆匆走进来。“当家的,太太好像生病了!”韩震山呼地一下就站起来:“早上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荷花躺在床上,脸色绯红。
       韩震山忙问:“你怎么了,荷花?”“震山,我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老是犯晕。”荷花的声音有气无力。
       “快,小桃,去请大夫!”韩震山回身吩咐。
       不一会儿,刘一手就匆匆忙忙进来了,韩震山赶紧搬过一张凳子来。刘一手坐下,执过荷花的左手,轻轻按着她的脉搏,慢慢皱起眉头。韩震山急切地问:“刘大夫,她怎么样了?”刘一手悄悄拉了韩震山出来:“夫人这病非常奇怪,脉息相当微弱,恕在下才疏学浅,居然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难道治不了啦?”韩震山焦急地问。
       刘一手摇头叹息。韩震山脑袋嗡的一下,他一把抓过刘一手的胳膊:“你不是神医吗?难道连是什么病也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何仙姑出现在韩震山身后,轻声说:“大当家,这只不过是一点儿小灾难,让我来看看!”韩震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好,你赶紧去看看!”刘一手喘息未定,他看着那个何仙姑,脸上写满狐疑。何仙姑走进荷花房问,在四个角落观察一番,说:“韩当家的,让所有人都离开这个房间,只留你一个人,我要赶走那个孽障!”韩震山立即安排好一切,把众人赶到了外面。
       荷花此时双眼惺忪,突然叫道:“震山,你别离开我!”韩震山走过去抓起她的手:“荷花,我在这里,我不走!”
       何仙姑就在屋子正中间摆上一张地仙桌,焚上三炷香,又点燃几沓黄纸捏在手上,在屋子里转几圈儿,突然变了声音:“我是泰山老母的大徒弟!孽畜,你们也不看看你要祸害的这个人是谁?还不赶紧走!”
       韩震山闯土匪窝时,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何仙姑越走越快,声音也越来越细,越来越低沉,脸上居然汗珠滚滚。终于停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才浑身哆嗦一下,说:“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韩当家的,没吓着你吧?”
       韩震山现在对这女人更加佩服。
       何仙姑说:“今天晚上就能见效。”
       没想到了半夜,荷花果然就清醒过来,脸上也不发烫。韩震山暗自嘟囔,这女人真是神人啊!何仙姑说:“大当家,太太身体虚弱,又怀有身孕,还应该服些药补充元气。”韩震山连忙叩问药方,何仙姑随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起来。
       次日,韩震山亲自去刘一手家里抓药,刘一手问:“震山,夫人的病怎么样?”韩震山笑着说:“已经好多了。”刘一手皱皱眉头:“夫人这病,倒也蹊跷。”韩震山微笑,心想:该不是你老了吧?然后递过药方。刘一手一边看一边点头:“这只是几味寻常的调理药方啊!”
       韩震山回到府上,立即吩咐小桃给荷花煎药喂药。过了三天,荷花脸色红润起来,已经能够下床走动。谁料到第四天夜里,荷花突然呻吟起来,双手捂着腹部在床上抽搐不止。韩震山急忙叫来何仙姑。
       何仙姑急匆匆走进荷花房间,一看她那样子,悠悠地说:“当家的,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虽说那孽畜让我给赶走了,可他却不甘心,临走前来了这么一手,虽说我开了调理的药方,却不管用。”
       韩震山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该怎么办?”何仙姑摇摇头说:“我估计孩子是保不住了。”韩震山急得揪头发:“你不是说已经好了吗?”“可现在我也无能为力了!”
       韩震山扑到床边抱紧荷花,连说:“荷花,没事,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医生。”不一会儿,刘一手也被叫来,他一搭荷花的手腕不禁叹息一声,摇摇头说:“当家的,看来夫人这一胎没能保住!”韩震山眼泪都快要流下来:“荷花呢?她怎么样?”刘一手说:“夫人应该没什么大碍。”韩震山说:“只要她没事就好!”
       待众人都出去,韩震山俯下脸来看着荷花,悄声问:“你现在怎么样?”荷花已是泪流满面:“震山,我真没用!”“你别这么说,我们以后还会有的!”荷花伸出胳膊揽住韩震山的头,哭着说:“震山,你真的不怪我?”“这不是你的错。”
       第二天,韩震山一大早就起了床,荷花尚存梦中。韩震山来到院子里,只见小桃已经起来在那里候着。韩震山突然问小桃:“太太的药一直是你煎的吗?”小桃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当家的,是我一直在煎的,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我罪该万死!”韩震山盯着她看了老半天,然后问:“你敢确定没有人动过你煎药的家什!”“这个我不敢保证!”小桃说,“我有时候会离开小半会儿!”韩震山沉思一会儿,说:“你去吧!”
       韩震山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闭目沉思,忽然肩膀上多了两只小手,轻轻为他揉捏着,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小翠!“震山,我看你这么累,都觉得心疼!”韩震山心里一震。他轻轻地说:“我不累!不过,我看你倒是很憔悴。”小翠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震山,你是说我老了吗?”“不,你不老。你去喊小桃来,这些活儿不该是你干的。”小翠顿了顿,说:“震山,你忘了,我也曾是个丫头,就让我来伺候你吧!”韩震山抬起头,盯着小翠的眼睛看了老半天,才说:“我可不敢把你当丫头看!”小翠轻轻地叹口气出去了。
       韩震山看着小翠的背影皱起了眉头,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站起身来喊道:“小桃!”小桃应声进来,问:“当家的,您有什么吩咐?”韩震山说:“你去把上一次煎药的药渣给我包来!”不一会儿,小桃就把那药渣取来,狐疑地递给韩震山。韩震山再用花纸一包出了门,向刘一手家走去。
       刘一手打开那个包裹,戴上花镜,用手指扒拉着那些药渣,突然“哎呀”一声:“怎么会呢?”韩震山心里一紧。
       “这不是我抓的那副,这是打胎药!”
       韩震山只觉得脑门嗡的一声,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扭头问刘一手:“谁来抓过这副药?”“我好多天没开过这个药方,我敢肯定这副药不是从我这里出去的。这里面有几味药,我这里已经缺货很久了!”
       “那这药会是从哪里来的?”
       刘一手沉思良久,再次拿手捏一捏那些药渣,突然眼睛一亮:“这味药,只有城西的一个药铺子里面有!叫做丁记药铺。”韩震山立即提着那包药转身出门,直向丁记药铺走去。丁老板正在叮叮当当捶打一味药,见韩震山进来,忙起身说道:“韩!与家的,您可轻易不到丁记药铺来。”他回头吆喝小伙计,“给韩大当家上茶!”
       “丁大夫,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曾经卖给什么人打胎药?”
       丁老板一旺:“这我倒没有印象,这阵子我没给人抓过这种药。”那小伙计刚巧端茶出来,顺口说:“师傅,最近是有个人来抓药,我看那配方像是打胎的。”韩震山急忙把那些药渣摆到柜台上,问:“你看是不是这副?”丁老板探过头来拿手一分,连连点头:“不错,这副药是打胎的。”小伙计看了半天,说:“这药是我给抓的。”
       “抓药人是谁?”
       “是你们穷家帮的张三,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问他,你一个叫花子怎么来抓这种药?张三嘿嘿一笑,问这药怎么啦?看上去他也不知道这药干什么用。我就说,你小子胆子不小,把谁家婆娘的肚子给搞大了?这是打胎药!张三愣了一下,说,你不要胡言乱语,我是帮人买的。”
       “张三?怎么会是张三?这不可能!”韩震山又问,“最近还有别人来买过这种药吗?”
       “没有,其实这药很少有人买。以前翠花楼的姑娘倒来买过,可这阵子她们没来过。”
       韩震山把眉头皱紧,离开丁记药铺直奔铁枪庙。一进院子,忽然一个小叫花子躲闪不及,迎面撞到他胸前,他一把扯过小乞丐的衣领朝他脸啪地一巴掌:“不长眼睛的王八蛋!”
       院子里几个小乞丐都愣在当地,片刻后才跪在地上,嘴里喊:“当家的。”韩震山怒气未消,一脚把另一个小乞丐踢翻在地:“小兔崽子,撒什么欢儿?什么事值得你们这样高兴?”就在这时,张三从屋里跑出来:“大哥怎么来了?”韩震山看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进了屋。张三赶紧搬过一条凳子来,让韩震山坐下,小心问:“大哥,有事吧?”韩震山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张三:“老三,你最近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张三愣了一下,说:“我怎么敢呢,大哥。”“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儿?”韩震山一拍桌子,“张三,我可告诉你,我韩震山发起狠来可是六亲不认!”
       张三吓得腿肚子都哆嗦起来:“大哥,我真的没干什么!”
       “我问你,你到丁记药铺去抓了什么药?你给什么人抓的那副药?”
       张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哥,都怪我自己管不了自己,前阵子去了趟翠花楼,不想让一个小姑娘怀上了!所以——”
       韩震山盯着张三,突然飞起一脚就踢到他胸口,然后探下身去一把将他提起来:“我可告诉你,老三,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查出来之后,只要是你干的,我就把你千刀万剐!你嫂子荷花怀了身孕,可昨天突然就得了病,孩子也没啦!我查过,她喝的是打胎药!”
       张三的脸刷地一下变成白纸。
       韩震山咬牙切齿接着说:“张三,你他娘的想糊弄我?翠花楼的女人肚子大了,凭什么说是你的种?”张三说不出话。韩震山把他扔到地上,嗖的一声掏出匣子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指到张三的额头上:“你还不给我说实话?”张三浑身颤抖:“大哥,我说实话,你饶了我!我真的是无辜的,我不知道有人会害嫂子!”韩震山红了眼睛:“是谁?”张三嗫嚅着说:“是……小翠!”
       “果然是她!”韩震山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恨恨地问张三,“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大哥,我该死!你一枪打死我吧!”“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你跟我说,是怎么回事?”“小翠好多天以前忽然来这里找我,我以为她有啥事儿,没想到她是想来和我——我们俩就睡过了!”韩震山仰面朝天,慢慢闭上眼睛,心里暗骂:骚货!
       “从那以后,小翠还来过几次,还说,张三,我看你不错。反正你大哥也不要我,我就
       跟你吧!我虽然心里高兴,但还是不敢。就在前几天,她突然来说,张三,我最近觉得不舒服,你去给我抓副药来!说着就塞给我一个药方,还嘱咐我去丁记药铺抓。我问她为啥绕过刘一手,去那么远的地方抓药?她说,以后你就明白啦!我去了丁记药铺,那小伙计告诉我是打胎药。我以为小翠怀了我的孩子,可她又不敢要。回来后我就问她,你为啥抓这种药?小翠说,傻瓜,现在这个时候,我能生下你的孩子?我也觉得事情闹大了,怕大哥饶不了我,就把药给了她。她问我,要是有人问起你怎么说,我顺口说,我就告诉他们我去翠花楼了。可是大哥,我实在不知道小翠会拿那药去害嫂子!”张三说完,伸出双手,噼里啪啦抽自己的耳刮子,“我该死!我该死!”
       韩震山感觉一阵眩晕,没想到这个小翠居然这么狠毒!他脑子一热,突然吼道:“你们都去死吧!”“砰”的一声枪响,张三应声倒地, 
       几个小乞丐听到枪响,在门口探头探脑,都吓得目瞪口呆。韩震山大吼一声:“你们几个进来,把他抬到院子里!谁也不要离开,等我回来!”说完,韩震山举着枪就往府里跑去。进了大院,他大喊一声:“把大门关上!”守门人一看那架势,吓得一溜小跑过去,咣当一声关上大门。
       “把小翠和那个老巫婆给我找来!”韩震山对胆战心惊站在门口的小桃说。小桃赶紧一路小跑着去叫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当家的,她俩都不在屋里!”韩震山眉毛一跳,来到院子里问:“有谁看见她们出门去了?”小桃说:“她们没走远,您来之前我还见过小翠。”
       “赵四,挨个房间搜!抓到后带到大厅里去!”
       于是,韩震山带着一帮,赵四领着一帮,呼拉一声散开,四下寻找。
       最后,赵四从后院那间曾经关过丑儿的茅屋里找到了两个女人,那何仙姑早就吓得浑身哆嗦。小翠倒还算镇定,她看了一眼赵四,脸上居然带笑:“赵四,你大哥要杀死我啦!你会不会救我?”
       “大哥为什么要杀你?”“因为他的孩子没啦!”小翠哧的一声笑,“他怀疑是我做了手脚。可我是被冤枉的!大当家的孩子是被这个女人设计害死的。”何仙姑哆嗦着:“你别血口喷人!这还不都是你的主意?”
       赵四愣了。小翠忽然哀求道:“赵四,我就求你这一次,你放过我们,打开那道后门让我们走。”赵四迟疑一下,看看身后的几个叫花子,说:“我不能放你们走!”
       即使赵四放小翠,她也走不了了。韩震山已经带人赶过来,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小翠,并不说话。那何仙姑此时哆嗦得更加厉害,却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干吗被小翠骗来?我根本不是她的姑姑!”韩震山咬着牙说:“我现在不管你是谁,来人,押着她们到前面大厅里去!”这时,小桃来到韩震山前面说:“当家的,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韩震山犹豫一下,回头对赵四说:“先把这两个女人捆起来,我一会儿就过去!”他怒气未消,走进了荷花的房间,只见小桃坐在床沿边,伺候荷花喝水。荷花一看到他,急忙问:“你这是怎么啦?气成这样?”韩震山想起荷花流掉的孩子,心如刀割。他说:“荷花,我对不起你!你知道吗?你根本就没生什么病,是有人在你的药里做了手脚!我现在已经查得水落石出,是小翠!”
       “果然是她!”荷花像是自言自语,眼泪却流出来,“小翠啊小翠,我没有亏待过你,你为啥要置我于死地呢?”“我饶不了她俩!”韩震山抬脚就往门外走。荷花喊道:“你等等!”她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匣子,“你打开它看看。”
       韩震山过去打开那个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用布缝的小人儿,眼睛眉毛都画得非常夸张,看上去十分恐怖。胸前却扎着一根针!“这是什么意思?”
       “你翻过来看。”
       韩震山翻过小人的背后,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荷花。“这东西在哪里发现的?”荷花说:“在我们俩睡觉的床铺下。”
       韩震山咬牙切齿,转身来到前厅。赵四等人已经把小翠和何仙姑捆绑起来。韩震山往太师椅上一坐,扬起手里的那个布人问:“这个东西是谁做的?”两个女人都不作声。韩震山皱紧了眉头:“不管是谁做的!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肯定是你这老巫婆出的点子。赵四,把她拉下去,就照着这个小人的样子,在她胸口上插上一把刀!”何仙姑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当家的,饶了我吧!我只不过是受小翠指使,被骗到府上混口饭吃,我请不来神仙,但我做这些也害不了太太,不能冤枉我呀!”
       “你到阎王爷那里诉苦去吧!”韩震山挥挥手。
       何仙姑此时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赵四迟疑一下,冲身后两个乞丐一摆手,一人架起女人一只胳膊,把她拖了出去。
       韩震山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他和小翠。
       “小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震山。”小翠盯着他问。
       “你为什么要害荷花?”
       “我没有害她,都是那个女人干的,她想推脱责任就说是我要她骗你的。”
       “难道也是那个女人去找张三,让他到丁记药铺去买打胎药?”
       小翠哆嗦一下:“既然你都知道了,干吗还来问我?”
       “小翠,你怎么这么狠毒?你杀死一个不懂事的傻子,还勾引我的结拜兄弟,利用他们来害我,来害我的孩子!告诉我,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
       “你为什么恨我?因为我没娶你?”
       “对,就因为这个。你让我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我在这府里没过一天舒心日子,直到你来我才感到有了希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心一意为你好,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是的,我是杀死了那个傻子。可我杀死他的那天,是你把荷花娶进了门。我知道自己的命不好,我是个丫头,我就应该受人污辱。可是你不该这么对我!我想做你的小老婆你都不答应,你怎么这么绝情?”
       “小翠,既然你喜欢我,那为什么还要害我?”
       “因为嫉妒!是的,我是勾引了张三,不但这样,我还跟你的四弟睡在一起。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只有你不要我!”
       “你这个女人,让我觉得可怕!”韩震山哆嗦起来,“赵四,他也跟你有关系?天啊!这是怎么了?”他突然想起打死张三真的是一时冲动,真的是不值得。当初几个兄弟一起结拜的时候,说过不求同一天生,只求同一天死的!结拜的四个兄弟,关二在内乱中被杀,张三被自己打死,赵四和这个小翠居然也有一腿!
       就在这时,赵四在门外说:“大哥,那女人死了!”韩震山回过神来,说:“老四,你进来吧!”赵四推门进来,低着头,问:“大哥,什么事儿?”韩震山看了赵四半天,又看了看小翠,说:“赵四,你喜欢小翠吗?”赵四猛地抬起头:“大哥?”韩震山叹口气,此时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四弟啊,张三死啦,被我一枪打死了!”赵四和小翠对视一眼,都变了脸色。韩震山继续说:“于世杰说得有道理,我不想再杀人了,如果再杀人,那就是小翠你了!可是小翠,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改变
       我的看法,我真是拿你当小妹妹看的。”
       小翠此时也低下头,嘤嘤而泣。韩震山对赵四说:“老四,你要喜欢小翠就带着她走吧!”赵四“扑通”一声跪倒:“大哥,你让我去哪里?咱们一起来的,你不能把我赶走!”韩震山摇摇头:“老四,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不能跟着我一辈子!”“不,我不走,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走!”
       韩震山看看他,好半天才说:“那好,赵四,我问你,你想不想娶小翠?”赵四抬头看一眼小翠,点了点头。“那你呢,小翠,你愿意跟着赵四吗?”
       小翠早就哭得泪流满面。此时,她也“扑通”一声跪下:“震山,我并不害怕你杀了我。你知道吗?要是你亲手把刀子捅进我的身子,我会很高兴。既然你不杀我,那我也无颜再呆在这里了。你让我走吧!赵四,我不会跟你走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让我挂念。”
       小翠缓缓朝韩震山磕了个头,慢慢站起身来,说:“我走了。”韩震山呆呆地坐着。赵四却问:“小翠,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小翠笑了笑:“我想好了,我去尼姑庵!”小翠回到屋里,收拾了一下,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裹背在肩上,一步一步走出了韩府。韩震山坐在那里半天没动。赵四站在窗前看着小翠的身影在大门口一闪,不见了。
       2 了却尘缦
       关二死后,活捻子实际上也分为好几个部分,一部分下到一些士绅家中为他们看家护院,一部分在各个城门口组成了护卫团,一部分进驻韩府成了武装力量,剩下的继续干以前的老本行。韩震山没有安排新的篓子头,他自己就兼着。这次,那帮小乞丐们没了首领,韩震山于是安排赵四去。活捻子那边,则继续让刘岭云回去做篓子头。所谓管家,实际上意义已经不大。韩驱虎的钱大部分用来买了枪,家里所剩无几,没必要再设一个管家,那一切都交由荷花来管理,反正荷花闲得没事干。
       刘万里虽说一直想吞掉穷家帮,可是穷家帮根基扎得还算稳固。再加上韩震山做下几次血腥事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刘万里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韩震山也舒舒服服做他的大当家,两者相安无事。这段时间,于世杰倒是整天和韩震山呆在一起,他开始在韩震山耳边灌输一些新的消息,比如日本人开采的煤矿,由于出现渗水一下子淹死矿工二十多人。矿工们为了争取资本家投资安全设备,保障自身的安全而集体罢工。这天,于世杰悄悄地说:“你知道矿工们为什么这么心齐吗?”韩震山不解:“矿工们也许有自己的首领。”
       “那倒未必,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个叫王瑞俊的人吗?”“你不是说他在济南吗?”“他在济南是不假,可是他的一些同党遍布省里的各个地方。”“同党?你也是他们的同党?”于世杰笑了:“我是个武夫,怎么会参加他们的组织?据说是叫什么共产党。”“共产是什么意思?”“共产就是所有财产都是老百姓的。也就是说,他们号召老百姓当家作主,分田地,斗土豪劣绅。”
       “那不就是造反吗?”韩震山大惑不解,“那你说,我们穷家帮算什么?”“你们实际上也属于劳苦大众,你们没有地,没有家,没有财产。”“那我呢?”“你这个成分就复杂了,你现在可是拥有不少家产。”“那么,共产党要斗的人里面,也包括我啦?”“可能是这样。”
       “那算什么?”韩震山有点儿生气,“不错,我现在是有财产,可那也是我打天下打来的!”
       于世杰还要继续说,韩震山摆摆手,打个呵欠,喊道:“小桃,小桃,给我拿烟枪来!”小桃很快就给他拿来,俯下身子给他点上。在小桃俯下身子来的时候,韩震山突然透过她的领口,看到微微露着的两个乳房高高挺着。韩震山一瞧之下怦然心动,再去不经意地打量小桃,突然有点儿吃惊的感觉。这个整天在自己面前转的丫头,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身材苗条的美人儿啦?然而,这一念头一闪就过去了。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怎么以前从来就没这种心思?自从荷花打掉了孩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两人之间好久没有床笫之事,今天无意间看到小桃的乳房,竟使得韩震山一阵激动。
       他冲于世杰说:“来,你也抽一口。”于世杰说:“震山,此物不可多吸,这就是大鸦片!”“于大哥,你不要危言耸听。”
       于世杰叹口气,告辞出门,不禁叹息一声,心道:难道我当初看走了眼?我以为这韩震山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可没想到他跟韩驱虎没什么区别,恐怕这穷家帮末日到了。于世杰脑子里却突然蹦出赵四的名字来,通过几次接触,觉得赵四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于是,他抬脚就向铁枪庙走去。
       这边于世杰一走,韩震山过了烟瘾,精神立刻焕发起来。他端详着小桃,问:“小桃,你今年多大了?”“十九岁啦!当家的。”“这么大了,该找婆家了。”
       小桃脸色绯红,羞涩地说:“当家的不要开我的玩笑,我是您买来的,就是您的人啦!”韩震山说:“我买你来,可不是要你做老婆的。”“那我就给您当一辈子丫环。要是在翠花楼,我这辈子也就算完啦。”
       韩震山不再说话,只是盯住小桃的脸看。小桃知觉了,脸一红就别过去。韩震山顿时感觉意趣盎然。待小桃出去后,他像是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该娶个二姨太了?”
       就在这时,蒋、冯、阎军阀之间展开那场轰轰烈烈的中原大战。日庄虽说是偏远小镇,但镇前的那条官道,却经常见部队向西开拔,有的部队会在镇子外落落脚,小镇的石板路上就响起一阵阵马蹄声。
       不久,刘万里来到穷家帮,打着哈哈说:“韩副团长,上面要征兵去打仗,你看你们穷家帮有许多闲人,是不是派几个去,也给我一个台阶下。”韩震山此时的心态也起了变化。这个时候的穷家帮日子也不好过了,吃穿用度已经捉襟见肘。穷家帮是个大架子,人数众多,韩震山再有本事,也不能让公鸡下蛋。何况他们穷家帮不是土匪,可以明目张胆地去抢。派一部分人去打仗,也算舒缓压力。于是,韩震山就调集了一部分活捻子的乞丐。临走前,韩震山站在队伍前给他们送行,说:“兄弟们,你们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士兵啦!只要穿上军装,就能拿到军饷,就能吃穿不愁。这是好事情啊!”说得大家热血沸腾。
       刘岭云却感到心疼,这里头好多是和他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弟兄。毕竟是去打仗,生死难卜,此去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相见?这会儿,他倒是掉了不少泪水。
       一天晚上,韩震山刚刚躺下,忽然听到荷花在一边抽泣起来,他急忙问是何事。荷花说:“震山,你看我这样子,看来是不能给你留下孩子啦!你还是趁早作打算。我看那小桃人不错,心眼儿也好,你不如把她收在房里,也好给你延续香火。”
       韩震山说:“你想到哪里去了?孩子不孩子的不是大事情。我有你就行了。”
       荷花哭出声来:“震山,你这么说我更难受啦!那小桃本来就是你买来的,眼看着一天天大了,你想把她怎么安排?给她再找个婆家?这不是往火坑里推吗?人家知道你的,明白这孩子只是个丫头,不知道的就会想这是
       你的人,肯定会给她亏吃。你把她娶进来,我是不会挤对她的,她不是那个小翠。”
       韩震山就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这天,洞房花烛夜,韩震山这才得以一亲芳泽。那小桃正值妙龄,加上她早就暗含心思,自己早晚是韩震山的人,虽说这人发起怒来让人胆战心惊,可从他对荷花的那份感情上看,又非常细腻。所以,这小桃暗地里早就喜欢上韩震山,自然是百般奉承。韩震山自从那日不小心看到小桃鼓鼓的胸部,就在心里挂记着了。平日,再看到小桃,也多了一层含义。等到事毕,韩震山发觉褥上红了一片,知道小桃果然是白璧无瑕,更多了几分疼爱。
       第二天早上,韩震山一边走到院子里,一边想,这荷花和小翠到底谁聪明?看上去小翠倒是聪明伶俐,可她永远也俘获不了自己的心。荷花并不是一个耍手腕的人,却让自己感觉离不开她。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韩震山站到院子里舒展筋骨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对话声。“去,小尼姑,要饭也不看地方,这儿就是要饭的穷家帮,哪里有钱给你?”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认不出贫尼来了吗?”“你是?”“贫尼小翠!”
       韩震山一听,就向门口走去,恰巧小翠被带进门来。韩震山抬头一看,只见她一身青袍,脑壳光光的。两人对视良久,小翠说:“韩施主,你也不认识小翠了?”韩震山一看到小翠那身打扮,心里的积怨已经一扫而光。小翠说:“韩施主,你看上去瘦了些。”韩震山一笑,他想不出说什么好。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叫声:“哎呀!这不是小翠姐姐吗?”小翠应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裙的女人向她走来,看了半天才明白是小桃。从她打扮上,小翠就一下子顿悟:这小桃已经是二姨太了。小翠眼圈儿一红,差点儿落泪。她把目光移开,强忍住泪水,换上微笑:“韩施主,看来贫尼是来对了,正赶上施主大喜。”
       韩震山一笑:“小翠,你能回来就好!”
       “韩施主,贫尼最近老是做噩梦,每次都是那口井,所以这次我回来是想住一段日子,就在那口井旁搭一间草棚就行。只求施主把平日里的剩菜剩饭赏我几口,我就感激不尽。”韩震山说:“房子有的是,小翠,我马上就安排人给你收拾房子去。”
       原来,小翠真的去凤凰山做了尼姑。那山上的尼姑庵在早些时候,还有山下的乡绅出些资金,一为修缮房舍,二为所需柴米油盐供给。可到了战乱,大家都惶恐不安,谁还会去关心一个尼姑庵?这里头的尼姑本来就不多,慢慢地又走掉不少。不想一天晚上,尼姑庵来了一帮流窜土匪,那土匪都是烧杀抢掠之徒,尼姑庵没财可劫,就只有劫色。幸亏小翠机灵,和另一个小尼姑在土匪没进庵之前,就搭梯子从后院逃了出来。
       小翠下得山来,走投无路,只好先投靠穷家帮。她这次回韩府之前,本还有一丝尘缘未了,见了韩震山还是怦然心动。可是,小桃的出现,立刻将这股火焰灭得无声无息。随着一声叹息,她的尘缘就随风散去。尽管韩震山给她腾出了房子,可她还是坚决要求在那口井边搭了一间茅草屋,恳求韩震山能够每天送一点儿吃的东西,然后就钻进茅草屋。从那以后,府里的人就没再见她出来过,有很多人都去看过她,每次去她都在那里坐着。送去的饭菜每次都被吃掉,证明她还是活着的。可是整整两年过去,她却一次也没有出来。
       终于有一天,一个蓬头垢面,浑身看不出衣衫来的怪物从那个茅草屋里钻出来。她站在那口井边,实际上那已经不再是一口井,那个位置已经长出一棵大柳树。怪物站在那里嘿嘿笑了一阵,突然跑过来追打一个孩子,那孩子在前面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发出稚嫩的声音:“你来抓我呀!你来抓我呀!”跟在后面的女人笑着喊:“我就要抓住你了!”这时正巧出现的小桃尖叫一声,扑上来抱住孩子,回头喊:“来人啊!这院子里怎么进来了疯子?”那怪物说:“小桃,你别怕!我是小翠!”小桃狐疑地站住,那孩子也傻愣愣地看着这个疯女人。
       “韩震山的儿子,居然这么大了!”小翠仰天大笑,“小桃,你帮我赎了一个大罪!”说完,再次钻进那问茅草屋里。
       当天晚上,整个韩府都被一股耀眼的火焰照得通红。菜园子中央,那间茅草屋突然着火了。韩震山被喊起来的时候,那火焰已经燃得十分壮观。韩震山跑过去喊道:“快进去救人啊!”可是,那火焰逼得人不能靠近。当火焰熄灭时,大家都燃起火把,把那片灰烬照得如同白昼,灰烬里有一个盘腿而坐的人被烧成了木炭。
       3 人心沦失
       已经是后半夜,一个身影突然飞上韩府的围墙,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但是他在悄悄走动时却碰到一件东西,哐啷一声响过,立即有人喝问:“谁?”那黑影靠近喝问之人,后者警觉地吼:“不要再走近,不然我就开枪啦!”“别开枪!我是你们韩当家的朋友!”一个乞丐举了灯笼过来,往那人脸上一照,吓了一跳,只见那人胡子头发都像杂草丛生,身上的衣服真是比要饭的还要破烂。“你是谁?”那人悄声说:“你把韩当家的叫起来,我告诉他。”
       此时,韩震山已经起来了。他轻轻咳嗽一声,问道:“怎么回事?”那人凑他身边悄声说:“我是于世杰。”韩震山“哎呀”一声,吩咐那两个乞丐:“好了,是我的朋友,你们俩去忙吧!”待那人走后,韩震山把于世杰带到前厅,说:“于大哥,好久不见啦!”
       “一言难尽!我改日向你细说,我现在饿得不行,能否给点儿吃的?”韩震山呵呵一笑,边去厨房给于世杰找饭吃边想:他这次来想干什么呢?听刘万里说那什么共产党被当局称作乱党,是要见一个杀一个的。
       安顿下于世杰后的第_一天,大街上就贴出一张告示:缉拿飞贼于世杰!说于世杰是江洋大盗,潜入一些乡绅大户家里劫财杀人。能抓住他送官府的,赏大洋十万块。能提供准确信息帮助抓获于世杰的,可获大洋一万块。知情不报者,一旦发现便是死罪!韩震山站在那则告示前,一站就是半天。回到府上,他悄悄对于世杰说:“于大哥,官府在缉拿你,已经把告示贴到这里来了。”“我料到了。震山,他们行动倒不慢,我现在值多少钱?”
       “十万大洋!”
       “这价格还不低!”
       韩震山着急地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个地方也不安全了。我眼皮底下人太杂,穷家帮的人可是让我很不放心。”“震山,你怎么不问我犯了什么事?”“于大哥,你干了什么我都觉得不奇怪,无非是杀了什么人。杀人有什么道理可讲?”“可我杀的是贪官污吏,是敲诈中国矿工的日本人,他们恨我但又怕我。因为我身怀武功,手上有枪,我每次暗杀都能成功。我一天不死,他们就睡不好觉。”“所以,咱们得想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那你觉得什么地方最安全?”“有一个地方倒是很合适。”
       于世杰微笑着说:“是不是冯大麻子那儿?”
       “对!”韩震山说,“那儿是最让人放心的,至少你可以出入自由,省得整天藏着不见天日。我和那冯大麻子有过交往,他不会加害你的。”
       就在这时,有个乞丐从菜园子那边走过
       来,韩震山赶紧让于世杰躲起来,然后站到门口问:“有什么事吗?”“当家的,刘团长来了!”
       韩震山心道:“果然来了!”他说,“你去前面,就说当家的在后面菜地里,一会儿就过去。”那乞丐走后,韩震山对于世杰说:“大哥你看,老狐狸循着味儿找来啦!我先去应付他。”
       刘万里果然就是为于世杰的事情而来。落座后,刘万里直截了当说:“韩大当家,那于世杰犯的案子,想必你也知道啦?”“于世杰?他惹出什么事儿来啦?”
       “你真的不知道?”刘万里眨巴着他的小眼睛。
       “我怎么会知道?我现在是两耳不闻身边事。”
       刘万里迟疑一下:“震山,他可捅出大娄子啦!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人身怀绝技呢?如果仅仅是个武夫,做个江洋大盗倒不可怕。问题是此人加入共产党,搞了一系列暗杀活动,这让当局惴惴不安呀!”
       “我怎么不知道他会武功?”
       “国民政府已经蒸蒸日上,共产党成不了气候!不过是打着为老百姓争取解放的旗号欺骗老百姓。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人如果夺了天下,还不是一样称王称霸?即便是土匪冯大麻子也不会有几天好日子了,当局马上就集合大军前去清剿。震山老弟你要明白,如果那于世杰走投无路,到了你这里,你可要千万想清楚,把他交给当局你就算立了一大功,对你以后升官发财都有好处;如果你把他藏了,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窝藏罪!”
       韩震山点点头:“刘团长所言极是,如果我见到那人一定去告诉你!”“那就好,那就好!”刘万里打个哈哈,“震山,好久不来你这里转转啦!不如你带我走一圈儿,咱们看看你府上的风景?”韩震山呵呵一笑:“刘团长,如果你不放心,就带人搜一下嘛!”“韩当家的,你现在成精了!不好糊弄你啦!按说我得搜一下你的府上,可是咱俩这关系就不必了。”韩震山哈哈大笑。然后坐在那里,思索好久。
       与此同时,于世杰也在那里警惕地盯着门外,他一只手握着枪,把脑袋靠在门边,透过那木头门板向外看,菜园子是一片空旷地,什么人来都一目了然。韩震山一走,于世杰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一会儿,韩震山一个人朝这边走来,他稍稍放下心。韩震山进来看一眼于世杰:“这老家伙果然是为你来的,他想搜查让我挡回去了。这里真的是不安全了。”
       于世杰盯着韩震山的眼睛:“震山,谢谢你!我现在是被通缉的要犯,会连累你的!”韩震山一皱眉头:“干吗要说这个?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我清楚,我是说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麻烦不用你带,我也够多。刚才我听刘万里说部队马上要攻打土匪,恐怕冯大麻子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于世杰考虑一下,心想,那冯大麻子也是被清剿的对象,按说到他那里去是可行的,而且还可以试探着做他们的工作。很多土匪之所以去做土匪,也是生活不下去,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除了那里,就没别的地方可去啦!”
       韩震山点点头:“那好,我去准备一下,咱们趁夜往山上赶!”
       于世杰还想说什么,但是又顿住,他还是对韩震山稍稍有点儿不放心。韩震山一走开,他就想,不能让韩震山送上山,如果韩震山是真心,那么弄不好会对韩震山不利。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韩震山还有老婆一家子呢!如果韩震山在设圈套,那等到天黑就是等死啦!于世杰想到这里,悄悄出了那间屋子。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心想,在穷家帮,就这身打扮,有几个人会认出自己来?所以,在外面行走也不会有太大危险。他悄悄走过菜园来到前院,刚转过墙角,忽然看见院子里一个小孩子在蹦蹦跳跳,他走了过去。那孩子平日里见惯了穿着破烂的人,对面前这个人并不觉得惊讶。可是站在屋檐下的小桃却吃了一惊,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她怕吓着孩子就走过去。于世杰一见她,稍稍一愣,但并不打招呼,只是笑笑。小桃问:“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于世杰说:“是当家的让我进来干点儿杂事的。”小桃也不怀疑,穷家帮里这种人太多了。
       于世杰笑着牵着那小孩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小桃说:“他叫小勇,还没起大名呢!”于世杰笑着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就叫世杰好不好?乱世里的英雄豪杰。”于世杰心道,我这辈子,算不得英雄豪杰。如果你能替我了却心愿,也是好事。小桃一听,道:“我们家曾有个先生叫于世杰,那岂不和他重名了?”于世杰从胸口取下一块玉,递给那孩子:“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个你戴在身上吧!”小桃更加惊讶:“要饭的哪里来的这东西?”于世杰说:“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这个可爱的孩子是谁家的?”小桃羞涩地说:“这是我和大当家的孩子。”于世杰“哦”了一声,若有所悟地向前厅走去。
       小桃觉得这人很奇怪,就跟在他身后。于世杰来到前厅没找到韩震山,于是回身问跟过来的小桃:“当家的去哪里了?”小桃说:“刚才还在的。”旁边一个叫花子说:“当家的刚出去。”于世杰眉毛一挑,回过头来跟小桃说:“当家的回来,麻烦你告诉他,就说我已经走了,给他添麻烦啦!”
       小桃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便说:“莫非你就是于——”于世杰摆摆手往外就走,到了门口却被人拦住了。守门人说:“当家的吩咐过,他回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韩府。”于世杰眉头一皱:“我是他的客人,不是穷家帮的人。等他回来,你可以告诉他。”那人回答:“您要一走我就没命啦!当家的命令我得服从!”于世杰点点头:“那好吧!我等他回来。”于世杰直接回到后院,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后门也有人把守。他越来越起了疑心。于是退回那间茅屋,暗暗盘算该怎么冲出去。就在这当儿,韩震山回来了,他来到茅屋对于世杰说:“我们等不到天黑了,得赶紧走,那刘万里似乎已经察觉了!”
       于世杰沉思一下:“震山,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出去探了一下风声,发现城门口已经派了重兵把守。我已经将马车安排妥当,我们必须马上走!”“现在走不是更不安全?”“你放心,我亲自送你走,就说送我的夫人去县里看病!晚上出门,一旦被查出来就不好解释了。”
       于世杰一想:“这想法也对。”于是跟着韩震山出来,果然大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韩震山跟于世杰说:“你来赶车,我和小桃坐在车上,你这个样子没人会认得出你来。”
       于世杰坐在马车前边,一甩鞭子,三个人就出发了。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西城门,门口果然有人把守,两个保安团的队员上来就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一看于世杰的装束:“好像是我们穷家帮的人。”韩震山在里面听说,掀开帘子说:“我是穷家帮大当家,太太生病,出城看医生。”
       那人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当家的,是您啊!”又站起身来,对另一个说,“是我们当家的,赶紧放行!”那一个也恭恭敬敬地说:“韩当家的,不知您在车上,请您别怪罪!”
       马车缓缓开始走动,转眼出了城门向城外官道奔去。于世杰松了一口气,一边驾着马
       车,一边扭头对韩震山说:“震山,我们就此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相见,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韩震山也拉开车帘:“于大哥,我们穷家帮的门永远都是朝你敞开的。”
       说话间,马车钻进一片小树林,就在他们快要走出那片林子的时候,突然路中间站满了士兵。
       “不好,进埋伏圈了!”于世杰悄声说,“震山,前面有人阻拦!”韩震山一探头:“这是怎么回事?”再回头看,退路也没了,另一支队伍已经堵在路上。
       “震山,你出卖了我!”于世杰说。
       “于大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小桃在一边说:“震山,你说现在怎么办?”“冷静一点儿,我来对付!”韩震山一边掏出枪来一边说。于世杰已经把手放在腰问。这时,前面那些人里为首的一个说:“车上的人都下来!我们要检查。你们都走过来!”韩震山跳下车来,大声说:“我们是穷家帮的,是到县里去看病的。”“我不管你哪里的,你们都过来!”
       看着一排排枪口,他们没有选择,只好下了马车。韩震山握着小桃的手,于世杰却朝四下里看,他看到左边的树林似乎无人把守。于是刚走几步,突然一个飞身扑进树林,就地一滚,滚出数米。那带兵的大声喊:“不要让他跑啦!赶紧迫!抓不到活的,就一枪打死!”果然,树林里也响起了枪声。所有人都向树林深处追去,这边却没人管韩震山和小桃。小桃起初被吓得浑身颤抖,此时却狐疑地看着韩震山:“震山,他们怎么不管咱们俩?”韩震山看着树林方向,淡淡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也觉得奇怪!”
       “震山,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没有出卖于世杰是不是?”
       韩震山猛地回过头来:“小桃,我怎么会出卖他呢?”
       “他是个好人!”小桃幽幽地说,“但愿他能逃出去!”“现在我们怎么办?是回家还是等一会儿?”“我感觉很奇怪,他们怎么就知道那一定是于世杰?”“于大哥太心急,他这一跑不就引起人注意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枪声忽然一下子停了。树林里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很快就向大路这边传过来。小桃看着那帮人从树林里走出来,“哎呀”一声尖叫。只见于世杰浑身是血,被两个人架着,看上去还没死,但是一直耷拉着脑袋。韩震山和小桃站在那里,那些士兵却不去管他俩,架着于世杰就往前走。于世杰在经过他们面前时,吃力地转过头来看了韩震山一眼,那目光充满了愤怒。小桃看着于世杰,泪水慢慢流下来。
       刘万里和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在后面。刘万里看到韩震山,悄悄走过来,说:“韩大当家的,按理说你这样可是窝藏罪!”“我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于世杰?他两年前消失,最近混进我们丐帮。我只不过用他来给我赶马车。”“呵呵,你倒推得干干净净,那你和夫人就回去吧!”
       看着那些人的背影越走越远,韩震山说:“走吧小桃,咱们回去。”小桃迟疑了一下,便钻进马车。回到家里,小桃一语不发就回到她的房间。小勇跑来缠着她一起玩,她也打不起精神,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和韩震山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韩震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就一落千丈。她抱起小勇,看着他脖子上的那块玉陷入沉思。就在这时,小勇喊了一声:“爹!”跑过去扑到韩震山怀里。韩震山抱起儿子,亲昵地贴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小桃看着他,说:“看到小勇脖子上那块玉了吗?那是于世杰送给他的!”
       “什么时候送的?”韩震山怔了一下,问道。
       “上午你出去的时候。”
       韩震山半天不语。小桃说:“他还给小勇取了个名字,叫世杰。”
       韩震山脱口而出:“不,我不能让我儿子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你心虚了?”小桃皱着眉头,问,“因为是你把他出卖了!”
       韩震山的脸扭曲着,半天无语,却突然回身,眼睛里有了泪水。“小桃,我得替穷家帮的老人和孩子考虑。天灾人祸频频发生,他们没有东西吃,就要被饿死!”
       小桃张大了嘴,一旦确认了这个猜测,她心目中的韩震山轰然倒塌!
       韩震山说完,慢慢地走出去。
       次日傍晚,韩震山和刘万里坐在酒楼里。韩震山脸色凝重,一语不发。刘万里却兴高采烈递来一沓银票:“震山,这是对你的奖赏!上面说了,以后只要有机会,你就会得到重用!”韩震山一拍桌子:“他妈的这种事情,老子只干这一次。你给我把嘴放严实点儿。”
       刘万里眼珠子一转:“震山,我知道你们的交情,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他咎由自取。”韩震山把一沓银票抄在怀里,不说一句话,转身出了酒楼。
       过了几天,于世杰被押在囚车里拉到日庄游街示众。街上许多人都围上去看,都想看看这个杀人魔王是什么样子。大家以前对他很熟悉,却不知道他身怀绝技。只见于世杰站在一辆囚车里,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披头散发,看上去奄奄一息。
       古董店的王掌柜看到于世杰,冲他呸的一声吐口痰:“瞧瞧,整天革命革命,革谁的命?这种乱党没有好下场!”翠花楼的刘妈也站在他的旁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没想到啊,他在这里这么久,居然是个杀人恶魔!”
       韩震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口接一口抽大烟。
       这时候,一股冷风直吹进来,韩震山打个冷战。他抬起头伸手指着房门,对坐在旁边的荷花说:“荷花,你去关上门,我觉得冷!”荷花一边关门一边说:“是啊!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就在第一场雪飘起来的时候,于世杰被枪毙了。
       韩震山也倒下了。他的倒下却不是为于世杰伤心,而是因为他的身边只剩下荷花了。赵四在于世杰被枪毙那天,领着一帮人悄然离开镇子。第二天,小桃带着他们的儿子也一下子失踪了。于世杰被毙的消息写在告示上,贴在日庄的大街小巷,很多人都围着看,韩府的大门旁边就有一张。那天,韩震山出门就看到了,然后他站在门口喊:“来人!快来人!”就有两个人跑过来,只见他们的大当家站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去,把那东西揭下来!”韩震山缩着身子回屋,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找儿子,却再也没找着。
       尾声
       从那以后,穷家帮就迅速衰败下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了,最后只剩了老弱病残,成了名副其实的丐帮。也就是这个时候,日本人的铁蹄也踏进这片区域。善良的荷花本来一直陪在韩震山身边,但不幸惨遭日本人蹂躏,自杀身亡。变成孤家寡人的韩震山,又沦落为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赵四因为于世杰早先的游说,成了抗日游击队中的一员。土匪冯大麻子在赵四反复做工作之后,也率众参加了打击日本人的战斗,在一次围剿日本人时被乱枪打死,算是保全了晚节。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赵四曾多次派人去寻找韩震山,但一直没有下落。
       这个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带有黑帮色彩的乞丐组织,从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