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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悬念小说]夜莺计划(下)
作者:黄志远

《今古传奇》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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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有谍,美女计,俊男计,招招致命;爱情有难,侵略战,反击战,步步惊魂!
       鸳鸯两散之后,通向迷宫的大门缓缓开启……
       前情提要:
       为了某一秘密目的,A国谍报头子格林斯特派遣两只“夜莺”潜入中国通海市。在他一手操纵下,赵小娟这只漂亮的“夜莺”,以美女计出色完成使命——迷惑住丁一鸣,瓦解他与女市长林萍萍的恩爱婚姻。与此同时,他召唤旧日潜伏特务张雅风效命,转移通海市国家安全局的视线。而他派出的另一只“夜莺”,又已悄悄登场!格林斯特精心制订的“夜莺计划”一步步接近目标,所有的真相也将随之揭开……
       第十一回 丁一鸣迷魂入彀 老教授抱罪吞毒
       书接上回。
       叮咚——
       这天午后,通海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张金国,摁响了张雅凤家的门铃。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原先是宣传部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因为能写点儿东西,加上善于揣摩上级意图,两年前被调到作家协会当上了个四把手。
       往常这个时候,张雅凤已经走在去校图书馆阅览室的路上了,今天因为接个电话,耽搁了点儿时间,正巧被张金国堵在了家里。虽不情愿,但迫于礼节,张雅凤还是将不速之客迎进了客厅。
       两人落座后,张金国把滑到鼻尖上的眼镜往上托了托,脸上堆满谄笑:“这次作协机关开民主生活会,大家批评我对老作家、老前辈关心不够,我也认识到这确实是我工作中的一个缺点,今天是来向张老师赔罪的。”
       张稚凤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觉得啊,你们对我的关心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其实,开门看到张金国时,张雅凤就知道了他的来意。最近,通海市作家协会在进行换届准备工作,张金国是下一届秘书长候选人之一,他今天来,无非是要张雅凤这个作家协会的名誉主席在关键时刻投他一票。
       张金国小心翼翼地说:“这次作家协会要换届,今天我来呢,还想听听张老师对这次换届工作有哪些意见,以便我带回去,在今后的工作中加以改进。”
       张雅凤笑笑:“我真的是什么意见也没有。你肯定会被选进作协新一届班子中,我只希望,你们能把作协办成全体会员的协会而不是少数人的协会,不要把作家协会变成少数所谓精英作家的天地,也要为普通作家们创造点儿学习、交流甚至出国的机会——只靠少数作家,通海市的文艺繁荣不起来。我听说,通海市80%的作家,一年到头难得去作协参加一次活动,这是不正常的现象。”
       张金国连连点头:“说得对,说得对。我一定把您的意见带回去。”接着,他把话题一转,“不知张老师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
       张稚凤看看张金国:“这次我原打算不再担任新一届作协主席团成员,但市里面不同意,那也只好勉为其难。你放心,在选举秘书长时,我会投你一票的不过,你一定要让协会成为广大作家真正的家。”
       在作家协会的改选中,张雅凤的意见会起决定性的作用。张金国心花怒放:“谢谢,谢谢!今后我一定遵照您的教导,让作家协会的工作有新的起色。”
       张金同感到自己无以报答张雅凤的厚爱,为讨好张雅风,他凑近了点儿说:“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您,但又一直不敢说。”
       张雅凤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说:“呵呵,我都是风烛残年的人了,还在乎什么,你但说无妨。”
       张金国神秘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张老帅,您还记得那天在通海宾馆开完新书发布会我送您回家的事吗?”
       张雅凤一愣:“记得呀,怎么啦?”
       张金国这时才似乎意识到提了不该提的问题,他犹豫着有点儿不敢说下去。
       张雅凤一笑:“如果你不敢说或者不想说,那就不要说。”
       张金国怕就此失掉张雅凤那关键性的一票,咬咬牙,开口说:“张老师,您听了千万不要生气。那天我回到作协后,国安局的两个人突然来找我,向我打听那天您到超市里面去干什么,又去了哪里……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上。我觉得,您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否则,他们不会用这种特务手段来对待您,您老可千万要当心啊。”
       张雅凤淡淡地说:“你别当真,可能他们是搞错了。”
       张金国却肯定地说:“我看他们就是针对您的。问得很仔细——什么时候上的车,什么时候下的车,下车时说过什么话,完全是电影里特务们问的问题。”他说着,声音大了起来,“这算什么?您是文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即使说过一些过激的话,也不至于要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您嘛。都什么年代了?有些人就是左字当头……”
       “好啦!”张雅凤突然喝止住张金国。看到对方吓得变了脸色,她缓和了语气:“你记住,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否则,你在作家协会的位置就保不住,你懂吗?”
       “我懂,我懂。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张金国连连点头,虽然他并没有真正弄懂张雅凤的意思。
       丁一鸣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快要憋疯了。林萍萍怎么办?赵小娟怎么办?港务局那头要不要去上任?一个个无法想清楚又不得不想的问题,在他脑中搅个不停。 左也难,右也难。冥思苦想到快要下班时,丁一鸣满脑子还是同样的一个字:难、难、难……
       在他最苦恼的时候,赵小娟给他来了电话:“大所长,下班了,你在干吗呢?”
       丁一鸣的心慌得厉害!“哦,我在整理点儿资料……”
       赵小娟娇美的声音嗲味十足:“今天你是不是要回去陪陪太太呀?”
       丁一鸣连忙否认:“不,我没那个意思。”
       赵小娟的声音更迷人:“那么陪陪我的意思有吗?”
       丁一鸣没能挡住诱惑:“好啊,你先回去,等一会儿我过来。”
       “我现在在海景度假村506号房间。你到这边来好吗?我等你。”赵小娟甜甜地说出安排,又补了一句,“快点儿来哦——”
       “好,我马上来!”丁一鸣的那些苦恼,全被要去和赵小娟幽会带来的紧张和喜悦所掩盖,他恨不得一步跨到赵小娟的面前。面对漂亮女人的诱惑,男人们的欲望总是大于理智。在丁一鸣赶往海景度假村的时候,赵小娟十分利索地安装好了录像设备。她开了两间房:506房供她和丁一鸣幽会,504房供她安装录像设备。一切就绪,她把504房门“请勿打扰”的电子提示牌摁亮,自己则在506房等着丁一鸣到来。
       海景度假村坐落在一个海湾里,两旁是山,面朝大海。赵小娟侧身坐在窗前,心情舒畅,怡然自得。度过余下的几个小时,她谍海生涯的第一步就算走完了。没有惊心动魄,没有刀光剑影,有的只是男欢女爱后的余韵。回顾半个多月来的经历,她感到的是有趣、羞涩、甜蜜。
       赵小娟感激格林斯特给了她这样一个任务。想到当初接受任务时恨得咬牙切齿的情形,她不禁露出歉然的笑容。昨晚第一次交欢后丁一鸣对她的感激,令她不得不佩服格林斯特的老奸巨猾。这个外国老头儿十分懂得中国男人的心态,特地为她留下纯洁的处女之身。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丁一鸣没有把她当
       作一夜情的对象,没有把她当作一个见不得阳光的情妇;这个男人的灵魂和肉体都已被她征服。
       作为美女计的一个实施者,赵小娟按照格林斯特的布置,很快就要退场,可她此时此刻却很想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直到格林斯特为何让她诱惑丁一鸣的谜底揭开,直到格林斯特导演的这出大戏落幕。
       叮咚,门铃把赵小娟从甜蜜的遐想中招了回来。她轻盈地起身,在镜子前拢拢头发,过去把门打开。
       “你来啦?这么快……”门刚掩上,赵小娟就用双手环绕住丁一鸣的脖子,稍稍踮起脚送上一个香吻。
       丁一鸣本能地搂住赵小娟,回应着她的吻。尽管欲望之火在他心底燃烧,但一天的烦恼还是使他有点儿提不起精神来。
       赵小娟看出丁一鸣眼晕那一半的欲望和一半的烦恼。在A国受训时,她学过男性心理学,知道第一次偷情的男子的心理状况——内疚、烦恼,并渴望再次偷情。现在的丁一鸣就处在这种状态中。她装作什么都没有感悟到一样,把丁一鸣拉到窗前,指着不远处的海湾,轻快地问:“你看,漂亮吗?”
       “嗯,不错。”丁一鸣在窗前坐下来,望着远处的美景,他的心情舒展了一些。他搂着赵小娟的细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到这里来的?”
       赵小娟站在丁一鸣的身后,胸脯靠紧他的肩膀,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脸贴着脸说:“今天看到你从外面回所时脸色很难看,所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丁一鸣抚着赵小娟柔若无骨的小手,说:“今天,我真的是烦了一天。”
       赵小娟的脸庞在丁一鸣的脸上摩挲着,轻轻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丁一鸣叹了口气:“上午,市委书记把我找了去。这次我误会了林萍萍,把我调出计算所,不是她的主意,她没有阻止我和你接触。昨天,我真的是冤枉了她。”
       赵小娟暗觉侥幸。昨天若不是格林斯特指示她主动勾引丁一鸣,那她就错过了极好的机会。如果不是对林萍萍充满怨恨,丁一鸣是不会上她的床的。她松开丁一鸣,哀怨地问:“昨天在我家过夜的事,你后悔了?”
       丁一鸣道出了他的实际想法:“既后悔也不后悔。”他拉住赵小娟的手,“说后悔,是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林萍萍;说不后悔,是觉得如果没有这次误会,我就不会得到你。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好下去,可是,林萍萍那里,我……”
       赵小娟转到丁一鸣的侧面,蹲下身子,下巴枕在丁一鸣的腿上,柔声说:“你没有必要为这事烦恼,能和你这么好上一次,我已经心满意足,你不必考虑和林萍萍离婚的问题,我不愿意你为难。你是领导,一直和我保持这种关系的话,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从明天起,我们就断了这种关系。你可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做了场梦而已。一切随缘,好不好?我只求你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给我留个位置。”
       丁一鸣抚着赵小娟的秀发:“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赵小娟闪着泪花说:“有你这句话就公平了。”
       丁一鸣捧起赵小娟的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小娟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丁一鸣的烦恼被赵小娟的甜言蜜语抚去,他的心松弛下来。赵小娟如此体谅他,至少解决了他目前左右为难的窘状。他伸手把赵小娟搂抱住,边吻她边抚摸着她那在乳罩里起伏不定的丰满乳房。欲望的火焰渐渐地蹿了上来,他将手伸进赵小娟的裙子。
       赵小娟在丁一鸣的抚摸下,轻微地扭动着身体,脸上布满红晕。感到身上的衣裤阻碍了丁一鸣的抚摸后,她睁开眼,悄声问:“要不要我把衣服换了?”
       丁一鸣点点头,松开了赵小娟。看着赵小娟走进卫生间的背影,他的心里涌起幸福的暖流,他感谢老天爷给他送来这样一位体贴他、关爱他的美丽女子。
       赵小娟很快换好了衣服走出来,她换上的是“皇帝的新衣”——洁白胴体,一丝不挂。丁一鸣呆呆地看着这位裸体美人赤脚走近他,不禁热血奔涌,全身僵硬得像上了石膏。赵小娟含着娇羞的笑意,替丁一鸣解开纽扣、解开皮带,很快就让丁一鸣也穿上了“皇帝的新衣”。当赵小娟光洁的身体贴着他慢慢下滑,嘴唇吻到他那高耸起来的地方时,丁一鸣似乎才强烈地反应过来,双手紧紧将赵小娟抱住,沉浸在若痴如狂的感觉中。
       与被爱欲吞没的506房不同,504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台微型摄像机在默默地工作着,记录下隔壁房间里那一幕幕淫荡的情景。
       通海大学张雅凤住处旁,国安局的监视点空气紧张。
       雷建刚和张铁山都来到了这个为监视张雅风而设立的监视点,通过监视屏关注张雅凤在居室里的一举一动。雷建刚问李秀文:“那个张金同走后,张雅凤有什么反常举动?”
       李秀文摇摇头:“她显得很平静。要说反常,那就是她今天没有去校图书馆翻译作品。张金国走后,她一直呆坐在书桌前,不时写着什么。”
       雷建刚问管监控设备的工作人员小黄:“能看见她在写什么吗?”
       小黄回答:“看不见,她的后背挡住了摄像头。”
       雷建刚转向张铁山:“这个老太太如此平静,倒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张铁山点起一支烟:“恐怕她的心里并不平静。依我看,她在写着的这份东西肯定有名堂。”
       小黄是个剃着小平头的年轻人,他瞄了几眼雷建刚,忍不住说:“雷处,这些天我越看越觉得这个张雅风不像是个间谍。她这一阵经常出去参加各种会议,可以理解为焕发了青春活力,她为那个被枪决的江桑秋扫墓,可以理解为旧情难忘啊。其他的,真说不出她有什么反常。从我们开始监视她那天起,她已经翻译了好几万字的外国作品,昨天她刚刚交出去一部译稿。如果是一个接受了任务的间谍,她能安得下心来翻译外文吗?要是真搞错了,我们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雷建刚一笑:“要是搞错的话,我就把处长的位子让出来给你坐。”
       小黄吐吐舌头:“哎哟,我可不敢。历史的教训告诉我,抢班夺权的人没有好下场。”
       就在这时,监视屏上,张雅凤拿起了书桌上的电话:“天天快递公司吗?我有一封信要送。”
       小黄一拍巴掌:“有戏了。”
       雷建刚吩咐小黄:“张雅凤不认识你,过10分钟,你去拿信。”他又转向李秀文:“小李,你打电话给那个快递公司,说张雅凤的快递取消了。”
       10分钟后,小黄出现在张雅凤的门口。门铃响后,张雅凤打开一扇木门,隔着铁门的栅栏问:“是快递公司来的吗?”
       小黄一点头:“没错,我是天天快递公司的。信要送到哪里?”
       张雅凤把信从栅栏的间隙中递出去:“信封上写着地址。10块钱够不够?”
       小黄接过信和张雅凤随后递出的一张钞票:“正好10块钱。对不起噢,我来得太急,忘了带快递单,等一会儿给你补送过来好吗?”
       张雅凤说:“不用了,反正我不报销。”她说着关了门。
       监视屏前,张铁山问雷建刚:“你看出这
       个老太太有什么反常吗?”
       雷建刚回答说:“她不让快递公司的人进屋,连外面的铁门都不打开,防范心理很强。”
       张铁山叹了一声:“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雷建刚说:“但愿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张铁山看看雷建刚:“这么说你也感觉到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张雅凤吃下一片药,然后趴在了书桌上。
       雷建刚立即吩咐李秀文:“你快去学校的保卫科,说你是图书馆工作人员,张雅凤今天没有去图书馆,你不放心又敲不开她家的门,所以请他们快去看看。”
       “知道了。”李秀文应声奔了出去。
       李秀文刚走,小黄就回到了监视点,垂头丧气地说:“坏了。这信是写给我们局长的,这老太太肯定是知道我们在监视她后,写信向局长告状的。”
       雷建刚从小黄手中拿过信,信封上写着通海市国家安全局的地址,但没有写单位名称,收信人是陈伟东。雷建刚掂掂手中的信,用目光向张铁山征询要不要打开。
       张铁山摇着头说:“除了绝命信,不会是其他的东西,拆开看看吧。”
       雷建刚拆开信封,展开信笺扫了一眼,对张铁山说:“被你言中了。”
       张雅凤在信笺抬头上先是写了“自首书”三个字,后又划掉,换成“绝命书”。信是写给通海市国安局局长陈伟东的:
       尊敬的陈伟东局长:
       您好!
       我们曾经见过面,蒙您看得起,还叫过我一声“老师”。可今天,我是以一个罪人的身份给您写这封信的。我虔诚地向您道歉,请您收回“老师”这个称呼,因为我不配当您的老师。我的真正身份是A国情报机构潜伏在通海市的一个间谍。
       早年,我曾经是新中国派到A国的第一批留学生。可是,到A国后,我辜负了国家培养我的恩情,随着同是留学生的男朋友江桑秋(因间谍罪已遭枪决)加入了A国谍报组织,在A国的特务登记表和宣誓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留学期满回国时,我们接受的任务是:长期潜伏,伺机发展成员。回国后,江桑秋急于立功,很快发展了两名成员,但他没有告诉他们我也是谍报网成员,因此,在A国谍报网被破获后,我侥幸得以逃脱。这以后的几十年里,A国谍报组织从未和我联系过,我也没有为这个组织发展过一个成员。实事求是地讲,这几十年里,我是清白的。
       就在我以为可以侥幸地戴着种种桂冠入土的时候,A国谍报组织上司格林斯特又给我发来了指示,要我尽可能多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伺机发展新成员。这件事,格林斯特并没有限时让我完成。我接受格林斯特召唤时的想法是:拖一天算一天,到格林斯特逼我干祸国殃民的事时再说。不管您相信不相信,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出来检举的。
       凭着一个受过训练的间谍的嗅觉,我认为,格林斯特这次肯定想在通海市干点儿什么,而我只不过是他转移视线的一个幌子。他不会也不可能把要干的事情告诉我。当知道你们察觉了我的真正身份后,我决定了结自己的生命。因为我对你们没有任何价值,你们没必要在我的身上浪费国家的人力、财力。我的死,可以使你们集中精力去粉碎掉格林斯特的阴谋。
       尊敬的局长先生,我向您自首和坦白,我是A国情报机构的一个间谍,我签名背叛了我的国家。虽然,从加入A国特工组织的那天起,我并没有干过一桩危害国家利益的事情,可我总是一个罪人,一个为国家和民族所不齿的汉奸!
       在送出这封信之后,我就会咽下当年格林斯特为我准备的毒药,以脑溢血的假象离开人世。是否要公开我的间谍身份,我无权决定,我只求您能同意将我葬在我父母墓旁——千万不要葬在我丈夫的身旁,我无颜面对你们所尊敬的老校长,他至死都爱着我并且不知道我的间谍身份。
       间谍的阴影已经折磨了我几十年,从今天起我可以真正解脱了。祝愿你们早日粉碎格林斯特的阴谋,如果你们能抓住他本人,我会含笑九泉的,这个人害了我一生。我真的后悔啊!
       张雅凤即日绝笔
       雷建刚默默地把信递给张铁山。张铁山草草地看了一遍,一言未发。
       这时,李秀文带着学校的人已经进入张雅凤的房间。李秀文抓起张雅凤的手,搭完脉息,朝暗藏着的监视仪方向摇了摇头,这表明张雅凤已经丧命。接下来的情形是,医护人员和通海大学的领导们在张雅凤的房间里忙忙碌碌。
       雷建刚吩咐小黄:“把这个点撤了。回局里再说。”
       张铁山默默地抽着烟。雷建刚在他身旁坐下来,宽慰道:“老局长,事实证明了你当年的判断极其正确,张雅凤确实是A国情报组织的人。”他理解张铁山此时的心情,苦苦追踪了几十年,总算有了结果,这其中的感慨一定很多很多,然而,以这种形式收场,又是张铁山所不愿意的。
       张铁山看看雷建刚,沉闷地问:“线索突然中断,下一步怎么办?”
       雷建刚沉思片刻,说:“格林斯特肯定已经在通海有所行动,我想把这几年从A国回来的人员再排查一遍。按照张雅风的交代和我们掌握的情况,A国情报机构在通海市没有其他潜伏人员,在活动的应该是格林斯特新近派遣来的人。”
       张铁山的神色有点儿开朗了:“小雷啊,如果我们能彻底击败格林斯特这个老对手,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雷建刚自信地说:“老局长,我相信能抓住这个格林斯特的尾巴。他要活动,就不可能不露出破绽。”
       张铁山笑笑说:“你是第一指挥,如果你没有信心,这个案子就破不掉了。”
       在线索为零的情况下,还有十足的信心,若知道有这样的对手,格林斯特可能会心寒的,也可能不再犯下以后的错误。可惜,格林斯特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对手。
       第十二回 计算所藏污纳垢 国安局剥茧抽丝
       海景度假村。
       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丁一鸣享受到了这一生中最大的“性福”。赵小娟那醉人的青春肉体和热情奔放,令他沉湎其国、乐不思蜀。要不是赵小娟的坚持,他今晚肯定会留在这里和赵小娟共度良宵了。
       “回去吧,你一连两夜不回家不行。闹得满城风雨,对你、对我都不好,毕竟你还是有妻子的人。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一点儿都不会感到委屈。”赵小娟这样劝丁一鸣回家。
       赵小娟的宽宏大量和善解人意,感动着丁一鸣。折磨了他一整天的矛盾问题,在他的心里有了解决方案。他的感情天平倾向了赵小娟,他决定一辈子不离开赵小娟。
       为了表示歉意,在离开海景度假村前,丁一鸣不顾赵小娟的反对,陪她在餐厅里吃了晚饭,然后才驾车离去。通过反光镜,看到赵小娟夜幕下孤单的身影,丁一鸣感到了一阵心酸,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让自己和赵小娟的关系变得名正言顺。
       赵小娟倒是没有感到什么孤单,望着丁一鸣的车子渐渐远去,她感到的是全身的松弛。和丁一鸣的欢爱,同样让她一次次达到欲望的顶峰,但更让她满足的是,自己圆满地完成了格林斯特交付的任务。
       半个小时后,赵小娟手中有了她和丁一
       鸣在海景度假村客房里做爱的全套录像和照片。
       走出度假村时,赵小娟再次感激格林斯特对她的照顾——
       按原计划,赵小娟应该把她和丁一鸣的欢爱录像传回A同经济情报研究所,那样的话,她和丁一鸣赤身裸体在床上摸爬滚打的情形,就会全部暴露在格林斯特和那些技术专家的面前。尽管来通海市的使命就是引诱丁一鸣上床,但她还是不情愿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做爱的镜头。作为一个女人,她怎会没有一点儿羞耻心呢!格林斯特仿佛猜出了赵小娟的心思。今天中午,他指示赵小娟直接在通海市把录像翻拍成照片,而后由她自己决定录像带的去留。格林斯特的这一招,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照片上的画面,极其自然而疯狂。
       根据格林斯特的指示,赵小娟要把照片直接寄给林萍萍。尽管对赵小娟而言,跟丁一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可在潜意识里,她已把林萍萍当作了情敌。她一点儿也小介意林萍萍欣赏到她和丁一鸣的床上镜头,甚至巴不得借此把林萍萍气疯,她要让林萍萍看到,裸体的赵小娟比林萍萍更能吸引丁一鸣。
       不过,赵小娟对格林斯特的真正用意很是纳闷。她原以为,格林斯特是要拿这些床上照片去要挟丁一鸣,逼他为A国情报机构做事,可从格林斯特今天给她的指令看,格林斯特半点儿要挟丁一鸣的意思都没有。把照片寄给林萍萍,最多是能让林萍萍离开丁一鸣。可是,这对A国情报机构又有什么好处?
       赵小娟回到家中,看到了格林斯特在伊妹儿上留给她的最新指令:
       利用丁一鸣对你的迷恋,尽情享受鱼水之欢。返回A国之前,要阻止丁一鸣和林萍萍感情和好。
       格林斯特的指令让赵小娟啼笑皆非。早知如此,今晚就不让丁一鸣回去了。格林斯特料事如神,居然断定丁一鸣已经迷上她,而实际情况正是这样。“你的美貌可以让全世界的男人都跪倒在你的脚下。”她自得地想起格林斯特说过的话。
       既然格林斯特暂时还不让她回到A国,又鼓励她和丁一鸣发生关系,那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享受一番男欢女爱的生活,也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如同丁一鸣迷恋上她一样,她也迷恋上了丁一鸣健壮的身体。
       对赵小娟来说,格林斯特交给她的使命已经基本完成,她尽可高枕无忧了。然而,这天晚上,她还是戴上耳机,开始了监听活动。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大雷刚走。”丁一鸣回家刚坐下,林萍萍就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并顺势坐在一旁。
       丁一鸣想不到林萍萍这么早就回了家,也想不到雷建刚会找到家里来。他有些心虚:“大雷来干吗?”
       林萍萍迟疑着说:“他以为我们俩出了问题,要我多关心你,和你好好谈谈。”
       丁一鸣从林萍萍的神情中,看出雷建刚没有把他昨晚在赵小娟处过夜的事告诉林萍萍,心里踏实了一点儿,笑笑说:“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谈的。”
       林萍萍盯着丁一鸣:“一鸣,你老实说,昨天你在哪里过的夜?”
       丁一鸣避开林萍萍的目光:“我在办公室过的夜啊。”
       林萍萍笑道:“可大雷说,你昨晚不在所里,他去找过你的。”
       自忖反正死无对证,丁一鸣赖:“连我们所里的人都不知道我在办公室过的夜,他怎么找得到我?”
       林萍萍柔声说:“一点儿小矛盾,你就连家都不回,何必呢?这么多年了,我们应该是相互了解的。就说昨晚吧,我相信你不会做出格的事,而你也应该相信我,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嘛。”
       丁一鸣闷声说:“今天王书记找过我了,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林萍萍被丁一鸣那副难堪的样子逗笑了:“你呀,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连自己的老婆也不相信。好啦,我也不怪你。不过,下不为例噢。”她以为到这个份儿上,夫妻间的矛盾就算是解决了,却不知已经完全变心的丁一鸣今晚是退一进二,想着的却是怎样扩大他们之间的矛盾。
       在海景度假村和赵小娟的缠绵,令丁一鸣有了时时刻刻都要和赵小娟在一起的渴望,这份渴望冲掉了他对林萍萍的内疚、对林萍萍的感情。从现在起,和林萍萍分开从而能名正言顺地和赵小娟在一起,已经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件紧要大事。刚才在回家的路上,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能使双方体面地离婚。路上,他的老母亲来了个电话,正是这个母亲想念儿子的普通电话,给了他灵感,帮他想出了一个极好的方案。
       为了和赵小娟长相厮守,他迫不及待地开始实施:“妈今天给我来了个电话。”
       林萍萍不经意地踏进了丁一鸣的圈套:“她好吗?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他们二老了——怕就怕他们又提孩子的事。”
       丁一鸣的父母在老家宁海市,和丁一鸣的姐姐住在一起。宁海市离通海市并不远,但林萍萍和丁一鸣结婚后,因为工作忙,未能经常随丁一鸣回去探望公婆。丁一鸣是丁家三代单传,却结婚八年还没有子女,这让两个老人常常唠唠叨叨,林萍萍因此也很怕和公婆见面。“工作繁重”这个理由,她自己都说烦了,婆婆更是会顶得她说不出话来:人家国家主席、总理都有儿有女,你们算什么官?
       丁一鸣本想转着弯把话绕到孩子的问题上,现在林萍萍自己说出来了,他暗暗高兴,忙说:“我妈倒是又问了孩子的事。这件事,我也认为真的不能再拖了。高龄怀孕,会影响孩子智力的。”
       林萍萍一阵歉疚,叹息道:“都怪我,早知道这样,结婚当年就把孩子生了多好,现在真是麻烦。还有几个月就要开人代会,我是市长候选人,选上应该没问题,这一年内恐怕不可能要孩子。”
       丁一鸣恨声道:“当市府副秘书长时,你这样说,当市府秘书长时你也这样说,当上剐市长后你更理直气壮地不要孩子。你说说,为了你不断升官,我们丁家要等到哪年哪月?”
       林萍萍央求说:“再过一年,不管情况怎样都先要了孩子再说,好不好?”
       丁一鸣冷笑道:“到那时,王明坚就要退休了,如果要你接替当市委书记,那不是又要拖几年?何况,当上市委书记后,还有副省长、省长、省委书记的位子等着你。”
       林萍萍笑着说:“你别瞎捧我,当副市长,我已经力不从心。这样吧,我保证两年内一定给你们丁家生小后代来。只要你好好待我,生个双胞胎也是有可能的”
       丁一鸣把脸一板:“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相信你。我把话和你挑明了,如果你还顾及我们的夫妻感情,那就争取早点儿当上我孩子他妈。从今天起,那个破套子我不戴了。”
       林萍萍的脸由红变白:“一鸣,你怎么这样说话?在这件事上,你一向是很理解的,今天怎么突然就变了?”
       丁一鸣理直气壮:“我这是忍无可忍。你可以不为丁家着想,但我要为我们丁家着想。今天,我妈妈在电话里都哭了。”
       林萍萍不想和丁一鸣吵架,她站起身说:“老人的心思我能理解。这样吧,过几天有空了我和你一道回去一次,由我来向二老保证两年内生个孩子。”
       “萍萍,这件事我们今天必须说清楚。”丁一鸣也站了起来,不依不饶地说,“如果你坚
       持不肯同意,那我只好去找王明坚,他要是也不支持我,那我就只好找法院。”
       林萍萍又气又急:“这关老市长和法院什么事?这么多年都拖下来了,再等两年都不行啊?”
       “不行!”丁一鸣斩钉截铁,“我不同意你再避孕。王明坚是一手提拔你的人,因为你要被他提拔才不肯要孩子的,我不找他找准?至于法院,那是最后的路。你坚持不肯要孩子,我只能找法院解除婚姻。我不愿意让我的父母因我再伤心:”
       林萍萍气愤地说:“你简直是无理取闹!离婚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丁一鸣认准孩子的问题是林萍萍的死穴,目前情况下,林萍萍是不可能同意怀孕生孩子的,他只要抓住这一点,就可以博得外人的同情,迫使林萍萍和他分手。他讽刺道:“你可以把我的要求拿到你们市委常委会上去说一说,让大家来评一评我有没有道理。一个妻子结婚八年还不肯要孩子,像话吗?你不同意要孩子,那也可以,但你得给我一个自由,让我去找一个肯为我生孩子的女人来为我们丁家传宗接代。我丁一鸣总不能让地底下的祖宗们睡不安稳。”
       “你丁一鸣什么时候变成你们丁家的孝子贤孙了?”林萍萍冷静下来,“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丁一鸣因被林萍萍说中心思而恼怒:“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我只问你一句:肯不肯为我们丁家留个后代?”
       林萍萍尽量控制住情绪:“我从来没有说不肯。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希望你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丁一鸣一笑:“没用的空头支票我不要。萍萍,我知道你这辈子是升官升出了瘾。我劝你同意和我离婚吧。因为工作而不能要孩子,因为不能要孩子和丈夫离婚,这会让通海市的老百姓同情你、尊敬你。”
       林萍萍的眼里溅出泪水:“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这件事,等你冷静下来后再说。我明确地告诉你:现在我不想要孩子。你一定要离婚的话,那就得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我。只要你的理由正当,拿出我们感情破裂的证据来,我林萍萍不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你,你也用不着拿孩子的问题来做文章。”
       丁一鸣暴跳如雷:“你不肯要孩子,又不肯离婚,是你不讲道理!”
       林萍萍看着丁一鸣,气得说不出话来。
       晚上十点多。
       雷建刚坐在咖啡馆,等着一个好不容易才约到的客人。
       他今天约见的人叫齐海燕,是通海去A国的留学生。齐海燕在A国开有一个旅游公司,这一两年A同来通海市旅游的游客,主要是通过她的旅游公司组织过来的,雷建刚想从她那里了解一下来通海市旅游的A国游客情况。这样的摸底工作,原本无须由雷建刚亲自出面,但因为破案工作目前毫无头绪,且这位回通海市探亲的客人又是雷建刚的一个校友,所以雷建刚决定自己出面和对方谈一次。当然,雷建刚是以想开一家旅游公司的名义,托熟人约齐海燕见面的。雷建刚比齐海燕高两届,因为都曾是通海大学学生会的干部,所以早就认以。
       “哎哟,对不起噢,大雷,我来晚了。”比约定时间晚了十来分钟后,齐海燕匆匆来到咖啡馆。这是个娇小玲珑的年轻女子,大概是常年在外漂泊的缘故,她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苍老一些。
       “没事。我也刚到一会儿。”雷建刚把酒水单递给齐海燕,“想喝点儿什么,酒?咖啡?”
       齐海燕看看雷建刚的咖啡杯:“你喝的是什么咖啡?”
       雷建刚说:“蓝山咖啡。”
       齐海燕把酒水单放下,对服务员说:“给我也来一杯蓝山咖啡?”服务员应声而去。
       齐海燕问:“听说你也想开个旅游公司?你不是去了市政府一个机关么?怎么?混得不开心?”
       雷建刚笑笑说:“拿死工资总是没劲。最近几个朋友鼓励我办个旅游公司,国内这一块联系得差不多了,国外那一块就想劳你帮忙。今天约你就想谈这事,想了解一下这几年A国游客到通海市旅游的情况。”
       齐海燕很爽快:“没问题。你真要办旅游公司,以后通海到A国的客人,我们负责接待,A国到通海来的游客由你们接待,我们可以互为分公司。”
       雷建刚显得很高兴:“那我就代表我的合伙人谢谢你啦。”
       齐海燕一笑:“有什么可谢的,这种合作是双赢,我巴不得在通海有好的合作伙伴。老实说,现在通海的几家旅游公司,我们和他们合作得并不愉快。”
       雷建刚说:“回去我就和几个合伙人商量一下,具体合作细节,等我们这头决定办旅游公司后,我再找你。”
       “没问题。”齐海燕喝了几口咖啡后,问雷建刚,“哎,以前和你同届的那个丁一鸣,你还记得吗?”
       雷建刚笑了:“怎么不记得,今天我还见过他呢。”
       齐海燕说:“听说我们那一届的大美人林萍萍嫁给了他,林萍萍现在居然是副市长了。真是想不到啊。”
       雷建刚说:“丁一鸣这小子有福气啊。”
       齐海燕叹了一声:“就怕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雷建刚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海燕用小钢匙在咖啡杯里搅来搅去,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说下去。
       雷建刚笑道:“我和丁一鸣是铁哥们儿,有话你尽管说。”
       齐海燕放下手中的小钢匙:“今天我在海景度假村看到了丁一鸣,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小姐。我也算是过来人了,看他们俩的亲密样子,关系绝不一般。”
       雷建刚猜到丁一鸣是和那个赵小娟在一道。毕竟是好朋友,他为丁一鸣作辩护:“丁一鸣是计算所的头儿,也算是个成功男士吧,身边有个漂亮女人很正常嘛。不过,丁一鸣和林萍萍的感情很好。”’
       齐海燕瞥了一眼雷建刚:“如果你真是丁一鸣的铁哥们儿,那就应该劝丁一鸣离那个女人远点儿。”
       雷建刚疑惑不解:“你认识和他在一道的那个女的?”
       “岂止是认识啊。”齐海燕长叹一声,“那个女的叫赵小娟,是我在A国读书时的同班同学,学的都是计算机软件专业。”
       雷建刚笑道:“你肯定搞错了。那个赵小娟我也听说过,人家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
       齐海燕摇摇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赵小娟确实是法国里昂一所大学的学生,但她也是A国的留学生,并且主要是在A国读书。我是她在A国的同班同学,还会搞错?”
       职业的敏感,使雷建刚对赵小娟隐瞒了是A国留学生这件事感了兴趣,他朝齐海燕摆摆手:“慢点儿、慢点儿。作为丁一鸣的好朋友,我例想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们从头说起。第一个问题:今天,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碰到丁一鸣和那个赵小娟的?”
       “你怎么像个侦探似的。”齐海燕笑了笑,阿答,“七点来钟,我陪一个客人在海景度假村的餐厅里吃饭,正巧看到丁一鸣也在陪那个赵小娟吃饭。他们两个人挨得很近,倒是没有看见我。”
       雷建刚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肯定赵小娟是你在A国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对不对?你为什么要丁一鸣离那个赵小娟远点儿?你这么说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们都是通海大学
       的校友,为了丁一鸣好,你能不能把赵小娟的情况介绍得详细一点儿?”
       齐海燕稍作思忖,道:“我刚到A国留学时学的是经济管理,四年前,觉得学点儿计算机知识有好处,就又边赚钱边读了一门计算机号业课。那时赵小娟刚到A国,和我在一个班。开始,我们的关系很好。一年后,她突然疏远我,并且搬出了原来租住的房子。有一次,我见她在翻法文资料,就问她原因,她解释说她在法国里昂又选修了一门计算机课程,打算同时取得法国和A国的毕业证书。这种情况在留学生中是很少见的,因为每周要在法国和A国来回跑,别说要交学费,光路费就吃不消。代价虽大,可是并不富有的赵小娟却坚持了下来。开始我很纳闷,以为她攀上了有钱男人——凭她的漂亮做到这一点儿并不难。后来我才知道,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齐海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慢慢地呷着咖啡。
       雷建刚等了一会儿,见齐海燕似乎无意再说下去,就问:“哎,你怎么不说了?”
       齐海燕抬起头,支吾道:“算了,在背后说人家的事情不好。再说,这事和我们又无关”
       雷建刚再三劝诱。
       齐海燕说:“你一定要问,那我只能告诉你,赵小娟是个神秘女人,丁一鸣和她搅在一块不大好。还有,希望你不要告诉丁一鸣这些话是我说的。”
       雷建刚失望地说:“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不肯说了,难受不难受?”
       齐海燕仍旧摇头:“都怪我多嘴。算啦,你问这么多干吗?我们还是谈谈你那个旅游公司的事情吧,”
       雷建刚表情严肃:“算我求你好不好?”
       齐海燕笑着说:“你这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啰唆。”她又变得认真起来:“无凭无据的事,我真不能乱说,林萍萍又是通海市领导,一旦传出去,上面追查起来,我可吃不消。我劝你也不要管这种事情。弄不好,横尸街头都有可能。你不怕,我怕。”
       雷建刚脸上又漾起笑意:“瞧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吗?”
       齐海燕避开雷建刚的目光:“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们不淡了。”
       雷建刚撇撇嘴:“同学一场,你真是见外。”
       齐海燕不好意思地说:“大雷,请你原谅。能说的话,我干吗不告诉你?真的是不能说。我在A国拼了好几年,总算有了可靠的经济来源,日子也还算不错。我要是胡说八道,说不定我会被赶出A国。你又保护不了我。”
       雷建刚也不再问,环目四周,见咖啡馆里客人不多了,便说:“那好吧。我有车,送你回去。”
       几分钟后,两人坐到了雷建刚的车子里。雷建刚发起车子,说:“齐海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再送你回家,好吗?”
       齐海燕笑道:“只要你不逼我说那个赵小娟的事情,什么地方我都跟你去。”
       齐海燕坐到了雷建刚的办公室里,看着为她倒茶的雷建刚说:“大雷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一会儿说要开旅游公司,一会儿又变成国安局的人了,我都被你搞糊涂啦。”
       雷建刚在齐海燕对面坐下来,诚恳地说:“齐海燕,对不起,我确实是通海市国家安全局的人、本来,我只不过想向你了解一下通海市这两年经你的手来旅游的A国游客的情况,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我没有表明真实身份。刚才,你说的有关赵小娟的情况,我觉得很重要。在咖啡馆那种地方说,有点儿不方便,因此,我请你到我的办公室里来谈,在这里,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说,我保证你所说的任何话,都不会被传出去。而且,你在A国的安全也是有保障的,如果你因为说了真话而导致受伤害,我负责。”
       齐海燕坦然地说:“大雷,要是知道你是国家安全局的人,我刚才就把事情告诉你了。我也是个中国人嘛。老实说,在海景度假村看到赵小娟时,我就有一种冲动,想找安全局的人揭发她。”
       尽管已经预料到赵小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但听齐海燕这么一说,雷建刚还是心头一震,他忍不住激动:“那就请你如实地说说赵小娟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齐海燕问道:“你知道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这个机构吗?”
       雷建刚心头一阵狂跳,他极力平静地回答:“听说过一些。”
       齐海燕说:“在A国,这个经济情报研究所是很出名的。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它其实是一个特务组织,这个秘密是我和赵小娟就读的那所大学里一个老师告诉我的。他说,在他的同事中,有这个研究所的人,他们专门在各国的留学生中为研究所招募人员,劝我千万不要糊涂。他是在看到个别老师有意无意地接近我,才警告我的。据他说,加入这个组织可以领到一笔数目不小的津贴,但以后就没有自由了。说来也巧,我办的那个旅游公司正巧就是在这个经济情报研究所对面租的办公室,窗子对着研究所的大门。当第一次从办公室窗口看到赵小娟从那里出来时,我就明白她加入了那个组织,明白了她经济上富裕起来的原因。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因为留了心,所以经常看到赵小娟进出那个研究所。周末和没有课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里面。你说可疑不可疑?”
       雷建刚问:“赵小娟知道你注意她的事吗?”
       齐海燕摇头道:“她不知道。我也没有告诉过她旅游公司的事。”
       雷建刚又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齐海燕说:“有半年多了吧,一毕业我和她就断了联系。一方面,她好像并不喜欢和我们这些同学保持联系,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和她沾边。哪怕她没做对不起我们国家的事,我也看不起她,一个中国人,干吗要加入这种组织!说穿了,这种人比那些为了钱陪外国人睡觉的女人还不如。丁一鸣这家伙竟然和她搅到一块,我真的是很担心。”
       雷建刚既为找到一条重要线索而兴奋,又为好朋友丁一鸣沾了赵小娟的边而感到心情沉重。他想了想问:“这事,你告诉过别人没有?”
       齐海燕摇头道:“我哪敢说呀。再说我周围几乎没人认识赵小娟,根本说不到她的事。要不是碰到你,我会把这事一直烂在心里的。”
       雷建刚感激地说:“齐海燕,我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情况。赵小娟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会认真核查的。请你记住我的话:只要你不再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你就会安全。如果你真的觉得有了什么危险,请你给我电话。”
       齐海燕同样被雷建刚的真诚所感动,她起身说:“我会记住你的话的。有你在我身后,我真的什么也不怕。”
       第二天一大早,雷建刚就来到了计算所丁一鸣的办公室。
       昨晚把齐海燕送走后,雷建刚连夜召开了专案组会议,就全面调查赵小娟的事作了布置。刚才在来计算所的路上,雷建刚从车载收音机里听到了通海市广播电台播放的消息:“我市著名作家、翻译家、市政协副主席、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张雅凤因突发脑溢血不幸去世。”听着这条新闻,雷建刚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经法医鉴定,张雅凤确系服毒身亡,但为了迷惑A国的格林斯特,通海市国家安全局封锁了消息,听任有关部门按正常死亡处理张雅凤的丧事。自己爱戴的老师变成
       了间谍,而好朋友身旁竟然睡着一个极有可能是间谍的年轻女子,雷建刚的心因此无比沉重。凭着他和丁一鸣的特殊关系,今天他到计算所来是想和赵小娟正面接触,同时,对丁一鸣究竟陷得有多深,他也想摸摸底。
       丁一鸣早上一进办公室,就打电话把赵小娟叫进办公室,门刚关上,两人就迫不及待地拥抱在一起:“我想你、想死你了。”“我也是。”两人边热吻着边断断续续地述说衷肠。
       听到敲门声,丁一鸣在赵小娟的示意下把脸上的口红印擦掉。开门见是雷建刚,丁一鸣感到了慌张:“你怎么来了?”
       雷建刚笑嘻嘻地问:“你能到我办公室去,我就不能到你的办公室来?”他的目光扫向在一旁看着他们的赵小娟。尽管耳闻过赵小娟的漂亮,但看到赵小娟本人时,他还是忍不住暗暗地惊叹这个神秘女子的美艳。
       丁一鸣见雷建刚在打量赵小娟,不得不硬着头皮介绍道:“哦,这位是我们所新来的软件工程师赵小娟,这位是雷建刚,我的铁哥们儿,他是……”
       雷建刚截住了丁一鸣的话,冲着赵小娟说:“我是旅游公司的雷建刚。早就听丁一鸣说计算所来了个大美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赵小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雷先生,你好。”她和雷建刚握过手后,对丁一鸣说:“丁所长,要是没有事,那我先走了?”
       丁一鸣连忙说:“好啊。关于你们组软件开发上的事,我等一会儿再找你谈。”
       赵小娟嫣然一笑,离开了丁一鸣的办公室。
       雷建刚在沙发上坐下来,讽刺道:“大清早你就迫不及待了,这辈子没见过漂亮女人啊?依我看,她远没有林萍萍当年漂亮,哪怕是现在,她也比不上林萍萍,你呀,真是昏了头。”
       丁一鸣讪讪地说:“我和她真的是在谈工作。”
       雷建刚瞪眼说:“我刚才推过你的门,因为里面反锁了我才敲门的。你们既然是在谈工作,锁门干吗?”
       丁一鸣恼羞成怒:“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来胡说八道!”
       雷建刚瞪了丁一鸣一眼:“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做贼心虚?”他的烦躁来源于心里真正想问的事不能问、想说的话不能说,只能借对丁一鸣婚外情的抨击来发泄。
       丁一鸣先软了下来,替雷建刚倒了杯茶,问:“你难得到我这里来一次,有事吗?”
       雷建刚没好气地说:“昨天晚上我去你家,你不在,我不放心,所以特地跑过来问一问,你和林萍萍的事到底准备如何处理?”
       丁一鸣扔了支烟给雷建刚,自己也点上一支,他默默地抽了几口烟,低声说:“昨天晚上我和林萍萍谈过了。我希望她能为我们丁家生个后代,如果她做不到,那也只好离婚。”
       雷建刚盯着丁一鸣:“这么说,你决定选择赵小娟、抛弃林萍萍了?”
       丁一鸣回避着雷建刚的目光:“我没那个意思,只不过希望林萍萍也为我想想。”
       雷建刚冷笑道:“你明知道林萍萍在目前的情况下不能怀孕,却逼她为你生孩子。说穿了,你是借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逼林萍萍离婚。一鸣啊,你不能这么对林萍萍。那个赵小娟,你才认识几天?你不能太糊涂。”
       丁一鸣长叹一声:“大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事我已决定了。说到底,我也给林萍萍留足了面子。为孩子的事离婚,至少,她可以博得更多人的同情,不会为离婚的事有失身份。”
       “你真是个混蛋啊!”雷建刚一声低吼。他心中一片悲凉。丁一鸣要和感情深厚的林萍萍离婚,足以证明丁一鸣和赵小娟的关系已经发展到难分难解的地步。现在,要丁一鸣远离或提防赵小娟这个神秘的女人显然很难,要丁一鸣帮他去摸清赵小娟的真实面目更是痴人说梦。在不知道丁一鸣究竟陷得有多深的前提下,哪怕知道好朋友会滑向深渊,他也不能加以阻止。除非他把真相告诉丁一鸣,而这又是他的职业纪律所不允许的。情感和理智的矛盾在折磨着他。
       丁一鸣倒是在替雷建刚着想:“大雷,我知道你挤在我和林萍萍中间很为难。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不想让你里外不是人,到头来林萍萍也怪你。”
       雷建刚怒声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凭你的所作所为,你这个朋友我不交也罢。你以为我想管你这点儿烂事?我是为林萍萍感到惋惜,她竟然会嫁给你这样一个人!”
       丁一鸣赔着笑:“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叫我怎么办?一旦我和赵小娟的事情传出去,对林萍萍更不好。”
       雷建刚压下火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真的离不开那个赵小娟?”
       赵小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通过耳机监听着雷建刚和丁一鸣的谈话,脸上时而露出微笑时而露出憎恨。她还未真正进入丁一鸣的生活圈,对雷建刚是何许人并不清楚。不过,从雷建刚能严厉地指责丁一鸣并已经知道她和丁一鸣的关系来看,她知道雷建刚一定是丁一鸣的好朋友。她在心里叮嘱自己,要提防这个强悍的男人。
       对面房间里的对话还在传进她的耳朵,那是丁一鸣在回答雷建刚的提问:“我和赵小娟不存在离得开离不开的问题,现实问题是:我不想离开她。说句不中听的话,在赵小娟那里,我感到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而在林萍萍那里,我只是一个附属品。林萍萍的官会越做越大,我和她的距离也会越来越大。现在分开,对我和她未尝不是件好事。”
       雷建刚的话充满辛酸:“对你,我确实是无话可说了。一鸣啊,好自为之吧。你我混到今天这一步都不容易,你千万不要就此把自己毁了。我还是想说昨天对你说过的话:遇到想不开的事,或作出什么大决定前,先和我商量商量。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朋友。”
       听到这里,赵小娟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在和丁一鸣的关系上,她算是过了一道坎。听完雷建刚和丁一鸣的谈话,她的心头爬上一个期盼:如果格林斯特肯同意,如果丁一鸣愿意跟她去A国,那她就选择丁一鸣当她的丈夫,在A国美美满满地生活下去。
       丁一鸣把雷建刚送到了停在计算所大院里的车子旁。雷建刚对丁一鸣说了刚才因职业敏感而没有说的话:“赵小娟对你来说还是一个很陌生的人,她在法国读书的情形、她的家庭情况、她的背景,包括她以前的为人,我劝你都搞清后再作决定。至少,你得搞清楚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你现在可以说是面对着两段婚姻,马虎不得啊。”
       丁一鸣已经迷失了心窍,他对好友的劝告仍旧不以为然:“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不会有多复杂的背景,我在乎的是她的人。她本人你也看到了,凭她的美貌、才情,其实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更优秀、更年轻的男人。她选择我,你说还会有什么动机?她在乎的无非也是我这个人。”
       赵小娟照样监听到了丁一鸣和雷建刚此时的对话,但她没有能够听出雷建刚的弦外之音,猜不出雷建刚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发出对丁一鸣的警告,更猜不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她的头顶罩来。
       第十三回 女市长衔泪生春 负心人挥刀断义
       雷建刚回到国安局办公室时,几份汇总材料已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根据国安局外线的调查,齐海燕向雷建刚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通海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提供的材料表明:赵小娟出国的第一个签证是A国驻中国大使馆签发的,赵小娟的真正身份应该是A国留学生而不是法国留学生。李秀文以市委组织部的名义到计算,所调取的赵小娟所填应聘表格表明:赵小娟根本没有填写她在A国读书的经历——赵小娟刻意隐瞒了她在A国的全部情况。法国航空公司提供的情况证实:赵小娟坐的那次航班中,搭乘了从A国到法国转机的客人,赵小娟买的是连程票,她是从A国绕道到法国,再由法国飞到通海市的。赵小娟如此大费周折地回通海市,无非也是为了掩盖她是从A国回来的人员这个事实。
       赵小娟就是格林斯特派出的那个人!看完综合材料,雷建刚得出结论。案情的突破性进展,令他兴奋的同时,对赵小娟的憎恨加深,这个女间谍有可能把他的好朋友也搭进游戏中,丁一鸣最终的结局会很惨。
       “丁一鸣刚认识赵小娟不久,目前不可能知道赵小娟的真实身份和她来通海市的目的。现成的方法是,找丁一鸣谈一次,把赵小娟的面目揭穿,让丁一鸣留在赵小娟身边为我们所用。”在和张铁山分析案情时,雷建刚提出这样一个方案。
       张铁山靠在沙发上悠悠地抽着烟,笑而不答。
       雷建刚等了一会儿,见张铁山不说话,就问:“老局长,你的意见呢?”
       张铁山在自己吐出的烟雾里眯起眼睛:“我在等你说这个方案的不利因素。”
       雷建刚吐出一口闷气,说:“目前丁一鸣陷得有多深我们并不知道,靠他去摸清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的目的有困难;在他被赵小娟迷住的情况下,把真相告诉他,可能会引起他的失态,从而引起赵小娟的警觉。”
       张铁山拍拍雷建刚的肩:“我想说的你都说了。小雷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丁一鸣是你的好朋友,你不忍心看到他睡在一个女间谍的床上而不提醒。可我们这个职业是不以感情为基础的,我们面对的都是残酷的事实。其实,你心里比我更明白应该如何去做,你刚才提出那个方案,是为了让我来反驳你,使你自己心里好受点儿,对不对?”
       雷建刚苦恼地笑了笑,解嘲似的问:“那我们还是用老办法?”
       张铁山点点头:“没错,还是老办法,全面监控,静观其变。格林斯特的尾巴既然已经从屁股下露了出来,那我们就耐心地看看他到底要下什么蛋!”
       雷建刚思索着说:“有个问题我搞不懂,这个赵小娟若不是有心想接近丁一鸣,那就不会刻意去引诱,可是,计算所根本没有什么机密可言。想来想去,丁一鸣身上唯一可利用的是他和林萍萍的夫妻关系,身为通海市的常务副市长,林萍萍那里可能会有格林斯特感兴趣的东西。”
       张铁山沉重地说:“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林萍萍是下一届市长候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丁一鸣真要出点儿什么事,林萍萍的政治前途就会有麻烦。你在为丁一鸣担心,我却在为林萍萍担心,林萍萍是个好市长,她要是也被牵连进来,我们怎么向通海市的老百姓交代啊!”
       听张铁山这么一说,雷建刚的心情更沉重了,林萍萍也是他的一个朋友啊。
       林萍萍强打精神,支撑着主持完一天的市政府工作。下班时间一到,她就打发秘书下班,自己瘫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丁一鸣提出要离婚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可以说是摧毁了她的精神支柱。恩恩爱爱地做了八年夫妻:突然间婚姻到了悬崖边上,她想不通也受不了。她第一次感到,家务事竟比市政府的工作还要难处理。
       笃笃笃,门上响起轻轻的叩击声。林萍萍没有理会。这个时候,她谁也不想见。
       手机铃声在叩门声消失后响了起来,是李世伟给林萍萍打的电话:“林市长,我是李世伟。秘书说你在办公室里,能让我进来说几句话吗?”
       林萍萍不忍拒绝,只好起身开门。
       李世伟见林萍萍打开门后无意让他进去,就把一沓材料递给林萍萍:“这是后天我给全体机关干部讲经济课的讲稿,其中涉及到通海市发展规划的一些内容,想请你过过目。”
       林萍萍机械地接过讲稿:“好,我抽空看看。”
       李世伟的目光从林萍萍的脸上滑过:“你的脸色很不好。怎么啦,又和丁所长闹矛盾了?”
       在通海市,除了王明坚外,没人会问林萍萍这样的问题,也没人会用这样的口吻跟林萍萍说话。李世伟那兄长般的关爱目光,让被勾起辛酸事的林萍萍情不自禁地眼圈一红,为防李世伟看到她落泪,她转身返回屋内。官再大,她也是个女人啊。伤心的女人最渴望的是得到关爱和呵护,这正是老大哥般的李世伟此时能给予林萍萍的东西。
       李世伟跟着林萍萍走进办公室。由于林萍萍并没有请他进来又没有请他入座,他站在坐到沙发上的林萍萍面前有点儿尴尬。
       林萍萍抬起头来时,眼里已经没有了泪花,眼神也变得和往常一样平静:“请坐呀。趁我现在有时间,你就说说讲稿的主要内容吧。”
       李世伟坐了下来,但没有按林萍萍的意思办,摇头道:“现在我不想和你谈讲稿的事。”
       林萍萍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李世伟直视着林萍萍秀丽的眼睛:“因为你根本没有心思听我讲什么讲稿,我讲了也白讲。”
       林萍萍不敢去碰撞李世伟的目光,看了那关切的目光,她会更心酸、更想哭。
       李世伟默默地陪着林萍萍坐了一会儿,低声问:“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林萍萍抬起头,不得不接上话:“你是博士,我哪里猜得到你的心思。”
       李世伟盯着林萍萍的脸,说:“我怨自己不是你的亲哥哥。”
       林萍萍这次没有躲避李世伟的目光:“我有点儿听不懂。”
       李世伟眼里飘浮着淡淡的哀愁:“如果我是你的亲哥哥,你就可以在我面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呢,也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去找丁所长谈谈就去找他谈谈。”
       林萍萍一叹:“可惜,我没福气有你这样一个哥哥。”
       李世伟板着脸说:“认识你以后,我老在心里怪我妈妈,怪她不够意思,为什么不给我也生出一个像林萍萍这样的妹妹。”
       林萍萍被李世伟的神情逗笑了,脸上忧郁散去很多。
       李世伟趁机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听我的劝,打个电话给丁所长,让他早点儿回家吃饭。”
       林萍萍把脸一沉:“我干吗要给他打电话?”想到昨晚丁一鸣的那些绝情话,她心头就直发痛。
       李世伟真像是在哄自己的妹妹一样:“我不知道丁所长哪里得罪了你,可我知道夫妻吵架的事其实都是些小事,说开了,矛盾也就解决了。你是市长,是丁所长的领导。老话怎么说的?若要好,大作小。你主动一点儿,他的气就会消得快一点儿。你考虑考虑我的建议。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一步。”说完起身离去。
       林萍萍爱着丁一鸣,她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婚姻走向失败。她犹豫一阵后,拨通了丁一鸣的手机:“今天,你回家吃晚饭吗?”
       丁一鸣显然没想到林萍萍会给他打电
       话,沉默一下才说:“今天我有事,不回去吃。”
       丈夫的拒绝,让林萍萍感到很别扭,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那早点儿回来,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还有什么可谈的。”丁一鸣在电话那头冲动起来,“作为你的丈夫,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孩子,这要求不过分吧?”
       丁一鸣的话同样勾起林萍萍的冲动:“好,我答应你,从今天起不再避孕。如果怀孕了,我就把孩子生下来。”
       丁一鸣在电话那头再次沉默,隔了很久才无力地应了一句:“那好吧。”
       林萍萍呆呆地放下电话,她想不到自己竟会那么答复丁一鸣,多少有点儿为刚才冲动的表态后悔。马上就要接任通海市市长的位子了,在这种时候怀孕育子确实不合适啊。想到自己将挺着大肚子走进人代会会场,她笑了起来。这一笑,把她所有的烦恼和担心都笑掉了。“是女人总要生儿育女,我担心什么呀。为了孩子,就是不当市长又怎么样?”这么一想,她坦然了很多,压在心上的重荷荡然无存。
       想到自己将随时有可能怀上丁一鸣的孩子,她的心头涌起柔情和暖流。她没做过母亲,此刻却有了一份母亲的喜悦。结婚不久,她就踏上了以繁忙为特征的仕途,像大多数女强人一样,对性事不怎么感兴趣,对她而言,做爱完全是因为丁一鸣有这个需要,经常是丁一鸣在她上面忙碌的时候,她却在想着一两件明天要处理的工作。想到如今要为生儿育女而和丁一鸣做爱,她感到一阵久违了的羞涩。
       李世伟的电话把林萍萍的遐想打断:“给丁所长打过电话了吗?”
       林萍萍很感激李世伟这种细致的关心,她语气轻松地回答:“你这位老大哥的话,我敢不听吗?打过啦。”
       李世伟显得很高兴:“没有再吵架吧?”
       “没有。我让了他,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林萍萍说着。她想和李世伟分享这份喜悦,就问:“准备到哪里去吃晚饭?”
       李世伟叹了一声:“我一个单身汉,对吃饭的事从不考虑,呆会儿随便弄点儿吃吃就可以了。”
       林萍萍不假思索地建议道:“这样吧,昨天我买了点儿菜,原准备丁一鸣回家吃饭的,但这家伙没有回来吃,我也就没有烧,干脆你和我一道回家吃饭。丁一鸣可能要晚点儿回来,我们正好饭后谈谈你那份讲稿。”
       李世伟很高兴:“好啊,能尝尝大市长亲手做的菜,我是三生有幸。”
       放下电话,林萍萍才突然觉得,在丁一鸣不在家的时候把李世伟单独约到家中吃饭,有点儿不合适。她第一次在乎起丁一鸣的感觉。可是话已说出口,不便再作改动,何况她真的很想和李世伟在一道聊聊。
       一种微妙的情愫,在她的心底悄悄地滋生。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心理上的这个变化,但她把这种变化视为是把李世伟看成是一位兄长所致,并没有引起任何警觉。
       爱,总是悄悄到来的,当你意识到它时已是欲罢不能了。
       赵小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下班走出计算所大门后,她本能地感到有人在跟踪她。她用反跟踪法开始和臆想中的跟踪者进行较量,然而,不管她怎么改变路线、怎样突然回头,她都始终没有发现跟踪者,但第六感又告诉她,跟踪者的确存在。因为和丁一鸣约好在她家会面,眼看约好的时间已过,她不得不放弃继续查找有没有跟踪者的念头,打的回到家中。
       跟踪赵小娟的,是雷建刚的部下李秀文。等赵小娟走进所住的那幢公寓楼,李秀文才松了口气。刚才赵小娟紧张,李秀文也紧张,好几次她都差点儿被赵小娟发现。
       “雷处,那个赵小娟简直是个人精。下班回家的路上,她故意绕来绕去,目的是想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踪她,和我兜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是我多带了几件外衣,早就被她发现了。喏,这是她的住址:康健小区3幢601。”回到国安局办公室后,李秀文向雷建刚作了汇报。按照昨晚紧急会议的布置,李秀文负责对赵小娟进行监视。
       雷建刚拿起李秀文抄下的地址,看了一眼,说:“有意思,她住的地方和丁一鸣的件处只隔着一条马路。”
       李秀文补充道:“听物业的人说,赵小娟是加了近一半的房租,人家才租给她的,这个地方看来是她精心挑选的。”
       雷建刚吩咐道:“立即布控,记住,不要惊动她。”
       “是。”李秀文的回答充满自信。
       小黄回来汇报的情况,却使雷建刚百思不得其解。根据小黄在海景度假村的调查,昨天,赵小娟用自己的名字在海景度假村开了两间房,当晚就退了房。赵小娟在度假村开房,目的无非是和丁一鸣幽会,但一下子要两间就匪夷所思了。在根本没人注意他们的情况下,多开一间房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啊。服务员反映,赵小娟先到的度假村,两间客房她都进去过。服务员检查房间时发现,其中一间客房内的被褥和卫生用品都没用过,甚至连马桶圈上表示已消毒的纸封条都还在。雷建刚相信赵小娟多开一间房间肯定有其目的,但又一时想不明白。
       对手不简单。
       晚上,雷建刚到丁一鸣家时,林萍萍和李世伟刚刚吃完晚饭,两人正坐在客厅里聊天。
       雷建刚是来找林萍萍的。来之前,他给林萍萍打过电话,知道林萍萍在家,却没想到林萍萍有客人在。知道赵小娟的身份后,雷建刚既为丁一鸣担心也为林萍萍担心。现在,丁一鸣已经掉进了赵小娟的陷阱,他怕林萍萍也陷进去,因此想找机会给林萍萍一点儿暗示,让她有所提防。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是我们通海市政府经济研究室新来的主任李世伟。这位是……”话到嘴边,林萍萍改了口,“旅游公司的雷建刚。”
       和雷建刚稍作寒暄后,李世伟对林萍萍说:“林市长,要不讲稿的事明天再说?你有客人,我先告辞?”
       林萍萍想和雷建刚谈丁一鸣的事,便也没有挽留:“也好,明天我有时间再找你。”
       李世伟走后,林萍萍说:“大雷,刚才我可是按你的习惯,说你是旅游公司的。其实,你这个习惯也可以改一改,干吗不想让陌生人知道你是同安局的人?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嘛。和平年代,没必要搞得太紧张。”
       雷建刚解释说:“我这工作有时需要隐瞒身份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因此不便让很多人知道我的身份。再说,有些人和国安局的人在一道会拘谨。当然,我并不是刻意时时隐瞒自己的身份,像刚才在李博士面前,你要是如实说,我不会介意的。”
       林萍萍关心起自己的问题:“今天见过一鸣没有?’”
       雷建刚如实回答:“上午我去了一趟计算所,找一鸣谈过。”
       林萍萍笑笑:“他大概又吐了不少苦水吧?”
       雷建刚想了想说:“今天我在一鸣的办公室看到了那个赵小娟。”
       林萍萍随口问:“听说很漂亮,你觉得呢?”
       雷建刚说:“说了你别不高兴,比当年的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一个让男人们不得不心动的姑娘。”
       林萍萍正视着雷建刚:“大雷,你好像话里有话?”
       雷建刚直截了当地说:“以我的观察,丁
       一鸣这次是真的对那个赵小娟动了心,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林萍萍脸色霎时间变了,但很快就又缓过来,迟疑地说:“一鸣这些天是有些感情冲动,可我不相信那个赵小娟会有那么大的魅力,会让一鸣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为她抛弃我。我实话告诉你,一鸣昨天连离婚的话都说了出来。但我分析,一鸣这些天的反常,原因不应该在那个赵小娟身上。”
       雷建刚苦于不能把真相都抖出来,只能婉转地说:“你是市长,看问题应该比我要全面一些。可是,往往是当局者迷。你要是以为和一鸣有很好的感情基础,一鸣就不会有变化,那就大错特错。一鸣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一鸣,你若不警惕,他会越走越远。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更懂。”
       林萍萍不知道该对雷建刚说什么好。说丁一鸣有婚外情?她不相信。但要说丁一鸣仅仅为了孩子的问题就要和她离婚,似乎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对丈夫少了几分了解。她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雷建刚:“一鸣真会和那个赵小娟好上?”
       雷建刚毫不犹豫地说:“赵小娟不简单,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林萍萍看得出来,雷建刚肯定是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否则不会如此肯定。但她了解雷建刚的秉性,该说的他会全部告诉你,他认为不该说的,一句话也不会对你说。阴云重新笼罩在她的心上,闷了一阵后,她噙着泪花说:“大雷,我感激你的直言不讳。我也对你说句心里话:我会尽力挽救我和一鸣的婚姻的,除非他无可救药。”
       阴云同样飘在雷建刚的心头。林萍萍和丁一鸣这对夫妻是他的校友、老朋友,现在。除了因纪律不能透露赵小娟是间谍外,该说的他都说了,该提醒的也都提醒了,接下来,他只能眼睁睁地静观其变。为了彻底挫败A国情报机构在通海市的非法活动,哪怕这对夫妻在走向深渊,他也无法去阻止啊。他能企求的只是,在人生的紧要关头,丁一鸣和林萍萍能靠着自己的良知度过劫难。
       将近午夜时,丁一鸣才筋疲力尽地回家。在赵小娟那间充满温馨与诱惑的卧室里,他又度过了一段温柔缠绵的时光。赵小娟的青春肉体再一次吮吸尽他全身的热量,而他就像一个幼稚的顽童,已经在打瞌睡了还放不下手中的游戏。他拥抱着、抚摸着赵小娟温润的身躯,久久地不肯松手。要不是赵小娟催促,他今晚当真要留宿在这里了。
       “你家里还有老婆,留宿在我这里不好,闹得沸沸扬扬,反而不利于你和我的交往。我已经是你的人,并且永远是你的人。林萍萍那里,你也不要去逼她,一切听其自然。我相信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拆散我们!为了我们的将来,目前你还是忍一忍吧。”赵小娟又是这般劝慰丁一鸣。
       赵小娟越是这样宽容、这样善解人意,丁一鸣就越是感到对不起她。
       丁一鸣本以为,孩子问题可以使他保留着脸面和林萍萍分手,谁知道林萍萍竟然肯答应马上要孩子。换在过去,他会把林萍萍的这个妥协看作是爱的表示,会感恩戴德。可今天他在电话里听到林萍萍的表态后,却恨得咬牙切齿,认为林萍萍这是有心给他颜色看,目的无非是把他拖在身边,自己不喜欢却也不让别人去喜欢。他恨林萍萍这种心态。
       在如何与林萍萍分手的问题上,丁一鸣现在是黔驴技穷。说林萍萍不能经常给他性爱,他说不出口;说林萍萍对他关心不够,又没有理由。该死的是,在全通海人的眼里,林萍萍不仅是个好市长还是个好妻子,他丁一鸣找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来和林萍萍离婚。他如果一意孤行,和赵小娟保持如胶似漆的关系,总有一天奸情会暴露,到那个时候,他和赵小娟就会被通海老百姓的唾沫淹死,会在通海市无立足之地。携赵小娟远走高飞吧?他又不具备这样的资力和能力。
       丁一鸣就是带着这样一些烦恼和怨恨回的家。
       “你回来啦?”林萍萍半躺在床上,看到丁一鸣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文件,轻声问了一句,语气里没有半点儿责备的意思。
       丁一鸣“嗯”了一声。他脱掉外衣,掀开被子,半坐半躺靠在床上。
       林萍萍惊讶丁一鸣改变了天天临睡前洗澡的习惯,不禁问:“怎么不洗澡了?”
       丁一鸣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累了,今天懒得洗澡。”
       林萍萍娇柔地推了一把丈夫:“去洗洗嘛。”
       丁一鸣不是没有听出妻子隐晦的暗示,以往林萍萍这类主动表示会令他欣喜若狂,尽管浴后的林萍萍并不比赵小娟逊色多少,但今晚他对林萍萍半点儿“性趣”也没有,他的全部热情已经在赵小娟身上耗尽。在睡下去之前,他侧身看着林萍萍问:“孩子的事你想好了?不再怕孩子拖累你的工作?”
       林萍萍因为羞怯而没有注意丁一鸣眼里的恨意,含羞带怨地说:“你这么想要孩子,我不同意行吗?”
       丁一鸣不甘心地追问道:“你不后悔?”
       孩子的话题带给林萍萍一片柔情,她伸手搭住丈夫的胳膊:“反正早晚总是要有一个孩子的,后悔什么?”
       丁一鸣心底发凉!一旦林萍萍真怀了孕,那他和赵小娟就更难有结果,这次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找不出什么话可再说,嘀咕道:“那随便你。”说完,背对着林萍萍躺了下去。
       林萍萍霎时间感到无比的寒意。她慢慢地躺下。背对着她的丈夫以及他的冷漠,让她想起雷建刚的警告。丁一鸣若不是真对那个赵小娟动了心,怎么会借孩子的事和她吵架,等她同意要孩子后又变得如此冷漠?
       冰冷的泪水从林萍萍的眼里慢慢滚落下来。
       恩爱八载,今夜,是这对夫妻的最后一夜。
       第十四回 艳谍做起荒唐梦 裸照拆散好姻缘
       下午一上班,李世伟就来找林萍萍。
       “李主任,你先坐一下。林市长在里面跟人谈话,马上就好。”林萍萍的秘书正在拆阅信件,看到李世伟,他客气地招呼。“讲稿准备好了?”秘书边用剪刀剪开一个大信封,边和李世伟搭讪。
       李世伟拍拍手中的一沓纸:“根据林市长的意见,昨晚我又改了一稿。林市长过目后,若没意见,就定稿了。”
       秘书从那个大信封里又抽出一个信封,看了一眼后把信封递到李世伟面前,笑骂道:“什么玩意儿!”
       李世伟侧脸看着信封上的字,念出声来:“‘如果你不是林市长本人,那请你不要拆开此信,否则你会丢掉饭碗。’有意思。寄信人猜到给林市长的信都是你们先拆的,事先作了准备。”
       秘书掂掂手中的信,拿起剪刀说:“我倒非要看看寄来的是什么东西!”
       李世伟伸手拦住秘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真是你不该看的东西,你岂不是要惹麻烦吗?寄信人既然有这样的要求,林市长不会怪你的。”
       秘书想想也对,就放下了那封沉甸甸的信:“好,听你的。”
       林萍萍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朝秘书扬扬手后走了。秘书起身对李世伟说:“我先进去替你通报一下。”
       “谢谢。”李世伟拿起秘书刚才放下的那个信封,“哎,你把这个忘了。”
       秘书一笑,拿着那个厚信封进了林萍萍的办公室,随即出来说:“李主任,你进去吧,林市长在等你。”
       李世伟进去时,林萍萍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拆秘书拿进去的那封信,她抬头看一眼李世伟,指指沙发说:“你先坐。”
       李世伟静静地在面对着林萍萍的沙发上坐下来。
       林萍萍从信封里抽出的是几张照片,她迅速翻看几下,突然低着头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了。
       李世伟坐了很久,才渐渐地感觉到林萍萍不对劲,问:“林市长,你没事吧?”
       林萍萍没有抬头,低声说:“对不起,我有重要的电话要打,你下午再来好吗?”
       李世伟迟疑地站起身:“那我下午再来。”
       等李世伟走后,林萍萍冲进办公室内的卫生间,关紧门,用毛巾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发出哭号声。她的伤心源于刚才看到的那些照片——一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厮混的照片。照片淋漓尽致地拍出男人在性爱中的陶醉、满足和兴奋,而这个和陌生的年轻女人纠缠在一道的男人,就是林萍萍的丈夫丁一鸣。
       林萍萍的心被撕得血淋淋的,包裹着痛苦、辛酸和绝望。
       许久,林萍萍才走出卫生间,泪痕已经被抹尽,眼里燃烧着愤怒。“大雷,请你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要紧事找你。”她给雷建刚挂了个电话后,拿过一张纸挥笔疾书起来。
       接到林萍萍的电话,雷建刚立即驱车赶往市政府。上午,赵小娟居住地附近的邮局职员向调查人员反映,昨天,赵小娟曾在邮局给副市长林萍萍寄了封快件。没接林萍萍电话之前,雷建刚正在办公室里琢磨着如何找林萍萍谈一次。他急切地想知道林萍萍收到的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他需要通过这封信来分析赵小娟来通海市的真正目的。林萍萍主动来电话约见,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相信林萍萍这么急着找他,肯定和赵小娟寄出的信有关。
       十来分钟后,雷建刚走进了林萍萍的办公室。
       “你来啦?坐。”林萍萍示意雷建刚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雷建刚从林萍萍脸上看出些许的激动,坐下后问:“你这么急找我来,有什么重要的事?”
       林萍萍把那个装着照片的信封扔到雷建刚的面前:“请你看样东西。”
       雷建刚打开信封,看到那些淫秽的照片后,他禁不住骂了一声:“这个混蛋!”他也终于明白赵小娟为什么要在海景度假村开两间客房的原因了——多余的一间客房肯定就是为拍摄这些照片所用。但他仍不明白,赵小娟为什么要把照片寄给林萍萍。他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林萍萍,不肯定地问:“你找我来,是要我找一鸣谈还是找赵小娟谈?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肯定是赵小娟。”
       林萍萍的目光深不见底:“还有这种必要吗?”
       雷建刚暗暗佩服林萍萍的平静和沉稳。一个女人遭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居然还能在老朋友面前,对着自己丈夫的奸情照片声色不露。这也说明,林萍萍能坐到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确有她的过人之处。雷建刚对自己的这个小学妹不得不更加刮目相看了。
       林萍萍见雷建刚不吱声,就说:“你是我和丁一鸣的老朋友、校友,找你来,是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她仿佛是在说一件公事,谈一桩和个人感情无关的工作。
       雷建刚知道林萍萍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说:“我的意见并不重要,你是丁一鸣的妻子,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准备怎么处理和丁一鸣的夫妻关系,才是重要的。”
       林萍萍把她刚才写的那纸东西递给雷建刚:“请你看看这个。”
       雷建刚接过那页纸,看到纸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时,便明白了林萍萍的打算。站在林萍萍的立场上,他觉得这是个明智的决定。林萍萍的决定,也说明她对丁一鸣的感情降到了冰点。
       雷建刚草草地把林萍萍拟写的离婚协议书看了一遍后,把纸递还回去:“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无话可说。丁一鸣咎由自取,怨不得你。”
       林萍萍没有接雷建刚递回的离婚协议书,又把另一页纸递给雷建刚:“这是我的委托书。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儿上,请你帮忙,三天内办妥我和丁一鸣的离婚事宜。这件事,希望你能利用关系,尽可能地封锁消息。”
       雷建刚把林萍萍的委托书和离婚协议书放在一起,说:“你放心,我会替你办好的。”
       林萍萍凝视着雷建刚:“我原以为你会反对我和丁一鸣离婚,没想到你连一句劝解的话都没有说。”
       雷建刚叹息道:“冲着这些照片,我还能说什么?你和一鸣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可惜。但讲心里话,我支持你和他离婚。我了解你,你容忍不了这种事情。再说,你是市长,纠缠在这种事情中,有损形象。”
       雷建刚起身要走时,林萍萍把那些照片也给了他:“这些照片你拿着,省得丁一鸣又说我是冤枉他。你告诉他,这几天我不回家。协议书你也看了,除房子是市政府的财产外,其他的东西,他可以全部拿走。他搬完东西后,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我。”
       雷建刚心里像灌满了铅。安慰的话,说了也白说,他知道的秘密,暂时又不能对林萍萍说。眼看着这对恩爱夫妻就此各奔东西,他对赵小娟及那位格林斯特的憎恨到了极点,没有这些间谍在通海市的活动,林萍萍和丁一鸣是不可能分手的。他发誓,一定要彻底破获A同情报机构的间谍活动。走出林萍萍的办公室时,一个疑问也悬在了他的心上:A国情报机构处心积虑地破坏丁一鸣的家庭,究竟为了什么?
       雷建刚在计算所的大门口给丁一鸣打了电话:“出来一趟,我有急事。”
       几分钟后,丁一鸣无奈地来到门口,他知道雷建刚要和他谈什么,一时真恨有这么个随时可以来骂他几句的老朋友。
       雷建刚摇下车窗:“上车说吧。”
       等丁一鸣上车后,雷建刚迅速把车子开动,急得丁一鸣乱叫:“哎,我所里还有事情!”雷建刚理都不理,只顾往前猛开。
       赵小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监听到了雷建刚给丁一鸣打的电话,也看到丁一鸣下楼坐进雷建刚的车子,这几天,她找理由支走了组里的几个同事,时时注意着丁一鸣的动向,生怕丁一鸣和林萍萍的关系出现反复。等到耳机里传来哧哧的噪音,知道丁一鸣已经离开监听范围,她才无可奈何地摘下耳机,暗暗诅咒好管闲事的雷建刚。她断定,雷建刚肯定又是为丁一鸣的家庭矛盾而来。
       雷建刚将车开到一处建筑工地前的空地上停下,看看默不作声的丁一鸣,自顾自点起一支烟慢悠悠地抽了起来。
       丁一鸣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也点上一支烟抽着,静候雷建刚发难。
       雷建刚抽掉半支烟后,嫌车里憋气,就推门走了下来,闷声说:“下车吧。”
       丁一鸣跟着下了车,忍不住说:“大雷啊,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过,我和林萍萍的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管不了的。”
       雷建刚狠狠地把手中的烟蒂扔到地上,边用脚碾着边说:“你那点儿烂事,我想管?要不是林萍萍委托我来找你谈离婚的事,我连
       见都不想见你这个王八蛋!”
       “林萍萍委托你谈离婚?”丁一鸣皱起眉头,略显吃惊地瞅瞅雷建刚,似乎不相信地问,“林萍萍同意离婚了?”
       雷建刚鄙夷地扫了一眼对方:“没错。林萍萍和你恩断义绝,她要和你离婚。她是市长,不便出面,也不想再面对你,我是她的委托人。这下,你可以称心如愿,和你那个小情人天天在一道了。”他从腋下夹着的小包里掏出林萍萍的那份协议书递给丁一鸣,“喏,自己看吧。”
       丁一鸣心慌意乱地接过纸,急切地看了起来。林萍萍的离婚协议书写得很简单,离婚原因只用了“感情不合”这几个字。这两天,丁一鸣一直在为林萍萍不肯离婚的事烦心,现在当林萍萍亲自签署的离婚协议书就在他手中时,他却半点儿兴奋都没有,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建刚嘲讽道:“在这张纸上签上名,你就自由了。今天你就回家把户口本、结婚证和你们俩的照片找出来给我,你也不要丢人现眼,也写个委托书,都交给我来办吧。家里的东西,人家林萍萍风格高,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你凭着良心拿就是,要是良心还没有给狗吃光,那就给人家林萍萍也留点儿钱,至少得把林萍萍这些年的工资给她留下。林萍萍给我的时间是三天,我给你的时间也是三天。三天内,你必须把你要的东西搬走。林萍萍说了,这三天,她不回家。”
       “这么急啊?”丁一鸣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喃喃地问,“你知道林萍萍突然决定离婚的原因吗?昨天晚上,她还说同意怀孕生孩子。她是不是知道了我和赵小娟的事?”
       雷建刚又从包里拿出林萍萍给他的那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交给丁一鸣:“喏,这就是原因。你想想,天底下有哪个女人受得了这种刺激?林萍萍要不是头上有顶市长的帽子,杀了你和赵小娟都有可能。”
       丁一鸣匆匆地把照片看了一遍,满脸通红,羞恼得无地自容。
       雷建刚点上一支烟,把一大口烟吐到丁一鸣手中的照片上:“你不会不承认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是你吧?讲句你不愿意听的话,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照片,你老兄够资格当三级片的明星了。”
       “卑鄙!”丁一鸣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使劲地把手中的照片撕碎。
       雷建刚早已留下几张照片作为日后赵小娟的罪证,所以没有阻止丁一鸣撕照片。他笑笑:“你是骂自己卑鄙呢,还是骂那个赵小娟卑鄙?依我看啊,你和她是一样的卑鄙。”
       丁一鸣把手中的碎片扔到身旁的一个小水坑里,又用脚把泥土踢进坑中,把碎片都盖住,骂道:“我是骂林萍萍卑鄙!只有她这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雷建刚瞪着眼:“你有没有搞错,在宾馆客房里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可不是林萍萍。”
       丁一鸣恨得咬牙切齿:“我就是骂林萍萍卑鄙。要不是她派人跟踪我,盯我的梢,怎么会弄得到这样的照片?”
       雷建刚把手中的信封扬了起来:“你看看,这东西是别人寄给林萍萍的!”
       丁一鸣挥着手说:“她是在演戏。我和赵小娟的事情根本没人知道,她不指使人偷拍,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总不会是我和赵小娟自己拍下来寄给她的吧?”
       雷建刚等丁一鸣发过火后,耐心地问:“你真的相信林萍萍会干出这种事来?你老实告诉我,这些照片是在哪里被人拍下的?”
       丁一鸣极不情愿地回答:“是在海景度假村。那天我们是临时决定去那里的,要不是被人盯梢,谁会知道我和赵小娟在那里?”
       雷建刚又问:“你们住在海景度假村几楼?”
       丁一鸣回答:“好像是5偻。”
       雷建刚想了想说:“海景度假村所有的客房都面对海湾。哪怕是有人盯了你们的梢,那他如何爬得那么高在窗外拍你们的床上戏?要不是事先有准备,这样的照片根本不可能拍得到。”
       丁一鸣恶笑道:“这就是林萍萍的能干之处了,她是常务副市长。一声令下,谁不肯替她做事?这桩事,十有八九就是林萍萍雇私人侦探干的,通海市靠这个行当混饭吃的人又不是没有。”
       雷建刚没法再说下去了。如果他把还留着的照片拿出来,仔细地帮丁一鸣分析,从照片的采光和角度都说明这些照片是从录像中翻拍出来的,而且就摄像而言,这也是高手所为,是事先精心布局的结果,那丁一鸣可能会相信自己被人下了套,会对事先到达海景度似村的赵小娟有所怀疑。可惜的是,他不能再对丁一鸣暗示什么,因为他的分析会被丁一鸣告诉赵小娟,从而引起赵小娟的警觉。
       丁一鸣见雷建刚不想再和他谈这件事,自己也觉得没劲,叹口气说:“事情反正都这样了,她要离婚就离婚吧,我无话可说。”
       雷建刚违背心愿地再一次问:“对你和林萍萍的婚姻,你真的不想挽回了?还有没有可能断绝和赵小娟的关系、取得林萍萍的原谅,言归于好?林萍萍哪一点儿都不比那个赵小娟差呀。”
       丁一鸣把手一摊:“不管这些照片是不是林萍萍授意的,可她都看到了,哪怕她肯原谅,以后这日子也没法过了。低三下四地过日子有什么劲?离婚的话,至少我还可以对赵小娟有一个好的交代。”
       雷建刚真正感到陷入温柔陷阱中的丁一鸣无药可救了,他冷眼看着丁一鸣,不再说什么。这时,他在心里想:丁一鸣和林萍萍断绝了夫妻关系后,赵小娟和格林斯特把丁一鸣控制在手中到底还有什么用?
       和雷建刚分手回到计算所后,丁一鸣迫不及待地把赵小娟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三天后我就自由了,林萍萍已经主动提出离婚。这一两大内,雷建刚就会帮我们把离婚手续办好。”
       赵小娟对林萍萍的反应一点儿都不惊奇。让她惊奇的倒是丁一鸣的态度,这么快就把恩爱八年的妻子抛到脑后,丁一鸣第一次在她眼里变得不再那么优秀。她关心着自己的问题,故作不解地问:“早上你还告诉我,说林萍萍宁可现在就替你生孩子也不想离婚,怎么说变就变了?”
       丁一鸣有点儿气恼:“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把我们那天在度假村做爱的情形拍成照片寄给了林萍萍。林萍萍的性格我清楚,她绝对容不下这种事情。”
       赵小娟试探着丁一鸣:“谁会干这种事情,你的那位朋友帮你查过没有?”
       丁一鸣摇摇头:“不知道。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林萍萍雇了私家侦探盯我的梢,要么是有人在度假村看到我后故意拍下照片。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也好,省得林萍萍不肯离婚,我们俩一直要偷偷摸摸。”
       赵小娟放下心来,难得地有了点儿真情流露:“再怎么说,我们都是有点儿对不起林萍萍。”
       丁一鸣潜意识里对林萍萍的歉疚被赵小娟引发,欣喜从他脸上消失。为掩饰心境,他点燃一支烟,慢吞吞地抽着。
       赵小娟暗怪自己多事,她隔着沙发,从背后搂住丁一鸣,柔声说:“就这样和林萍萍分手,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总归是好事。你说对不对?”
       丁一鸣抚着赵小娟的手背,轻轻地叹道:“也只能这样想了。好在林萍萍官运很好,她马上就是通海市的正市长了,相信她会因此
       忘掉痛苦的。凭她的才能,再找一个比我强的男人也不难。”
       赵小娟说着她的企盼:“林萍萍是通海市的市长,我们在她眼皮底下过日子总不是滋味。干脆,我们到国外去生活吧?我留学时的老师可以帮这个忙。”
       丁一鸣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想办法联系一下。通海市知道我和林萍萍是夫妻的人太多,留在这里真的也是没意思。能走的话,当然最好。”
       赵小娟转到丁一鸣面前,坐到他的腿上,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肯为我背井离乡?”
       丁一鸣抱紧赵小娟,低声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那我抓紧联系。”赵小娟话是这样说,心里却开心不起来。格林斯特会不会同意?一旦间谍身份暴露,丁一鸣还会不会爱她?真嫁给丁一鸣后,万一格林斯特再要她去完成跟色相有关的任务怎么办……她要面对的问题太多太多,可谓关山重重。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赵小娟立即给格林斯特发去伊妹儿:
       林萍萍收到照片,主动提出离婚,丁一鸣和林萍萍三天内办妥离婚手续。作为奖励,能否让我把丁一鸣带回并嫁给他?
       格林斯特的答复云遮雾障:
       一切看事态发展。
       王明坚在办公室里,默默地听着林萍萍讲述她和丁一鸣的家庭矛盾。
       林萍萍平静地讲了相关情况,讲了她的离婚决定。鉴于丁一鸣婚外恋的行为严重触犯了党纪党规,她要求市委常委会解除由丁一鸣担任通海市港务局局长兼党委书记的任命,建议仍让丁一鸣担任通海市计算技术研究所的副所长,仍维持副处待遇,等有合适人选再给计算所派出正所长,她认为丁一鸣已经不再适合担任一个市级单位的一把手。考虑到她自己将作为市长候选人参加即将召开的通海市人代会,她请求暂缓对丁一鸣的纪律处分,以免外界误认为她是在报复。
       婚外恋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可以说是普通的现代病。只要家属不闹得不可开交,一般不会对当事人采取严厉的措施,通常以高一级领导的口头训诫为主。当然,林萍萍把此事跟党纪原则联系起来也无可厚非,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给丁一鸣一个党纪处分也称得上公平。只是,林萍萍作为丁一鸣婚外恋的受害者,自己提出要给丁一鸣处分,令王明坚有点儿意外。在这个办公室,王明坚接待过多起市级领导的家属反映丈夫生活不检点的哭诉,而市级领导反映丈夫生活不检点却还是第一次。设身处地替林萍萍想想,他认为林萍萍的各项要求都是合理的。让他隐约不安的是,林萍萍似乎过于看重自己的位子,看重她在通海老百姓中的影响,过重地把自己的婚姻和官位的上升联系起来,当然,也可以把这看作是林萍萍在政治上的成熟。
       等林萍萍把话讲完,王明坚思忖片刻后问:“小丁这人以往的表现还算不错,你们过去的感情也一向很好。他这次是昏了头,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由我出面找他谈一次,让他保证和对方断了关系。”
       林萍萍对王明坚的话向来是不折不扣地服从,可今天破了例,她毫无商量的余地:“我看没有这个必要。既然他和那个女人已经发展到那种地步,哪怕他肯回头,我也难以再和他生活在一道。老市长,您不知道那些照片有多恶心。再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我会夜夜做恶梦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这桩事情上,请您让我自己作主。”
       王明坚没有放弃努力:“丁一鸣过去可以称得上是个模范丈夫,作为领导家属,他能处处替你着想并能严以律己,很不容易,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离婚的事。丁一鸣现在处在关键时候,你拉他一把,他可能就回心转意了,否则他就会跟着那个年轻女人走,以后是好是坏就很难预料。你要想清楚,离婚这一步一旦迈出去,以后想回头也难啊。”
       林萍萍为难地看看王明坚,犹豫一阵后,还是摇头道:“老市长,您别再劝了。我和丁一鸣确实属于感情完全破裂,硬是扭在一道,以后大家都会痛苦。各人的路靠各人自己走,今后他要是结局不妙,那是咎由自取。”
       王明坚不便再劝了,只好说:“好吧,覆水难收,你铁定了心,我也就尊重你的选择。想开点儿,千万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马上要开人代会,眼下是你人生最关键的时候,希望你能走好每一步。今后要一个人生活了,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不要一个人硬撑。”
       林萍萍忍不住流下泪来。
       王明坚岔开话题:“你和丁一鸣的事,目前只有国安局的雷建刚知道?”
       林萍萍点点头:“就我这边而言,可以这样说。丁一鸣那里,我相信他也不至于贱到把这种事也告诉别人的地步。”不过,她忘掉了一个人——她所信赖的李世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丁一鸣的情感危机。
       和林萍萍谈完话不久,王明坚就将雷建刚和他的局长陈伟东召到了办公室。
       王明坚简明扼要地讲了他的要求:“有件事,我要你们帮我查一查,谁把丁一鸣有婚外恋的情况故意用照片捅给林萍萍的?他手中还有没有同类照片?拍照片的人目的何在?林萍萍是我市最优秀的干部,在人代会将要召开的敏感时期,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你们替我查清楚后,只能向我一个人透露,这可能关系到通海市下一届政府的组成人选问题,不是件小事。”
       陈伟东接过话说:“发生在林副市长家庭中的事情,应该说早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本来,我想等事件有进一步发展后再向您汇报的,今天既然您问起,那就正好先向您作个汇报。”
       王明坚一惊。他原想查一查有没有林萍萍的政治对手在捣鬼,听陈伟东这么一说,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快说,你们掌控林萍萍和丁一鸣的家庭矛盾做什么?”
       陈伟东对雷建刚说:“你是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具体情况比较清楚,还是你来汇报吧。”
       雷建刚稍作考虑,说:“最近,A同情报机构在我市有活动。现已查明,通海大学的张雅凤是A国情报机构的潜伏特务,她的死是属于畏罪自杀,自杀前写了一封自首书给我们局长。我们之所以没有对外界公布,是想迷惑A国情报机构。跟丁一鸣勾搭上的那个年轻女人叫赵小娟,是A国情报机构最近派出的特工,她以留学归国的理由来通海后,就勾引丁一鸣。目前,丁一鸣还不知道赵小娟的真实身份。林萍萍收到的那些照片,就是赵小娟自己拍下并寄出的,用意好像是破坏丁一鸣的家庭,把丁一鸣控制在他们手上。至于A国情报机构究竟想在我市干什么,目前还不清楚。现在,赵小娟处于我们24小时监控之中。”
       王明坚插话道:“一个情报机构没有道理特地派人到通海来拆散一个领导干部的家庭,那个赵小娟的身份你们不会搞错?”
       雷建刚继续说:“赵小娟的身份基本可以确认。A国情报机构派她到通海市也绝不会是仅仅破坏丁一鸣和林萍萍的感情,他们的目的,我们正在抓紧调查。但控制住丁一鸣,也确实是他们的第一个举动。”
       王明坚又问:“林萍萍知道这件事吗?”
       雷建刚摇摇头:“她并不知情。”
       王明坚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既然你们
       已经知道赵小娟的身份,那为什么不提前给林萍萍和丁一鸣一点儿警告?多好的一对夫妻、多好的一个家庭,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被毁掉?破案固然重要,自己同志的安危也重要嘛。要是林萍萍也被他们拉下水,我怎么向省委、省政府交代?至少,你们也该告诉一下我这个市委书记啊。国安工作确有其特殊性,但党的领导呢?你们这个局是不是还归我领导?”
       雷建刚和陈伟东面面相觑。
       陈伟东先缓过神来,笑着对雷建刚说:“没有及时向市委汇报情况,是我的错,不过,老市长对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大雷,你再作点儿补充。”
       雷建刚搔搔头皮,说:“赵小娟敌特身份的被确定,是近两天的事情,而在此之前,赵小娟已经把丁一鸣勾引到手。丁一鸣被这条美女蛇迷昏了头,在这种情况下,把赵小娟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有可能会让赵小娟警觉。林萍萍尽管是副市长,但她毕竟是丁一鸣的妻子,若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一旦她救夫心切,也可能会给破案带来不利。目前,赵小娟是我们唯一的破案线索,在A同情报机构的阴谋没有查明之前,是我决定不向林萍萍和丁一鸣透露赵小娟的身份的。作为他们夫妻的朋友,我已多次提醒过他们注意赵小娟。但丁一鸣执迷不悟,林萍萍又不相信丁一鸣会变心。林萍萍这次主动提出离婚,我认为是保护她自己最好的办法。这两天,我就会替他们把手续办好。只要丁一鸣不是陷得太深,等真相大白后,我相信这对夫妻还会有和好的可能。到时候,就要看林萍萍是否肯原谅丁一鸣一时的糊涂了。”
       “幸亏林萍萍没有陷进去。”王明坚感慨地说,他的心情开始好转,“对不起噢,刚才我有点儿急躁。看来,离婚倒是帮林萍萍解脱干系的一个关键。幸亏她刚才没有听我的劝告,要是她反悔离婚的念头,那倒真是有点儿麻烦。”
       接下来,王明坚详细地询问了张雅凤以及A国情报机构案件的一些细节问题,末了,他表扬了国安局的丁作:“和平年代并不全是和平。你们能保持高度的警惕,从细微处发现敌情,不容易啊。要是破了案,你们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还有嘛……”他沉吟一下后接着说,“丁一鸣这个人本质并不坏,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们要拉他一把,别让他滑得太远。另外,你们要向我保证,绝对不能让林萍萍受到任何的牵连。”
       陈伟东和雷建刚走后,王明坚陷入了沉思。A国情报机构利用美女计控制住丁一鸣这件事,使他感到隐隐的不安。
       沉思许久后,工明坚作出的决定跟雷建刚他们对付格林斯特的方法一样——静观其变。
       王明坚在心里对自己的接班人说:“萍萍啊,你要警惕、警惕、再警惕,小心、小心、再小心,好自为之啊。”
       丁一鸣和林萍萍的离婚事宜,办得十分顺利。雷建刚找到了丁一鸣和林萍萍户口所在区的民政局局长,请他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挑选嘴巴牢靠的工作人员。凭着夫妻俩签署的离婚协议书及委托书,半个小时不到,雷建刚就拿到了丁一鸣和林萍萍的离婚证书。临走时,雷建刚郑重其事地告诫两个工作人员:“这件事,请你们不要张扬。我说一句不该说的重话:你们谁要是把这事张扬出去了,那下场会很惨。”
       其实,林萍萍和丁一鸣的离婚已是既成事实,两人和好的可能性即使在间谍案破获后也会很小,让外界知道他们离婚的事本无所谓。但雷建刚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盼林萍萍和丁一鸣有一个好的结果,所以他才不愿意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把林萍萍和丁一鸣离婚的事泄漏了去。两个工作人员的诚惶诚恐,倒又使他感到了歉疚。仗势欺人的行为,对他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喏,这是你的自由证书,好好收着。”在丁一鸣的办公室,雷建刚把离婚证书掷到丁一鸣面前。
       丁一鸣百感交集地翻看了一下,低声道:“麻烦你了。”
       雷建刚恨声道:“我为你跑跑腿没啥了不起,说穿了,我是为林萍萍而不是为你去跑民政局的。林萍萍离开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并不是坏事,她要是继续和你在一道,总有一天会被你气死的。为了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人,你连堂堂的港务局局长也不要做、常务副市长老婆也不要,真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浪漫啊。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丁一鸣不在乎雷建刚的指责,他有些不安地问:“她还好吗?”
       雷建刚把嘴一撇:“你问的是哪个她?”
       “这还用问吗?”丁一鸣轻轻地一叹。他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林萍萍,拿到离婚证后,他对林萍萍只有歉意而没有恨意了。八年的夫妻就此分手,他深深地感到对不起林萍萍,毕竟心底里还是依恋的啊。
       雷建刚两眼瞪着丁一鸣:“你说会好吗?被自己深深爱着的丈夫抛弃,哪个女人心里会好受?”
       丁一鸣低下头去:“见到她,替我说一声对不起。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我也没想到。错在我,是我辜负了她。清她原谅!”
       雷建刚再也骂不出来了:“你呀,现在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思?如果你心里还有一点点儿在乎的话,就不要再干出什么让她伤心的事。她是这个城市的市长,你总还是她的前夫,别让她太丢脸。”
       丁一鸣木然地点点头。陪着雷建刚抽了一支烟后,他从钥匙圈里摘下两把钥匙递给雷建刚:“这是家里的钥匙,你替我交给林萍萍。家里的东西除了我自己的衣服外,我一样也没有拿。存款我拿了一小部分,其余的都留给她了。昨天,我已经把剩下的钱全转到了她的名下。存折还是放在老地方,她知道的。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回那套房子,让她回去住吧。”
       雷建刚拿着钥匙:“要不要我安排你们吃顿饭?总归夫妻一场,说两句告别的话吧?”
       丁一鸣苦笑道:“算啦,见了我,她心里会更难过。”
       雷建刚把钥匙放人口袋,问:“你现在住哪里?”
       丁一鸣如实回答:“住在赵小娟那里,她租的。”
       雷建刚说:“我有个朋友出国去了,留下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交给我代为看管,要不你就住到那里去?地段很好,家具也都是现成的。房租嘛,以后等他回来,你意思意思就行,这家伙有的是钱。”
       丁一鸣不好意思地说:“占人家的便宜,不大好吧?”
       雷建刚说:“你客气个屁,交情是我的,你去住就是。你一个大男人,又没有和赵小娟结婚,住在她那里总不大好。哪怕一定要住在一起,也是住在你这边为好。你是男人,住的地方应该由你提供,为赵小娟省点儿钱有什么不好?”
       丁一鸣同意了:“那好,我听你的。”雷建刚拿起丁一鸣扔过来的烟,吸了几口,说:“回头我给朋友打个电话,明天你就搬过去。你这个家伙,再恨,我也想着要帮你。交上你这个朋友,算我倒霉。”’
       回到国安局后,雷建刚立即布置手下去落实新住所。赵小娟租的那套房子,点选得很好,对面没有任何建筑物,很不利于监视。雷建刚这次是趁帮丁一鸣租借房子的机会,选一个便于监视赵小娟的地方,
       第十五回 博士坐阶守凉夜 大雷装疯吐真言
       午后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射着通海市政
       府旁边的欧迪咖啡馆。
       此时,是咖啡馆生意最为清淡的时候。丁一鸣坐在靠窗的桌前慢吞吞地抽着烟,心情也如同不时从云层里透了来的太阳光一样散乱。从雷建刚那里拿到离婚证后,他鬼使神差地给正在上班的李世伟打了个电话,约对方出来喝杯咖啡聊聊天。李世伟什么原因都没问就答应了。尽管曾经盼望过离婚,但当离婚变成现实、从此将和林萍萍成为陌路人的时候,丁一鸣还是感到心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约李世伟见面,究竟想要说点儿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有一种想见一见李世伟的冲动,见一见这个受到林萍萍礼遇的优秀男人。直到李世伟笑吟吟地在他对面坐下时,丁一鸣才真正清楚自己找李世伟的用意。
       “不好意思,上班的时候把你约出来见面。”盘桓在心底的念头,令丁一鸣不敢正视李世伟。
       李世伟的心情倒是很好:“偷得浮生半日闲,能和丁所长一道喝咖啡,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其实,你不约我,我也想约你出来一道坐坐,可惜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怕打搅你。”
       寒暄过后,丁一鸣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说,只能边抽着烟,边漫无边际地问着李世伟适不适应到通海市工作之类的话。
       李世伟很快就看出丁一鸣有话说,便主动去点破:“丁所长,看得出来,你有话要对我说。虽然,我们还是初交,但我已经把你和林市长当作好朋友了。有话不妨直说。”
       丁一鸣横下心来,掏出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摆在李世伟面前:“请你看看这个。”
       李世伟迟疑一下,翻开离婚证扫了一眼,惊讶地抬头看着丁一鸣:“丁所长,这是怎么回事?”
       丁一鸣收起李世伟递还的离婚证,带着点儿愁闷说:“我和林萍萍离婚了。我约你出来,就想告诉你这件事。”
       李世伟还是迷惑不解:“听叔叔说,你们感情一直很好啊。前些天,你们吵架的事,我听说后劝过林市长,她还表示你们没什么大的矛盾,让我放心。怎么突然就离了婚?你们这是干吗呢?离婚是大事,草率不得呀。”
       丁一鸣舔舔干枯的嘴唇:“是我对不起林萍萍。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想多说。”
       李世伟试探道:“如果你真的感到后悔,我可以叫上叔叔一道再做做林市长的工作。她可是很爱你的,从她对我说的话里,我听得出来。婚姻问题,赌气不得啊。”
       丁一鸣摇摇头:“要是能回头,我也不会去领离婚证。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有了另一个厮守终身的人选。”
       李世伟看看丁一鸣:“这又是我没有想到的事。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就无话可说了。真是可惜啊。”
       丁一鸣转了话题:“你到通海市工作后,跟林萍萍合得来吗?”
       李世伟一愣,想了想说:“林市长是个很能干的市长,我这个经济研究室是帮市政府出主意的部门,应该说跟林市长的合作很愉快,这段日子,也可以说是我这么多年来最为愉快的。”
       丁一鸣又问:“李博士,我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想过再婚的事吗?”
       李世伟随口说:“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婚姻的破碎使我的心也破碎了,我提不起这个念头,再说也没有合适的人——让我再次心动的人还没有出现。”
       丁一鸣干巴巴地发问:“你觉得林萍萍是能让你动心的女人吗?”
       李世伟用责备的眼光看着丁一鸣,认真地说:“林市长是个优秀的女人,但是自从认识她后,我一直只把她当作一个表妹、一个领导,从没往其他方面想过。”
       丁一鸣喝了口咖啡,低头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抬头沙哑地说:“请恕我冒昧,讲点儿心里话给你听听吧。为了另一个女人,我曾盼望林萍萍能和我离婚,并且还和她闹过,可是当领到离婚证时,我却深深地感到对不起她。林萍萍是个好妻子、好女人,她本来是不该经受这种命运的。我真的是难以回头了,所以才想到了你,你是她的表哥,空下来,请多费点儿心照顺照顾她。她没几个知心朋友,能吐苦水的朋友更是没有,她又很要强,我怕她憋出病来。就是为这个,我才约你出来聊聊的。见到你后,我更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你们两个同命人倒是很好的一对。平心而论,在市政府的工作上,我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而你不同,你是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对经济有研究,你比我更适合她。”
       李世伟显得哭笑不得,他从丁一鸣放在桌上的香姻里抽出一支,点燃后却没有去抽,而是嘴对着烟头吹火,闷了几分钟才说:“承蒙你如此看得起我。要我多关心林市长,这我做得到。林萍萍无论相貌、品行还是才能,都很不错,但是要我和她谈论感情,恐怕很难。我和她认识的时间这么短,根本没有可能在现阶段和她谈感情的事。何况,你我在这里谈论这件事,也很不恰当,是违背林市长心愿的,是对她的不尊重。我感谢你的好意,不过,以后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如果你真的对她还有感情,我劝你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去。说句过分的话:抛弃这样的好女人,你要抱憾终身的。”
       “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丁一鸣的眼里泛起泪花,稍稍平静了一下心神,说,“我并没有要你立刻去扮演一个求爱者,只是想把心里的这些话告诉你。你要是能考虑我的建议,当然更好。林萍萍的私生活,我无权再过问,我也相信她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今天找你谈这样的问题,是有点儿荒唐,请你不要介意。但愿我的话能对你有所触动,此时此刻,我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啊。”
       在这个下午,在这家仅有他们两个人的咖啡馆里,丁一鸣算是完成了他替林萍萍所做的最后一桩事,不管林萍萍还是李世伟愿意不愿意,他都把林萍萍托付给了李世伟。他相信这个一表人才的哈佛博士会认真考虑他的建议的。面临分手,他才真正感觉到林萍萍的可爱、可贵,意识到这个会让所有男人怦然心动的女人在他心里还有着位置。只不过对他而言,林萍萍已是过去,他能做的仅此而已。婚姻的失败,更让他想到要珍惜和赵小娟的感情,不再有他和林萍萍这样的可悲结局。牺牲一段美好的感情,换来另一段在他眼里同样美好的感情,他的心并没有受伤,受伤的是林萍萍的心。他伤害了她却又为她惋惜,想去做点儿补救、想去表达同情。人哪,总容易这样瞻前顾后、自以为是,舍得了这段舍不下那段,接纳了后者又放不下前者,反反复复,既折磨了别人又折磨了自己,到头来,情劫难逃。
       夜深了。林萍萍在司机的目送下,走进自家的小院。这两天,她一直住在市政府招待所,躲避着和丁一鸣的见面。今天从早上开始,她就一个会议接一个会议,忙得半点儿空隙都没有。离婚手续办好的事情,是雷建刚在电话里告诉她的。确信丁一鸣永远离开了这个家,她才在刚刚结束的会议后重新返这个小院。
       还是这幢小楼,还是这个静静的小院,但今晚的感觉完全不同,漆黑一片的屋子,勾起林萍萍这几天拼命用工作压抑着的辛酸。从今天开始,她将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小院里,她的丈夫已经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把她
       变成了一个离异后的单身女人。婚姻就这样结束——结束得让她心痛、让她哀伤。直到离婚成为事实,她都没有弄明白,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那个赵小娟何以能俘去丁一鸣的心,除了年轻外,她想不出赵小娟有哪一点儿比她强,比她更有优势!这些年,她的一切都顺顺利利,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然而在人生最重要的婚姻问题上,她偏偏败得彻彻底底又稀里糊涂。
       背靠着铁门,仰天望了一阵飘浮不定的月亮,林萍萍才从无尽的伤感中回转神,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屋子。
       突然,她的心一惊,想叫又没有叫出声来——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林萍萍没有惊叫的原因是,她依稀认出那个沉默着的人像是这两天她最想见到的李世伟。“李博士,是你吗?”她惊愕地问着,朝那个在慢慢站起身的人走过去。
       黑暗中响起李世伟的声音:“是我,你回来啦?”
       林萍萍走近李世伟:“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借着星光和月色,她看清楚了李世伟亲切的笑脸。
       李世伟的日光融融:“我在等你。怕在外面等不合适,所以就爬进了院子。你,不会把我当贼吧?”
       林萍萍尽量不使自己内心的哀伤流露出来,微笑道:“有什么急事让你爬墙进来等我?”
       李世伟看着林萍萍,表情严肃:“天大的事——你的婚姻。为什么要瞒我?我可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的啊。”
       林萍萍的眼里顷刻间盈满泪水,她低下头,努力控制着不用手去抹眼泪。半晌,她才说话:“你怎么知道的?”
       李世伟的眼神里有几分哀伤:“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是把我当作一个外人,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想让我知道。”
       林萍萍在包里摸着钥匙:“进屋再说吧。”
       李世伟重新在台阶上坐下,拍拍身边铺着报纸的台阶说:“还是在这里坐坐的好,这里既安静又夜色迷人。”
       林萍萍默默地在李世伟的身边坐了下来。夜风轻轻地吹拂,月光照着小院。很久,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先开口的是李世伟。
       林萍萍仰起头,让藏在眼眶里的泪水淌落下来,惨笑道:“只能说是缘分已尽。”
       李世伟没有去看林萍萍,又问:“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林萍萍低下头:“我看不到这个前景,死了的心是不会复苏的。”她扭头看一眼正凝视着小院深处的李世伟,问,“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世伟还是目光朝着前方:“下午丁所长约我一道喝咖啡,是他对我说了这事,他要我多关心你,还说我和你是同命人。听得出来,他对你还有那么点儿感情,要不,他就不会来找我。我觉得你们……”
       林萍萍截住李世伟的话:“李哥,你要是还把我当妹妹,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的下半辈子已经和那个人无关。”
       李世伟笑笑:“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今后我们不再谈这件事。对了,下午回办公室后,我替你写了幅字。”
       林萍萍掩饰住因刚才的冲动带来的尴尬,语气里有了点儿轻松:“想不到你这个博士还会书法。写的什么?”
       李世伟低吟道:“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谢谢。”林萍萍心头涌起一道细细的暖流。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各自微仰着头,看着天、看着云、看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宁静的院子。
       长久的沉默后,李世伟开口说:“我也是从失败的婚姻中走过来的人,我的经验是不要憋着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林萍萍抬起头来:“我撑得住,天底下离婚的女人又不仅是我一个。”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世伟伸手搭在林萍萍肩上,老大哥似的若即若离地揽住林萍萍,“开心点儿,陪我唱首歌吧,就唱《月朦胧,鸟朦胧》。”
       “月朦胧,鸟朦胧……”李世伟低声地先唱了起来。由于李世伟挑的是她最喜欢又最熟悉的歌,又面对着朦朦胧胧的月光,林萍萍情不自禁地跟着低唱起来:“山朦胧,水朦胧,秋虫正呢哝……”
       在一股股翻涌上来的温情中,林萍萍边唱边流着泪,声音也渐渐变得哽咽,心变得更酸、更痛。在李世伟把她的身体越揽越紧时,她突然站起来,哭着跑进了屋。
       李世伟抱着头,一动不动地坐着。他既没有进屋去安慰伤心的林萍萍,也没有离开这个变得有些凄凉的院子。
       林萍萍进屋后,直冲卧室,扑倒在床上放声痛哭。从看到丁一鸣和赵小娟床上裸照的那一刻起,几天前她就一直在拼命地压抑自己的痛苦,不让别人看出她在遭受着情感折磨。可是,今天是她和丁一鸣离婚的第一天,是她爱着的男人背她而去的日子啊,她再坚强也终究是个女人啊。
       哭了一阵后,林萍萍渐渐平息下来。她坐起身,呆呆地偎在床边,打量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卧室。一切依旧,但一切又和往常不同——那个曾经爱得她死去活来的男人不在了。床上方原先挂着结婚照的地方,现在被一幅俄罗斯风景油画所代替,床头柜上原先夫妻俩的合影也被她的一张侧身照取代。细心的丁一鸣,连砸烂镜框、绞碎结婚照的发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
       床头柜的小闹钟下压着一张薄薄的纸,那是丁一鸣的留言:
       萍萍:
       我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你,然而,因误会造成的憎恨,使我走上了背叛之路。哪怕你肯原谅我,我也无颜天天面对你的内心鄙视。我知道,我对你的伤害有多深。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还是会选择你作为人生伴侣的。当然,你就不一定了。从恋爱到结婚,我们已经共同生活十多年了。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爱,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对于你,我只求你能忘掉我,忘掉我这个负心的人。
       还没等眼泪掉下来,林萍萍就把薄纸撕成了碎片。她走进卫生间,把碎片扔进抽水马桶,看着回旋的水流把丁一鸣的留言粪便一样冲走。她恨丁一鸣这个男人,不想看到他留下的任何痕迹。可是,当走出卫生间,在宽敞的居室里慢慢游荡的时候,她感受到的全都是丁一鸣留下的气息。看到客厅里的沙发,她想到当年丁一鸣向她介绍这些沙发怎样与众不同的情形;看到干净的大理石餐桌,她想到的是丁一鸣往上面摆放菜肴时的得意样子。因为她工作忙,这幢小别墅从装潢到添置家具,都是丁一鸣独自操办的。现在,丁一鸣人走了,但他作为男人留下的痕迹擦不掉、抹不尽。更难抹尽的是他留在她心中的伤痛,他去了另一个比她年轻的女人身边,而把婚姻失败的苦痛全部留给她。
       爱是什么?白头偕老、两情相悦、海枯石烂等等千百年来人们的美好称颂,过去林萍萍都感受过,而今天她的感受则完全不同: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折磨,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摧残,而她就是那个遭受折磨、遭受摧残的人。
       林萍萍万念俱灰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想着,因为一连几天住在市政府招待所里她都是彻夜难眠,坐了一阵后她抗不住倦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窗外的天
       已经蒙蒙亮。她疲惫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想拉上窗帘,却出乎意料地发现门外的台阶上仍坐着李世伟。
       林萍萍原以为,她进屋后,李世伟肯定就走了,哪想到李世伟居然一直坐在外面。她连忙打开门,冲着李世伟的背影喊了一声:“李哥!”
       李世伟站起来,回转身,目光里饱含关切之情:“你没事吧?”
       林萍萍感动地看着李世伟:“我没事。你怎么没有回去睡觉?”
       李世伟揉揉眼睛:“回去也睡不着。我不放心。”
       林萍萍羞愧不已:“对不起,刚才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外面。”
       李世伟爽朗一笑:“不瞒你说,我刚才睡着了。地当床,月当被,蛮有意思的。能在你的屋子外守着你,我也安心。”
       林萍萍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她感动地说:“李哥,你这是何苦呢?我和丁一鸣的事已经过去,你没必要不放心我。”她想把李世伟请进屋去休息,但考虑到孤男寡女的不大合适,就没有把这层意思说出来。
       李世伟看看没有换掉外衣的林萍萍,怜惜地问:“你又一夜未睡?”
       林萍萍心里又有点儿发酸,低声说:“我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李世伟摇摇头:“这样不行。你快点儿去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一觉。明天……噢,不,是今天,你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做。”
       林萍萍点点头:“我知道了。李哥,你也回去吧。”
       李世伟伸了个懒腰:“是啊,我也该回去了。”他欲离开,可又停下来,面对着林萍萍说,“如果我真是你的亲哥哥,那一定要看着你上床睡下后再走。你这样整夜不睡,我心疼。”
       林萍萍笑了:“李哥,我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不再是一个小姑娘了。要是倒退几十年,我倒真想每天让你哄着睡觉。”话一出口,她脸上一阵火烫,后悔说了可能会引起误解的话。
       李世伟眼里闪出一丝哀愁:“可惜时光不会倒退。如果你真把我当作一个哥哥,那就别再流泪,别再彻夜不眠,让我看到你过得开开心心,半点儿忧愁都没有。”
       “我会的。”林萍萍低头说。
       李世伟手搭在林萍萍的肩上:“那就每天让我看到你有笑意。”
       林萍萍避开李世伟的目光,轻轻说:“请你相信,我要是连这点儿风浪都经不起,那就不配当通海市的市长。”
       “我相信。”李世伟及时地松开手,“我走了。你快进屋洗澡睡觉。”他给了林萍萍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朝小院的门口走去。
       林萍萍怀着异样的心情,看着李世伟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
       雷建刚帮丁一鸣搬了家。
       所谓搬家,实际上只是把几只大箱包搬到新居。这几只大箱包里,装着的是丁一鸣的衣物和一些私人用品,这是他从原先的家中带出的全部东西。
       “你是何苦啊!”在帮丁一鸣搬那几只箱包时,雷建刚当着赵小娟的面数落丁一鸣。
       雷建刚替丁一鸣找的是通海市边缘地带的一个新住宅区的房子,交通便利,且小区安静周围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很适合像丁一鸣和赵小娟这种目前还不愿公开关系的情侣居住。
       丁一鸣和赵小娟看了,都很满意。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厅和房间都朝南,一梯两户,内部环境也极好。最让丁一鸣满意的是,屋子里家具及各类生活用品样样齐全,都是半新的,他根本不用添置任何一样东西。他哪里想得到,这些东西其实都是雷建刚他们昨天连夜搬进来的,除家具是从旧货市场购买的外,其余的日用品则全部是雷建刚和他的属下们从自己的家中拿来。当然,他们的辛苦和牺牲也换来了极大的便利——对门住的一对小夫妻是国安局的人;对面那幢楼里有两套房子被借下来作为监视点;门口的保安里也有了国安局的人;车库入口和丁一鸣居住的那套房子离得很远,车子进入车库后就可乘电梯直达监视点,可免去人员进出频繁引起的怀疑。按雷建刚的判断,赵小娟要纠缠住丁一鸣,就一定会居住到这里来。
       由于根本没有东西要整理,三人进屋后,十来分钟就将搬家工作完成了。雷建刚坐在沙发上,对感激不尽的丁一鸣说:“你就安心地在这里垒窝筑巢吧。我朋友说了,两年内这房子借给你居住。为你这个家伙,我可是用足了交情。”
       “能摊上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气。”能如此顺利地拥有自己的新居,使丁一鸣因离婚而生出的郁闷散去很多,他高兴地冲着在一旁含羞带笑的赵小娟说:“小娟,你去超市买点儿酒菜回来,咱们好好陪大雷吃一顿,省得他老把功劳挂在嘴边。”
       赵小娟点头,她朝雷建刚打了声招呼,开门出去。
       等赵小娟把门关上,丁一鸣满足地对雷建刚说:“你想想,要是换了是林萍萍,我敢差她去准备晚饭吗?”
       雷建刚把眼一瞪:“见了新人忘旧人。把这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放在身边,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到时候,你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就是。帮你找地方住,是看你可怜,不等于我赞成你见异思迁。”
       丁一鸣赔着笑:“大雷啊,我求你饶了我,别再老抓着这件事批评我。”
       两人说话的当口,外出买酒菜的赵小娟,先是去了小区物业管理处。她明着是去询问物业管理费的付费问题,实际上是打听了房东和邻居的情况,结果当然是,物业管理处的介绍和雷建刚的介绍毫无差异。赵小娟对雷建刚的朋友身份并不怀疑,她去证实雷建刚的介绍只是出于谨慎。对丁一鸣搬到这里来,她并不赞成,不过也没有理由阻止。现在,她看着环境不错,加上又没有任何可疑,便放下心来,为丁一鸣和雷建刚购买酒菜去了。就她而言,格林斯特交付的任务算是完成,她内心里还是轻松的;能不费力地把丁一鸣从林萍萍那里夺走,同样令她心情愉快。
       和赵小娟心情截然不同的是雷建刚的那些手下。
       “目标进入物业管理处。”
       “目标进入超市购买东西。”
       “目标开始返回。”
       跟踪者与监视点里的现场指挥,频繁地交流着紧张的信息。
       “来,我敬你一杯。”丁一鸣举起杯子。赵小娟去采购酒菜时,并未问过要喝什么酒,买来的是高度的五粮液。丁一鸣知道雷建刚喜欢喝高度白酒,心里暗夸赵小娟会办事。他根本想不到,赵小娟的用意是要把两个男人灌得失去理智,从而吐出点儿什么她感兴趣的东西。
       雷建刚看得出,赵小娟替他倒的酒比丁一鸣多,但他并不怯场,爽快地端起杯,和丁一鸣碰碰,一饮而尽。赵小娟微笑着,又给雷建刚斟酒:“大雷真是好酒量。”
       雷建刚问:“赵小姐,你自己怎么不喝?”
       赵小娟说:“白酒我不行。今天你和丁所长尽兴喝吧,我看他这几天也不快活。等会儿,我再去炒两个菜。”
       “那可不行。”雷建刚摇着头,他拿过一只空杯,往里面倒了些酒,放到赵小娟面前,“赵小姐,我敬你一杯。”
       赵小娟连忙用手捂住杯子:“这个我不敢当,还是你们两个人对饮吧。”
       雷建刚端着杯子说:“这酒呢,你一定要喝。你再不会喝,这点儿酒还是不会有问题的。我敬你这一杯是有理由的。一鸣现在已经为你和林萍萍离了婚,说老实话,我并不赞
       成。但他已经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作为他的好朋友,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听他的意思,是要和你结婚,那我就提前祝愿你们有个好的结果。一鸣今后的幸福掌握在你的手里,你一定要把握好才是。”
       赵小娟笑着拿起杯子:“看来,这酒我不喝是不行了。好,那算是我敬你的。”她干掉了杯中酒。
       丁一鸣高兴地也举起杯:“我也陪一杯。”
       赵小娟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等丁一鸣把酒干下后,她又替二人斟上酒,冲着丁一鸣说:“丁所长,大雷帮了这么大的忙,你应该敬了杯才对。”
       “没错。”丁一鸣连忙举起杯,“大雷,我再敬你。”
       雷建刚笑了:“你是存心要把我灌醉啊。”
       丁一鸣把酒干了,一抹嘴说:“醉了有什么不好?你我已经很久没在一起这样喝酒了。”
       雷建刚苦笑着,只好也把酒喝掉。
       赵小娟边拿起酒瓶,边随口问:“大雷,你们旅游公司的生意还好吧?”
       雷建刚也随口回答:“马马虎虎。”
       丁一鸣哈哈一笑:“小娟啊,你真以为大雷是什么旅游公司的副总经理?告诉你:大雷是通海市国家安全局堂堂大处长,管着通海市抓间谍的事呢。”
       赵小娟往雷建刚杯中倒酒的手抖了一下,随即迷惑不解地问:“那你怎么说他是旅游公司的人?”
       丁一鸣因酒精的作用,丝毫不管雷建刚的忌讳,又说:“这你就不懂了,那个旅游公司其实也是国安局的三产嘛。”
       赵小娟放下酒瓶,问雷建刚:“丁所长说的是事实吗?”
       雷建刚微笑道:“一点儿没错。现在是和平年代,我们国安局的工作不重,所以我基本上都是管管旅游公司的事,为局里多赚点儿钱,提高局里的奖金收入。我那个局啊,清水衙门,全靠国家拨款过日子,不搞点儿创收也不行。”
       “哦,原来是这样。”赵小娟好奇地问,“大雷,你亲手抓过间谍吗?”
       雷建刚摇摇头:“没有,以后恐怕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们通海是个小城市,间谍来这里干吗?”
       丁一鸣晃着脑袋笑道:“所以啊,我老劝大雷,天下无谍,不要那么紧张。”
       赵小娟不同意丁一鸣的观点:“国家安全总是要有人来保护,大雷的工作我看很重要。”
       雷建刚戏谑地说:“这个一鸣老看不起我们的工作,我也老笑话他,说不定哪天真有间谍睡到他床上他都会不知道。”
       丁一鸣更乐了:“我发誓,除了赵小娟,我决不再让任何一个女人睡上我的床。这样,间谍们就没有机会上我的床。”
       雷建刚大笑着说:“赵小娟,那你替我把他盯紧点儿。”
       赵小娟红着脸:“丁所长这人,我看倒是真不会让间谍睡上床还不知道。当然啰,他真要是让人家上床,我也没有办法。”
       两个男人在你一杯、我一杯的畅饮中开始了相互的挖苦、嘲笑,中间夹杂着两人对大学生活的美好回忆。
       赵小娟去了厨房炒菜。当把厨房的门关上、独自一人呆在狭小的屋子里时,赵小娟心头的恐惧才上升到极点。通海市国家安全局的人就在她身边,并且极有可能知道了她所做的一切。雷建刚究竟是不是来监视她的?她的间谍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她被自己心底的疑问吓得花容失色。她真正地感到了危险。尽管雷建刚刚才说的仅仅是一句玩笑话,可间谍睡上丁一鸣床的说法还是让她恐慌。来通海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让格林斯特也失过手的通海反间谍部门厉害,要是雷建刚真的是有所暗指,那她被擒的日子就不会太远了。远在天边的格林斯特救不了她呀!
       恐惧归恐惧,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受到的间谍训练,还是使赵小娟保持着冷静,刚才知道雷建刚是通海国安局的人时,她没有露出大的破绽,这会儿她也极力压下紧张,替丁一鸣他们炒了几个菜,满面春风地端上餐桌。
       这顿酒,丁一鸣和雷建刚都喝得半醉才结束。
       “小赵啊,一鸣就交给你啦,对他好一点儿。天底下的男人,没有几个肯为情人抛弃家庭、地位、老婆的。你要是、要是对他不好,我、我可不、不饶你。”赵小娟把雷建刚送出门时,雷建刚舌头粗大地告诫赵小娟。
       赵小娟真诚地应诺:“你放心,我没有理由不对他好。”
       一送走雷建刚,赵小娟就对醉眼蒙眬的丁一鸣说:“你这位老朋友真不够意思,是国安局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干吗要瞒着我?肯定是他关照你不要告诉我的吧?”
       丁一鸣呵呵一笑:“这你就太多心啦。大雷对陌生人都很少说他是安全局的人,他也确实兼着那个旅游公司的副总经理一职。上次我们学校的校友会活动,他给大家发的也是旅游公司的名片。”
       “原来是这样啊。”赵小娟放下心来。她觉得刚才是自己虚惊一场,通海市国安局的人出现在她身边只是一个巧合。她和丁一鸣之间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婚外恋,按格林斯特鼓励她时的说法,通海市反间谍机构没有理由来关注这件事情。考虑再三,赵小娟不准备把丁一鸣身边有国安局的人这件事汇报给格林斯特。她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把丁一鸣带到A国去,两人正式结为夫妻。而格林斯特若知道雷建刚的存在,会使她的希望变得十分渺茫。
       赵小娟到通海市的任务,就是把丁一鸣从林萍萍身边拉到她的身边,在这个过程中,假戏真做的她多多少少对丁一鸣产生了那么点爱意,而爱往往会使人犯错。此时的赵小娟和丁一鸣一样,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犯错。
       第十六回 俊男有心结情网 伤女无意度良宵
       礼拜天的上午,林萍萍难得地睡了个懒觉。
       作为市长,林萍萍几乎是没有休息的,今天她的懒觉,也只是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多小时而已。按照日程安排,上午她要去市政府主持通海市经济发展规划的定稿会议。这几天,她一直忙着主持通海市经济发展规划定稿工作。这个由李世伟协助完成的规划,实际上是她作为通海市新一任市长的施政纲领,是要提交下一届人代会讨论的,因此,她在这个规划的制订中花费了许多的精力。
       草草梳洗后,林萍萍到厨房里转了一下,才发现方便面已经吃完,早餐没有了着落。丁一鸣离开后,林萍萍的早餐基本上以方便面为主,中午在机关食堂就餐,晚上一般都是应酬,家里并不做饭。饿着肚子走出厨房时,淡淡的落寞袭上她的心。繁忙的工作和李世伟经常的关心,虽然正渐渐地抚平她心头的惨痛,但只要身处在家中,孤单、寂寞和隐隐的伤痛便会侵扰她。这一刻,家里连最简单的早餐都吃不上,更让她有一种凄惨的感觉。想到赵小娟此刻可能正在吃着丁一鸣准备的早餐,她心中不免泛起恨意。
       “嘀——”门外响起轿车的喇叭声。
       林萍萍看看表,已是司机来接她的时间。她叹口气,拿起包走出家门。
       李世伟西装革履,微笑着站在奥迪车前迎候着林萍萍:“早上好!”
       林萍萍见来接她的不是自己平时的那辆车,不禁奇怪地问:“李哥,怎么是你?”
       李世伟替林萍萍拉开车门,含笑道:“先上车再说。”
       林萍萍只好先上了车。
       李世伟回到驾驶员的位置,把车发动起来,随手把一包食物递给林萍萍:“热的肉包,快吃吧。喏,这里还有牛奶。”
       饥饿使得林萍萍顾不上矜持,她咬了口还热乎乎的包子,说:“我倒真是饿了。”
       李世伟笑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为自己准备早餐。你呀,真让人不放心。”
       林萍萍不好意思地说:“昨晚回家太晚,今天又贪睡。”她想起了该来接自己的车子和司机,问道,“哎,你还没有回答我,我的车子和司机去哪里了?”
       李世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是我让张秘书通知他不要来接的。”
       李世伟擅自指挥她秘书的做法,令林萍萍隐隐有些不快。不过她忍住了,尽量客气地说:“李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以后千万不要这样。我有自己的驾驶员,让你来开车接我,不大合适。”
       李世伟说:“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做越权的事情,但今天请你一定原谅。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刚才我还通知张秘书,让他把上午的会压到下午一点钟举行,理由是你今天上午有其他重要的活动。”
       林萍萍沉下脸来,想发作又找不出发泄点:“那你说说,上午这两个小时,你要安排我什么活动?”
       李世伟转头扫了一眼林萍萍:“怎么,不高兴了?”
       林萍萍窝着火:“我是不高兴。哪怕是我自己改变了活动安排,也不该由你去通知秘书。你的越权,有点儿过分。好了,你还没有说要把我拉到哪里去。我先说清楚,如果是私人活动,那我肯定不会参加。”
       李世伟似乎并不在乎林萍萍的态度,她的态度似乎也是他早就有所预料的。他说:“上午这两个小时,你应该去参加一个私人性质的活动,而且是必须去参加的。”
       林萍萍火更大:“什么事,你直接说嘛。”
       李世伟平静地说:“今天是你父母的忌日。过去每年这个日子你都会去扫墓,再忙都不会忘记。上午这两个小时,你可以挤得出来。下午讨论规划时,要求与会者,包括我,把发言简练一些就可以了。而今天如果不去扫墓,我怕你要后悔的。”
       过去,替父母扫墓的事,都是丁一鸣提醒林萍萍并做好安排的。这一阵因为忙,加上离婚带来的刺激,使林萍萍把这桩事忘得干干净净,若今天不去,事后想起来,她真要后悔的。怨气被歉意取代,她瞅瞅李世伟,低声说:“你要是不提醒,我倒真是忘记了这件事。谢谢你。”
       李世伟的脸上浮着微笑:“我也是昨天晚上从伯父那里知道的。本想昨天就告诉你,又怕太晚影响你休息,所以早上起来后擅自代你作了决定。我说过了,以后保证不再擅自越权替你作任何决定。”
       林萍萍言不由衷地说:“你也是为我着想。我不怪你。”
       李世伟说:“扫墓用的花,我代你买好了,在后备箱放着。”
       林萍萍心存感激:“李哥,你待我太好了。”
       李世伟没有说话,他扭头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林萍萍,又专注地开着车。
       林萍萍心头一烫。这些天,李世伟对她的关心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上班前,他会打电话询问她吃了早餐没有,中午会打电话劝她小睡一会儿,晚上临睡前会打个电话和她聊上几句,让她那颗破碎的心感到点儿温暖。然而,在被李世伟的兄长温情感动的同时,她也渐渐地从李世伟越来越变得回味无穷的眼神中悟出了点儿令她不安的东西,那是有别于兄妹之情的——男人对女人的爱慕和欣赏。对此,她既慌乱不安又有着异样的欣喜。李世伟刚才那无声的回眸一瞥,又把她带到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中。
       林萍萍父母的墓在通海市郊外的一片山坡上,背靠山,面对海。和林萍萍各捧一束鲜花走上墓道时,李世伟感叹道:“这里的风水真好,怪不得你的官越做越大。”
       林萍萍同样感叹道:“根据这次制订的经济发展规划,为扩大通海的旅游资源,这里的墓全部都要迁掉。自己的女儿作出这样的决定,不知我爹我娘在地底下会怎么想。站在女儿的角度上讲,我对不起他们呀。”
       李世伟接着话题说:“我想,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女儿骄傲的。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通海市的子孙后代造福,两位老人家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高兴。”
       林萍萍把手中的鲜花放在了父母的墓前,鞠了几个躬后,她用绢纸擦拭墓碑上父母的瓷像。少年时丧失父母的辛酸连同婚姻的失败一起涌上心来,林萍萍禁不住热泪涔涔:“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要是还活着,那该多好啊。”她说着,跪下去抱住墓碑哭了起来。
       李世伟半拉半扶起林萍萍:“别太难过,伤心会伤身的。”
       等林萍萍退到一边去后,李世伟也朝墓碑鞠了几个躬,说:“伯父、伯母,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萍萍妹妹的,我要让她得到幸福。我会一辈子和她生活在一道,不离不弃。”
       突然听到这些话,林萍萍心中顿时像奔进千万只鹿蹄,她羞恼交加,转身就走。
       李世伟很快追上了林萍萍,问道:“你生气了?”
       林萍萍放慢脚步,带着点儿教训的口吻说:“李哥,我是把你当作一个大哥哥,才和你来往的。我没有心情再和任何男人谈情说爱,如果你要是想把我们的关系往感情方面发展,那我会中断我们的私人来往。”
       李世伟冲动地两手按住林萍萍的双肩,把她扳到自己的对面,说:“请你耐心地听我说。一开始,我确实只把你当作一个妹妹,我甚至希望你和丁所长能言归于好。但是,我也要告诉你,我选择留在通海市发展,主要原因是你这位常务副市长有个人魅力。这些天,看到你痛苦,我也觉得很痛苦。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爱上了你。我知道你还爱着丁所长,还忘不了他,感情上还接受不了其他男人介入。可你毕竟已经是一个单身女子,而我则是个离了婚的单身男子,向你表达心中的爱慕不算错。你有权利拒绝我,我也有权利追求你。能当着你父母的面说出我的心愿,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至于你肯不肯接受我,那是另外一码事。和妻子离婚后,我也曾经发誓一辈子不再谈情说爱,是你的出现把我从感情的死水中拉了出来,而你却重蹈我的覆辙,陷在感情的泥潭中不肯走出来。让我再告诉你我的爱情宣言:只要你一天不嫁人,我就一天不放弃对你的追求,直到你从失败婚姻的阴影中走出来,哪怕你最终选择的是另外一个人,我也无怨无悔。”
       林萍萍被李世伟的话感动了,她的苦恼也被牵了出来:“李哥,我现在确实没有心思考虑感情问题。我劝你也不要往那个方面想,这对你、对我都不好。你要是老往感情方面想,那我们以后如何在一道工作?”
       李世伟目光灼灼:“我并不逼你立刻作出选择,我只想让你知道有个男人在默默地爱着你。目前也确实不是你我谈情说爱的时候,可我愿意等,一直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为止。”
       林萍萍的心被彻底地搅乱。她躲避得了李世伟的目光,却躲避不了李世伟的感情冲击。
       丁一鸣离她而去了,一个比丁一鸣更有才干、更加俊秀的男子靠拢了她,在她毫无准备时,对她剖白了心迹。李世伟的爱意温暖着
       她的心,问题是,这份爱来得太突然,她在心理上还容纳不了,她做不到刚刚和丁一鸣离婚就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所以她无法对李世伟的爱慕作出回应。她有些埋怨李世伟,坦白得太早。
       李世伟紧紧按住林萍萍的双肩,颤声道:“萍萍,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林萍萍拉掉李世伟滚烫的手,在李世伟的逼视下,她无奈地为守住自己的阵地而反击:“李哥,对一个还没有从婚姻的痛苦中走出来的女人,你突然说这些话不觉得过分吗?我们才认识多久?一个月还不到!几天前,我还是别人的妻子。你在这里对我说爱不爱的问题,应该吗?”
       李世伟针锋相对:“丁所长和那个赵小娟不也是刚刚才认识吗?”
       林萍萍尖叫道:“不要对我提他们!”
       李世伟意识到自己触痛了林萍萍,忙说:“对不起,我不该提他们。看到你这样痛苦,我也不好受。好了,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好兄妹吧。”
       林萍萍从激动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李世伟的沮丧让她有点儿不忍,对方退缩也让她有了台阶下,她以妹妹的口吻说:“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再提这种话题,我就不理你了。”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李世伟又老大哥似的很自然地揽住林萍萍的肩,拥着她朝墓区外走去。
       林萍萍没有阻止李世伟的亲昵举止,她不忍再伤害这位哈佛精英的自尊心。
       感情的潮水退了下去。林萍萍在心里对自己也对李世伟说:“给我点儿时间。”
       情网温柔地包裹住林萍萍。她今天的挣扎,只不过是出于自尊。她心底里是喜欢被这样一张网包裹的,她渴望在这张网中融化掉所有爱情的伤痛。爱的伤,只有爱的药才能医治。
       对赵小娟和丁一鸣的监视,再次使雷建刚陷入困惑。
       赵小娟和丁一鸣的生活极有规律。下班后,除偶尔看一场电影外,两人几乎都泡在新居,一起做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早早地上床做爱,过着一种甜蜜而温馨的新婚似的生活。
       最让雷建刚费解的是,赵小娟从不单独外出,并且几乎没有往外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任何一个计算所职工以外的人和她接触过。日日夜夜守着丁一鸣,似乎就是她的全部使命。丁一鸣在这期间也没有任何反常,雷建刚隔一天就给丁一鸣打个电话,从没有觉察到丁一鸣有什么情绪波动。这期间,市委解除了对丁一鸣的任命,对此,丁一鸣有心理准备,而且原本也没打算去港务局上班,情绪上丝毫没有受影响。雷建刚了解丁一鸣,要是丁一鸣觉察到了赵小娟的异常,或者赵小娟要他去干不寻常的事,丁一鸣哪怕不告诉雷建刚,也会在情绪上有所反应。然而,这些天丁一鸣从未流露出不安的情绪。换句话说,赵小娟没有异常。
       “会不会是赵小娟的任务像张雅风一样,帮格林斯特转移我们的视线?”在国安局的内部会议上,负责监视赵小娟的李秀文提出了这样的看法。每天看着赵小娟和丁一鸣卿卿我我,专案组的几个小青年都已经感到腻味。作为一个未婚姑娘,监视丁一鸣和赵小娟的夫妻生活,也让李秀文羞恼不已。
       雷建刚的讲话代表着张铁山的观点:“这个问题,我和老局长也仔细分析过,我们认为格林斯特派赵小娟出来的目的肯定不同于张雅凤。事实上,赵小娟的第一任务已经完成,那就是控制住丁一鸣。至于赵小娟控制丁一鸣后要干什么,目前还难以判断。我们能做的还是那四个字:静观其变。你们要盯紧点儿,赵小娟不可能永远不行动。”
       果然,这次会议后,赵小娟很快有了举动,而且动得让雷建刚更看不懂。
       赵小娟的举动,是丁一鸣打电话告诉雷建刚的:“大雷啊,小娟后天要回法国。”
       雷建刚感觉到自己握电话的手抖了一下,他赶紧问:“是你们所里派她出去还是她自己要出去?”
       丁一鸣的回答更让雷建刚摸不着边际:“她已经向所里提出了辞职,这次是回法国定居。晚上,你有空来我这里吃个饭吧。这是她特地要我打的电话,说要和你告别一下。”
       “好啊。要不找家饭店,我请客。”雷建刚边猜着赵小娟要见他的目的,边和丁一鸣说话。
       丁一鸣否决了雷建刚的建议:“算啦,被熟人看到,不好。还是在我那里吧,你来就是。”
       “那我六点钟到。酒,我带来。”雷建刚搁下电话,眉头堆起两个疙瘩。在他紧张思索的时候,李秀文的汇报也反馈到了他这里。赵小娟买了后天去法国的单程机票,丁一鸣在赵小娟的辞职报告上签了字,同意赵小娟辞去计算所软件工程师的工作,赵小娟真的要走了,而且是一去不返的打算。
       国安局随后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局长陈伟东和前任副局长张铁山同意雷建刚的意见——先从丁一鸣那里摸清赵小娟的出国目的,再作决定。
       晚上六点,雷建刚到了丁一鸣的新居。
       “怎么啦,突然要回法国定居?你把丁一鸣一个人扔在通海,我可不答应。”看到给他开门的赵小娟,雷建刚开口就问。
       赵小娟羞答答地说:“是丁所长作的决定,呆会儿你问他吧。”
       “开饭啰。”丁一鸣喜气洋洋地从厨房里端出一锅鸡汤,“小娟,开酒呀,给大雷倒上。”三个人中,唯有他没有心事,显得轻松异常。
       丁一鸣和赵小娟今晚准备的菜,都是雷建刚喜欢吃的:卤鸭、卤鸡爪、拌海蜇、酱牛肉、酱猪肝,加上火腿和老母鸡汤,样样都能让雷建刚为之多喝上一杯。然而,面对佳肴,雷建刚却半点儿食欲都没有。一杯酒下肚后,他捂住被赵小娟倒满的酒杯说:“这酒不忙着喝,一鸣啊,你倒是说说,赵小娟怎么就突然要去法国定居了?你们要分手?”
       丁一鸣独自喝下一杯酒,嚼下一块酱牛肉后,才说:“你着什么急啊。好,我说给你听。我和小娟呢,肯定是要结婚的,但林萍萍是通海的市长,我们在她的眼皮底下工作和生活总会有所不便。因此,我们决定到国外去发展。小娟在法国已有居住权,她的一位老师是法国一家软件公司的总裁,早就想让小娟在他的公司工作。这次小娟先去法国那家公司工作,同时为我办理手续。没有意外的话,几个月后,我也会成为那家软件公司的员工了。要替法国佬打工了啰。”
       雷建刚抿了一口酒,叹息道:“爱情真是伟大啊。你先是为爱情抛弃家庭,现在又为爱情抛弃官位,最后还要抛弃国家。真是佩服你老兄啊!”
       丁一鸣一笑:“我这人就是有美人缘,你嫉妒也没用。”
       赵小娟端起酒杯敬雷建刚:“大雷,这次回通海,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丁所长有你这样一位朋友真是幸运。我走后,拜托你还是替我照顾照顾他。”
       “没问题。”雷建刚和赵小娟碰了一下杯,看着赵小娟说,“实际上,你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出国,现在国内发展的机会很多,林萍萍也不见得能妨碍你们。当然,既然你们决定了,走就走吧。”
       “谢谢。”赵小娟愉快地喝了口酒。虽然,她断定雷建刚并不知道她的间谍身份,但雷建刚那国安局官员的身份,总让她有些忐忑不安。现在,看到雷建刚并不阻拦她回法国,
       也不阻拦丁一鸣今后出国,她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放不下心的是雷建刚。赵小娟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格林斯特让赵小娟把丁一鸣带出国的目的何在?桌面上,他跟丁一鸣、赵小娟谈笑风生,心里却暗暗地琢磨着格林斯特的用意。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雷建刚的妻子打来电话,说是家里来了稀客,要雷建刚赶回去。丁一鸣不便阻拦,只好同意雷建刚先走。雷建刚便借机先行告退。实际上,这是雷建刚事先作的安排,国安局里陈伟东和张铁山正在等着他摸清情况后回去磋商。放不放赵小娟走?对通海市国家安全局来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雷建刚走后,丁一鸣没有让赵小娟撤席,他的酒兴正浓,对赵小娟说:“我们两个继续喝,算是离别酒吧。你这一去,我们起码也得几个月才能见面,你早点儿替我把手续办完,我们就又可以在一道啦!”
       赵小娟离开座位,偎在丁一鸣身旁,动了感情:“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去法国,如果你不让我走,那我就不走了,就永远在通海陪着你,做你的好妻子,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一鸣,你一句话就可以把我留下。”
       丁一鸣搂住赵小娟的腰肢,他根本听不出赵小娟的弦外之音,仍旧劝着赵小娟:“傻姑娘,今天的离别是为了明天的相聚。这个道理还是你告诉我的,怎么突然又变卦了?放心去吧。要说离开通海,我是有点儿不舍得,但为了和你在一道,天涯海角我都肯去。”
       赵小娟挣开丁一鸣的搂抱,拿起桌上的酒杯,流着泪说:“一鸣,我对不起你。这杯酒,算是我的赔罪。”她说完喝下杯中酒。
       丁一鸣又搂住赵小娟:“哎,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你去为我的今后求别人。”
       赵小娟坐到了丁一鸣的腿上,看着他的眼睛,问:“我拆散了你的家庭,挤走了爱着你的林萍萍,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怨我?”
       丁一鸣抿了一口酒,摇头道:“你用不着自责,这辈子我永远不会为这事怨你。我心里,有的只是对你的感激。因为,你给了我新的生活。”
       赵小娟躺在丁一鸣的怀里,抚着他的脸庞:“以后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你都肯原谅我吗?”
       丁一鸣吻了一下赵小娟的唇,点头道:“是的,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我都会原谅。因为我知道,你即使做错了事,也是违心的,并不是成心要做错事。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今后还会是我的好妻子。”
       赵小娟闭上眼睛,喃喃地说:“请记住今天你说的话,以后永远不要恨我、怨我、怪我。”
       丁一鸣以为赵小娟还是指为他和林萍萍离婚的那件事,所以并没在意赵小娟的语气。赵小娟那起伏不定的胸脯、红润的嘴唇和颤抖的漂亮的睫毛勾起他的欲望。他把她越搂越紧,急切而又热烈地吻着她的唇、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酥胸,直到两人被欲望的潮水淹没。
       当欲望汹涌的时候,男人们会把理智扔到一边;在理智的时候,男人们也不会把欲望扔掉。欲望啊——永远是男人们的善与恶、对与错、成与败的最原始诱因。
       洗完澡后,林萍萍娇慵地躺在被窝里。
       今天晚上,李世伟陪着李学济夫妇来她家里吃饭——是李学济本人亲自给她打的电话,说是很想她,要来看看她。
       自从她工作以后,这还是李学济第一次主动提出来要上她家吃饭。菜都是由李学济带来的,因而晚饭倒是没有费她什么功夫。请李世伟一道来,是李学济提出来的,她也不便拒绝,尽管她知道这餐饭肯定是出自李世伟的主意。没有李学济,就没有林萍萍的今天。当年,她的父母惨遭车祸身亡之后,是她的班主任李学济老师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承担起了她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一直供养她到大学毕业。要不是李学济,她可能现在还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李学济的恩情,她这一辈子都还不清。李学济也是个十分知趣的人,除因为林萍萍的坚持,每月收下她交的一点儿生活费外,两个老人从未向官越做越大的她提过任何要求,并且严禁两个儿子给她添麻烦。因此,别说是让李学济夫妇来家吃顿饭,就是把李学济夫妇接到家中供养起来,她也愿意。这件事她和丁一鸣都曾经对李学济提过,因李学济坚决不同意才作罢的。
       不知是李世伟已有暗示,还是有所耳闻林萍萍和丁一鸣的事情,饭桌上,两个老人都没有提丁一鸣,只是一个劲儿地劝林萍萍吃菜喝汤。李学济爱喝一点儿酒,以前都是丁一鸣陪他喝,丁一鸣不在了,林萍萍只好自己陪着老人喝了一点儿。两个老人眼里时时透露的对她的忧虑,令她总不知道说什么好。幸亏李世伟善于陪酒又妙语风趣,这顿饭才算没有吃得兴味索然。
       饭后,李世伟知趣地借送两位老人回家为由告辞。自从李世伟在墓地向她表白心迹后,林萍萍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这一阵,通海市经济发展规划已经定稿,她和李世伟的接触也因此少了很多。身为日理万机的常务副市长,她要回避一个下属部门的负责人也是很容易的。问题是,每一次的刻意回避,都让她心头很不快活,想和李世伟说说话的欲望也就更加强烈。李世伟对她的爱慕,在潜移默化地折磨着她。
       由于喝了点儿酒的缘故,上床一会儿,林萍萍就迷迷糊糊要入睡。就在这时,她意外地听到手机的铃声,她抬头看看,见自己的手机好端端地在床头柜上放着,便没有去理会。但过了不多久,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下她听清楚了,声音是从客厅里传来的,禁不住诧异地起身。她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找到了一部响个不停的手机。那手机是李世伟的,犹豫一下后,她接听了电话:“喂?”
       那边是李世伟的声音:“是萍萍吗?手机在你这里我就放心了。大概刚才走时忘了拿。”
       林萍萍打着哈欠说:“那我明天带到办公室去给你。”
       “好是好,不过……我等一会儿有美国的长途电话要接。”李世伟的声音里显得很为难。
       林萍萍不假思索地说:“那你自己来跑一趟。”
       李世伟的语气更加犹豫:“影响你休息不大好吧?”
       林萍萍说:“你不是晚上要用吗?来拿就是了。”
       李世伟总算答应:“那好,我半个小时到。”
       林萍萍倦得厉害,想要穿好衣服坐在客厅里等,却有点儿不愿意,潜意识里她也怕和李世伟单独相处,就说:“我倦得很,先睡了。这样吧,我大门不上锁,手机就放在茶几上,你来拿了替我把门关上就是。”
       “也好。那你尽管先去睡。”李世伟一口答应。
       林萍萍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然后把大门的锁芯别上,让门虚掩着。看看墙上的挂钟,已近午夜,她暗暗责怪李世伟的粗心大意。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林萍萍隐隐约约地听到客厅里响起脚步声和关灯、关门声,她知道,那是来拿手机的李世伟发出的声音。一股想和李世伟述说衷肠的欲望在这一刻蠢动起来,她有点儿盼望卧室外那个相貌堂堂、才华横溢的男人能走进卧室来,陪她说说话,帮她消除因丁一鸣的背叛所带来的寂寞,陪她度过一个漫漫的长夜。
       半梦半醒中,林萍萍仿佛觉得卧室的门
       真的开了,那个让她心悸又让她喜欢的男人真的走了进来,微笑着在她的床边坐下来,两团像火一样的目光烧着她的脸、烧着她的心。她想坐起来,可又怕薄薄睡衣里连乳罩都未戴的身体暴露出来,她想要那个男人出去,至少等她穿好衣服后再进来,但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是在一段浪漫色彩很浓的梦境中。当那个男人俯下身来,用目光和手抚摸她的脸和身体时,她真正地进入了一个既慌乱又甜美的梦……
       第十七回 国家局抛饵诱敌 老狐狸闻腥出洞
       林萍萍从睡梦中舒坦地醒来时,曙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间隐隐约约地透射进来。
       似乎是想印证刚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林萍萍伸手摸了一下身旁,发现空无一人时,她的心里有着失望也有着踏实。她希望那个梦是真的,那样她就算已经迈出了人生的重要一步——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跟一个她喜欢的男人结合在一起;她又不希望那个梦是真的,因为,刚和丁一鸣离婚就让另一个男人上床,会有损她的公众形象。她是通海市的常务副市长,不久就会是市长,不说她得母仪天下,至少也得母仪通海啊。
       林萍萍回味着刚才的那个梦,也很想让那个梦能延续下去。除了蜜月时那段和丁一鸣如胶似漆的日子外,由于一直被繁重的工作所累,她的性生活都是为丁一鸣而过的。为了让丁一鸣得到满足,她也极尽了温柔,不过自己总是被动的、机械的,甚至是毫无兴趣地在履行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然而,在刚才的梦中,那个像李世伟的男人却给了她全新的“性福”体验。在那个男人身下,她感到激情在燃烧、热血在奔涌,在高潮来临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喊出了声。
       “嗨,我怎么变得这样下流。”再一次回味刚才的梦境,林萍萍骂着自己。她睁开眼睛,看着还是黑暗一片的卧室,突然记起临睡前自己并没有关床头的小灯——和丁一鸣离婚后,她每夜都是开着这盏小灯入睡的。在不相信会有人进来替她关灯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光滑的身体上竟寸缕不存,从不裸睡的她彻底地清醒过来,明白发生在这个夜晚的缠绵不是梦!回来拿手机的李世伟和她有了一夜情。
       林萍萍支起身来,看到卧室的门缝里透进的灯光后,她又羞又愧地连忙穿起衣服,下床拉开卧室的门。
       李世伟低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满满一烟缸的烟蒂。
       林萍萍条件反射地惊问:“你怎么还没有走?”她慢慢地走向那个想见又怕见的男人。
       李世伟站起来,目光散乱地看着林萍萍低声道:“我在等你。”
       林萍萍压抑着涌到喉咙口的慌乱:“你等我干吗?”
       李世伟不敢再看走近的林萍萍,低下头去说:“我想请你原谅我今晚的冲动。”
       林萍萍又羞又恼地盯着穿戴整齐的李世伟——这个男人此刻的木讷和刚才在床上的表现判若二人。要是刚才醒来时发现李世伟赤身裸体睡在她身旁的话,那她可能会痛骂他趁她迷糊时做坏事,可现在却对他半点儿恨意都没有。两人肉体关系的建立,使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防范完全解除。她坐下来,像老师审视学生般看着李世伟,问:“你后悔了?”
       李世伟摇头:“不,哪怕为这事去坐牢我也不后悔,这一夜是我永生难忘的,我只是觉得不该在你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林萍萍红着脸,轻轻地说:“你应该知道,刚才我是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你的。”
       李世伟喜出望外:“你肯原谅我了?”
       林萍萍嗔道:“两厢情愿的事,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萍萍,你真好。”李世伟在林萍萍的身边坐下来,他想去搂抱林萍萍,但对方立即显出的正襟危坐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林萍萍坐到了李世伟对面的沙发上,认真地说:“李哥,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实话实说,对你,我不是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如果回到当年,我会选择你而不是丁一鸣。对我,我相信你不会是逢场作戏。请你放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但有一点,我必须和你讲清楚:目前不是你我谈情说爱的时候,一是我的工作太忙,二是我和丁一鸣刚刚离婚,我们的关系一公开,人家会指着我的背脊骨骂。给我半年的时间好不好?等人代会开过后,丁一鸣和赵小娟的关系也公开了,我就正正式式地嫁给你。我是市长,我不能偷偷摸摸、不明不白地和男人睡觉。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你不能公开我们的关系,今晚的事也不能再发生。要是你做不到,那我只能说我们俩的关系到此为止。我的处境,请你一定要理解。”
       李世伟同样报以认真:“我同意,也理解你。你不属于我一个人,你是属于全通海市老百姓的。为了你,再熬不住我也会忍耐。等到一切风平浪静,我会公开向你求婚。萍萍,相信我。”
       去了一个爱情叛徒,来了一个爱情卫士,林萍萍心里甜甜的。李世伟那副认真的模样,令她觉得他们两人像是在谈工作,这个联想让她露出笑意。女性的温柔前所未有地从她内心焕发出来,她的目光变得柔情万端,站起身,关切地说:“天都亮了。你回去睡吧。”
       李世伟站在林萍萍的面前,轻声说:“我怕现在出去被人家看到反而不好。”
       林萍萍被李世伟的目光烧得脸发烫,低声说:“要不你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李世伟搂住林萍萍的腰,在她耳边说:“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儿好吗?这样的话,这个美好的夜晚就不会有任何遗憾了。”
       林萍萍仰头望着李世伟,羞答答地说:“不是说好了结婚前不再睡在一道吗?”
       李世伟望着林萍萍的双眼,像个孩子般央求道:“那就算最后一次,好不好?我想看着你慢慢睡着,还想求你睁开眼睛、真正心甘情愿地给我一次。刚才那次不算。求你了。”他的话温柔如风,他的手温柔似水,在林萍萍的心上和身体上抚来抚去。
       林萍萍没有经得住李世伟的蛊惑,身体轻得像一株含羞草,任凭李世伟把她抱进曾经仅属于她和丁一鸣的卧室,把她放到同样曾经仅属于她和丁一鸣的床上,像绽开的花蕊贪婪而又急切地等待着李世伟的激情进入。
       通海市最年轻、最优秀的女市长还原了她的本性——爱的本性、欲的本性。
       雷建刚和张铁山坐在通海机场的监控室里,看着赵小娟在丁一鸣的陪同下走进候机大厅。
       偎在丁一鸣身旁的赵小娟,穿着一套白色的休闲装,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纯情的少女。机场大厅里那些因赵小娟的格外漂亮而禁不住多看她一眼的人们,谁会想得到这个外表迷人的女人会是负有特殊使命的间谍呢?
       在要不要放赵小娟回A国的问题上,通海市国安局内部引起了激烈的争论。目前,赵小娟是这桩间谍案唯一的线索,放她回去,意味着线索再一次中断。不赞成放赵小娟回去的一派认为,应该立即审讯赵小娟,让她供出A国情报机构派她来通海市的真正目的。而雷建刚和张铁山则认为:依据赵小娟这段时期的所作所为,基本上可以断定,格林斯特派赵小娟到通海的主要任务就是勾引和控制丁一鸣,在她的口中得不到格林斯特的用意;何况,赵小娟在通海只是勾引了丁一鸣,还没有
       触犯中国的法律,抓了她还要放她,反而会引起老奸巨猾的格林斯特警觉,影响整个案件的侦破。格林斯特不至于无聊到派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间谍来只为引诱丁一鸣,他肯定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留下赵小娟这条线索,至少能麻痹住格林斯特,诱使他放手大干。最后,国安局长陈伟东支持了雷建刚和张铁山的意见。
       在即将走进安检口时,赵小娟抱住丁一鸣,不舍分开:“等着我的好消息,我会尽快把你办到法国来的。”
       丁一鸣拍着赵小娟的背,宽慰道:“放心去吧。我等着你。”要和赵小娟分别,他也有些伤感,但很快就能和赵小娟长相厮守的美好前景,仍使他很轻松。
       “可以肯定,到目前为止,丁一鸣还不知道赵小娟的身份,赵小娟也没有要他去做分外的事。”在监视屏前,雷建刚对张铁山说着他的判断。
       张铁山点头同意:“赵小娟的任务看来就是勾引丁一鸣。格林斯特先是抛出张雅凤,给我们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真正的第一招就是利用这个赵小娟使出来的,算是美人计吧。成功地把丁一鸣勾引住,应该说这一招是成功的。败笔是,被我们识破了赵小娟的身份。格林斯特的下一招才是目标所向,就是不知道他会靠谁使出来。赵小娟不像,丁一鸣也不像啊……”
       在张铁山和雷建刚议着案情的时候,赵小娟通过安检后,走进盥洗室,洗掉滚涌而出的泪水,等她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毫无伤痛可言,镜子里的她,又是一个有着灿烂笑容的纯情少女。
       波音飞机腾空而起,望着搭载着赵小娟的飞机越飞越远,雷建刚反复想着同一个问题:格林斯特的下一步棋会下在哪里?
       飞机在A国的首都机场降落,赵小娟在机场的出口处受到了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外出人员的最高待遇——格林斯特手捧鲜花,亲自迎接。“我的好姑娘,欢迎你归来!”格林斯特给了赵小娟鲜花的同时也给了她拥抱,赵小娟的成功和事态的发展,显然令他很满意。
       在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格林斯特的那间办公室里,赵小娟推回了格林斯特给她的物资奖励——10万欧元。她说:“我不要钱。我只想请你帮我把丁一鸣弄进法国或者A国。我想嫁给这个男人,因为他是碰过我身体的第一个男人。”
       格林斯特盯着赵小娟:“你对他动了感情?”
       赵小娟点头:“有那么一点儿。不过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就说明我控制住了感情。我差点儿不想回来,我愿意和那个男人在通海市平静地过一辈子。毕竟我没做过触犯中国法律的事情,哪怕我就加入过你的组织这件事前去自首,相信中国政府也不会严惩我。我厌恶拿自己的身体去做武器、做交易。”
       “谢谢你的坦率。”格林斯特一点儿都没有生气,他和气地说,“你的反应很正常。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没有让感情泛滥。你今后的路还很长,这次你走对了重要的一步。我也坦率地告诉你,陷入情网的女间谍是最可悲的,要是你凭自己的感情去选择道路,那等待着你的只有死亡。你要记住,只要是间谍,那就不能在执行任务时动任何感情。”
       赵小娟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能不能把将丁一鸣弄出国作为对我的奖赏?”
       格林斯特问:“你就不怕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与你反目为仇?”
       赵小娟惨笑一下,说:“这我不管。我只想在你派我去完成另一桩任务之前,正正式式地嫁一次人。”
       格林斯特考虑了一下说:“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前提是,这次我们在通海市的行动获得成功。”
       赵小娟摇头说:“我看不出来这个丁一鸣对我们的行动有什么帮助,早点儿把他给我吧,难得他肯为我背井离乡。我答应过,要帮他早点儿出国的,时间拖得太久,他会对我起疑心……”沉下脸来的格林斯特使她没敢再把话说下去。
       格林斯特严肃地说:“一个间谍如同一个士兵,服从就是天职。这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作为一个未婚姑娘,你能迅速地从感情和肉体上征服一个原本不认识的男人,很不容易。丁一鸣的材料,我也研究过,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你对他动了感情,也很正常。我理解你想嫁给这个男人的心情。理论上讲,你不应该嫁给以后会仇恨我们的人,我这次是破例答应。但是,你没有权利提过分的要求。从你加入我们这个组织的那一天起,连你的命都是组织的。你不能要求我按你的时间表办事。你要明白,组织的意志才是你的意志。”
       赵小娟再一次被格林斯特的威严震慑住了。她知道,再敢顶一句嘴的话,她和丁一鸣生活在一道的愿望就会彻底落空了。
       “这笔奖金你还是收下。这是你该得到的,留作嫁妆吧。如果真能把丁一鸣弄到这里,你们需要大笔的钱。”格林斯特的脸色又和缓下来,“好啦。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这次在通海市的全部活动。”
       格林斯特开始详细地询问赵小娟在通海的活动情况。每一个细节他都没有放过,甚至连赵小娟第一次和丁一鸣做爱时谁先主动、丁一鸣的反应,他都了解得很仔细。
       更让赵小娟难堪的事情还在后头。好不容易熬过审讯般的询问后,赵小娟又被带到A国经济情报研究所的技术室,接受测谎仪的测试。赵小娟经受住了考验。打发走赵小娟后,格林斯特长久地伫立在面对着莱茵河的办公室窗前。
       在西方谍报界,格林斯特可谓是一代枭雄。几十年来,他从一个普通的谍报员爬到A国谍报机构的首脑位置,靠的是他超人的才干。除本土欧洲外,在亚洲、非洲、中东等地,他都留下了一系列杰作,替A国政府搜集到无数重要的情报资料,以致历届政府首脑在制订外交政策及在国外有所行动时,都会听听他的意见,看一看他提交的分析报告。凭着他的功勋,即将退休的他完全可以问心无愧地体面地退休。然而,越是临近退休,他的心病就越重,这心病常常折磨得他彻夜难眠。
       格林斯特的心病来源于他唯一的一次失败——中国通海市的A国间谍网被破获。
       当年,处在冷战时期的A国情报部门,也和西方其他情报部门一样,把颠覆和破坏中国的政治和军事当作一项重要的活动内容。为此,格林斯特把中国东南沿海的重要港口城市通海市选作了自己的突破口,他利用中国留学生江桑秋对中国共产党的仇恨,发展江桑秋和其恋人张雅凤加入了A国情报机构,指使他们在通海市潜伏并发展成员。岂料江桑秋他们回国后不到半年,这个谍报网就被通海市安全部门破获,除张雅凤没有被江桑秋供出外,格林斯特精心建立起的间谍网被连根拔掉。在通海市的这次失败,成为格林斯特这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格林斯特渴望能在通海市成功地完成一桩间谍活动,借此洗刷失败和耻辱。出于这个目的,几年前他精心地挑选赵小娟作为培养对象,并亲自主持对赵小娟的训练。同时,他一直在寻找针对通海市的间谍活动目标。老天爷没有辜负他的苦心,半年前,他总算寻找到了在通海大干一场的机会。冷战结束后,A同和中国政府的关系逐渐升温。A国政府其
       实并不需要格林斯特在中国特别是通海市展开什么活动,就这一次的事情而言,A国政府也并不主张格林斯特那样干。但格林斯特成功地说服了A国总理,获得了同意让他在通海市试一试的批准。
       这次在通海市的行动,可以说是格林斯特谍海生涯中的最后一次。为获得成功,格林斯特进行了精心的策划。在这次行动中,本来他完全可以不用张雅凤。根据他的判断,当年张雅凤的漏网,可能是出于恋情而被江桑秋保护下来的,也有可能是通海市国家安全局故意留下的一个饵。格林斯特为使这次行动玩出味道来,特地召唤张雅凤效命。他想看看通海市反间谍部门是否一直在监视张雅凤,若是,他便转移通海市反间谍部门的视线,让他痛恨的对手疲于奔命;若不是,他也可以顺顺当当地把当年他建立间谍网的行动和这次的行动联合在一起。张雅凤那通海知名人士的身份,可以为他以后报功时添上很浓的一笔。从某个角度看,格林斯特的计谋收到了效果,因为张雅凤的活动的确牵引了通海国安局很大的精力。换个角度看,格林斯特的画蛇添足完全是败笔,只是到目前为止,格林斯特还没有意识到。张雅凤死后,格林斯特反复研究了通海市媒体对这件事的报道及很多悼念文章,得出的结论是通海市同安局并没注意到张雅凤。张雅凤有可能是自然死亡,也可能是迫于压力服下了毒药。对此,格林斯特已经不感兴趣。令他兴奋的是,自己暗中派出的赵小娟出色地完成了使命,成功地离间了丁一鸣和林萍萍的感情、拆散了他们的家庭,把丁一鸣控制在了手中,为他的下一步行动创造出了极好的机会。
       赵小娟在通海市的行动,可以说是格林斯特整个计划的前奏曲。他把已经完成任务的赵小娟火速召回,是想对赵小娟在通海市的行动进行一次甑别。结果令他十分满意,至少与预计的一致。
       此刻的格林斯特踌躇满志,洗刷昔日的耻辱,指日可待。让他感到有点儿遗憾的是,这次的行动过于平静,与通海市反间谍部门这个老对手的较量,玩得一点儿趣味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如同拳击场上一个有十分把握获胜的拳王,对手一拳不还,反倒没了味道。
       几十年的间谍生涯,使他习惯了血雨腥风、你死我活的较量,他渴望自己的最后一场告别赛能在惊心动魄中划上句号。当然,兵不血刃地取得成功,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赵小娟的顺利归来、通海市反间谍部门这个老对手的碌碌无为,促使格林斯特稍稍改变了原先的计划。他决定亲自出马,在敌人的阵营里感受到点儿心跳的感觉,在A国和西方谍报界同仁们面前最后一次表演一下他的胆魄。
       第十八回 磁悬浮远惊谍鳄 温柔乡暗藏玄机
       雷建刚走进通海市磁悬浮项目工程指挥部办公室时,林萍萍正在会议室里主持会议。为不影响林萍萍,雷建刚便在一旁的休息室里等她。雷建刚今天来找林萍萍有两件事,一件是想了解一下磁悬浮项目的有关情况,另一件是想问一下,林萍萍为什么在市政府宴请各国公司代表招待会的参加人员名单中划掉了国安局的人员。
       最近,林萍萍主持的通海市磁悬浮项目进入了倒计时阶段。建造一条通向上海的磁悬浮高速列车线,是林萍萍当选为通海市常务副市长后主抓的一个重点项目。这条全长100多公里的列车线建成后,将使上海到通海的路程缩短到半个小时,通海市临海靠山的旅游资源将得到充分利用。和上海已经建成的国内第一条磁悬浮列车线不同的是,由于林萍萍的力争,这次通海市磁悬浮列车线的建造,完全按经济规律操作——公开向各国有能力建造磁悬浮列车线及列车的公司招标,谁的造价最低、各项质量指标最高,谁就中标。这个涉及300多亿人民币的项目,因此引发日本、英国、美国、法国及A国等公司的激烈竞争,通海这一阵可谓是外商云集。
       雷建刚他们也是在最近才把视线集中到磁悬浮项目上来的。从格林斯特抛出张雅凤开始,通海市国安局的关注目标一直是通海市的一些军事目标以及相关的军用生产企业,可是在对这些单位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排查后。发现这些单位目前在进行的项目,根本不足以引起A国间谍部门的重视。在对赵小娟这次在通海的活动进行分析后,雷建刚他们认为,既然赵小娟的目的是为了拆散丁一鸣和林萍萍的家庭,丁一鸣又毫无利用价值,那么格林斯特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感情受到创伤的林萍萍,林萍萍可利用的又是她掌握着的通海市经济情报。在这种推论下,涉及几百亿人民币的磁悬浮项目便进入了雷建刚的视线。目前,通海市最有价值的经济情报,无非就是磁悬浮项目。任何公司只要在这次招标中获胜,都会降低本国的失业率、提升经济效益。也只有这样的目标,才值得格林斯特这样的谍海枭雄出手。如果林萍萍被哪家公司利用,那该公司获胜的把握就会很大。因此,格林斯特在林萍萍身上做文章的可能性也很大。
       由于目前还没有充分的证据,林萍萍又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所以这次对磁悬浮项目的调查和关注,国安局内部仅限于局长陈伟东和张铁山、雷建刚。鉴于雷建刚和林萍萍的特殊关系,对林萍萍的暗中注意的任务,也自然而然地落在雷建刚的身上。三人会议还决定,为防林萍萍爱丁一鸣心切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暂不对林萍萍透露赵小娟拉丁一鸣下水这件事,等找到格林斯特把手伸向磁悬浮项目的相关证据后,再视情况向林萍萍通报。
       “大雷啊,今天你怎么会有闲心跑到我这里来的?”林萍萍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替丁一鸣和林萍萍办好离婚事宜后,雷建刚便再没见到过林萍萍,这一刻,见到林萍萍神采飞扬,他不禁一愣。他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林萍萍这么快就从婚姻失败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林萍萍被雷建刚看得有些不自然了:“你这个大雷,不认识我啦?干吗这样看人?”
       雷建刚老老实实地说:“你的精神状态这样好,是我没有想到的,真为你高兴。”
       林萍萍一脸的轻松:“我总不能天天过以泪洗面的日子吧?早点儿看清楚丁一鸣的真实面目,对我也未必是件坏事。”
       雷建刚还是有疑惑:“最近见过一鸣没有?”
       林萍萍故意板起脸:“哎,你如果跑来是关心这个问题,那我就要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好,不说扫兴的事。”雷建刚笑着转了话题,“这个磁悬浮项目快要招标揭晓了吧?”他刚才已经从休息室里的公开资料上了解了一些磁悬浮工程的进展情况。
       林萍萍脸上又露出了欣喜:“还有十来天就是投标截止日期,投标一结束,等专家评审后,很快就能公布中标公司名单。”
       雷建刚由衷地说:“这件大事办成,通海老百姓会感激你的。半个小时到上海,以前谁敢想啊。”
       “那都是集体的功劳。”林萍萍表现出一个领导干部的谦虚。
       雷建刚稍微问了几句后,就转向另一件事情,以玩笑的口吻说:“我的林市长,这次市政府宴请各国公司的代表,怎么突然就不让我们参加了?我保证,不会碍你的事的。”
       林萍萍却很认真,沉吟一下说:“你们的
       名单是我划掉的。你们的工作确实也很重要,但我认为这种场合你们的人还是不要出席的好,万一被客人们知道,有损政府的形象。这些公司都是国际大公司,我们要给人家一个宽松的环境。”
       雷建刚解释说:“这次是鸡尾酒会,不用一一介绍。再说我们也是以会务组工作人员的名义参加,客人们不应该有异议的。”
       林萍萍笑着问:“你老实告诉我,在参加宴请的外国公司代表中,到底有没有你们觉得可疑的对象?你们对什么感兴趣?”
       雷建刚摇头:“这倒没有。我们要求参加,并非是发现了可疑的对象。俗话说,睁一只眼睛总比闭一只眼睛要好。我们是例行公事。”
       林萍萍摆出了市长的架子:“既然你们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那就请转告你们陈局长,就说是我说的,这次你们就不要参加宴请了。道理刚才我已经讲过。人家是来参加我们的建设工作的,没有任何破坏的用意。你们不要草木皆兵。”
       雷建刚急了:“林市长,经济领域同样关系到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我们国安局从侧面了解并接触一下国外公司的派遣人员并无不妥。请你还是让我们参加市政府的宴请,如果真的因此得罪了外国客人,我承担责任。”
       林萍萍站起身:“大雷啊,这事你就不要争了。你们要是有意见,叫你们陈局长来找我。”
       位卑言轻,再争又有何用?雷建刚离开时,并没有因为林萍萍的态度而愤怒,他是在焦急。A国的特工已经在通海展开活动,连林萍萍自己的丈夫都被拉了过去,而身为常务副市长的林萍萍却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他担心,林萍萍的麻痹会让格林斯特有机可乘。最让他苦恼的是,明知林萍萍有危险,他却还不能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告诉她。
       正当雷建刚烦恼不已的时候,丁一鸣给他打来电话,说今天是林萍萍的生日,他想送个蛋糕给林萍萍,询问雷建刚合不合适。
       “不合适!一切都晚了。你这点儿鳄鱼眼泪,还是留给你自己吧。”雷建刚冲着手机大声说。他痛恨丁一鸣经不起美色的诱惑,把自己和妻子林萍萍拖到了危险的地步。
       丁一鸣并没有因为好友的恶劣态度而生气,这两天,他的心情不错。赵小娟回到A国后,给他打来电话,说是法国那家软件公司已经同意接受他担任东亚地区的销售总裁,已经在着手办理手续,要他静候佳音;说她自己已在那家公司任职,公司已替她租了一套公寓,等他一到法国,两人就能结婚定居。工作有了着落,婚姻有了着落,特别是不必再在林萍萍管辖下生活,这让丁一鸣很舒心。自己今后生活的美满,也使他对林萍萍的歉疚加深。今天是林萍萍的生日,尽管已经离异,他还是没有忘记这个日子。以往,林萍萍的生日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每次都会把李学济一家接到家中聚聚。这次自知不能也不便再去替林萍萍张罗这件事,可想到林萍萍将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生日,他总觉得过意不去。给雷建刚打电话,他实际上并不是真想自己去送蛋糕,而是期望雷建刚能给林萍萍送去点儿温暖,哪知雷建刚对林萍萍正窝着火,根本不接他的茬儿。
       眼看雷建刚那头指望不上,丁一鸣又给李世伟打电话,把林萍萍今天过生日的事告诉了他,请他关心一下林萍萍。李世伟对丁一鸣的建议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他婉转地提醒丁一鸣,既然已经离婚,就只能硬下心来让林萍萍自己去度过最艰难的时期,若丁一鸣还要去对林萍萍过多表示关心,那效果会适得其反,林萍萍会更难堪和反感。他劝告丁一鸣,彻底把林萍萍忘记才是对双方最有益的事情。
       这个晚上,丁一鸣过得很不爽。一个人在家里喝了一阵闷酒后,他鬼使神差地出门,到通海市中心最好的西点房购买了一盒蛋糕。往昔和林萍萍的恩爱,这会儿全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他冲动地提着蛋糕走进昔日的小院时,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磨蹭着不敢去敲屋子的门。
       客厅的灯亮着,林萍萍在家。丁一鸣望着屋里的灯光,心里很不是滋味。见到林萍萍,他还能说什么?林萍萍肯定不会领这个情,他是在自讨没趣。犹豫一阵后,他蹑手蹑脚往院门外面走。走到院子门口,在脚将要迈出铁门时,望望手中的蛋糕,他又忍不住回转身,轻轻地来到窗台前,悄悄把蛋糕放在窗台前的一块搁板上。不管林萍萍收不收,他都想留下这盒蛋糕,希望明天林萍萍发现这盒不知是谁送的蛋糕时,能多少感到点儿安慰。客厅前的窗子关着,但窗帘并没有遮严实,露出一点儿空隙。
       此刻,林萍萍会在干什么?丁一鸣情不自禁地把脸凑到窗帘的空隙处,往客厅里望了一眼。这一眼,霎时使他气血上涌,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客厅里,丁一鸣那美丽的前妻正被李世伟搂抱在怀里,两人脸对着脸,甜蜜而激情地亲吻着。
       尽管已经离异,尽管心里期望林萍萍也能有好的归宿,但是,亲眼看到曾经是自己的心爱女人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亲热,丁一鸣还是感到心头酸痛得厉害。他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离开窗前,离开这个突然让他伤心的地方。
       哐当,铁门在丁一鸣的背后发出巨响。丁一鸣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他没去考虑重重的关门声会不会惊动屋子里那对亲热中的男女。蠢啊,蠢!他在心里狠狠地痛骂自己。他想不到林萍萍和李世伟竟然会如此神速地发展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相信。他有些悲哀地意识到:他和赵小娟的爱,成全了林萍萍和李世伟的爱。孰对孰错?不得而知。
       雷建刚来到酒吧时,丁一鸣已经独自喝下了两瓶啤酒。
       刚才丁一鸣给雷建刚打电话时,雷建刚刚刚结束案情分析会准备回家。
       “怎么,想你那个情人了?”雷建刚在丁一鸣对面坐下来,拿起丁一鸣推过来的啤酒杯,惬意地喝了一大口。
       丁一鸣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笑嘻嘻地说:“我有两桩喜事要告诉你,所以请你来喝酒。”
       雷建刚不动声色:“什么喜事?说给我听听。”
       丁一鸣和雷建刚碰了一下杯,等各自把杯中的啤酒喝干后,才说:“赵小娟给我来电话了,法国那家软件公司要聘我担任他们东亚地区的销售总裁。赵小娟已经在那个公司工作,我的移民手续正在办理之中。”
       雷建刚边往杯中倒着酒边问:“赵小娟还回来吗?”
       丁一鸣道:“她不可能再来,我们已经说好,等我的手续办妥,我们在法国见面。只是,你喝不上我和她的喜酒了。”
       雷建刚显得颇有兴致:“你和赵小娟要结婚?太快了点儿吧?”
       丁一鸣喷喷嘴,说:“赵小娟已经在法同找到了住处,我去了就可以住在一道,我这人算得上是老派的,同居不结婚总不好。反正也就是这么回事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找别的女人。赵小娟既然是诚心诚意,在法国结婚又是她提出来的,我没道理拖延。”
       雷建刚问:“赵小娟没说在通海还要办点儿什么事吗?她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即使要结婚,总该是在通海结吧?”。
       丁一鸣摇头道:“她在通海一个亲人也没有,再说,刚离婚,我就和她在通海办婚事,也太招摇了。她来通海就是为了找份好的工作,
       既然在法国找到了,回法国去发展也不错的。说来说去,她也是替我着想,林萍萍可以说是通海市的太上皇,在她的管辖地生活,总不是个滋味。”
       雷建刚嘲笑道:“这个赵小娟也真是的,既然在法国有那么好的发展前途,又何必跑到通海来发展,结果活生生地把你和林萍萍拆散。她不来通海,你的小日子多好——妻子漂亮能干,堂堂的通海市市长,你自己也能当上人人羡慕的港务局局长兼党委书记。要财有财,要势有势。现在却弄得你要背井离乡,林萍萍又痛苦不堪!凭她赵小娟的相貌,找个钻石工老五完全没问题啊。”
       丁一鸣撇撇嘴:“你呀,现在是看到我就阴阳怪气地转着圈儿指责我,其实呀,林萍萍一点儿也不痛苦,她应该感谢赵小娟才对。”
       雷建刚笑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家伙还有没有良心?林萍萍爱你,谁不知道!你为了个漂亮的小情人把她抛弃,还有脸说风凉话?一鸣啊,你真的变了。你害了人家林萍萍,今后会怎样,只有天知道啊!我为你担心,也为她担心。”
       丁一鸣微笑着喝下半杯啤酒,说:“原来,我也认为太对不起林萍萍,今天我还想着要给她送生日蛋糕,怕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可我今晚才知道,你和我都太小瞧了林萍萍,她不孤单也不痛苦。相反还是我和赵小娟成全了她,使她能找到一个比我强十倍的好男人。她得感谢我和赵小娟才对。”
       雷建刚听出丁一鸣话中有话,心里一动,却故作平淡地说:“你瞎扯什么?讲点儿理由给我听听。”
       丁一鸣长叹一声,说:“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另一桩喜事。林萍萍有心上人了,而且还是个钻石王老五。”
       雷建刚心里一震,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压抑着激动,问:“你不会搞错吧?林萍萍和你刚刚离婚,以她的个性,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心上人?你说详细点儿,不要瞎猜乱议论。否则,传出去有损林萍萍的形象。”
       “市长也是人。她就不能再谈恋爱?谁规定她离婚后就不能找男朋友?”见雷建刚在等他说下去,丁一鸣就继续说,“今晚,我吃错了药,想着给林萍萍送一盒生日蛋糕。我拿着蛋糕去了原来的家,结果看到林萍萍和一个男人在客厅里亲热。我真是蠢啊,杞人忧天!哪里知道,林萍萍已经找到了另一半。幸亏他们没发现我,否则,我这脸丢大了。”
       雷建刚心头狂躁,语气却还是很平静:“那个男人是谁?”
       丁一鸣说:“李世伟。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通海市人民政府经济研究室新聘的主任。”
       雷建刚笑着说:“他们可能是在一起谈T作,你不要见风就是雨。”
       “胡扯,我要是连这点儿都分不清,就不算是男人了。”丁一鸣心头又是酸酸的,他压低声音说,“本来我不该说的,也说不出口,但你不相信,我只好实话实说,你不要传出去就是。我告诉你,刚才我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亲嘴,你说不是在谈恋爱,是什么?”
       雷建刚相信,丁一鸣不会特地编谎言诋毁林萍萍。格林斯特为什么要让赵小娟到通海来拆散丁一鸣的家庭,这个一直困扰他们的谜团,刹那间因丁一鸣提供的情况解开了——林萍萍是个市长,又十分珍惜和丁一鸣的感情,只有让她遭受到感情创伤,痛恨丁一鸣的背弃,别的男人才有机会接近她,从感情上打开缺口,从而利用林萍萍的地位达到目的。
       丁一鸣见雷建刚不吱声,又说:“我知道你不大相信,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会相信的,可事实就是如此。讲句难听的话,除了谈恋爱那段日子外,我和林萍萍很少像他们今天这样亲热的。李世伟是个好男人,林萍萍有这样的归宿,我也心安了。以后你也不要老骂我对不起她了,我和她可以扯平了。要不是她的心里早有那个人,他们的关系就不会进展得这么快。”
       雷建刚点上一支烟,默默地吸了几品,说:“我和那个李世伟只见过一两面。你给我说说,你们离婚前,林萍萍和他的关系。”
       丁一鸣见雷建刚有兴趣,就回答道:“这个李世伟是林萍萍恩师李学济的一个远房侄子,是李学济介绍我们和他认识的。当时,他只不过是同通海来看看,林萍萍认识他后,觉得他是个人才,就挽留他在通海发展。以我的看法,林萍萍也确实需要有一个经济顾问在身旁出谋划策。不瞒你说,我也觉得李世伟很适合林萍萍,比我合适,你把离婚证交给我的那天,我就找过李世伟,希望他能多关心林萍萍,建议他去追求林萍萍,只是想不到他们会发展得这么快。”
       雷建刚问:“你和林萍萍离婚前,林萍萍和李世伟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暗恋的迹象?”
       丁一鸣摇头:“这倒没有,不是我夸林萍萍,她这个人做事不会出格。李世伟也只是把林萍萍当作一个表妹,我和林萍萍吵架后,李世伟还劝我好好和林萍萍过日子。我敢担保,他们的感情建立,肯定是在我和林萍萍离婚之后。从某种角度说,他们的关系发展,很可能是因为我的突然变心所致。感情遭受创伤的女人,很难抵挡男人的安慰。而这个李世伟确实很优秀,又是一个单身男人,林萍萍接受他并不奇怪。李世伟也遭受过妻子背叛的痛苦,他和林萍萍可以说是同病相怜,很容易走到一块。”
       雷建刚又问:“对李世伟过去的情况和家庭,你了解多少?”
       丁一鸣回答:“说不上了解,只是从李学济那里听说,他在美同曾是一家大公司的经济顾问,妻子跟一个美国老头儿跑了,离婚后一直是一个人。他能回通海发展,也是因为美同是他的伤心之地,他不愿意为美国佬打工了。”
       雷建刚若有所思,又问:“他来通海多久了?”
       丁一鸣想了一想,说:“和赵小娟一样,最多也不过两个月。老天爷真是捉弄人,故意把李世伟和赵小娟放到通海来,让我和林萍萍重新找到心上人。好笑的是,当初我还想把李世伟介绍给赵小娟,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他们彼此并不感兴趣。”
       雷建刚没有再问,他心里在想,丁一鸣所说的老天爷,可能就是格林斯特。这个A国的间谍枭雄能对丁一鸣使用美人计,那完全有可能对林萍萍使用美男计。丁一鸣和林萍萍这对夫妻,很可能是同时掉入了别人设计好的陷阱。望着摆脱了对林萍萍歉疚的丁一鸣,他为自己的好朋友感到可悲、可怜、可叹一丁一鸣要是能挡住赵小娟的进攻,林萍萍又怎么会面临危险?
       雷建刚期望李世伟的出现只是一个巧合,他不想看到林萍萍掉入永远洗不清的泥潭里。然而,理智却告诉他:发生在好朋友夫妻间的事情不会是巧合,一切的一切都是格林斯特的阴谋所致。他心里清楚,若李世伟真的是格林斯特派出的间谍,那么和对方有了说不清楚的男女关系的林萍萍,今后的清白和政治前途便全完了。
       “林萍萍,你要珍重啊!”雷建刚在心里对此刻可能陷在温柔之乡里的林萍萍发出呼喊。
       第十九回 书记谈心示警诫 俏女归国圆孽情
       林萍萍真的是陷在了雷建刚所担心的温柔之乡里。
       那天快下班时,李世伟应约来到林萍萍的办公室。这是前一天李世伟通过林萍萍的
       秘书约的时间,说是要向林萍萍汇报市政府经济研究室的工作。自从上次两人发生关系后,李世伟一直没有和林萍萍见过面,连平时那种嘘寒问暖的电话都没有一个。有时在市府大楼远远看到林萍萍在秘书的陪同下走过,他就及时地避开。他这种有点儿过度的做法,反倒使林萍萍时时惦着他,为自己强加给李世伟的束缚而内疚。一对有了亲密关系并有了婚约的单身男女,搞得像地下工作者一样,连她自己都觉得过分。这次,李世伟通过秘书来约见面的做法,更让她啼笑皆非。
       其实,林萍萍比李世伟更想着两人能见面。那天晚上的缠绵,悄悄地唤醒了林萍萍沉睡已久的性欲,她渴望着能再次得到这种缠绵。那种类似偷情的感觉,完全不同于以往和丁一鸣做爱的平淡。她像一个偷食了禁果的孩子,一面警告自己不能再去偷食,一面又想着如何再去偷食一次。
       李世伟进办公室后,像所有下属一样,规规矩矩地隔着办公桌坐在林萍萍的对面。
       等秘书退出后,林萍萍望着显得有点儿憔悴的李世伟,哀怨地问:“怎么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打?”
       李世伟微笑着反问:“你不是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吗?”看到林萍萍有点儿尴尬,他又说:“我每天都想见到你,每天都想给你打电话,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林萍萍的脸红了,低声说:“我又没有说不可以见面,只是要你暂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
       李世伟立即说:“那今天晚上能约会一次吗?”
       林萍萍为难地看着李世伟,她想答应李世伟,又怕到时候自己控制不住,有过婚姻和性爱体验的单身男女的约会,往往会和性有关。从李世伟的眼中,她分明看出他对她的渴望,那份渴望反过来又激荡着她内心的渴望。
       李世伟哀求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让我们在一道吃顿饭好不好?”
       林萍萍费解地问:“今天有什么特殊?”
       李世伟轻轻一叹:“你真是个好市长,忙得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林萍萍朝办公桌上的台历瞥了一眼,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34岁生日。李世伟的关心感动着她,她同意了:“谢谢,你不提醒我倒真忘了。说吧,想去哪里吃?我请客。”
       李世伟想了想说:“我看还是不要在外面去吃的好,通海市谁不认识你?我们两个单独吃饭过生日,被人家看见后你又要不安。我建议,或者去你那里,或者去我那里。我先去买点儿菜,做好了等你。”
       林萍萍觉得李世伟说得有道理。李世伟是个单身男人,去他那里不大合适,想想还是自己家方便,哪怕被人撞见也还可以有个淡工作的借口。她摸出家门的钥匙,递给李世伟:“那你先去,我还得打几个要紧的电话,只好辛苦你准备一下晚饭。”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由不得林萍萍去考虑自己常务副市长的身份了。在温馨的气氛中,两人喝了酒,唱了生日歌,吃了生日蛋糕,爱的火苗一点点儿地点燃欲的渴望。当李世伟把她抱在怀里亲吻时,她已经不能自持,忘记了在结婚之前不要再有性关系的约定,任凭李世伟温柔地脱去她的衣服,强劲地进入她的身体。在李世伟极具技巧的引导下,她长期压抑着的正常生理需求被激发到顶点,由被动变为主动,燃烧着的除了欲望还是欲望。当彼此的高潮过去,她还紧紧地搂抱着身上的男人,不让他退出,不让他离开。她的灵魂和肉体,已被身上这个英俊的男子征服。
       李世伟压在激情未消的女人身上,捧住她的脸庞问:“让我天天来陪你好吗?”
       “嗯,不过你要小心点儿,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林萍萍娇喘着答应了。过去,她总是首先想到自己是个领导干部然后才想到自己是个女人,现在她想到的自己是身上这个男人的女人,她需要这个男人来满足她开始变得强烈起来的爱和欲的渴求。
       但是被激情燃烧的两个人,根本没有想到,丁一鸣会在这个晚上走进小院,看见了他们亲热的一幕。
       雷建刚抽着香烟,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紧急搜索来的材料。根据这些材料,神速地走进林萍萍生活中的李世伟似乎无懈可击。这个雷建刚、丁一鸣的同龄人,先是就读于国内一所著名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深造,五年前获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而后在美国一家跨国公司担任经济咨询顾问,无任何劣迹,无加入过间谍机构的记录,五年前和妻子离婚,目前单身。
       如果没有格林斯特投下的阴影,雷建刚会为他的校友、通海市未来的掌舵人林萍萍挑选李世伟作为伴侣而喝彩的。不过,此刻的雷建刚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李世伟越是优秀,他越为林萍萍担心。唯有身边的这个男子优秀出众,才会使林萍萍动心并上当受骗。按逻辑推理,出现在林萍萍身边的李世伟,应该是格林斯特派出的人,是格林斯特使用美人计到美男计的延续。如果李世伟没有问题,那格林斯特就有问题了。
       雷建刚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格林斯特不会是平庸之辈。哪怕只是为了证明林萍萍的清白,他也得去找出答案来。
       受通海公安局的委托,一位李学济昔日的老友拜访了李学济。在闲聊中,李学济告诉老友,其实李世伟并不是他的什么远房侄子,他和李世伟只是同属一个县,他连李世伟的父母都没见到过。他之所以认李世伟当远房侄子,主要是受A国的一位老华侨所托,那位老华侨当年在通海时有恩于李学济。按那位老华侨的说法,李世伟想早点儿认识林萍萍,以便日后在通海发展时有依靠。
       李世伟的疑点浮了出来:一个哈佛夫大学的经济学博士,要到通海这样一个中等城市来工作,完全没必要转弯抹角找关系的,而找的人又恰恰是林萍萍的恩师李学济。来自美国李世伟工作过的那家跨国公司的调查,也令人费解。李世伟到那家公司一直工作得很好,这次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辞职的,放弃20万美元的年薪,到通海市来当一个不起眼的,月薪只有4000元人民币的经济研究室主任,没有特殊的原因的话,那简直是匪夷所思。报效国家之类的话,用在这个李世伟身上似乎过于牵强。疑点归疑点,雷建刚他们同们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李世伟就是格林斯特的人。如果格林斯特歇手不干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那李世伟也会和赵小娟一样,受不到中国的法律制裁,并且还能以市长丈夫的身份出现在通海老百姓的面前。
       案情由于直接涉及到通海市常务副市长、未来的通海市市长林萍萍,而变得更为复杂。国安局陈伟东局长及雷建刚和张铁山被紧急召到了市长王明坚的办公事。听完对李世伟和赵小娟的情况介绍后,王明坚瞪着国安局的三个人,久久没有说话。自己的接班人居然和疑似间谍搞到了一块,王明坚的恼怒可想而知。
       “我关照过你们要保护好林萍萍,你们究竟是怎么做的!等人家把她搞上了床,你们才来向我汇报,早干什么去了?”憋了很久,王明坚才吐出活来,一张国字脸气得铁青。
       陈伟东解释说:“林萍萍作风很正,又刚刚和丁一鸣离婚,谁会想到她会和别的男人突然有了感情。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就
       是想提醒她也没有资格。”
       王明坚盯着雷建刚:“你不是林萍萍的校友、朋友吗?你总可以及时提醒提醒她吧?”
       雷建刚苦笑道:“这事我也是刚从丁一鸣那里知道,哪怕林萍萍不是副市长,她的私生活我也不便干预呀。”
       王明坚问道:“你能肯定林萍萍和那个李世伟超出了一般同事关系?”
       雷建刚点点头:“按丁一鸣的说法,可以肯定。”
       张铁山插话道:“都是单身,又都结过婚,孤男寡女在一道搂搂抱抱的,最后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闭嘴!”王明坚恼怒地呵斥张铁山,他板着脸说,“你们是讲证据的部门,在没有事实证明之前,不要乱猜。”
       陈伟东请示道:“林萍萍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要不要向她通报案情?要不要对她采取监视措施?我们作不了主,请市委给个意见。”
       “把球踢到我这里来了。”王明坚没好气地看看陈伟东,“你们的意见呢?”
       陈伟东说:“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觉得两难。告诉林萍萍,可能会使A国情报机构停止活动,案子也就会不了了之。不告诉她,又可能会使她越陷越深。哪怕李世伟从她办公室里拿走一份文件,她以后也难逃干系。至于要不要采取监视措施,这必须由市委决定。”
       王明坚想了想说:“对林萍萍,我们还是要相信她不至于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对她的监视可以暂缓。如果她过不了这一关,那也是咎由自取。至于那个李世伟,你们给我盯紧点儿。当然,他再怎么样也是一个海外归来的游子,方式、方法上要注意,以防万一搞错,政治上会有负面影响。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关系到林萍萍的政治前途,你们一定要随时向我通报。”
       王明坚和林萍萍的谈话,在十分宽松的气氛中进行。
       谈话前,两人在海景度假村共同接待了一个外省的代表团。接待完后,王明坚建议在面对海湾的观景平台上坐坐。
       “一个人生活了,还习惯吗?”看了一会儿海湾美景,王明坚关爱地转过脸看着林萍萍问。和国安局陈伟东他们谈完话后,他的心里一直沉甸甸的,不过在林萍萍的面前,他没有让恶劣的心情流露出来。
       林萍萍这两天夜夜和李世伟同床共寝,尽情享受着男欢女爱,内心的欢愉是以前未曾获得过的。当然,她不能把这些告诉父亲般的王明坚。她淡淡地说:“还可以吧,反正有他没他,我都一样过日子。”
       王明坚笑着问:“我有点儿搞不懂,离婚后的你好像变得更滋润、更有女人味了。不会是又恋爱了吧?”
       林萍萍是个明白人,知道王明坚不会无缘无故地和她聊私生活,想到与其到时候传到王明坚耳里被动,还不如趁早先对王明坚透透风。她垂着眼睑说:“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我真的是在恋爱。”
       “哦?”王明坚笑问,“那个幸运的家伙是谁?”
       林萍萍坦白说:“是经济研究室的那个李世伟。”
       王明坚不解地问:“我更搞不懂了,你和丁一鸣生活了七八年,怎么突然都跟刚刚认识不久的人有了感情?”
       林萍萍赶紧说:“老市长,您不要误会,我和丁一鸣是不同的。离婚前,我和李世伟只是同事关系。我离婚后,他很关心我,经常开导我,我和他渐渐就有了感情。他这人,您也认识,应该说是一个不错的人。我想等人代会一开完就和他结婚,省得社会上的人看到我和他在一起议论纷纷。”
       王明坚不安地说:“从你和丁一鸣吵架到离婚、到现在,一共加起来也只有几十天的时间,你怎么这么快就又决定了新的婚姻?李世伟是个很优秀的人,但对你来说,他还只能算一个陌生人,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草率?”
       林萍萍避开王明坚的目光,低声说:“我也想不到会这么快。感情上的事,真是说不清楚。不都说婚姻是一场赌博吗?我赌输过了一场,相信不会再输一场吧?”
       “难说。”王明坚摇头,“我个人对李世伟没有看法。问题在于,你不该这么去赌。有句话叫做十赌九输。萍萍,你输不起啊。”
       林萍萍知道王明坚的话句句在理,换作别的人,她也会这么去劝对方,可现在轮到她自己,就接受不了这样的劝告了,感情上和肉体上对李世伟的依赖,使她已经不能客观、全面地去审视下一段婚姻。
       见林萍萍不说话,王明坚心里的不安有增无减。他的脸上仍挂着微笑,语气却很严肃:“萍萍,你是我们通海市未来的当家人,婚姻、恋爱是私事,可放在你的身上就不仅仅是私事。你应该知道,几百万通海老百姓的眼睛都看着你。”
       林萍萍从另一个角度考虑王明坚的提醒,她问:“老市长,您是不是听到什么议论了?”
       王明坚微笑未退,借机反问道:“你想想,有什么可被人家议论的?”
       林萍萍按自己的思维方式想着问题:“最近,李世伟是经常去我那里,我猜想,反映到您这里,恐怕也只能是这件事。但是,我和李世伟都是单身,又明确了恋爱关系,他去我家很正常,即使他在我那里留宿也是正常的。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有些人的观念却仍留在老地方。说老实话,那种议论我不在乎。”
       林萍萍的话让王明坚心头发紧。雷建刚他们的分析没有错,林萍萍确实已经和李世伟难解难分。如果李世伟真的有问题,那么林萍萍不管有没有做对国家有害的事情,她的政治前途都完了,至少不会按王明坚原来设想的那样,顺利地等他退休后坐到市委书记的位子上。一个和国外间谍上过床的女干部,谁还敢重用她、提拔她?
       王明坚沉吟片刻,一语双关地说:“对你来说,现在是极其关键的时期,可以说是人生的十字路口。市委组织部门和省委领导基本同意我的建议,由你接替我主持通海的工作,你一定要洁身自好,谨慎地处理好各种关系,包括你的感情问题。我接任市长时,我们那位因生活严重腐化而被免职的前任市长对我这样说:今天的不幸都是昨天的疏忽造成的。今天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不要疏忽任何一件小事。”
       林萍萍心里窝着火。她把王明坚的提醒全当是有人恶意打了小报告,言语中有了在王明坚面前少有的冲动:“老市长,您的提醒我一定会记在心上。没有您老市长,就没有我林萍萍的今天。不过,我还是要郑重说明一点,我和李世伟是正正当当的恋爱关系,对于我和他的来往,我不认为这是个错误。我也是个人,是个需要爱情的女人。要是我和李世伟的来往会影响我的前途,那我宁可不要这个前途。为了前途,连谈恋爱都要鬼头鬼脑,太没有意思了。”
       “我并不是要你中止和李世伟的关系,只要你保持清醒的头脑。撇开你的前途问题,就感情而言,你也该全面了解李世伟后再付出感情。以你的经历、地位,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我个人认为,你这次如此匆忙地决定嫁给一个才认识几十天的男人,是不成熟的表现。你要三思而行。从你当上团市委书记起,我就认识了你。这些年,你办的事情我很满意,把通海市交到你的手里我也放心。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是不放心。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婚事的不放心,萍萍,你错不得啊!”
       王明坚此时的心情和雷建刚当初的心情一样,陷在既为林萍萍焦急又不能把内情道破的苦恼中,他能做的,只能是用重话敲击林萍萍,盼望她能从感情的冲动中冷静下来,去仔细观察李世伟的一言一行,停住掉入陷阱的脚步。
       “老市长,谢谢您的关心和提醒,我会记住您的话,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的。”林萍萍以一句看似诚挚却又没有实质内容的话,回应了王明坚的忠告。她在心里想着的是如何早点儿结束这次谈话,尽早见到肯定已在家中等着她的李世伟。她并不是想要把王明坚的劝告告诉李世伟、缓下感情快速发展的步子,而是急切地想和李世伟亲热一回。
       热恋中的女人啊!
       通海市磁悬浮项目的招投标工作,进入了最后的阶段。报名参加竞标的各国公司,日本、美国、英国等国已纷纷把标书送到了通海,唯有A国公司的标书迟迟没有送达。在通海有关部门的催促下,A国的那家公司表示,一定会在规定的截止日期之前由公司首席代表把标书送到通海。雷建刚从中国驻A国大使馆得到一条可靠信息:这次获得签注来华的人员名单中有格林斯特。这进一步证实了通海市国家安全局的判断,A国谍报组织这次在通海活动的主要目标就是,获得通海磁悬浮项目有关的经济情报,他们的主攻目标就是林萍萍。
       好戏即将开演,就在雷建刚兴奋不已的时候,他又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赵小娟入境回通海的消息。
       赵小娟下飞机刚刚出关,通海边境检查站就按国安局事先的协查要求,向雷建刚作了通报。雷建刚得知情况,就给丁一鸣拨了电话。
       “一鸣啊,我是大雷。这两天天下无谍,闲得慌,下班后一道喝酒怎么样?”
       “没问题啊。”真正闲得慌的是丁一鸣。赵小娟走后,他一个人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每天晚上都是靠喝点儿小酒、和电脑下象棋打发时光。
       丁一鸣不在电话里提起赵小娟的事,让雷建刚感到奇怪,他故意说:“你要是忙,就改天,我也是心血来潮。哎,你那个情人天天有电话来吗?”
       丁一鸣说:“前两天来过电话,说我出国的事办得很顺利。哎,晚上想去哪里喝酒?”
       丁一鸣居然不知道赵小娟回通海的事,这使雷建刚更奇怪。他想想说:“还是到你家吧,老规矩,你买点儿熟菜、炖个汤。酒,我带来。”
       按常理推断,赵小娟完成了拆散丁一鸣家庭的任务,是没有必要再来这一趟的。格林斯特目的何在?关于这个问题,国安局的紧急会议开到雷建刚要去丁一鸣家吃饭时都没有得出结论……
       丁一鸣提着一大袋食物走进家门,看到笑眯眯地走向他的赵小娟时,禁不住欣喜若狂,搂住赵小娟的肩膀连声问:“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通知我?”
       “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赵小娟在丁一鸣的怀里撒着娇,热烈地亲吻丁一鸣。
       一番亲热后,丁一鸣拥着赵小娟在沙发上坐下来:“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突然回来了?”
       赵小娟的脸红红的,反问:“你先告诉我,真的愿意和我一辈子生活在国外吗?”
       丁一鸣看着赵小娟的眼睛:“这个问题,我们不是上次就说好了吗?”
       赵小娟闭上眼睛:“我改主意了!”
       丁一鸣心一凉:“为什么?你心中有了其他人?”
       “笨蛋。”赵小娟睁眼瞪着丁一鸣,随后娇声说,“我要在通海和你结婚,这次回来是想和你把结婚手续办了。”
       丁一鸣心里又是一热,赵小娟千里迢迢赶回来是为了和他结婚!他被感动了,可心头还有疑问:“为啥这么急?”
       赵小娟认真地说:“我有法国的居住权。如果我们结了婚,你的出国手续就更方便,再说,我并没有法国国籍,目前还是中国公民,我们的结婚手续应该在通海办。所以,公司的总裁建议我早点儿回来把结婚手续办好。”
       丁一鸣欣喜万分:“好啊,好啊。”
       赵小娟嘟起嘴:“可你连结婚戒指都还没有准备。”
       丁一鸣笑了,他俯身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粉红的首饰盒:“看,这是什么?”
       赵小娟打开首饰盒,发现里面真是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时,禁不住又惊又喜:“你早就准备好啦?”
       丁一鸣刮着赵小娟的鼻子:“我比你更急,老婆。”
       赵小娟再次闭上眼睛,伸出纤细的手指,喃喃地说:“求你给我戴上。”
       当丁一鸣把戒指套到她手指上时,一串热泪从她眼里滚落下来。
       丁一鸣有些不安:“你怎么啦?”
       “我高兴。”赵小娟喜极而泣,她张开手掌,仔细地看着手上的戒指,然后紧紧抱住丁一鸣狂吻。
       能这么快和丁一鸣缔结婚姻,是赵小娟自己也没想到的。
       两天前,她在度假地被紧急召到格林斯特办公室。
       “有个问题我想问清楚,你是否决定嫁给丁一鸣?”格林斯特面带微笑,目光在赵小娟的脸上盘桓。
       赵小娟知道格林斯特忌讳属下虚情假意,也怕永远失去机会,就如实说:“你警告过我,不得在执行任务时动感情。但是,我是个女人,在和丁一鸣打交道时,不可能做到一点儿感情都不动,何况丁一鸣是个让女人动心的男人。我坦白,我喜欢丁一鸣,既然他爱我爱得要死要活,又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真的想嫁给他,而且你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让我执行跟色情有关的任务。”
       格林斯特盯着赵小娟:“天天生活在一道,你外出执行任务时,难免不被他看出问题。他要识破了你的间谍身份,怎么办?”
       赵小娟坦然回答:“我和他结婚的前提条件是,你同意我把他带出中国。在国外,他即使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构不成威胁,大不了离婚。为避免今后可能的矛盾,我会找机会动员他加入我们的组织。”
       “好,我成全你。”格林斯特把一张机票放到赵小娟面前,关照道,“你明天就回通海,和丁一鸣办结婚手续。然后,在通海和丁一鸣度蜜月,好好帮我守住他。等我们这次在通海的行动结束,我就帮你把丁一鸣弄出来。”
       赵小娟就这样再次回到通海。确实是为了给丁一鸣一个惊喜,她才没有打电话把自己要回通海的事告诉他。这一刻,面对真诚的丁一鸣,她真是百感交集。作为一个未婚姑娘,她何尝不想怀着纯真、清清白白地嫁人?在今后的日子里,只要丁一鸣不触犯她和格林斯特的禁忌,她会用自己所有的温柔来善待他。
       雷建刚到丁一鸣家时,丁一鸣和赵小娟已经说完离情别意、过去将来,两人亲亲热热地准备着晚餐。在餐桌上,雷建刚弄清楚了这次赵小娟回通海要公开做的两件事:一是,和丁一鸣去办结婚手续;二是,赵小娟要以特派代表的身份替法国的那家软件公司在通海寻找合作伙伴,也就是说赵小娟要在通海住一阵。
       喝着甘醇的白酒,看着赵小娟像只漂亮的蝴蝶在厨房和餐桌间飘来飘去,以及丁一鸣那陶醉的神情,雷建刚禁不住生出遐想:要是没有A国谍报机构在通海活动的阴谋,要是赵小娟和李世伟都没有间谍的背景和内心不可告人的目的,那该多好啊。真那样的话,他会真诚地祝福这对老朋友重新找到了自己
       的幸福。如果丁一鸣和林萍萍真能得到他们梦想中的幸福,他宁肯这些天的努力白费,宁肯事实证明自己的判断错误。
       分手时,丁一鸣悄悄地拉住雷建刚:“大雷,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我和小娟明天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我们的手续齐全,应该没有问题。我和赵小娟结婚的事,就请你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林萍萍一下。她这个人我了解,要面子,怕影响。我要是不结婚,她会对自己和李世伟的关系有所顾忌,也不会轻易去公开这种关系。她的这种心态,会妨碍她和李世伟进一步发展。知道我已经结婚,她的心态就会好一点儿。这对李世伟也有好处,他那头,方便的时候你也说一下。我找他说这事,不合适。”
       雷建刚默默地听着,当丁一鸣说完,用眼神在企求他应诺时,他的心里霎时间一片明亮。丁一鸣的心事不就是格林斯特的心事吗?赵小娟这次回来要和丁一鸣立即结婚,无非是要让丁一鸣对林萍萍彻底死心,反过来出一样,让林萍萍对丁一鸣彻底死心,从而在感情上更加依赖李世伟、愿意去为李世伟做任何事情。
       第二天上午,丁一鸣和赵小娟去民政局办了结婚手续,两人还去照相馆拍了婚纱照。按西方的习俗,登记注册结婚之日也是大喜之日。雷建刚应丁一鸣所邀,他和自己一个在读大学的小表妹,充当了伴郎和伴娘的角色。为顾及影响,丁一鸣没有邀请其他客人。
       “新娘子真漂亮。”在影楼,摄影师及工作人员对披着婚纱的赵小娟发出赞叹。雷建刚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赵小娟美得摄人心魂。在白色婚纱的衬托下,偎在丁一鸣身旁的赵小娟如同一朵清纯的出水芙蓉。在人们的赞赏声中,唯有雷建刚知道,这位外表迷人的新娘子有一颗凶狠的心,瞬间就能变成一个杀手,她要是想取丁一鸣的性命,丁一鸣根本就挡不住她的一击,而且只要格林斯特下令,她会毫不犹豫地对丁一鸣下手。
       喜形于色的丁一鸣,更是让雷建刚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为了能挫败格林斯特的阴谋,他明知道丁一鸣在缔结的是一段孽缘,但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而不加以阻止。
       “结婚是人生的一桩大事,你们却因为种种原因办得草率和匆忙,丁一鸣这家伙真是对不起你。”在回去的路上,雷建刚感慨地对赵小娟说。
       赵小娟灿烂地笑着:“为了能和他永远在一道,我什么都不计较。”没有喜宴、没有宾客、没有祝福,且不说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甚至连简单的仪式都没有,她内心的悲哀不是没有,而是不能表露出来。
       丁一鸣也有歉意,他信誓旦旦地说:“小娟,今天真的是对不住你,请相信,我一定会为你补一场像样的婚礼的。”
       赵小娟把头靠在丁一鸣的肩上:“有你这句话、这份心,比什么样的婚礼都珍贵。我只求以后万一我做错什么事,你肯原谅就好。”
       丁一鸣笑了起来:“哪怕以后你把我的头割下来,我也不会怪你。”
       雷建刚听懂了赵小娟的真正意思,他瞥了一眼丁一鸣,心里在说:你这个糊涂的家伙啊,要是你割不断和林萍萍的感情,坏了赵小娟的事,她真会割下你的头的。
       第二十回 窃机密“夜莺”现形 走邪道“大略”成空
       丁一鸣和赵小娟婚姻注册的这天上午,到省城开了两天会的林萍萍正在返回通海的路上。尽管办公室里等着她处理的文件堆积如山,她还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会儿,她急切地想见到心爱的男人——李世伟。
       自从王明坚找她谈过话后,林萍萍不再让李世伟在家中过夜。但是,她仍旧没有改变嫁给李世伟的决定,不愿重新去衡量和判别李世伟。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认定李世伟是个比丁一鸣更优秀的男人。她未能脱离大多数中国妇女的传统心理范畴:既然把身体给了这个男人,就基本确定这男人就是她以后要嫁的男人。何况,李世伟在心理上、生理上给她的感觉又是那么的美好。
       李世伟倒是很理解林萍萍的苦衷,没有死皮赖脸地要求去林萍萍那里过夜,公开场合也从不流露出半点儿对林萍萍的亲昵。然而,两人私底下的幽会却安排得更加频繁并且是花样百出。下班后,他会开车把林萍萍接出家,把她带到僻静的山洼,在他偷偷租下的私人别墅里共度良宵。有时,他会在无人迹的山沟里停下车,在拥吻中慢慢地消除林萍萍的警觉,自然而然地在轿车内和她做爱,让林萍萍在刺激中情欲高涨。在他的熏陶下,林萍萍变得对性欲有了填不饱的渴望。以前和丁一鸣在一起,她是为了满足丈夫而和男人做爱,现在,她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和男人做爱。在过去的八年中,除了做爱,她极少在丁一鸣面前赤身裸体,现在,她常常在李世伟面前光着身子走来走去。李世伟一点一点地剥掉了她的羞耻感,让她真正变成了一个床上的荡妇、床下的贵妇。她对李世伟的迷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次仅仅和李世伟分开了两天,林萍萍心里就充满了和李世伟幽会的渴望。她忘掉顾忌,发短消息给李世伟,让他先到自己的家中等她。工作时间回家和李世伟幽会,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如同她和李世伟的快速感情发展一样,不可想象的事情现在都变成了现实。
       车子开进自己家的小区时,林萍萍在李世伟常停车的角落里看到了他的车子。然而,在家中,她却没有看到李世伟的人影。茶几上放着李世伟的车钥匙,钥匙下面压着一张便签:还记得桃花盛开的地方吗?我去那里等你。请你开我的车来。
       看完李世伟的留言,林萍萍的心一荡,脸一红。她怎么会忘得掉李世伟说的那个地方?这些天和李世伟每一次变换地点的做爱,对她来说都是从未经历过的第一次,而那次在郊外的桃树林里做爱更是她终生不会忘却的。蓝天、白云、青青的山崖、盛开的桃花,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那次,他们先是野炊,然后有了依偎着的拥抱,有了缠绵的亲吻,有了相互都抑制不住的情欲。事后,林萍萍曾羞愧地告诫自己:有这样一次就足够了,以后不能再去郊外野合。
       现在看到李世伟的留言,林萍萍克制住心头痒痒的感觉,本能地否定了李世伟的计划。她是这个城市的市长,不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去郊外做爱,即使以后李世伟成了她的丈夫,也不能啊。她坚决地给李世伟打了电话,想叫他立刻返回,可是李世伟似乎有所预料,把手机关了。
       犹豫一阵后,林萍萍还是坐进李世伟留下的车子里,驾车前往。她不忍心让李世伟在空谷旷野中苦苦等她。另一个原因她没有去想,那就是她心底深处还是愿意去任何地方和李世伟会面的,因为她爱这个男人。
       国安局雷建刚的办公室内的空气骤然紧张。
       根据监视人员的报告,下午李世伟把自己研究室的那辆车停在林萍萍住处附近后,又向市政府借了一辆车,去了离通海市中心有近一个小时车程的桃花圩林区。桃花圩林区在大肆伐木的年代,曾经是一个林场,修有简易的公路,这些年停止砍伐山林后,这里因为没有特别的景色,路又不好走,便渐渐地很少有人前去。李世伟去那里,显然是看中这里
       的僻静便于他和林萍萍幽会。
       这次让雷建刚他们紧张的原因是:随着磁悬浮项目招标工作将进入截止日期,李世伟今天很可能向林萍萍摊牌,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即使爆发争吵,也惊动不了任何人。李世伟让林萍萍自己开车去和他会合的做法,意味着他不想让人看到他和林萍萍一道外出。这也意味着,一旦林萍萍拒绝合作,会有危险。在林萍萍救援无望的情况下,李世伟要想除掉她,十分容易。
       上次李世伟和林萍萍去桃花圩时,雷建刚判断两人只是想避开旁人的眼睛。出于保护林萍萍声誉的考虑,他没有让监视人员靠得太近。自从对李世伟作出监视决定后,他一直关照监视人员,当林萍萍和李世伟在一起时,监视员不要靠得太近。而这次,他对属下们下了死命令:桃花圩地区地形对监视再不利,也要尽可能地靠近李世伟和林萍萍,一定要确保林萍萍的安全。
       林萍萍开车接近那片小小的桃花林时,再次暗自佩服李世伟会挑选地方。这片桃花林由于长时间没人修剪,长得很密,即使站在林边,也很难看得清楚里面的情形,而在树林里面却能把周围一二公里内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这里景色极佳又很难被人窥视,才使她上次肯在大白天和李世伟在此做爱。一想到上次的情形,她就脸红心跳。她的心里是矛盾的,既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又有点儿想重温旧梦。
       李世伟在桃花林前迎接着林萍萍,显然,他早就远远地看到了林萍萍的车子。“对不起哦,让你一个人跑这么长的路。”他搂住林萍萍走进林子。
       林萍萍偎着李世伟,娇声道:“还好意思说,在家里一道呆着不是很好吗?还故意关手机,把我骗到这里来。”
       李世伟把林萍萍带到林子的另一边。这里面对着一片山坡,两边是茂密的山林。林萍萍抱膝坐在李世伟早已铺好的毛毯上,望着四周的山景说:“真是个好地方。”
       李世伟坐下后却没有说话,独自拿着一听啤酒慢慢地喝着。
       林萍萍把脸埋在膝盖上,娇声地问:“两天没见,想我吗?”
       “怎么会不想呢?”李世伟喝完啤酒,把空盒子扔下山坡,手搭在林萍萍的肩上,低声问:“萍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你来这里吗?”
       林萍萍撒娇地打掉李世伟的手:“我有言在先,这次可不能再在这里乱来。万一被人看见,要丢死人的。”
       李世伟叹了口气,喃喃道:“今天就是你想要,我也没有心情。”
       “你没有心情就好,我就怕你有心情,又要缠着人家……”林萍萍信口说着,话到一半才意识到李世伟的心情不佳,扫了一眼李世伟,问,“哎,那你说说,逼我来这里干吗?”
       李世伟看着林萍萍:“我的小彼特出事了?”
       林萍萍一惊:“他怎么啦?”小彼特是李世伟的儿子,今年才8岁,李世伟离婚后,小彼特由他的前妻抚养。林萍萍看过那孩子的照片,和李世伟好上之后,她曾许过心愿,要替李世伟也生一个这样漂亮可爱的男孩。
       李世伟低头说:“他在美国遭到了绑架,现在还在绑架者的手中。”
       林萍萍惊得睁大眼睛:“怎么会呢?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李世伟没有抬头,机械地回答道:“三个多月前的事情。”
       林萍萍像在听天方夜谭,紧张地问:“那你还跑到通海来干吗?你应该留在美国想办法救小彼特呀?”
       李世伟抬头看着林萍萍:“我到通海来就是为了求你帮忙救救小彼特。”
       林萍萍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能帮你什么忙?通海离美国远着啊?哪怕我是纽约市长,你也找错了人,这事得找警察。”
       李世伟欲言又止地再次低下头。
       林萍萍感到事态的严重,她冷静下来,紧张地盯着李世伟说:“那好吧,你把详细情况说给我听听。”
       李世伟抬头看着远处的山坡,面无表情地说了起来:“三个多月前,小彼特突然遭人绑架。正当我四处找人帮忙时,绑匪派代表主动找到我,要我帮他们干一件事,那就是回通海来,想办法从你这里弄到有关通海市磁悬浮项目的技术资料,否则他们就要杀掉小彼特。我没有办法,只能按他们的要求到通海来找你。”
       林萍萍显示出了作为一个市长的沉着,异常平静地问:“他们要磁悬浮项目资料干吗?要的是什么资料?”
       李世伟还是没有看林萍萍,回答道:“他们要其他各国公司的标书副本,并且请你透露通海市政府的标底,关键时帮A国公司一把。总之,要确保A国公司能中标。”
       林萍萍冷冷地问:“要是我不同意呢?”
       李世伟摇摇头:“那我的彼特就会没命,我已经是他们的经济间谍,你要是不肯帮忙,他们就会披露你和我的关系,到那时,你也就别想再在通海市当市长。你们的党和政府,不会重用一个和间谍上过床的市长。”
       林萍萍逼视着李世伟:“这是你的威胁还是他们的威胁?”
       李世伟不敢看林萍萍,低声说:“我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这是他们今天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萍萍,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吧,否则,我们两个全完了。A国公司想中标,就必须提高他们的标底,这对通海市而言没有害处。”
       林萍萍怒道:“这是出卖国家的经济情报,是犯罪,要坐牢的,你是否知道?”
       “我知道。”李世伟的声音低如蚊音,“但这件事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你肯帮这个忙,你的职位就能保住,我的彼特也能获救,我们的将来也会很好。”
       林萍萍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们还会有将来?你以为我会原谅你这个骗了我感情的骗子?”
       李世伟跟着站了起来,激动地说:“萍萍,我发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真的想要娶你为妻,和你一辈子生活在一道。在通海和你接触这么多天里,我已经爱上了你……”
       “不要再说了!”林萍萍热泪迸溅,她狠狠地抽了李世伟一个耳光,咬着牙说,“你让我恶心!你给我听着,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去自首,明天早上,我就去检举你。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清楚。”
       李世伟呆若木鸡。当林萍萍穿过林子,坐进开来的那辆车中时,他才醒悟过来,赶紧奔出小树林,驾车追去。
       林萍萍开着车,泪流满面,心头的剧痛一阵阵侵袭着她。百般缠绵过后,才发觉自己爱上的男人竟然是一个经济间谍,她痛恨这个男人糟蹋了她的感情、糟蹋了她的肉体,还要逼她去出卖自己的国家!她更痛恨自己的下流、可耻,经不住李世伟别有用心的勾引,毁了自己的清白,也毁了自己的前途。
       两辆轿车在通海市桃花圩附近简陋的公路上飞驶,在前面的是林萍萍的车,后面是李世伟在狂追。
       信息紧急地传到雷建刚的办公室:“雷处长,林市长和李世伟吵了一架,林市长打了李世伟耳光后开车离开,现在李世伟在开车追林市长的车,林市长很有可能被撞下山去。”
       雷建刚的额头渗出汗来,但仍旧很冷静:“跟上去,一定要保护林市长的安全。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你们是在追踪李世伟。”
       紧张的几分钟过后,又传来汇报:“李世伟的车超过了林市长的车,往通海市区的方
       向开去。”
       “好,你们要盯住。”雷建刚抹掉额头的汗水,长长地松了口气。
       张铁山抽着烟说:“看来,李世伟对林萍萍透了底,林萍萍还没有妥协,李世伟也还会有所动作。”
       雷建刚沉重地说:“现在就看林萍萍能否挺过这一关。”
       张铁山想了想说:“既然林萍萍表现出不愿和李世伟同流合污,那我建议立即向林萍萍透底,请她配合,演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
       雷建刚点头表示同意:“这个主意好,我立即向陈局长汇报。”
       林萍萍精疲力尽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恶梦一场,一切都是恶梦。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回想着李世伟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就不由得欲呕欲吐。向来精明能干的她,居然稀里糊涂地掉入了一个温柔的陷阱,不管以后事态如何发展,她都已注定会身败名裂。她是一个市长,一个掌管着几百万人口的领导干部,沦为了外国间谍的工具,并且还怀着一颗爱心跟一个间谍上了床,她为此感到欲哭无泪,可悲至极。
       秘书叩了几下门后,推门探进头来:“林市长,王书记来了!”
       林萍萍霎时一惊,本能地说:“请他进来呀。”
       王明坚走了进来,站在门口说:“萍萍,我要去北京开两天会,马上就走。你这里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吧?”
       “让我想想有什么事要向您汇报的。”林萍萍站起身,心中充满矛盾、犹豫、慌张,她想把心底的全部委屈和秘密告诉父亲般的王明坚,但又一句也说不出来。羞耻燃烧着她的心。当她咬咬嘴唇想向王明坚有所忏悔时,李世伟的话掠过她的心头:你们的党和政府不会再重用一个和间谍上过床的市长。
       王明坚慈父般地问:“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要是有,那就说给我听听。”
       林萍萍控制住了感情的波动,用惯有的笑容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工作上的事情好像没有重要的要商量。个人的那点儿事情,等您从北京回来后再细聊吧。”
       “那我走了。”王明坚有所失望地看看林萍萍后走了。
       林萍萍再次瘫软在办公椅上。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可能失去了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的最后机会。可是,已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她既说不清楚也不敢说啊。如果李世伟矢口否认对她说的话,那法律治不了李世伟的罪,最后遭人耻笑的还是她自己。
       作为通海市磁悬浮项目的最高负责人,林萍萍清楚A国磁悬浮项目公司为什么迟迟不来通海交标书的原因了。只要他们拿到其他公司的标书副本,然后根据通海市政府的标底和其他公司的各项指标制订自己公司的指标,那么A国公司就会在这次招标中取胜。现在看来,她早就是对方的目标,可惜她一直蒙在鼓里,先是把李世伟当作一个知己和大哥哥,后来又为情所迷,把李世伟当作了情侣、未婚夫,生生地把自己引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林萍萍毕竟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普通女子,她斟酌再三,认为既不承认知道李世伟是间谍,也不替李世伟做任何事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然而,她还是作了最坏的打算,鬼使神差般地采取了一个措施。林萍萍的这个自我保护措施,改变了这桩经济间谍案的最后进程。
       人世间的许多事都是由一个巧合演变而成的。
       雷建刚向局长陈伟东汇报后,陈伟东批准了他和张铁山的想法——请林萍萍配合,引格林斯特上钩。因为林萍萍的特殊身份,陈伟东关照雷建刚,要等市委书记兼市长王明坚同意后才能去找林萍萍。等国安局与王明坚办公室联系时,才得知王明坚已去北京开会了,而且是刚刚登的机。
       苦等了两个多小时,等国安局与刚下飞机的王明坚联系上后,通海这边的情况又有了变化。据国安局在磁悬浮项目指挥部蹲点的工作人员反映,半个小时前,林萍萍违背不准任何人把标书带出指挥部的规定,调走了各家外国公司应标标书的全套副本,这表明林萍萍有把这些涉及到磁悬浮项目招标机密的文件交给李世伟的可能。林萍萍的举动,也说明了李世伟向她要的是什么东西。至此,格林斯特的核心目标可谓彻底暴露。在林萍萍有所动摇的情况下,还要不要请林萍萍配合行动,雷建刚拿不定主意了,只好如实地把情况都向王明坚作了汇报。
       王明坚听完雷建刚的汇报,并没有立即明确表态,说是刚下飞机说话不方便,要回到宾馆后再商量。雷建刚明白,事关自己的接班人,王明坚也在左右为难。半个多小时后,上明坚亲自给国安局来了电话,态度很明确:“静观其变。林萍萍应该有所觉悟,抵制住对方的不正当要求,即使A国情报机构窃取了磁悬浮项目的情报,最终的决定权还在咱通海市政府手中,还有挽回的余地。”王明坚没有说出的另一层意思,雷建刚隐隐地悟出了一些,那就是:如果林萍萍经受不住这次考验,那她也就不配当王明坚这个市委书记的接班人。换个角度说,王明坚要借这个机会,最后考验一下林萍萍。
       通海市政府机关静悄悄的。
       直到街上的路灯亮起,林萍萍才在包围着她的黑暗中动了动身体。秘书早已被打发回家,只有每天接送她的小车司机还在驾驶班里等着。在愁苦中挨过的这几个小时,可以说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时光。何去何从,何去何从啊!尽管她决心不去理会李世伟背后那些人的要求,但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要是李世伟的经济间谍身份暴露,要是她和李世伟的龌龊关系暴露,那她何以面对通海市的黎民百姓,何以面对王明坚等领导们啊!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林萍萍吓了一跳。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显示出的是00当头的外国号码,不免有点儿惊奇地接了电话:“喂,哪位?”
       传进林萍萍耳朵里的是一个汉语流利但明显带外同口音的男人声音:“林萍萍女士,你马上会收到我们发给你的一段录像。如果明天我们拿不到想要的东西,那你看到的录像就会在互联网上公开。”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林萍萍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手机。这部手机,是前些天李世伟作为礼物送给她的,说这是现今最新款式的手机。当时,李世伟还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手机上的录像功能。哪想到这部手机竟是敲诈她的工具。不一会儿,手机就响起了有短消息进入的铃声。她胆战心惊地启动手机上播放录像的功能,当手机的彩色屏幕上翻滚出一个个画面时,她的心都要爆炸了,在她眼前跳动的竟然都是她和李世伟做爱的镜头,那些曾让她无限陶醉、倍感温馨的情景,现在看来是那么的丑陋、那么的不堪入目!她不敢想象究竟有多少人看到了赤身裸体的她,看到了那些肮脏的情形。
       “下流无耻!混蛋!”
       林萍萍的精神在强烈的羞耻感中彻底崩溃,她把手机狠狠地摔到地上,使劲地用脚踩着,放声大哭。
       李世伟直挺挺地跪在林萍萍家的客厅地板上。
       几个月前,他还是美国一家跨国公司的高级经济咨询顾问。虽然,妻子背弃了他,可是伤痛已经愈合,生活过得富裕、充实。在留美的华人中,他称得上是一个佼佼者,身边美女如云,只要他愿意,肯嫁他的华人女子可以
       排起队来。儿子小彼特是他的命根子,每周一次从前妻那里领出儿子,是他最大的享受。谁知,那天他刚把儿子带到游乐场,一眨眼儿子就不见了。几个小时后,有人打电话给他,说小彼特在他们的手中。对方开出的条件十分离奇:要他立刻辞掉目前的工作,去A国找一个叫格林斯特的人。救子心切,他无奈地去了A国,见到了那个格林斯特。此人要他回通海市接近林萍萍,用男色迷惑住这位女市长,帮A国弄到他们想要的经济情报。作为回报,格林斯特同意奖励他100万欧元弥补他的损失,最重要的是,事成之后立即释放小彼特。于是在格林斯特的安排下,他到了通海,到了林萍萍的身边,充当起间谍的角色。
       李世伟到通海后的一切活动,都是在格林斯特的精心安排下进行的,连和林萍萍第一次见面该说些什么话,格林斯特也替他想好了。按照格林斯特的指示,他可以在事成后娶林萍萍为妻,加上见到林萍萍后他就有一见钟情的感觉,所以,他把和林萍萍的感情戏演得真切、动人,最终俘获了林萍萍的芳心。
       摊牌是迟早的事情。林萍萍今天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现在,该他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唯有听天由命。他和儿子的命都操在了林萍萍的手中,林萍萍肯妥协的话,他们就有救,反之他们就全完了。这些天,在征服林萍萍的同时,他其实也被林萍萍所征服。她的美、她的忘情投入、她的成熟,迷得他忘乎所以。如果林萍萍肯原谅他,那他愿意一辈子留在通海,辅佐林萍萍当一个好市长。
       在林萍萍家跪着等林萍萍回来,是格林斯特的布置,但此刻的李世伟倒是跪得诚心诚意。他深知自己害了这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他对她的伤害是任何东西也补偿不了的。
       林萍萍形同僵尸般回到家中。巨大的耻辱和恐惧折磨得她近乎麻木。走进家门,看到跪着的李世伟时,她才瞬间被激活,像一头母狮般扑向李世伟,脱下皮鞋死命地抽打这害了她的男人:“你这个混蛋、混蛋!”
       直到打累了,林萍萍才停下手,而李世伟则仍旧跪着,他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挂着一团血,额头一处很大的伤口更是在汩汩地往外淌血。林萍萍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他打得不轻,心一软,拿过一块干毛巾递给李世伟,看到对方不接,她禁不住把毛巾按在他流血的额头上。李世伟突然伸开双臂抱住林萍萍,仰着脸,流着渭水:“救救我的小彼特,救救我也救救你自己,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
       林萍萍也流下了泪水。李世伟的眼神,令她相信对方的动机确实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为了证实这个男人是不是又说了谎,她叹口气后说:“我书房的电脑有可视设备和通话设备,你去联系上那个派你来的人,我要和他直接对话。”
       李世伟哪敢迟疑,他起身走进书房,过了一会儿后,站在书房门口,低声说:“他出现了,同意和你对话。”
       林萍萍走进书房,面对着电脑屏幕上格林斯特的那张脸,恨声地问:“你是谁?”
       格林斯特丽带微笑:“林市长,你好,我是格林斯特。”透过电脑屏幕,可以看得出来,他此刻正坐在飞机的舷窗前。
       林萍萍骂道:“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太过卑鄙吗?商场讲究公平竞争,你用这种手段来竞标有必要吗?”
       格林斯特一笑:“我只能说抱歉。你是通海的常务副市长,你要是肯帮忙,我们的公司就能胜出。做成这件事,对你的国家并无害,对我们A国却意义重大,可以降低我国的失业率。我的手段是不够光明正大,但为了这向百个亿的工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你也该感激我呀。我为你送来了一个哈佛博士,一个优秀的经济学家。”
       “你无耻!”林萍萍的脸一红,她扭头看看站在她身后的李世伟,又面对着格林斯特问,“有个问题,请你必须告诉我:赵小娟是不是你的人?”
       格林斯特虽然已经稳操胜券,但还是怕激怒林萍萍,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赵小娟,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林萍萍显示出软弱,流着泪说:“求你放过我们,我不能做有违公正的事情。其实,你们A国公司的能力不比其他国家差,你们凭实力来竞标,不一定会输的。”
       格林斯特微笑道:“尊敬的林市长,我们现在讨论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现在我已经在飞往你们美丽国家的专机上。看来李先生被你打得不轻,都破相了。麻烦你明天亲手把东西交给我,按你们市政府的安排,明天我们是有机会单独见面的,具体计划我会通知你。”
       林萍萍再次哀求:“格林斯特先生,请你看在两国友好的份儿上,不要做违规的事情。”
       格林斯特摆摆手,显得不耐烦地说:“好啦,林女士,我要休息了。难听的话,我不想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向你保证,只要事情成功,我会销毁那些录像,并且决不泄漏你我之间的事情,你可以稳稳当当地当你的市长。”
       林萍萍抹掉眼泪:“那我有个条件。”
       格林斯特满意了:“只要你肯合作,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林萍萍说:“在明天我们见面之前,我必须看到小彼特回到他母亲身边的录像,你要先还小彼特的人身自南。”
       格林斯特一愣,随即说:“这个没问题。我保证两小时后你就可以看到小彼特自由的录像。到这个时候,林市长还为你着想,李先生,你好福气啊。”他说完下了线。
       一旁的李世伟热泪盈眶,哽咽难语。
       林萍萍站起身,冷冷地说:“我不是为你才这样做的。该下地狱的是你,而不是无辜的孩子。请你记住,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现在,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李世伟羞愧地低下头去。
       格林斯特关上电脑后,满意地合上眼睛。
       这时一个和格林斯特年龄相仿,满头白发的绅士在格林斯特的对面坐下:“格林斯特先生。我听到了你和那位林市长的对话,我认为她是对的。作为A国磁悬浮研究、制造的公司总裁,我再次反对使用这种手段。凭我们的实力,应该有把握竞标成功。”
       格林斯特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轻蔑地说:“贝尔茨先生,请你记住,是我在帮你的忙,而不是你在帮我的忙。总理已经默许我的行动,我这么做,是为了A国的国家利盗。失业率再下不去,这一届政府就要垮台。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贝尔茨争辩道:“总理那里,是因为你故意贬低我们公司的能力,总理才默许你插手的。你的行为,其实总理并不赞成。”
       格林斯特又闭上眼睛:“你还要记住一点,你们公司最大的股东站在我这边,我还代表了贵公司股东们的意思和利益。”
       贝尔茨瞪着不再理会他的格林斯特,气得直摇头。
       通海市国家安全局陈伟东的办公室里又是灯火通明。
       雷建刚在对案情进行最后陈述:“这次A国公司包了专机到通海来送标书,格林斯特也在其中,他们中午到达通海。根据市政府的安排,林萍萍将在下午一点半会见公司总裁和首席代表,这可能是交接情报的一个机会。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严密监视李世伟的一切行动。只要他向格林斯特交接窃取的经济情
       报,就当场抓获他们。后天是磁悬浮项目招标的截止日期,所以,明天格林斯特必须拿到各国公司的标书,然后修改完成A国的标书。”
       陈伟东接口说:“刚才老市长又来了电话,这一次一定要做到人赃俱获。”
       张铁山看着雷建刚说:“小雷啊,如果你没有意见,我想亲手给格林斯特戴上手铐。几十年的老对手了,能有这么一天,太难得啊。”
       雷建刚笑了:“这个没问题。”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对两人说:“监视点的同志反映,林萍萍没有留李世伟在她那里过夜,并打了李世伟。不过从李世伟的表情看,他好像一点儿也不伤心、绝望。”
       陈伟东问雷建刚:“要是明天和格林斯特接头的是林萍萍,你怎么办?”
       雷建刚愁眉一皱:“她是人大代表,既不能抓又不能放。要是当场把格林斯特抓住,我想她会跟我们走的。到时候,还得由局领导出面请示老市长和市委。”
       张铁山摇摇头说:“依我看哪,我们这位漂亮的女市长,这次真有点儿悬。”
       雷建刚闷头抽起烟来,他心里在想:林萍萍啊,但愿明天我要抓的人不是你!
       轿车驶过通海市国家安全局大门后停下,林萍萍仰靠在驾驶座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许久,她才又发动车子,慢慢地驶离了安全局,消融在夜色中。
       稍远处,同样坐在驾驶座上的李世伟看到林萍萍离去后,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再次感到格林斯特的料事如神和不可抗拒。格林斯特布置他跟踪林萍萍,以格林斯特的观点,林萍萍不出现情绪波动、没有告发他们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但林萍萍最终会俯首听命。在对格林斯特的佩服中,他掉转车头,并给格林斯特发出了最后一次汇报。
       更远处,李秀文和小黄缓缓地发动车子,尾随李世伟而去。
       格林斯特端坐在通海宾馆圆型的会见厅里。几十年的夙愿即将成真,他的心情难以形容。为了能在通海这块曾让他遭受失败的土地上扬眉吐气一回,也为了替自己的间谍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这次他不惜风险,亲自跑到通海市来接收情报。一年前,当从路透社的消息中知道通海市要建造价值数百亿元、世界最长的磁悬浮轨道线后,他就精心地策划了这次原本和间谍机构无关的行动,并把这次行动定名为“夜莺计划”。他放出的两只夜莺也没有让他失望,赵小娟和李世伟先后征服了丁一鸣和林萍萍。美女计和美男计同时并用,可以说是他格林斯特开创的先河。他相信这次的成功,会在两方谍报史上留下一段佳话。
       林萍萍准时从会见厅的门口走进来。通海市磁悬浮项目的应标书,都是林萍萍亲自接下的,这次A国公司来送标书也没有例外。有例外的是,前几次林萍萍接标书时,通海方面前呼后拥地有一大批人跟着,今天却只有她和翻译,加上先前陪着A国客人的接待官员共三个人。
       “先生们,下午好!”林萍萍春风满面,操着流利的英语走向A国公司总裁和格林斯特。
       格林斯特凝视着向他走来的林萍萍,他想到的是“光彩照人”这四个字。林萍萍迷人的外表和风度折服了他。早先从李世伟传回的录像中,他看到过没穿衣服的林萍萍,现在看到的是穿了衣服的林萍萍,两个形象加起来,让他发出赞叹:人间尤物、世间绝品啊!想到这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已经成为他手中的玩物,可以凭借她在通海市为所欲为,他心头一阵得意。
       和A国公司总裁握过手,林萍萍把手伸向格林斯特:“格林斯特先生,您好。”
       格林斯特微笑着伸出手,他感觉到了那只纤细的玉手在他的掌中有些颤抖,由于林萍萍的翻译远远落在后面,他低声地用英语说了一句:“Sorrv(对不起)!”
       宾主入座后,A国总裁贝尔茨请林萍萍原谅,A国磁悬浮轨道线及机车制造公司的应标书因有些技术问题要作改动,会在明天——截止日期交给通海市政府。林萍萍对此表示了同意。
       寒暄过后,林萍萍突然吩咐翻译和那个陪同人员:“你们先退出去一会儿,我有几句私人的话要说。”
       两人目瞪口呆,按照外事条例,林萍萍是不得和外商私下会晤的。但林萍萍是市长,他们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应声退下。等会见厅的门关上后,林萍萍起身走到格林斯特面前,拿出一只小小的U盘递给格林斯特:“这是你要的东西,我们两清了。”
       格林斯特暗暗咒骂林萍萍办事粗心,但也不得不接下他渴望得到的东西。按照他事先的布置,林萍萍本来应该在会见结束后,握手告别时,悄悄把U盘放在手心里交给他的。
       就在格林斯特从林萍萍的手中接下那只U盘时,会见厅另一侧的门内走出雷建刚和张铁山。
       格林斯特霎时间脸色苍白,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但他还是很有风度,既没有扔掉那只U盘也没有逃窜。他盯一眼林萍萍,低声问:“名誉和地位,你就甘心失去?你是一个女人啊。”
       林萍萍的脸色同样忧郁,她回答道:“如果你不把那些恶心的录像给我看,或许我会保持缄默,既不配合你们也不控告你们。那些带子被你们看到和被全世界的人看到没什么两样。作为女人,被你们害到这种地步,我已经没什么羞耻可言。我恨你们的卑鄙无耻,也不想永远成为你们敲诈的玩物,何况,国家的利益也不容我背叛。”
       格林斯特喃喃道:“看来,我低估了你、低估了你们中国女人。”
       张铁山走到格林斯特面前:“格林斯特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铁山,通海市国局退休警官。当年你在通海建立的A国谍报网就是我破获的,张雅凤也是我留下的。”
       格林斯特面如死灰:“原来,你们也没有忘掉当年的那个谍报网,我的人一直没有逃过你们的眼睛。”
       雷建刚走到林萍萍的面前,感激地说:“林市长,谢谢你支持了我们的工作。”
       今天上午,正当雷建刚他们为下午的抓捕活动研究布置的时候,林萍萍突然给雷建刚打来电话,以常务副市长的身份要他派人到通海宾馆抓捕经济间谍。由于林萍萍的主动配合,这次行动异常顺利。林萍萍也因此成为有功人员,彻底地从这桩经济间谍案中脱身出来。
       格林斯特被张铁山他们带走了。
       林萍萍对雷建刚说:“我知道,按常理,我也该随你们去安全局做个笔录什么的,但这里的事还没有完。等一有空,我会马上来找你。”
       雷建刚微笑而去。
       林萍萍也走到了呆若木鸡的贝尔茨面前,客气地说:“贝尔茨先生,我希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请你回去立即准备你们公司的标书,在明天下午5点之前交给我们。”
       贝尔茨不相信地看着林萍萍:“你们还接受我们的投标?”
       林萍萍笑道:“以你们的真正实力来参加公平竞争,我们通海市人民政府有什么理由拒绝?”
       贝尔茨欣喜地握住林萍萍的手:“谢谢,谢谢你的开恩。我想告诉你,格林斯特的行为并不是我们真正的愿望。”
       林萍萍告别贝尔茨,转身朝会见厅门外走去。这时,她才感到了心头的沉重和负担。她要回到办公室去写辞职报告,不管王明坚
       他们批不批准,她都知道这段畸型的爱恋,会使她今后的人生之路走得很难、很难。
       李世伟默默地在自己的居处收拾行装,他要回到美国去。
       几个小时前,他在电脑上看到了经格林斯特授意传来的录像,看到了他的小彼特在他前妻的怀里。林萍萍救下了他的孩子。看完录像,他想给肯定也看到录像的林萍萍打个致谢的电话,但又忍住了。他知道这个曾如痴如醉爱恋过他的女人不会再原谅他,再打电话,只会徒增人家的伤悲。他对不起这个女人啊。
       门铃声响起,他拉开门。看到两位陌生的男人时,他什么都明白了。在这一刻,他并不恨那个检举了他的人,反而钦佩那个娇柔女人的胆量和勇气。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他只愿那个陡然增添了他爱意和愧意的女人能从他的伤害中走出来。
       丁一鸣舒适地躺在度假村的遮阳伞下,陪着他的是阳光、海滩、娇妻。生活美得他无忧无虑。他只等法国的签证下来,就去迎接更美、更新的生活。
       “一鸣,你看谁来了?”躺在另一张休闲椅上的赵小娟,突然低声惊叫了起来。
       丁一鸣循声望去,看到了雷建刚和穿着警服的李秀文及另一个女警向他们走来。他兴奋地叫道:“大雷,你怎么也来了。哇,还有两个漂亮的警察妹子。”
       雷建刚痛心地看看丁一鸣,掉头对已经战战兢兢站起来的赵小娟说:“赵小娟,跟我们走吧,格林斯特在等你。”
       丁一鸣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他连忙问:“怎么啦?怎么啦?”
       雷建刚又说:“赵小娟,请你自己告诉他,你是A国派出的间谍,你的任务是破坏林萍萍和丁一鸣的感情、拆散他们的家庭,让别有用心的男人去引诱并利用林萍萍。”
       丁一鸣听得更是胆战心惊:“大雷,你瞎说什么呀?”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心想伤害你。”赵小娟流着泪对丁一鸣说了一句,然后在两位女警的示意下离开了丁一鸣。
       丁一鸣悲伤地使劲摇着雷建刚的肩膀,发痴般地问:“不是说天下无谍吗?赵小娟怎么会是间谍?”
       雷建刚拍拍丁一鸣,感慨地说:“天下无谍是你说的。老天爷为了让你开眼,让间谍睡到了你的床上。老兄,记住我的话——天下有谍啊!”(全文完)
       【作者简介】
       黄志远,男。1955年光棍节生于上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78年发表处女作,1987年出版第一部小说集《死亡三角地》。迄今已出版的长篇小说有:《夜色朦胧》、《上海舞女》、《爱路漫漫》、《货腰女郎》、《上海舞潮案》、《碧血飘零》、《残情幽梦》、《黑色柔情》、《白色梦幻》、《紫色漩涡》、《天涯绝路》、《死界》、《蓝色忧郁》、《魔窟生死恋》、《陷阱里的婚姻》、《粉色》、《桃色》、《黑幕》等。1998年弃文经商,2006年重操笔耕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