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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象杂记]麦客在六月
作者:王 飞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4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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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梢泛黄的时候,他的心就开始躁动,铁般的筋骨在炕上翻来覆去,像是碌碡碾麦子一般。“缓缓吧,再缓几天……”女人劝着男人。男人并没有听这些。夜里,他取出藏了一年的镰刀默默地走到院子里,和着月光,神情庄重地磨了起来……
       几天后,男人吃饱喝足,背上行头。临走时,心细的女人没有忘记给他的布袋里塞进几张酥香的锅盔。麦客行走在灰土飞扬的乡间大道上,两旁的麦子黄灿灿一片,夏风吹过麦田好似起伏的海洋。麦客竖起耳朵,听出麦子熟透的声音,走得更加快了。脚下扬起的灰尘,将他小船样的脚板淹没了。远远望去,这位头戴草帽,倒背镰刀的麦客似乎是一位武艺高超的剑客,行色匆匆走在炙热的六月里。
       麦客来的第一个村于是关中道上很有名的富村。村子地势平坦,水利便通,麦子好的让村人都舍不得去收。二三个青年人坐在大槐树下打扑克。喝过三碗讨来的凉水,麦客来劲了,他抖擞精神叩开了一户人家紧闭的大黑门。“要收麦的不?”麦客很自信地问了一句。他想,自己面善,身体又魁梧,主家不会拒绝的。“啥?”这位不像农民的农民反问。“要收麦的不?”麦客又重复了一遍。“收麦?收啥麦?不用不用!”不容细说,“咣当”一声黑门关上了。麦客心里很窝火,不用就不用,都是庄稼人还耍啥脾气呢。麦客没有目的地在村里乱撞。农民们都用同一样腔调答复了他。他们有点瞧不起二十一世纪的麦客。当麦客感到茫然的时候,村西麦地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麦客急急地赶去,只见五六台联合收割机正在麦地里吞云吐雾,大显威力。“原来人家用机子收,用不着人收。不用也不能像对待要饭的那样对我呀!”麦客有些忿忿不平。
       麦客想:平原村子不需要收麦的,那就到沟岔里的村庄看看。于是,他赶了一晌午路,来到下塬里这个小山村。麦客一看下塬里人住的房子就知道这是一个和他们村一样穷的村庄。贫困村让麦客的腰杆挺直了许多。村里静悄悄的,麦客不禁一喜,直奔坡下的麦田,嗬,男人和女人正猫着腰大汗淋漓地挥镰割麦。麦客一见此景全身痒痒,便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哎,谁要收麦的?”麦地的农民没人理睬他。麦客一怔,又喊一声:“谁要收麦的?”还是没人理他。麦客不由分说上前拉住一位正在割麦的中年农民说:“老哥,我给你割麦吧,一亩10块钱!”中年农民连忙摆摆手:“不要,不要。”旁边一位女人说:“10块钱?哪有10块钱给你!我们可雇不起麦客!”女人的话使麦客木然了。嚓!嚓!嚓!一束束麦子随着镰刀的起落齐刷刷地倒在地里。看着干得热火朝天的农民,麦客的身体逐渐膨胀,热烈的血在体内奔涌不已。他需要收麦,需要劳动。麦客鼓足勇气又喊了一嗓子:“我不要钱,我白给你们干!”说完,麦客迫不急待冲进滚滚麦田,熟练地操起镰刀。“不行,快停下!”两个壮实小伙子跑过来紧紧抓住麦客的手:“不要钱?白干?鬼才相信,赶快走!”农民们将麦客推搡到坡顶。麦客呆呆的,望着六月里大片大片成熟的麦子,猛地躺倒在地,像狼一样嚎叫起来:“我是麦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