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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空]喜读黄裳的两本新书
作者:吴 澄

《博览群书》 2006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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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燕榭集外文钞》和《珠还记幸》(修订本)由作家出版社和三联书店相继出版,令人非常高兴。我一向爱读黄裳的书,早在建国初年即曾在天津劝业场一家旧书店买到过一本关于购藏书的多人合集,其中第一篇就是楮冠的《蠹鱼篇》,全书也即以此为名。这本书,尤其楮冠的这一篇给我的影响很大,后来养成聚书爱好,正是以此为开端。但是那时候并不知道楮冠乃是黄裳的笔名,那本书后来不见了,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失去的,有时候还会想起它来。有趣的是一年以前,我第一次去看望老朋友、出版家和藏书家范用先生时,还谈起黄裳等人的《蠹鱼篇》一书,范用立即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抽出此书相示,问我说的是否就是此书。后来我们谈到出版界现况,我提出:当前有不少旧书重印再版了,这本书何以无人考虑,莫非仅仅由于这些书出版于日伪时期,就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了吗?在一年以后的今天,当我买回新出的《来燕榭集外文钞》,从目录上看到《蠹鱼篇》已收在书内时,不禁眼睛一亮,好像久别后重逢故人,当时就想到:似乎我也可以写一篇《珠还记幸》了。
       黄裳在当代杂文家中,无论是学识、见解和文章都堪称一流,他写作的范围又十分宽广,除了上面说的书话一类(专著有《来燕榭读书记》《榆下说书》《榆下杂说》等),他写的剧评也极为出色,当代人中恐怕无出其右者。我去年返京后有一次蹈旧书店才知道上海书店于1998年出版过六卷本的《黄裳文集》,经大力搜寻,才分两次凑齐五卷,只有第二卷《论剧》一直未能找到,幸好我原有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黄裳论剧杂文》,差堪告慰。现在看到《来燕榭集外文钞》之四内收有他的论剧文三十六篇之多,真令人喜出望外。
       更加令人欣喜的是在两书中多处谈到鲁迅,专谈周作人的文章多达五篇。作者在《我的集外文》中直言不讳地表明:“二周都是我爱读的作者,但我敬爱的是鲁迅”。他说:“鲁迅一生反对思想专制,直到晚年还与周扬等‘奴隶总管’作殊死的斗争,以维护独立的思想。而周作人则被1927年的血腥屠杀所吓退,在《永日集》里宣布‘闭户读书’,但独立思考的宿志依然存在,提出过中国传统文化中不灭的‘三灯’(按:指东汉的王充、明代的李贽和清代的俞正燮)。”
       从黄裳谈论周作人的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周作人这位极具复杂性和争议性人物的理解是如何的全面而深刻。他与一些评论家的看法相反,认为周作人并不曾消沉。如他在《关于李卓吾——兼论知堂》一文中说:“胡风作《周作人论》,认为他消沉得很,已经为时代所遗弃,这如果不是昧了心在说的,那么就是不了解,只要看知堂在《苦茶随笔》中有那么些剑拔弩张的文字即可知道他实在并不消极。”黄裳一语道破:维护独立思想和自由精神乃是周作人不同时期文章的内涵,其作品的魅力和生命力正在于此,为了说明这一点,黄裳还举出如下一个实例(其实这类例子在知堂文章中俯拾即是,不胜枚举):
       1941年出版的《药堂语录》中有一则《许敬宗语》,转述一件故事:“唐太宗征辽,作飞梯临其城,有应募为梯首,城中矢石如雨,而竟无为先登。英公指谓中书舍人许敬宗日:‘此人岂不大健。’敬宗日‘健要是不解思量。’太宗闻而欲罪之。知堂下断语说,‘贤哲设教,惟恐人之不解思量,英雄则恐人解思量,盖如此便不易得健者供驱使,俗所谓愚民政策无他,实只是使人毋思量而已。’当时我读了吃惊……又过了若干年,重读此书,乃更大惊,林彪所号召的‘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不正是知堂指出的‘英雄见解’么?”(黄裳:我的集外文——《来燕榭集外文钞》后记)关于鲁迅,黄裳在上文中写道:“1957年罗稷南曾问过毛泽东,如果鲁迅还活着会怎么样?毛泽东答,鲁迅若是活着,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做声。关于此事的真伪,曾有过激烈的辨论,我想不作声云云,只是陪衬,重点在关在牢里依旧斗争,毛泽东确是懂得鲁迅的一人,他的回答是深知鲁迅的清醒估计,无可置疑的。”其实,懂得鲁迅的,岂止毛泽东一人?我自己在1957年就曾公开说过:“鲁迅如活着一定也是大右派!”并因说此话差一点也被划为右派分子。又据李慎之说:“胡适在海外看到大陆‘清算胡风’的时候,评论说‘鲁迅若不死,也会砍头的。’胡适毕竟是了解鲁迅的,他们俩后来虽然倾向有所不同,但是,分析到最后,本质上都是中国最珍爱自由的人。”(《回归“五四”,学习民主——给舒芜谈鲁迅、胡适和启蒙的信》)在此文后面,李慎之还在一则《补己》中告诉我们:近日有友人示我材料一则,是著名旅美学者、《五四运动史》作者周策纵的七绝二首,读之益可见胡适知鲁迅之深(李慎之,2001年1月):
       合肥大学等举办胡适思想国际研讨会,予因双目白内障手术未克出席,小诗二首为祝:
       其一
       风谊芷晖耀日星,相期同席浴遗馨。
       即令白障重洋阻,故国遥看重典型。
       其二
       铮铮如铁自由身,鲁迅终为我辈人。
       四十三年前告我,一言万世定犹新。
       五十年代中期胡先生曾告我:“鲁迅是个自由主义者,决不会为外力所
       屈服,鲁迅是我们的人。”今言犹在耳,恍如昨日也。
       周策纵
       1997年7月31日
       于美国威斯康星州
       黄裳何以说:“二周都是我爱读的作者,但我敬重的是鲁迅”,相信人们在读了他这两本新著后,会有更清楚的理解。
       (《来燕榭集外文钞》,作家出版社2005年5月版,43.00元;《珠还记幸(修订本)》,三联书店出版社2006年4月版,6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