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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特稿]遭遇年轻
作者:赵世瑜

《博览群书》 2001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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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青年男女大约都是在我开始做大学老师时出生的,读他们的文字使我顿生廉颇老矣之感。其实这种感觉并不完全是因为我们之间二十多年的年龄差所造成,因为我接触过比本书收集的十七个作者多得多的青年人(一千七百个总有吧),但我并没有比其中相当多人老的感觉,甚至我觉得还有很多人生理年龄虽比我年轻,思想却老得令人感叹。但这十七位作者不同,面对他们的文字,我不得不承认沧海桑田之类老生常谈。
       他们的确读了很多书,古今中外的文学著作居多,也涉猎哲学、科学史、艺术等等,网络里的东西自然熟悉得很,流行的歌星、影星之类也从不会从眼前溜过,使我这个早期网民和音乐爱好者彻底地自愧不如。他们的文字很准确、凝练,即使是很长的句子也并不显得罗嗦,而且特别符合他们所要表达的感情或感觉的需要。有的文字充满幻觉,时空跨越,如蔺瑶的《战争年代》和《天地人》;有的文章充满了少年的哲理,还有略带忧伤的幽默,如徐敏霞的作品;有的则以抒情文字见长,那些写景的语句竟毫不拖泥带水,老到得不像出自青年之手,如应尤佳的“长江系列”。
       他们对自己的生活非常熟悉,许多人从不同角度记述了自己的高三生活和迈入大学后的短暂经历:他们对父母的态度、与老师的关系、男女间的情感(如张尧臣的《第一个夏天》)、甚至社会百态的描写可以说是细致入微,像李一粟《寄托》中描写的那个突然爆发浪笑却又戛然而止的某女,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之极。但是他们的议论文章,比如对超出文学之外的某些方面,如历史、政治等等的评论却显得不那么得心应手,甚至有些呆板、老气横秋,灵性和火花消失不见了。描写生活,需要灵气,需要对生活的敏锐感悟,然后再通过磨练已久的笔墨去把它们表现出来,前者可能是天生的,后者多少有点后天修炼的因素,但这些青年正是这样的人——大脑像最先进的计算机,眼睛像爱克斯光,但缺乏知识和对各种生活的丰富体验。对着某些东西,他们文思泉涌;对着另一些东西,他们手足无措,只好按照旧的逻辑照章办事。
       这些青年人的文章让我遭遇了年轻,但并没有遭遇激情。他们的文章中有调侃和幽默,有淡淡的哀伤,有青春的躁动不安,有平静的成熟,但是没有激情。没有王蒙的《青春万岁》那样的曾让我们热血沸腾的东西。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他们不再幼稚,他们多了些老练,他们的心灵世界同样是真实的,他们就是现实。
       但也许更让我吃惊的是,他们中的多数进入了大学的中文系。当然,如果不是“文学青年”,也许他们就写不出如此漂亮的文字,但文字好并不一定非要进中文系,或者并非只能由中文系来接收。每个爱好文学并且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人都自认是学中文的最合适的料子,社会一般观念也是这般考虑,这实在是个很大的误区,因为著名的作家很少是由中文系培养出来的,而且当下也有许多文学出身的名家转而去思考更为厚重的历史。如果这些年轻朋友进入了人文社会科学的其它系念书,也许对双方都是件幸事。
       说到这里,我也不得不对免试保送的问题饶舌两句。这些因为获得新概念作为比赛一等奖的作者十分幸运,避免了被迫去学自己不爱好的东西和在高考场上的鏖战拼杀,否则其中几位或许会失去上大学的机会。就此而言,我自然对保送生制度的此次改革表示遗憾。这次改革并非彻底取消此项制度,而是取消了文科的保送机会,保留了理科和外语类的保送机会。这样的调整自然有它的理由,我们也不必否认。但除了“重理轻文”这个使中国现代化大受阻碍的因素外,以这种方式重视外语而非文、史、哲、经、法等,也颇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由于外语教学水平的提高,非外语专业的毕业生与专业毕业生的外语水平距离在日渐缩小;在具体的专业上,也就是在社会的各个岗位上,外语专业毕业生现在已经开始、以后必将不如该各专业毕业生的专业外语水平。如果这需要照顾的话,又有哪个学科不需要考虑呢?江总书记一再讲要重视学习历史,要依法治国,要以德治国,难道我们不需要对这些从小具备文科素养的、可以培养为治国人才的苗子,多施一点肥,多浇一点水吗?
       在目前的情况下,通过高考制度来选拔人才是不得已的办法,我们一时还无法找到它的可行的替代品。但是我们可以适当地改造它,或者给予高等学校适当的自主权,让他们来权衡利弊,选择一些具有特长的学生通过其他途径进入高校。历史上除正常的科举之外,有所谓“特科”,如清朝的博学鸿词;现实中也有特殊的人才,如官员、企业家被授予大学的荣誉博士或兼职教授,如以写武侠小说闻名的查良镛先生可以在浙大招收博士,做文学院长,为什么到学生这里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灵活性了呢?
       话说回来,我无疑是支持以前通过免试保送的方式把这些文采飞扬的学生选入大学的,我也很高兴在他们的文字中多少还是有些人文社会科学知识的,如果还能同时有什么史地大赛、经济学大赛,如果他们并非只进入中文系,制度也许就更完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妄断,进了法学院的李一粟等也许会有自己的高见。
       需要抱歉的是,后面的话似乎火气大了些,不太像做了二十年教师的人。这也许是此次遭遇年轻的后果。